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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踏上弱水彼岸他即大步向酆都行去。在他胸口文王山河鼎透射出一片幽幽蓝焰正越旋越快。
一波波汹涌澎湃的真元自山河鼎中涌出传遍他身躯的每一个角落。于是他开始在苍黑的大地上留下足迹。每个足印皆是深半尺但黑岩踏裂的范围越来越大。
倒提的巨戟戟尖在大地上划出深深沟壑飞溅的火星在昏暗中点亮出一道耀眼轨迹急向酆都延伸。
自后望去他就似在闲庭信步然而每一步跨越的距离不断加大从一丈、十丈直到百丈。扑面而来的罡风刺得玉瞳双眼酸痛不堪不得不祭出瞳术双瞳尽转紫色方才好过了些。现下的度早就过了玉童所能达到的极限全是被一股无形大力拖着前行才始终不离纪若尘三丈范围。
就在度越来越快令玉童错觉似乎马上就要撞上酆都城墙时他忽然停了下来。由极动而至极静这剧烈的转折使得玉童再也承受不住拼命呕吐虽然玉童只有一颗头颅根本无物可吐。
在纪若尘面前不知何时浮= 现出一座石拱桥。石桥不大构成桥身的块块青石遍布青苔和裂纹栏柱上雕刻的花纹业已磨平看上去这座石桥已历经悠久岁月。桥下没有水只有一片蒙蒙雾气完全看不到底。桥上隐约可见支着一口大锅锅口水气弥漫不知正煮着什么一个衣衫破烂的妇人正在锅边忙碌着。
这座神秘石桥安静地拦在纪若尘面前无论他向左还是向右只要走向酆都都不得不经过这座小桥。
玉童自然知晓这座桥即是每个死魂前往酆都轮回的必经之路奈何桥。
算起来在有如电光石火般短暂的数十年中桥上的孟婆已因故换了两任了。更替之频繁仅次于巡城甲马的统领。身为平等王心腹他自然知道奈何桥其实与酆都一样皆为上界仙人所建与地府自行添建的建筑绝不相同。对死魂而言奈何桥具有绝大的威力孟婆不过是将奈何桥本身威力挥出来的引子而已。
一旦落足奈何桥上无论是谁神智灵识皆会受到奈何桥控制喝下一碗孟婆汤。其实那口锅也是奈何桥的一部分。
“他会不会喝孟婆汤呢?”玉童心念电转将已到口边的提醒又咽了回去。
纪若尘略一停留就迈步上了奈何桥。扑面而来的眩晕感似曾相识耳边响起无数的呼唤这些声音都很熟悉有的他知道名字也有许多叫不上名字的。所有的声音都在叫他去喝一碗汤去喝那妇人端过来的一碗浊汤。
汤碗仍是脏兮兮的味道也刺鼻难闻只不过端汤的妇人变了破烂的衣衫下是雪白细腻的肌肤乱草似的头也掩盖不住妩媚妖丽的笑容。
他淡然一笑走到孟婆面前伸手接过汤碗几口喝了个干净!
孟婆和玉童刹时呆了。玉童明明见纪若尘似乎不受奈何桥控制却喝下了孟婆汤。孟婆则是惊于过往死魂皆是浑浑噩噩走来要她亲手灌一碗汤下去哪有象这样安然伸手接汤、自行喝下的?孟婆只觉此刻桥上一切均是诡异无比心底忽生恐惧!
他身体忽然透出了淡淡蓝光玉童和孟婆都清清楚楚地看到他胸口处那尊古鼎正喷出蓝焰将刚喝下的孟婆汤团团裹住转眼间就炼化成一团惨绿浓雾。纪若尘口一张将碧雾悉数喷出孟婆汤炼化后生成一滴清澈水珠落入了山河鼎内。
纪若尘向孟婆笑了一笑笑容竟显得有些狰狞道:“这碗汤的味道比上次差了!”
孟婆一声尖叫转身就逃!
可是她刚转过身子就见胸口忽然透出一截戟尖。戟尖上燃着一层淡淡蓝焰顷刻间就布满了她的全身一阵前所未有的巨痛旋即淹没了孟婆的意识。
眼见这一任千娇百媚的孟婆就在自己面前被祭炼成灰玉童直将嘴唇咬出血来这才没叫出声来。
他意犹未尽倒转巨戟戟身溟焰舞动然后一戟向奈何桥桥面插下!
在绝对的寂静中奈何桥如同被刺破的泡影碎裂成万千薄片徐徐消散。
“奈何桥!”宋帝王一声尖叫!
