章五 鬓微霜 中

烟雨江南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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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茫茫苍野中央他的神识淡如水波徐徐扩散如轻风、若细雨触摸着沿途经过的每一个特殊物事更有部分神识分成无数长丝不住伸向无尽的苍穹探寻着那隐于虚无之后的无穷奥秘。

    不知过了多久无以计数的神识倒卷而回于是若大的军营狂风大作暗雷轰鸣兽栏中的狂骑战兽嘶鸣阵阵不住撞击着苍岩砌成的围墙想要破墙而出。狂骑士在兽栏外围成一圈却是不敢踏入兽栏去安抚自己的座骑。现在兽栏中处处都是狂的战兽冒然进入必被踏成肉酱。

    军营外一队狂兽骑刚巡逻而归结果战兽纷纷受惊几个跳跃将背上的骑士掀下然后四散奔逃躲向苍野深处。

    一刻之后狂风暴雷方歇他徐徐张开双目入眼又是一片狼藉。

    旁边一堆杂物翻开玉童的头颅奋力在重重压迫下挣了出来飞到八仙椅前大赞道:“大人此次神游归来威势更胜以往!大营中的军兽都被吓跑了一半哪!”

    若是平时玉童这马屁他就坦然受了听起来也的确顺耳。每| 次神游归来山河鼎内的九幽溟炎也就强了一分神识归体时从最初的悄无声息到罡风四起直至今时今日的风雷大作、万兽皆惊!在他心中这满营军卒再不是当初闻名苍野的骄兵悍卒而是挥手之间可定生死的虫蚁。

    悄然之间那一颗君临八荒的心已日益坚定。

    玉童自旁絮絮叨叨地正拍个不停不知怎地他一个字也听不进去忽然心乱如麻。他不耐地一挥手玉童立刻知机地闭上了嘴。

    他长身而起神识缓缓扫过整座大营。兽栏中狂乱的战兽已逐渐安静下来栏外列阵守卫的鬼卒也开始散去。一座座营帐中满是休息的冥兵有几队巡狩的冥卒正在回营更多的阴兵在列队准备出营巡守。校尉们在营中忙碌着将新生的冥兵安排到各个战阵中另一座大帐中七名将军正聚在一处中央摆着一幅苍野地图在筹划着巡狩路线。大营中央暗黑军旗正猎猎飞扬龙飞凤舞的纪字显得格外狰狞。而在他那张八仙椅上方一点青莹宁定浮着是这大营中惟一的安宁。

    一切都再正常不过了。可是他心底越来越是不安又有此许紧张和……恐惧?他登时有了怒意纵是独过弱水冷对酆都时他都未惧过在这苍野之上他又何惧之有?!

    可是心底那一团纷乱却不是他能控制的。越是怒那恐惧就越明显。他隐约感到这恐惧似乎并不是畏惧什么上仙巨魔而是另外一种思绪一种他从未有过也不明白的思绪。

    他忽然问道:“我这次神游用了多久?”

    玉童潜心一算答道:“大人此次神游共耗去三十五天。”

    他双瞳蓝芒一闪缓缓转头望向了青莹。那点青莹依旧稳定柔柔地将青光洒下似未有任何不同。不过他已经知道哪里不妥了。此前每过十余日就会有一点青芒自天外飘来与青莹融为一体。但算上神游时日已有四十天未见天外青莹。

    他猛然盯住玉童道:“我要去人间可有什么办法?”

    每次被那双深不见底的湛蓝双瞳盯住玉童就觉得自己是一只被蛇盯上的青蛙战栗不已。而这次那双冥瞳中寒意更甚于以往几将玉童冻僵他立刻竭尽平生所学结结巴巴地道:“小人只知两种可行办法一个是进酆都地府过轮回之门投胎托生另一法则是如果法力通玄或是魔神之类即有可能凭一已之力破开六界壁障进入人间。”

    他望向玉童的目光更显阴冷道:“通过你双瞳异能我不也能过去吗此法你为何不说?!”

