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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若尘闭上双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那一只托碗的手依旧傲然挺立在那里白得耀眼生花。
纪若尘吸一口气就此屏住目光终于自那纤手一寸一寸地上移看过她的肘她的臂她的肩然后在那高高扬起的下颌及半点樱唇上停留半晌方才继续向上迎上一只斜睨向下冰、媚、傲中又带着一线杀机的眸。
一对上那变幻不定、深邃若海的眼眸纪若尘心神一漾骤然间觉自己似已溺毙在那渊深之海完全不能呼吸!房中静寂之极时间也似凝止于此。唯有他那一颗心仍在扑通扑通地跳着并且声音越来越大几乎是满室皆闻!
她唇角上悄然多了一点笑意那笑居高临下有些傲慢有些自信还有些自得却又让人看不出真实含义。
“若是再不起来这碗粥可就凉了。”
她的声音柔柔腻腻说不出的甜美迷人。只是不知为何纪若尘却从中品味出一丝杀意就如一泓带冰的水令人见而生寒。其实无论她说碗中盛的[是稀有珍药又或是绝世奇毒纪若尘都不会吃惊可是她端来的难道只是一碗粥吗?!
她似冰她如火但无论如何都无法和一碗平平无奇的粥联系起来。
纪若尘慢慢抬身坐起一双眼始终没有离开她的眸。那变幻莫测的眼中多了一点得意的笑旋又被迷离的色彩给淹了下去。
那一只凝于空中的纤手慢慢地动了延着一道柔美的弧线徐徐收了回去如一朵夜兰合拢了带露的花瓣。
而那只餈碗尚在空中凝定了片刻方才缓缓下落。纪若尘慌忙接住。碗上仍带着她的余香一触到她的手纪若尘登时全身一震。
瓷碗细腻柔滑却又冰凉无比。
她收手起立转身款款飘行到室内桌旁又徐徐坐下以手支颌就此柔柔地、定定地望着他。
她这一动一静一顿一挫看似简简单单的起行坐定实则暗合天韵雅致天然纪若尘就似是听到了一乐府新诗。
桌上早摆了四色菜碟内有精美细菜清淡爽口正宜解酒。
纪若尘瞄见了那一桌菜才省觉自己已端着粥碗呆坐了半天。他宿醉刚起腹中正在饥饿当下三口两口即将碗中清粥喝了个干干净净但一双眼却仍紧盯着她显然是食而不知其味。纪若尘随手将粥碗放到一边下了床也在桌边摸索个位子坐下随手拿起筷子就要去夹菜可是连下三筷却都落在了碟外那一副失魂落魄之态已是显而易见。
只因他一双眼始终未曾离开过她的脸。
她双唇微开那殷红唇中淡淡吹出一缕寒气飘荡着扑落在了纪若尘的脸上。
啪的一声那一双木筷掉在了桌上。
她凝望着纪若尘师父的话一句一句又在心底缓缓流过:“这天下男子啊骨头都是酥的。一见妖娆之姿定会生不轨之心。你若待他稍稍与众不同他就会以为你已对他另眼相看青眼有加妄自生出那非份之念。你须做的即是先与他行得近些待他心生绮念时再行离去。任他百般纠缠也不去理会。俗语有云妻不若妾妾不若偷偷不若偷不着。这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人心不足天下皆是一般。”
还记得她当时曾问:“如此说来岂非让他一世都得不到就是赢得彻底了?”
苏姀幽幽叹息一声道:“输赢岂是这么好论定的?你赢了他一次却要输却一生与他。你若是输了心有不甘怕也要付了此生与他。”
“这么说来岂不是怎样都是输?”
“从你定要赢他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然输了。”
“这……怎么会这样?”
苏姀叹道:“天下女子若有了三分姿色即是不幸之始。若如你这般有了倾世之姿不论是谁怕都要在情这一字前输得干干净净。”
她当时摇了摇头道:“我对这些情啊爱的才无兴趣!我只是要干净利落地胜他一次就行。”
苏姀微笑着摇了摇头轻轻抚了抚她的秀道:“你随我习艺已是一年有余。等你见到他后若他完全认不出你来那即是你赢了一场。若他认得出你可就是先输一阵了。去吧!”
她满腹疑惑地离了镇心殿回想起来自己与他已有相当一段时候未见可这点时光就能让纪若尘认不出自己吗?
待回到房中揽镜自照时她盯着铜镜中那集了冰傲媚于一身的女孩足足有一刻时光才敢相信那真的就是自己。
一年多的时光蛹早已化蝶。
她收回了遐思重新望向了坐在面前的纪若尘。他的手举在空中依然维持着持筷夹菜的姿势可是筷子早掉落在桌上他却犹自不知只是呆呆地盯着她看个不休。
她幽幽叹息一声眼前他这丑态百出的样子就是自己一直想要的吗?
她这一叹登时将纪若尘飘散在外的魂魄给拉了回来。他期期艾艾地道:“你……你……”
她轻轻地睨了他一眼眼波中又涌上蒙蒙的云彩问道:“我……我……我什么?”
看来他是认不得她了。这将胜的一刻她心中有七分欢喜又有三分失落。因为她也不知此刻的她与二年前的她究竟哪一个才是真正的自己。
纪若尘经过一番挣扎终于张开了口想要说些什么。看来被她的绝世容姿所摄他连说话都十分的吃力。就在她等着听他究竟要说些什么或是如何开始与自己搭讪时忽听得院外遥遥传来一声龙吟般的大吼!