酆都城头正观战的十殿阎王乱成一团不知所措内中只有一个平等王笑得欢畅极是幸灾乐祸。城府深如秦广王也是面色苍白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只听啪的一声一卷轮回薄自他袖中掉出看封皮印鉴正是平等王所属。
平等王笑容可掬几步抢上拾起轮回薄又塞回到秦广王手中道:“蒋王爷您的物事掉了。”
秦广王面色铁青艰难无比地将轮回薄放回袖中就如同塞的是一块滚烫的红炭。
毁去奈何桥后酆都已近在咫尺。纪若尘巨戟又在地上拖出一片火星向酆都奔去。
在这个距离上放眼望去酆都可谓接地连天所见惟有绵绵不尽的巨墙。站在如此巨城之前会觉整个天地都堪堪向自己压下那种有如实质的压力不知何人能够承受。
玉童忽然现他的度正在变慢。
纪若尘此刻只觉如在深海之下每向前一步都要带起千钧海水动作越来越是艰涩。越是接近酆都那重重压力就越是明显。如此下去恐怕他还未到酆都城下就要被压力逼回。他向酆都望去微笑道:“倒要看看你能有多大神通!”
他收拢影翼放缓度一步步踏实无比地向酆都行去。
距酆都只有千丈了纪若尘步频始终如一。
城头上秦广王额头浮出一层冷汗再忍耐不住右手高举用力向下斩落。旁边传令鬼卒忙吹起号角苍凉的号角声传遍酆都阎王十殿中逐渐浮起一层浓浓的怨气。
喀喀声不断响起阎王殿前广场忽然裂开层层向下陷去片刻功夫已形成千丈方圆的巨坑坑缘是层层整齐的阶梯一路延伸至坑底共计九百阶。阎王十殿殿门同时大开无数死魂排成一列分别从十殿中走出队伍两侧遍布手执荆棘鞭的鬼卒吆喝着将死魂们驱赶到坑底。巨坑坑底是约有三十丈方圆的一片平地转眼之间近十万死魂就将这片平地挤满。
又是一声号角传来酆都某个隐秘的角落里几百头大力鬼同时站到了一个无比巨大的绞盘前共同力。大力鬼吼叫连连身上层层膘肉不住颤动巨大的筋脉因过于用力而自肌肉中浮起终于轰隆一声巨响绞盘缓缓转动起来。
阎王十殿前巨坑底部忽然旋转起来坑底中央出现一个深不见底的十字裂口无数死魂竭力出濒临消亡前的号叫掉落进十字裂口中。随后巨坑最下的十层阶梯也缓缓旋动挤在这十层阶梯上的死魂措不及防纷纷被相错旋转的阶梯带倒而后被绞压成块块断肢残魂。
巨坑坑底赫然已变成以死魂为粮的血肉磨盘!
坑底的十字裂口生出无形吸力不住将被磨碎的死魂吸入其中。有些死魂动作灵活奋力从坑底跳出结果皆被守卫鬼卒用荆棘鞭抽回坑底还是填了无底裂缝。
一时间巨坑坑底的咒怨戾气已浓得有如实质无数死魂哭喊、号叫、拼命挣扎显然被磨碎魂灵之后他们仍在承受着无法担当的苦楚。这些怨气也都被十字裂口慢慢吸入。
纪若尘忽然停步抬仰望。只见酆都城墙上无声无息地打开了九九八十一个洞口一枝枝阴气怨魂炼成的长矛纷纷飞出在空中自行调整方向呼啸着向他刺来!
当的一声巨响他掌中巨戟已挑飞了最先袭至的一枚长矛。这柄由阴魂凝裂的长矛坚硬无比巨大的冲势使得巨戟也微微一沉。
山河鼎旋转之间透鼎而的溟炎已补足他体内瞬间出现的匮乏。他双目蓝芒一亮巨戟如电点出又挑飞了四枝长矛而他依然在向酆都迈进。
看着长矛接二连三被纪若尘挑飞楚江王抚须笑道:“嘿嘿!这些魂炼之矛最是阴损一旦被它们盯上就是不死不休而且寻常刀兵法术根本伤不得分毫。这纪若尘莫不是以为挑飞就可了事?若是如此容易哪需要十万死魂祭炼?”
十王之中楚江王岁月最短此前百年地府又是风平浪静外墙十八禁法当中他只见过八十一枝魂炼阴矛当时楚江王已被这禁法的无上大威力惊呆。此番楚江王重温旧梦又有些劫后余生之感故而感慨格外多些。
楚江王笑声未绝忽见空中一枝被挑飞的阴矛冒出幽幽蓝火在长矛中禁锢着的残缺阴魂徒劳地凄厉喊叫声中阴矛转眼间就被蓝火炼成飞灰!
