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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清歌转头看了战祁一眼,虽然不是很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但是她依然相信他,毕竟时仲年作恶多端,就算战祁饶得了他,时豫都不可能会饶过他。
停了半晌,她又回头望向宋清语,握着她的手道:“对了小语,这些年……你和战嵘是怎么回事?”
宋清语是她的妹妹没错,如今她经历了那么多痛苦,作为姐姐,宋清歌自然希望她能幸福,战嵘是一个百里挑一的好男人,如果他们两个能成,她心里自然比谁都高兴。
但她也知道,战嵘的心里只有小七一个,她就算是再心疼宋清语,也不至于卑鄙到硬去撮合两个没有感情的人。
一提起战嵘,宋清语的脸上又露出了那副羞涩温柔的笑容,垂下眼,小心翼翼的含笑道:“四少他……是个很好的人。”
战祁眉尾一扬,一针见血道:“怎么,你喜欢他?”
宋清语的脸一红,慌忙摇头道:“当然没有的事,四少那样的人……我怎么配?”
其实倒也不是配不配的问题,只是战嵘喜欢的人一直是战姝,就算宋清语对他有意思,也只能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了。
宋清语微微笑了笑,很是感动道:“这些年,一直都是四少在照顾我,他是我的恩人,我很感激他。如果不是他,我早就已经死在时仲年受伤了,哪还能活到今天?”
说到这里,战祁也有些好奇道:“那战嵘是怎么救你的?这些年来,我也没听他说过你还活着。”
“可能是四少也以为姐夫你当年送我出国是为了杀我灭口,所以一直没敢告诉你我还活着吧。”宋清语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当年时仲年制造车祸的时候,四少并没有和我在一起,那天他部队有点事,所以去的晚了,后来得知我出事被送去了医院,他就立刻赶了过去,并且给我偷偷转了医院,还让医院对外宣称我在送往医院的路上就已经没有呼吸了。大概就是因为这样,才会让时仲年对我掉以轻心吧。”
战祁闻言,不由得勾了勾唇角,脸上隐隐有着赞叹,“战嵘那小子,没想到心眼这么多,竟然还能想到这一层。”
毕竟战嵘在他们几个当中已经算是比较实在的了,但战家的男人毕竟是战家的人,心机多多少少还是有一些的。
宋清语抿唇点了点头,“这些年来,我一直都住在四少名下的一套房子里,他给我找了最好的护工,还在家里准备了全套的复健器材,时不时地回来看看我,我真的很感谢他。”
宋清歌握着她的手笑了笑,“我知道了,回头我会亲自向战嵘道谢的。”
宋清语想了想,最终还是忍不住对战祁问道:“姐夫,那时仲年……您打算怎么解决他?”
战祁只是一笑,耸肩道:“不怎么解决,我不会解决他,我会一直让他活着,好好的活着,生不如死的活着。”
宋清歌和宋清语都有些不解,可是触及到他眼底的寒霜与凛冽,却也没有问更多,心里知道他一定是有自己的想法。
将空间留给她们姐妹两个,战祁便先识趣的退了出来,刚走出病房,便接到了战峥的电话。
“大哥。”
“嗯,说。”
“时仲年抢救成功了,现在已经从ICU被转移到普通病房了。”
“嗯。”战祁点点头,“医生怎么说?”
“医生说,他后半辈子就这样了,他的意识是清醒的,但是因为失语症不能再说话,从胸部以下的下半身都已经完全没有知觉了,脊椎骨断裂,余生只能在床上瘫着过了。”
这个结果似乎让战祁很是满意,他微微挑了挑眉,“那医生有没有把这个消息告诉时仲年?”
“按照大哥你的要求,已经把这个治疗结果透露给时仲年本人了。”
战祁笑的意味深长,“那他有什么反应?”
“能有什么反应?一个又不能说话又不能动的人,既不能表达自己的意愿,也不能反驳什么,就是别人再怎么折腾他,他也只有乖乖受着的份。”战峥冷嗤一声,“当听到自己后半辈子只能这样半死不活的瘫着的时候,时仲年的情绪很激动,看他那个样子,又是想喊又是想叫的,可是却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只能像个哑巴似的,不停地呜咽。”
战祁满意的笑笑,“然后呢?”
