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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没等我将后面看完,却被一阵猛然的心悸感惊醒,大口大口地喘息而醒。
呼吸声断断续续,我额头上满是冷汗,慢慢扭头寻声看向了床头的电话,它正在不知疲倦地尖声响着。
坐起身,我吞了吞嗓子,发现里面干涩不已,好似刚刚真的熏过一场大火似的。再看蒋若星,正背对着缩成一团,睡得沉沉。
拿过手机,上面的铃声正好停止,看来显是个陌生号码,而且已经不知停歇地打了三个。
没等我辨认完毕,它仿佛要印证主人的耐心一样,又开始奋力响了起来。
手指在屏幕上悬空顿了顿,我还是按了下去,喂了一声,嗓音哑哑的,“你找谁。”
对面先是一句狠狠的咒骂,不中不洋的发音瞬间令我明白过来——正是消失已久的candy。
“你真是坏了我的好事情,害得我被人抓,我不会让你好过的!”她甩下一句威胁的宣言,“你给我等着!”
听着对面嘟嘟挂断的声音,我顿了顿,随手扔回了桌面上,根本没放到心上。
口头上的话没有什么力道,何况就算是她真的要做点什么,我也无所畏惧,我又不欠她什么。
打断了睡意,我再也没有入睡的念头,坐在床头,一边抚摸着蒋若星软软的头发,可是心里却反复回想起梦里那艘船的场景。
在我那寡淡贫穷的十来年光阴里,并不曾记得关于这件事的一分一毫,我从未想过还会有和孟若棠相交相识的可能性。
然而,等我往回倒推,回想五六岁时候的记忆,惊讶地发现它们变得模糊一团,好像是被水泡开的纸张一样,字迹晕开,一片褶皱,硬是找不出一丝头绪来。
想了想,我打开了床头的抽屉,在最深处的角落里,摸了两下,找出了那枚塑料的紫色戒指。
对着窗台上的月光,我看着戒指上转动的光芒,有什么一闪而过,又有什么蜻蜓点水般消失。
——“你是这船上的什么人?”
——“我,我是它的主人,我什么都能做到!不信你看,我有戒指,我很有钱的!”
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了一阵低低的笑声,它在我耳边环绕着,哑哑的,痒痒的。黑暗中的我瞬间表情一变,鬼迷心窍地一下子走下床,赤脚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笑声越来越轻,少年的说话声像是信号微弱的电台,断断续续地向外发射着电波,可是却震得我脑子里越来越疼。
捂紧了双耳,我噗通一下子跪在地板上,越是头疼,我只觉得我越要靠近那层遮蔽,很快就要看到背后真正的辗转曲折了!
然而,我还是没有等到那一瞬间。
砰一下,所有的对话声被瞬间戳破,砰地一下子炸开,什么都没有了。
呆呆地跪在地上,我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双眼空洞一片。不知道这样过了多久,蒋若星又嫩又软的声音一下子唤醒了我。
他先是喊了我一声,然后伸手摸了摸我的脸。
“你为什么哭了?”
将信将疑地抬起手,摸上了两颊上的潮湿,我恍然了一会儿——是啊,我为什么会哭?
随后几天,我的精神变得恍惚了许多,我又是期待又是害怕地迎接来每晚的睡眠时间。只有在这个时候,我才能摇身一变成为最优秀的侦探,解开自己身上的秘密。
渐渐的,我开始不满足这样慢吞吞的进展,我开始偷偷吃安眠镇定的药片,不停地做一些极限的运动,就想让自己早一步入睡。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也许就是因为巨大的刺激之下,人会本能地淡化那段记忆,甚至避而不提。而在某一个时机,骤然想起之后,它将彻底掀翻压制,纷至沓来,令人无法招架。
第一天,我看见了一个模糊的少年背影,站在蓝天大海之下,我们甚至还攀谈了一回。
第二天,是火后的残骸,我在湿漉漉的底仓里烧了好几天,糊里糊涂地不停抽搐,吓得姆妈不停撒米拜神,求我离体的魂魄能够早早回来。
而这里面,我最惊讶的是,我还见到了宋佳雅和年轻时候的宋父。父女两人显得那么高高在上,尤其是闪闪发光的宋佳雅,几乎让我羡慕得挪不开眼睛。
虽然我很想久久地留在梦里,可是这样奇怪的举动却让蒋若星很不习惯,他寸步不移地看着我,无声却执拗地表达着自己的态度。
佣人见状,从中周旋,让我带孩子出门参加写生班。内闭孤独的心灵,对于颜色和数字的感觉总是敏感一些,所以每次蒋若星很喜欢画画,虽然画得并不怎么样。
这次写生的地点是在一家公园里,荫凉的树荫下面清清凉凉的,年纪不一的孩子坐在画板前,刷刷地挥着画笔。
我坐在蒋若星身边,小家伙肉肉的小手握着铅笔,手背上几个凹陷的肉窝窝显得格外明显,不停在白纸上刷刷落笔。
蒋若星有个习惯,总是喜欢用大红大紫的线条绕在一起,有时候还会托着腮帮子认真想着什么,仿佛眼前不是乱糟糟绕成一团的线团,而是什么需要精心构设的图纸一样。
看了一会儿,我难得也有了动笔的念头,百无聊赖地在抽出的纸上描摹着,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公园对岸的一栋栋居民楼已经跃然纸上。
有年纪大点的孩子哇了一声,“阿姨,你画画真厉害!”
我哑然,不知道说什么。自从远走G省之后,我这双手做过一切龌龊的事情,却再没有提起过画笔。
当年,我曾经认真地爱过这份梦想,现在回想起来,那竟然也是我难得的平凡时光。
口袋里的手机一下子作响,我从回忆中拽回来,将手里的草纸放到了椅子上,走到一旁接通。
这通电话我无法拒绝,即使明知道交谈起来并不太愉快,可是它来自钱陌远,就等于没有给我拒绝的理由。
斜倚在长椅上,我远望着前方的风景,问他一句怎么了。
岂料,对方在一阵绵长的呼吸之后,只是说了一句。
“没什么……就是有点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