楚江王登时倒吸一口凉气失声叫道:“那是什么火竟……竟能炼化阴矛!”
他惊叫未尽又见一枝枝被挑飞的阴矛不断喷出蓝焰被炼化之后连一缕青烟都未留下。楚江王登时再也叫不出来。
地府阴司之中死魂数量最多最是柔弱也最是坚忍。死魂可油炸可火炙可切细可磨粉可化骨扬灰但无论如何折磨地府十八狱诸般手段加总所能做的其实不过是将死魂无限细细分割却无法彻底消磨其存在。
这诸王皆不知来历的蓝色火焰竟能将死魂炼化成虚无远远望去虽然昏暗微弱却令十位阎王皆是胆战心惊。就连平等王心下也是直冒寒气忘记了幸灾乐祸一番。
于这等关键时刻秦广王镇定功夫显然胜过其它诸王一筹。他胡须颤动面色青白右手高高举起狠狠落下掌缘不小心划过酆都墙缘登时皮开肉绽鲜血直流他却浑然不觉。
传令鬼卒不敢怠慢立刻鼓足中气吹出三长一短四声号角。
阎王殿前轰鸣声大作巨坑最下三百级阶段一齐旋动研磨死魂的度何止快了十倍?鬼役阴兵拼命挥动手中荆棘鞭驱赶着一队队死魂向坑中填去!又有些身强力健的巡城甲马从殿中涌出巡着坑沿不住驰骋用掌中巨斧大枪将一个个死魂挑起甩入巨坑中央。
刹时间凄厉哭叫、恶毒诅咒冲天而起压倒了三百阶巨磨出的震天轰鸣!
酆都城墙再度变幻现出不计其数的小洞来无数若隐若现的尺半阴刀自洞中游出铺天盖地向纪若尘扑来!
足足一万零八百柄的戮魂刀不受实物阻挡不为道法所伤可切割魂魄阴气度绝快阴狠毒辣处较魂炼阴矛更胜一筹。可是城头观战的阎王们却是笑不出来万柄阴刀一一在那湛蓝火罩上幻灭的结局多少已在意料之中。
灭消万柄戮魂刀后纪若尘巨戟指天轻轻吐出一口气。胸中山河鼎口处溟焰已喷出七寸余高行至此处他次感到有些后继乏力。
但看到自酆都城墙上扑下的两头巨大风蛇时他登时精神一振巨戟出嗡嗡轻吟大步迎上前去!
秦广王面色越来越青染血的右手不断高高举起再近乎歇斯底里地落下。鲜血溅得城墙、地面到处都是更将他一边袍袖染成皂色秦广王却全然顾不得这些。
铺天盖地的吸血蝗群后是一柄无比巨大的阴风断岳斧再后则是一头骸骨四翼龙。
当他再灭一十三道幽冥火墙后距离酆都已不过百丈。酆都城头诸王面色各异有的掩面跌坐有的呆望天空有的喃喃自语有的祭告上天。仍能在城头观战的除了一个秦广王就只有平等王了。
秦广王此刻虽然气急败坏但镇定功夫比起其它诸王仍是强上太多实不愧十殿阎王之。眼见城下纪若尘提巨戟缓慢却坚定地向酆都行来他终咬紧牙关用尽全身之力举起右手再无力挥落。
七声悠长的号角响彻酆都巨坑中开始旋动的阶梯达到七百阶之多!在鬼役歇斯底里的驱赶下从阎王十殿中涌出的死魂你推我挤一路小跑着涌进巨坑仍是难以填满坑底。数以千计的巡城甲马围绕着巨坑来回奔驰大声呼喝。巡城甲马虽然若对上纪若尘的冥兵只有束手就戮的份可在酆都城内却是近于无敌。一众巡城甲马大枪巨斧一横然后座下角兽力一下就可将数十死魂推入坑中连带着将数名够倒霉的鬼役也推了下去。在这些巡城甲马眼中地府职司最低的鬼役与死魂地位相差无几杀了也就杀了。
整整一百五十万的死魂在巨坑中粉碎无以伦比的怨气被吸入酆都地下深处再透过玄奥的途径汇聚在设置酆都城墙内的重重机关法阵之中而后一颗通体乌黑、足有百丈方圆的大印凭空生成当头向纪若尘压下!