    玉童大惊一边在地上磕头一边惊叫:“自上次之后小人就再也看不透大人过去未来了。纵是小人能够看透也只有运气好到可以看到大人前世肉身现今状况时大人方能过去无论是人是鬼谁也不能穿越回到过去呀!这是天条上明明白白写着的。就算大人能够过去人间界小人头颅上附着的这点法力至多就能支持个数息时间时间一过大人还是得回来。所以不是小人不肯而是此法真的已行不通了。大人明鉴、大人明鉴啊!”

    纪若尘收回了目光中的寒意知道玉童所言不虚。默然片刻他忽然问道:“上次见过的那头深黯之魔叫焢?”

    玉童伏在地上不敢起来回道:“地府典藉中是这么写的。”

    在酆都与深黯之魔间比较一番他即挥手招来一名将军吩咐:“点兵、出营!”

    玉童问道:“大人又要进攻酆都?”

    “不去找焢。”

    “焢?!”玉童大吃一惊道:“它怎肯为大人破开六界壁障?焢虽已晋身魔神之列但不过是末流魔神。破开六界壁障时劫云威力无穷它纵是不死也要消去大半道行啊!”

    “它不肯我就杀了它。”

    听到此言玉童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焢再怎么不入流也是魔神在整个茫茫苍野中都属高高在上的上位者。这位纪大人虽然法力突飞猛进手段高深莫测但眼前再怎样也绝非魔神之敌这是位阶上的差异并不是手段道法可以补得回的。如同一头狼生得再如何强壮也斗不过一头猛虎一样。

    去找焢?只怕还未开口就会被焢给吞了吧!焢浮于青冥之上大营中阴卒冥兵再多也是无用纵有千万大军也要够得着焢才成。

    另外这苍野上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魔物身体越是长大法力道行就越是高深。身形小些的要在苍野深处生存就要成群结队方可。就如在这大营之中狂兽骑体形就大过了寒甲冥兵校尉比任何一名狂兽骑士都要来得强壮而将军们往往高过两丈往哪里一站都是鹤立鸡群的角色

    焢呢?身长百里腰围百里。

    玉童头颅被纪若尘用九幽溟焰炼过一次好处是坚硬远以往比冥卒手中刀斧还要硬些。坏处是魂魄中锁了一丝溟焰以作他平素活动法力之源。若纪若尘陨落这九幽溟焰立时熄灭玉童也绝无幸理

    于生死存亡大节前玉童生出罕见勇气道:“纪大人恕小的直言找焢的麻烦实与送死没什么两样啊!以大人您的修法之只消神游十年就有可能攻破酆都仙阵自轮回门中往生投胎可保灵识不灭冥焰永燃。您前世又是修过三青真诀的那是广成子上仙飞升前修炼的法诀以您道心再有个三十多年就能金丹大成了。这种修炼度就是放眼整个人间界也是数一数二呀!”.

    见他并未说话玉童胆子又大了些续道:“虽然小的不明白大人为何定要去人间界走上一轮可这是看得见摸得着的途径何必去焢那里自寻死路?”

    玉童这话说得很不客气但的确是实言他也未动怒只是径自步出大营。营外七名将军已将所有阴兵鬼尉都驱赶出来列成军阵。

    整整一万二千冥兵排成了十五个方阵阵列边缘如刀切整齐得异乎寻常。这是大营所能容纳的极限也是周边百里苍野所能供养的极限冥兵再多周围就没有足够的魔物阴气可供捕食了。,

    他目光缓缓扫过这些阴卒随后向一名将军一指。这名将军生得比同僚都要高大些乃是纪若尘初夺大营时就追随到现在的灵智渐开。冥兵军阵与人间不同只要法力足够上位者心念动处即可令手下兵卒知晓命令。于他来说当然不会将命令直接下到每一个阴卒只消将想做什么令将军们知道就可以了。接下来的事这些将军尽可自行完成。实际上他对军学也是一窍不通不可能比这几名将军做得更好。