“大概是因为这样的折磨让他有点受不了了,听医生说,时仲年曾经尝试过咬舌自尽,但是被护士及时发现了,又救了回来。他最近又进行过几次手术,反正他下半身也没有知觉,所以我直接让医生给他取消了麻醉环节,就那样做了手术。”战峥冷笑,“可以想象一下,一个人完全能感知周围的环境,下半身没有一点感觉,就那样被医生硬生生的剖开肚子做手术,眼睁睁的看着自己鲜血淋漓的身体是一种什么感觉?”
汉朝吕后因不满戚夫人受宠,于是派人断了她的四肢手足,挖去了她的双眼、熏聋她的双耳、灌药致其哑巴,然后将戚夫人丢进厕坑里,命名为“人彘”。
如今的时仲年下半身已经毫无知觉,断不断他的四肢,对他来说意义已经不大了。战祁虽然不至于像吕后那样,把时仲年浑身上下都削的像个棍子一样扔进厕所里,但是也不会让他好过。
等他脱离危险期之后,战祁就会派人将他送到城郊的一处住宅,并且派专人照顾他。而且听医生说,时仲年自己配了很多补肾壮阳的药,所以现在的他欲望很强,却无法得到纾解。他既然喜欢女人,到时就让四五个女人去他眼前伺候他,让他好好体会一下看着女人却不能人道的痛苦。
战峥忍不住笑,“大哥,你这招儿可是够毒的。”
“毒?”战祁哼了一声,“这对时仲年来说,已经算轻的了,他那种人,就算车裂凌迟,都是轻的。”
“也是,后半生就让他这样过吧。”
挂了电话,战祁仰头长长叹了口气。
所有的事情好像都已经解决的差不多了,接下来,就是关于他亲生父母的死亡真相了,其实他心里已经隐隐有了答案,只是不敢去触碰而已。
当年他一意孤行的认为是宋家害了父母,为此还对宋清歌做出了那样过分的举动,如果到时候的结果是他错了,那么余生,他怕是都无法再直面这个女人了。
*
“妈妈,小姨长什么样子啊?”
医院走廊里,宋清歌牵着知了往宋清语的病房走去。
她今天是特意带孩子过来见宋清语的,毕竟是绝无仅有的亲人了,知了还不知道自己有个小姨在世,所以她一定要让她们见一见才行。
宋清歌摸了摸她的脑袋,微笑道:“小姨以前很漂亮的,但后来出了一些不好的事,她的脸可能不大好看了,但是她人是非常非常好的,所以知了等一下也要乖乖的,见到小姨不要大惊小怪,否则会让她伤心的,明白吗?”
知了似懂非懂的点头,“我知道,以前我生病的时候也很怕别人讨厌我,我不会让小姨伤心的。”
宋清歌这才满意道:“嗯,知了真乖。”
她牵着孩子推门走进病房里,宋清语正靠在床头写着什么,见她们来了,立刻藏了起来。
“小语,看我带谁来了。”
宋清歌笑着将知了牵到她面前,“我女儿宋婵,小名叫知了。”说完又对孩子道:“知了,快叫小姨啊!”
然而知了却只是咬着嘴唇怯生生的望着她,虽然在此之前宋清歌就已经给孩子打了预防针,可真当她看到宋清语的一瞬间,还是会觉得有些害怕。
宋清歌见她这个样子,立刻有些生气,蹙眉道:“知了,你怎么回事,怎么不叫人?一点礼貌都没有!”
宋清语倒是一点都不介意,反而是主动向孩子伸出了手,微笑道:“你叫知了?你好,我叫宋清语,是你的小姨。”
知了先是看了看她的手,又看了看宋清歌,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伸出自己的小手,轻声道:“你的名字和我妈妈的名字真像。”
宋清语忍不住弯了嘴角,“因为我们是姐妹啊。”
之后宋清语便和知了相处得很融洽了,知了似乎也没有再怕她,反而是跟她说了很多小大人似的鼓励的话。
*
“小语,再吃一点吧。”
宋清歌手里端着碗,忍不住对宋清语再三劝说着。
她现在的身体状况实在是不好,吃的也很少,医生私下里跟宋清歌说过,她的食欲一直不振,心理有很大的问题,再这样下去,身体也会受不了。她现在已经只能用苟延残喘来形容,再折腾下去不会有好结果的。
然而宋清语却只是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转头给了她一个惨淡的笑容,“姐,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我真的吃不下去了。”
“可……”宋清歌还想再说什么,可是看到她一副无欲无求的样子,她也知道强求不来,只得叹了口气道:“那好吧,不吃就不吃了。”
她将碗筷放到一旁的小柜上,转头拉住宋清语的手,含笑道:“小语,接下来你有没有什么想做的事?或者,有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再有两个月我就能生了,等坐了月子,你的身体应该也能好一些了,我带你出去走走,好吗?”