此印式样奇古印身暗黑中隐隐有光泽流动似是以质地无双的墨玉雕成与方才那些禁法幻化的虚体大不相同。印周刻九龙飞天印顶雕着什么东西纪若尘自下而上当然看不见他只识得印面上那八个大篆:受命于天即寿永昌。
他不及感慨这八个大篆中扑面而来的浩荡之气胸中山河鼎飞旋如轮九幽溟焰冲出鼎口一尺余高早倾尽了全力。
墨玉印玺临头之际他一声大喝巨戟带着熊熊蓝焰毫无花巧向上刺出硬生生地击在印玺上!
吱吱呀呀一路行来毫无伤的巨戟在印玺近乎无穷的压力下缓缓弯折他的双脚也逐渐陷入地面。虽是第一次见识这个禁法但纪若尘隐约觉得若被印上八个大篆盖在身上恐怕是难得善终。但印玺上如山压力又岂是人力可以轻言相抗?
山河鼎旋已到了极致鼎心溟焰熊熊而出那颗玲珑心已不堪重负被溟焰炙烧得有些模糊。
他双目骤亮文王山河鼎三明三暗九幽溟焰如涛涛巨潮不绝涌出一道无以伦比的大力沿巨戟而上戟身哪承受得住一声呻吟猛然断成两截!但被这道新生的大力一击墨玉巨玺终于偏向一旁轰然落在地上砸出一个足有数里方圆、深达百丈的天坑。
挡开玉玺纪若尘只觉胸中一空再无半丝焰力真元当下被酆都无形压力一逼登时身不由已地倒飞数十里飘飘荡荡一头栽落在弱水之畔。
他仰卧在弱水之畔山河鼎早停了旋转静静地浮着鼎中幽暗一片连一丝火星也无。
他笑了笑已经许久未曾体会过这等无力感觉了。此时此刻他什么也做不了只有静静地等待元气慢慢恢复。
酆都城头诸王虽见他倒地不起却谁也不敢提派兵出城、斩尽杀绝之语。秦广王再难维持平素里的高深莫测眉头深锁面色凝重。虽然最终逼退了纪若尘可方才的决断代价实是沉重此时此际以秦广王的才智也不知该如何去填补五百万死魂的亏空。
思及此事秦广王不禁苦笑自己沉稳一世可见那纪若尘独向坚城居然也变得冲动起来。
卧于弱水之畔回想这次孤身攻城的全程纪若尘一声轻叹心中暗道:“若是换了那时的我来怕是就能触到酆都城墙了。唉原来这家伙倒也不是全无是处至少这份坚忍就比我现在要强上一点。”
此时玉童的头颅自高处坠落骨碌碌滚到他的身旁。尽管鼻青目肿玉童仍虚弱地叫了声“大人”。也不知需要多少运气玉童方能自万千阴刀鬼火中存活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纪若尘终于恢复起一线元气慢慢站起。玉童竟也跟着飘了起来看起来外伤虽重却没伤及元神。
遥望巍巍酆都他忽然想起当日那只狐狸究竟做了些什么才能逼得这些阎王乖乖地开城出迎?
他默然肃立玉童只觉周围阴冷凝重又哪敢出声?只静悄悄地浮着。
弱水拍岸将摆渡轻舟送到岸边。他缓步登舟驾船徐徐向弱水对岸驶去。而玉童浮在船尾望着逐渐隐去的酆都仍自痛感劫后余生。
与来时不同这一次他驾舟随波逐流不知过了多久方渡到弱水中流。玉童举目四顾但见涛涛水波茫茫浓雾不觉有些害怕隐约担心纪若尘沉思之际迷了方向又不敢直说思量一番后问道:“大人我们接下来要去哪里?”
他仍沉溺在沉思之中信口道:“先回苍野进补然后再来领教这里的仙家禁法。”
还要再来?!玉童吓了一跳婉转劝道:“以大人之能早已脱轮回。对大人您来说那本轮回薄早就是无用之物再也约束不得您十殿阎王也被打得怕了。大人何必定要跟这酆都过不去呢?以小的看来阎王殿也不是何等繁华不如大人拨三千阴卒与小的小的为大人造上一座宫殿少说比阎王殿大上十倍您看如何?”
听得玉童之言他失笑道:“就算再大的宫殿我要来又有何用?”
遥望前方苍茫薄雾他淡然道:“我要这轮回薄不过是拿来烧掉好了却当年一个心愿。当日的我所不敢想的现在我都要试试;不敢做的我要一一做来;不敢要的管他在谁手中我要统统取了有用留下没用毁了。”
听这番平平淡淡的话玉童忽然打了个寒战。
此时此刻万物俱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