    那名将军点出五百最精锐的冥兵校尉回大营驻守去了。

    他缓缓抬手又向侧方百丈处一指。这一次他庞大的神识覆盖了每一个冥卒。于是呼啸国风阵阵响起一个一个方阵的冥兵依次将自己兵器投向纪若尘手指之处。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声中那片空地上瞬间多了一座大斧巨矛堆成的小山。

    他双唇微张一缕细细的碧蓝火线喷出射在百丈外的斧矛山上。火线一沾上巨斧大刀立时漫延开来顷刻间已将整个小山都笼罩在幽幽冥焰之中就似这些凶兵是有最易燃烧的油脂制成一般。

    溟炎冲天而起斧矛山则似融化的蜡烛迅消融到得最后空地上只余下最后一柄长矛时溟炎方熄。

    他神念动处长矛已自行飞入掌中。

    此矛长三丈中间一丈为握手处两端矛锋各长一丈。矛身上镌刻着无数上古篆文就连玉童十字中也识不得一两个。这些篆文刻在矛柄上构成无数细细密密的螺纹想来握上去定是十分舒服。只是碗口粗细的矛柄也非寻常人所能掌握。纪若尘可自行幻化身体大小用这矛自然不成问题。两端矛锋上各开三条螺旋凹槽凹槽之间突起片片倒刺。这些倒刺流线舒张有若花瓣一般但每一根倒刺上都生着三道极锋利的棱线一根向前二根向后

    矛锋处的凹槽中有蓝芒流动矛尖上时时会生出一条细小蓝电瞬间自一端矛尖窜向另一个矛尖方才湮灭。)

    玉童毫不怀疑再凶悍的魔物被这柄凶矛刺入再拔出也会立刻被撕下至少丈许方圆的一块血肉来。

    以万名冥兵凶器为基以九幽溟焰为火以苍野为炉炼成的这一柄凶矛威力何必多言?

    只是玉童更是无奈知道已劝他不住。荒狼装上两根獠牙就能斗过月虎了吗?

    他对长矛十分满意抚矛沉吟片刻方道:“此矛当随吾纵横八荒斩亿万生灵!可名修罗。”

    他杀气骤起提矛向苍野深处一指十五方阵逐一转向万千赤手空拳的冥兵轰轰隆隆地开向苍野深处。

    “大人!冥兵就算再多十倍打不到焢又有何用?何况他们都没了兵器!为何定要选焢呢?”玉童仍作着最后挣扎。

    望着逐渐远去的万千冥兵他目光中透出一丝森冷道:“三青真诀中自有禁忌法门哪里是你这种小鬼能够明白的。你今日如此啰嗦看来须得给你个教训。”

    他曲指一弹一朵溟焰离指飞出扑上玉童头颅转眼就化作熊熊蓝火裹住玉童头颅猛烧起来。蓝焰实是极冷的但却烧得玉童皮肉滋滋作响。可是自外望去玉童仍是皮光肉嫩一点伤痕也没有。

    火焰上身的刹那玉童整个意识即被无边无尽的痛苦淹没!而且痛苦不止生在现在还侵染了过去似乎自有意识起他就一直生存在完全无法承受的痛苦之中。这种灼烧魂魄的痛比诸什么油泼火炙地狱最凶厉的刑罚还要痛上十倍!几乎在溟焰燃起的瞬间玉童就有昏死过去的冲动可是被溟焰烧灼的是魂魄意识只会越来越清醒根本无从昏起!

    从未有一刻玉童如此渴望彻底死去。

    苍野上是玉瞳一声高过一声的凄厉叫声被幽幽火焰包裹着的头颅在大地上拼命翻滚。他七窍中不断渗出细密血丝双瞳化成深紫一片早没了瞳孔。

    他对玉童的凄惨完全无动于衷淡淡地道:“每日你都会有一刻辰光享受冥火炼魂。我回来时你若还没死就算你被罚过了我自会消了冥火。”

    说罢他斜提修罗随万二冥兵向苍野极深处行去。

    行出极远身后仍隐约传来玉童的凄厉叫喊。他并非不知焢的厉害也知此行实是九死一生但若要回人间界就别无选择。

    他怎能再等五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