宋清语转头望着她,用力握了握她的手,感激道:“姐,真的谢谢你。”
宋清歌一笑,伸手替她将耳边的碎发挽好,“瞧你,干嘛跟我这么客气,我们是姐妹啊。”
她说的那样自然而然,可是却像一颗鱼雷投在了湖里,炸起了一片水花一样,让宋清语心里一震。
好久,她才眼尾带泪,微笑道:“是啊,我们是姐妹。”
宋清歌又和她聊了一会儿,战祁便来亲自接她了,毕竟已经是怀孕八个月的孕妇,要不是因为宋清语住院,战祁都不想让她出门的。现在他恨不得将宋清歌拴在裤腰带上似的,时时刻刻都得守着她,一分钟都不想离开。
宋清歌正在和宋清语回忆小时候一起捉弄许城的趣事,战祁忽然来了,自然打断了她们的聊天,宋清歌忍不住撅嘴,嗔道:“你干嘛来这么早啊,我和小语还没聊够呢。”
战祁笑笑,趁机在她唇上咬了一下,“没聊够以后有的是时间,她还能跑了不成?”
他原本只是一句无心的话,可是在身体残疾的宋清语听来却不是那么回事了。虽然心里知道战祁并没有恶意,但是还是忍不住有些难受。
宋清歌自然留意到了宋清语苍白的脸色,立刻捏了一下战祁的手,转头对宋清语解释道:“小语,他不是那个意思,你别往心里去。”
宋清语扯起嘴角摇头笑笑,“不会啊,我知道姐夫只是说说而已。”
见她似乎没有异样,宋清歌这才放下了心,微笑道:“那你在这里好好养着,晚上琴姨会来给你陪床,你不用怕孤单。”
宋清语乖乖点头,“我知道。”
得到了她的肯定,宋清歌才在战祁的搀扶下转头向外走去,一边走,战祁还忍不住抱怨,“这两个小东西还要在里面呆多久?我已经受够了抱你都要隔着一个大肚子的日子了。”
宋清歌笑他,“那你倒是让他们早点出来啊。”
战祁撇嘴,“我没那个本事,让他们早点进去的本事倒是有。”
“你!”
宋清歌脸上一红,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这个男人嘴里简直是说不出好话,两句话不到就开车,简直飙车飚到了二百迈。
而他们谁都没有留意到,身后的宋清语眼中流露出的那一抹艳羡的光。
有时候她是真的很羡慕宋清歌,一辈子只爱一个人,也得到了他独一无二的爱。能这样和自己爱的人在一起,真的好幸福,好幸运,可是她这辈子都不会得到了。
*
在宋清歌的认知里,她已经失去了薛衍这个亲哥哥,于她来说,宋清语就可以算得上是这个世界上她唯一的亲人了。她曾经想过很多,比如以后为宋清语整容,为她安装假肢等等,她还想过带宋清语环游世界,给她找一个不错的归宿。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就在她和战祁刚回到家不到两个小时的时候,她就接到了琴姨的电话。
宋清语自杀了。
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宋清歌正靠在床头看电视剧,战祁仔仔细细的给她剥着橘子,两个人都享受着此时的静谧和安然。
正当宋清歌和他谈论两个孩子究竟是男孩和女孩的时候,琴姨的电话就来了。
宋清歌当即便握着手机愣住了,手里的橘子也滚落到了地上,整个人怔怔的靠在床头,傻了似的。
事实上对于宋清语会死这件事,宋清歌并没有觉得特别意外,就像是早就已经有了这种预料似的,所以当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她心里的难受要大于惊讶。之所以会惊讶,也只是因为比较突然而已,
她以为宋清语对这个世界还会有留恋,比如她,比如战嵘。
只是她没有想到,宋清语竟然会对这个世界绝望至斯,哪怕这个世界上还有她最心心念念的人,她都不愿再多停留一刻,用最决绝的方式了结了一切。
战祁一直在一旁观察着她的反应,见她挂了电话,便问道:“出什么事了?”