“兀那妖怪!瞧你道行也不甚高光天化日之下众目睽睽之中竟然敢在洛阳王府中晃来晃去转了三圈也不走真当天下无人吗?且让你尝尝俺龙象天君的霹雳伏魔手段!”
这一声大喝突兀传来纪若尘显然大吃一惊当场眼神就恢复了清明。
眼看着大事将成多年心愿就要一载得偿之际却突然被这一声大喝给搅了好事她如何能不怒如狂?那绝美小脸上那淡淡的隐隐的勾魂夺魄的笑容瞬间被无尽寒霜取代。
纪若尘长身而起失声道:“真是糟糕!他们的灵觉怎么会如此敏锐这都能察觉得到?”
她尚不明所以之时纪若尘已迅疾抓住她的手将她一把拉到身后紧盯着房门沉声道:“殷殷不要怕就算他们看破你身上的妖气也轮不到他七圣山来管我们道德宗的闲事!一会儿你只管呆在房中我自会与他们理论去!”
张殷殷啊的一声惊呼以手掩口睁大了一双妙目不能置信地看着纪若尘。那‘殷殷’二字虽轻于她实如晴天霹雳一般响亮。
纪若尘倒没有注意到她的异状握住她的手紧了一紧示意安慰。与此同时他左手食中二指间悄然多了一枚报讯用的铜制烟火这才大步向院外走去。
白虎与龙象二位天君人品虽然不怎么样可道行十分深厚纵是徐泽楷也有所不及。徐泽楷长得的只是长袖善舞八面玲珑而已。至于纪若尘自己那更是无法与两位天君相较道行上差距太大他就是想拼命也无从拼起。
适才纪若尘反反复复看了不知多少遍方才敢断定殷殷身上那扑朔迷离的气息其实是一道极为玄妙高明的妖气。没想到他这边才看出来那边龙象天君竟然已经叫破此事!要知人妖殊途并不仅是一句空话而已。妖以人为食人诛妖积德双方见了面往往就是生死相争之局。
纪若尘虽然嘴上说道德宗之事不容他人置喙可是他还从未依靠过道德宗的势力强压旁门别派也不知道德宗这名号究竟有多管用是以心中实在没底。何况张殷殷的确身怀妖气就算二位天君硬要拿妖动起手来理亏的也是已方与道德宗时时处处要先以德服人的宗旨不符。
万般无奈之际纪若尘只得备好了报讯烟火以防一旦形势不妙好立刻报讯救人。张殷殷可是景霄真人爱女宗内断然不会不管此事的。
他这番考量不能说是多虑。东都洛阳乃国之重地也是天下修道之士聚集之所。在妖族眼中洛阳就是那天下险地。一只妖若在洛阳招摇过市引出几十上百的有道之士来那是再平常不过的小事。虽然张殷殷并不是妖但身上妖气已足为确凿之据那时只靠一个徐泽楷怕是大事要糟。
纪若尘在院门前略一驻足暗中运起真元这才推开院门大步走入荟苑之中。他才一入院当场怔住!
荟院正中龙象天君左手叉腰右手戗指向前周身祥云缭绕端的是威风凛凛杀气腾腾!
他怒目圆张真元充聚眼看着就要使出雷霆手段伏妖只不过不是向着张殷殷来的那两只铜铃般大眼瞪着的另有一妖。
那小妖青衣飘飘青丝如瀑脸色早已被龙象天君吓得惨白一双皓腕素手虽然抓着天下异宝混沌鞭却在瑟瑟着抖。
看她如水般柔似柳样弱不是青衣小妖却又是谁?
纪若尘当下心中更惊眼见龙象天君真元初动大嘴已开就不知接下来那张巨口中吐出的是真言法咒还是叱喝责骂。
纪若尘大惊待要高叫一声使不得已然来不及了。
“使不得!”
荟苑中乍然响起一声大喊似平地生雷。叫声中蕴无尽之力含无形之威显然这声大吼是被人含着真元喷出来的。
纪若尘只觉得头中微微一阵眩晕青衣则是全身一颤手中混沌鞭差点就掉落在地。龙象天君道行远胜但这一吼乃正对着他喷出的因此他动作也是一滞。
院中突然亮起一道电光众人眼前一花之际白虎天君已出现在龙象天君身后双手一合从后捂住了龙象天君的大嘴将那些不知是真言还是责骂的东西统统堵在了他的喉咙里。
白虎天君一边向青衣赔着笑一边用尽全身力气将龙象天君先扳倒在地再强行向院中拖去。他额上全是冷汗显得极是紧张只顾着笑连话都说不出一句来。那龙象天君兀自在拼力挣扎嘴里含含糊糊地道:“妖!……她装得虽好…….本天君眼力可……不差!”
眨眼功夫白虎天君已将龙象拖回院中咣当一声关上了院门然后才听到院中隐隐传来的低吼:“妖什么妖!她怎会是妖?”
“为何不是?”龙象天君也压低了声音不满地回道。
“她手中拿的可是洪荒异宝混沌鞭!怎会是妖?”白虎天君气急败坏地道。
“混沌鞭?!”龙象天君那一个混字叫得极响后面两字则急转直下硬是将音量给压了下去看来自制功夫功夫有所长进:“混沌鞭那不是出自无尽海吗?我明白了她不是妖!”
龙象天君的声音已有些颤但最后四字还是努力提高了音量务求让青衣听见以表心意。
白虎天君恨恨地道:“你眼力的确不错可惜每次都差了那么一点早晚被你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