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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束完手头的工作,翌日,腊月二十五,我们坐上了直飞G市的飞机。
直到坐进机舱里,我才意识到,原来孟若棠说要去个地方,竟然是回了自己的本家。
从他寥寥数语中,我得以知道,孟家的长辈和亲族主要是扎根在G省,他则是没有听家里人的安排,独自留在F省里闯荡。
等我落了地,亲自看过之后,才知道孟若棠这话是有多么的谦逊。
孟氏原来竟是G省里赫赫有名的一家老牌企业,作为开放后第一批吃螃蟹的人,不光赚得盆满钵满,而且从官方到民间,口风一致好评。
可见,孟家的根扎得多深多结实。
一下飞机,就有一个自称来接机的司机出现,躬身喊了一句,“若棠少爷,董事长安排我接二位过去。”
上了车之后,司机似乎想要和孟若棠攀谈两句,但是孟若棠似乎并不想多谈,只是撑着手肘,望着车外飞驰而去的风景。
他的眼神里很复杂,一半陌生,一半冷漠,对这个急速倒退的故乡城市并没有任何眷恋。
老宅是处在闹市区中一处单门独户的仿古建筑,历经过风雨,却依旧苍眉黛目,清幽芳雅。
我本来不想跟去碍眼的,但是孟若棠却拦住了我,拽到自己身边。
“若棠少爷,需要把行李送到您房间去吗,这位小姐……”司机欲言又止。
“不用了,待会我们出去住。”淡淡地说,孟若棠不理会他的为难,径直走入了大宅。
一进门,就有管家迎上来,请孟若棠上楼。我不方便上去,就被安排在客厅里等候。
帮佣端上了红茶,我轻声道了声谢,端起玫瑰花镶金边的瓷杯,丝丝香气飘进了鼻尖。
放下杯子的同时,一个半大小孩出现在我身边,毫不顾忌地上下打量我。
罢了,用一种很是苛刻的语气,老气横秋地说,“孟若棠的眼光也不怎么样嘛!”
眉头一动,我没有回应,权当做没有听见。
撇撇嘴,小男孩去一旁开始堆乐高积木,随后又出来了两个相仿年纪的同伴,几个人玩得聚精会神。
大约一盏茶的时间,楼梯上一前一后走下来两个人。前头的是个银发满头的老爷子,鹤发童颜,看上去很有当家的气势。
孟若棠不紧不慢地跟在他后面,始终保持着一人的距离,不曾打破。
见到人下来,几个小孩立马围上去,叽叽喳喳地叫着,“曾爷爷!”
我心里一动,看样子这位就是司机口中的孟董事长了。
孟老爷子一笑,挨个摸了摸他们小麻雀般的脑袋,朝孟若棠示意,“还有呢,不认识他了?”
三个小孩你看我我看你,瘪声瘪气地喊了一声,“大伯。”
孟若棠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全然没有叔侄之间的濡慕之情,比外人还生分一些。
孟老爷子也有点无奈,遣散了小孙子们,转而说,“这次回来,在家里住几天吧,你奶奶挺想你的。”
“不了,我出去住。”
老爷子一皱眉,“那至少要吃一顿饭,总不能连个团圆饭都不吃吧!”
孟若棠想了想,竟然转头问我,“要吃个饭再走吗?”
始终装不存在的我一下子被点名,顿时卡顿了一声,“——好,我没有问题的。”
点点头,他这才答应。
孟老爷子脸色不快,看了我一眼,眼神和刀子一样锐利带锋,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
我微微低下头,不去看他。
随后,我身边坐下了一个人,习以为常地拿过我的杯子,喝了一口冷茶。
自从我们身体上的界限越过之后,不得不承认,下意识间的动作里已经亲近了许多。比如从不肯与人共饮共食的孟若棠,打从一次出错之后,就也不再顾忌,时常随手拿起就用。
我自己看起来不觉得什么,可一旁的孟老爷子和几个小鬼头却满脸惊骇,看我们像是看了鬼一样。
之前那个来冲我搭话的小男孩委委屈屈地说,“大伯,你不是从来不吃人家的口水吗,我四岁时动了你的杯子,你还把杯子砸了个粉碎。”
那难过的口气,也难为他小小年纪,还能记住那么久之前的老黄历。
可惜孟若棠并没有接话,只是环抱着胳膊,靠在沙发上闭眼休憩。
将临晚饭时间,大宅里的人逐渐多了起来,个个都和看稀奇一样,朝孟若棠打招呼,顺便打量我两眼。
但旋即,他们又都转圈似的地走了,自顾自地热闹成一团,夫妻闲谈,父子相聚,众星捧月般将孟老爷子拱在中心,谈笑风生。
只有沙发这一处,隔着一层冰,将我们冻在一角。有人还特意用眼角瞥我们一眼,接着不甚满意地再加入话题中。
不知道什么时候,孟若棠已经睁开了眼睛,无悲无喜地收揽一切。
我只觉得,他和我一样,是这个家里不受欢迎的客人。
终于挨到了晚饭时间,大门打开,进来了一个体态雍容、气质优雅的老太太。
她和孟若棠一样,有一双灰色的眸子,但是异域血统看上去更加明显,要是在年轻时候一定是个出挑的美人。
我不假思索地确定,这就是孟若棠的奶奶——樊芍华。
听说这位奶奶是孟老爷子的二婚,在蒙古当兵时候带回来的草原女儿,一路打拼上来,苦尽甘来,是真正患难夫妻。
她脱下披肩,一眼瞧见孟若棠,又惊又喜地说,“棠棠?”