宋清歌握着手机静静地看了一阵,这才抬头看了他一眼,轻声道:“琴姨来电话说……小语她,自杀了。”
战祁和她对视着,最终没说什么,只是起身去衣帽间里给她取了一套衣服,分外冷静的说:“走吧,我们去医院。”
如今的他们已经可以说是很有默契了,即使她不说,他也知道接下来该做些什么。
两人换好了衣服,司机用最快的速度送他们到了医院,今天的天色还是不大好,宋清歌下了车后,下意识的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夜晚有些冷,她随手裹了裹外套,战祁见她这个样子以为她在害怕,立刻伸手将她拥进了怀里。
宋清歌心里一暖,朝他笑了笑,握了握他的手道:“我没事,只是觉得有些冷。”
医生早就已经在医院外面等着他们了,见他们来了,立刻神色凝重的颔首道:“宋小姐已经被送到太平间了。”
战祁点点头,其实她现在怀着孩子,他是真的不想让她总去那种阴森森的地方,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她在这里接连送走了两位亲人,他真的很怕她会承受不了这样的打击。
可宋清歌反倒比他想的要坚强得多,如果说薛衍的死对她来说造成了打击,那么宋清语的死就可以说完全是在意料之中了,比起打击,她只是觉得有些难过,她的家人,她最终一个都没留得住。
夜晚的医院总是安静的可怕,战祁始终紧紧攥着宋清歌的手,两人在医生的带领下往太平间的方向走去。
宋清语是跳楼自杀的,就在宋清歌和战祁离开不久之后,她在琴姨还没来的时候,就已经从楼上跳了下去。
七楼的高度,这一次没有平台作为缓冲救她,再加上宋清语自己也没有活下去的欲望,是直接头朝下跳下去的,医生说甚至没能来得及实施抢救,脑浆迸裂,当场死亡。
太平间依旧是那么冷,宋清歌进去之后就忍不住抱了一下手臂,战祁立刻拥住她,给她搓了搓胳膊,对着医生扬了一下下巴,“掀开吧。”
医生点点头,轻轻掀开了白布,宋清歌静静地望着已经闭上了双眼的宋清语。
她的后脑勺已经完全凹陷了,脸上依然是被毁了的容貌,两次坠楼,不可能有活着的可能性。
宋清歌只是凝视了她几秒,便对医生挥了挥手,“盖上吧。”
从太平间离开的时候,战祁一直都紧张的观察着她的反应,见她脸色始终很平静,这才算松了一口气。
不知道为什么,宋清歌心里其实渐渐已经平复下来了,现在想想,之前是她太圣母心了,一直觉得宋清语应该坚强的活着,可是仔细想想,她身上发生了那么多事,活着对她来说其实是一种煎熬,死反而是最好的解脱。
大概也正是因为,这样的想法,所以对于宋清语的死,她已经看开很多了。
两个人慢慢的向着医院外面走去,刚走到门口,便有一个小护士追了上来,上气不接下气的将一封信递到了宋清歌手里,“战太太,这是在宋小姐的枕头底下发现的,好像是给您的。”
宋清歌低头一看,确实是宋清语的笔迹,虽然歪歪扭扭的像是小学生一样的字体,但她也依然辨认的出来。
“打开看看吧。”战祁忍不住道。
宋清歌点了点头,撕开信封口,将里面的信纸拿了出来。
“姐,对不起,最后以这样的方式跟你道别。我知道你一直想让我努力坚持,好好活着,但是真的很抱歉,我实在是坚持不下去了。这些年来,我坚持活着的唯一理由,就是四少。我知道,这话说出来很可笑,他那么优秀,我对他有一点垂涎之心,都是在亵渎他。”
“有时候我真的好羡慕你,你有姐夫,有知了,还有肚子里的孩子,而我什么都没有,余生也不会再有什么了。”
“姐,真的对不起,我妈妈做出了那种事,我的亲生父亲害了爸爸,对你来说,我其实就是一个罪人,可是你却一点都没有跟我计较,反而还把我当做家人,肯让我继续做爸爸的女儿,我真的很感激你。这辈子做爸爸的女儿,能做你的妹妹,是我最幸福的事。”
“姐,谢谢你的关心和照顾,前半生有你们做家人,我死也不觉得遗憾了。以后我会在天上保佑你,望安好。”
落款就是三个字,妹,宋清语。
一封信上全都是歪七扭八的字体,宋清歌甚至都有些无法想象,全身残疾的宋清语,究竟是用了多少时间写出了这封信。
她本来以为自己会哭的,可是看完这封信,却并没有落下泪,只觉得心情很平静。
战祁以为她是受的打击太大了,忍不住担忧道:“你没事吧?在想什么?”
然而宋清歌只是转头朝他笑了一下,轻轻地握住了他的手,“我是在想,余生,我终于能毫无顾忌的接受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