……我轻咳了一声,掩住了一丝笑意。糖糖,这个小名,可以的。
显然,孟若棠也有点局促,喊了一声奶奶。
孟奶奶掐了孟若棠的脸颊一把,力气下得十足,行动间带了点泼辣,“小东西,还知道回来,你是不是被什么小妖精迷得不要你奶奶了?”
这回轮到孟若棠来狭促我了,他轻轻瞥了我一眼,“嗯,是挺小的。”
脸上有点发烫,我不敢吭声,只装做自己不存在。
“芍华,开饭了,有什么话桌上再谈。”
落座的时候,樊芍华特意让孟若棠和我坐在她右手边,一刻不停地给孙子夹着菜,连带着我也爱屋及乌,频繁照顾。
上手的老爷子不满意了,“光知道给他夹,他又不是没断奶!”
老太太一个眼神过去,浅灰色的眸子里冰凉凉,顿时让老爷子没有声响。
看着面前堆得要溢出来的饭碗,孟若棠握着筷子,看上去不知道从何下手。
轻手轻脚地将面前的马奶羹推过去,我小声说,“甜的,不烫。”
他看了我一眼,顺从地舀吃起来。
吃到一半,有人开始和孟若棠敬酒,话里话外却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小棠,听说你公司闹出了个官司,有人私自在外面接活,亏了不少啊。要我说,干脆还是回来干,随便一个高位不是好坐得很?”
他说的就是黄鑫文的事情,他一直暗地将自己手上的股票信息透露给相熟的散户,从中谋取差价,直到这次东窗事发,导致公司损失过百万,现在已经被孟氏起诉。
起诉令才公布几天,这边就有了动静。再听这酸溜溜的语气,竟不知是说正话还是反话。
孟若棠不管他,只是继续吃自己的,将他晾在那里,直到悻悻坐下。
最后嘟囔了一句,声音不大不小,“装什么装,有本事别回来!”
“怎么,饭都堵不住你的嘴吗?”老太太斜睨那人一眼,顿时没了声息。
我环视了众人的表情,倒是千人一面的警惕表情,似乎都很忌惮。
也是,大饼再大,多一个人分还是会肉疼。
视线撞见一个女人那儿,她似乎是之前小男孩的妈妈,拐了拐自己的儿子,然后朝我努努嘴。
接着,就听小男孩用一副小儿天真的口气问我,“小姐姐,你是大伯的女朋友吗,多少岁啦?”
其他人也转移了注意力,等待我的回答。
我习惯性地看了孟若棠一眼,他似乎并不在意,我便照实说,“二十了。”
她妈妈立刻接话,“哟,比我们若棠小九岁,出去人家还以为你和他差着一辈呢!”
见大家都不答话,她偏主动去问孟老夫妇,“爸妈,你们说是不是?”
老爷子点点头,“确实小了点,若棠啊,你马上三十了,玩够了还是要收收心,立业后成家。”
我低头不辩解,而一旁的樊芍华只是动了动眼皮,也没有反对。
众人都在等待下文,只见孟若棠依旧不紧不慢地吃着,惹得孟老爷子脸上挂不住,“孟若棠,你听见没有!”
放下勺子,他看了我碗里一眼,“吃饱了吗。”
我很识趣地放下筷子,“嗯。”
“那我们走吧。”
起身拉开椅子,孟老爷子气得吹胡子瞪眼,樊芍华也喊了一声,“棠棠,再吃点吧。”
拿起椅背上的大衣,孟若棠撩起了奶奶耳边的碎发,夹到了鬓后,动作仔细,“我改天再来看您。”
背对着身后的灯火通明,孟若棠牵起我的手,行云流水地往门口走去。
关上大门的瞬间,里面传来了一阵清脆的破碎声,接着便是樊芍华的沉声训斥,“收桌,让这些人都给我滚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