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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两点,人民饭店终于关灯打烊。
宾客们陆续散去。
柏凌怀了身孕,被周艳棠重点保护,十二点不到,就催她离去,柏靳文位高权重,自然也一同离场。
剩下的多半都是些还奋力往上爬的中坚力量,集体起立恭送一下领导,遂慢慢四散。
罗大彬单独留下,负责送烂醉的邢天航回去。
今天来喝喜酒的那些人都不知道,其实新郎并不住柏家,自然也就没什么所谓的新房。来的时候各来各的,走的时候也分道扬镳。
罗大彬开了车,将不省人事的邢天航扛到后座,往滨江一品驰去。
发现他的时候已经是神志不清了,倒在卫生间门口,嘴里念叨着要开门出去。罗大彬把他抱起来,触手连西服都是湿哒哒的,不知是汗,还是被呕吐物弄湿的,一身酒气,味道冲鼻。
也许是因为昏迷,他的样子很平静,叫他名字也没有反应。
他已经不再呕吐,所以也没刚才那么叫人看着揪心,只是顺着唇角,还断断续续流着微红的液体。
罗大彬一惊,以为是胃出血,但后来想想,应该是喝下去的红酒。
多年的职业素养,罗大彬不会去打听领导的私事,对邢天航为何会入赘柏家的原因并不清楚,对这个斯文沉默的年轻人也不了解。
但今天看到他一次次喝到吐,吐完了洗把脸又重新走到外面,继续无动于衷完成自己的使命。
那个身体好像不是他的,不知多少酒喝下去,脸上都没有丝毫反应。他人在这里,但宾客们说什么,柏凌说什么,柏靳文又说什么,他似乎完全都不在意。
他只留了个躯壳,送给柏家做女婿。
因为酒精,他的眼睛是通红的,但罗大彬却从那通红的眼底看出一种难以言状的东西。他虽很会写大报告,却找不出一个合适的词,形容他对邢天航的感觉。
不是敬佩,也不是怜悯。
啊,对了,是悲凉。
邢天航的平静,让他觉得一种悲凉。
像是看透了所有游戏规则,厌恶透了这一切,却还是只能陪着一起出演,凄楚而无奈。
罗大彬将邢天航扶下车的时候,他已经有些清醒了,还极低弱地说了声“谢谢”。
“邢先生,你自己可以吗?需不需要我送你去医院?”
邢天航摇头。
“有事打我电话。”罗大彬最后关照了一句。
没有开灯,屋里自然是黑的。
邢天航连门厅都没过,刚关上门就滑倒在地上。
小语,我们到家了。
你累不累?
是啊,我也好累,浑身都散了架一样……
我知道要洗了澡才能睡,我知道,我会去的。
小语,我实在走不动了,你拉我一把好不好?
我先……睡一下,你一会儿叫我起来洗澡。小语,陪陪我,别一个人偷偷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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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伦多,皮尔逊机场。
“Surprise!”
郁小凡一出到达厅,就看到宋天尧举着热情洋溢的彩色横幅,像只花蝴蝶似的翩翩冲过来,然后一把抱起自己,原地转了三个圈!
“Tracy,Imissusomuch!”他激动地说。
郁小凡有些错愕,他这么夸张的,纵使在浪漫的西方国家也有人位置侧目,甚至不少热情的当地人以为他机场求婚,为他鼓掌。
“天尧,你怎么会来这里?你先放我下来。”
郁小凡根本没想到会在这里预见他,更没想到一见面就是如此热情的迎接。她像是凋零的花突遇化雨的春风,滋润的甘霖,心头又升起久违的甜蜜。
“Sorry!I'msoexcited!”
宋天尧将她放下,却仍是在她面颊上轻轻落了一个吻,这才放手,“我每天都盼望能看到你,你竟真的来了!”
“天尧,我只说我会去渥城,怎么你竟会来这里?这么巧?”
“什么巧!我特意来此地接你!”
宋天尧很自然地握起她的小手,认真说:“你发了航班号给我,我晓得你要来多伦多转机,想早两个小时见到你也好,就飞过来啦!
看,我特意穿成醒目的样子,是不是在人群中一眼就认出我来了!”宋天尧得意地说。
他穿了荧光黄的背心,外罩粉色条纹帽衫,衣服极宽大,是唱rock的才会穿那种,下面一条脏兮兮的牛仔裤,泼了各种漆点,再下面又是一双亮银色登山靴。
郁小凡扑哧一笑,故意说反话,“认不出。我以为是圣诞老人来找驯鹿呢,哈哈哈!”
“好啊,你留下来,圣诞节我带你去芬兰拉普兰,去看真正的圣诞老人!”
郁小凡笑着说:“你可真是贪心,现在才9月,你竟然已经预约到年底!”
宋天尧突然收起嬉皮笑脸,目光灼灼地望着她。
“Tracy,我要预约你的一辈子!
做我女朋友吧,我认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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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泽平连吃了两客汤包,本来禅意悠然的屋子被他弄得一股子山西老醋的味道。
邢天航略蹙了蹙眉。
婚宴那日喝伤了,如今已过去一周,他仍无法正常饮食,就连闻到稍浓烈一点的食物气味,也忍不住反胃。
邵泽平一边吃,一边还不住抱怨:“唉,这汤包简直是人间极品!你不晓得,我在剑桥读书的时候,天天想汤包吃简直想到流泪。可这偏偏又是不能多吃的!你看这油,太罪恶了!”
他夹了一个凑到邢天航面前,邢天航立刻嫌鄙地用手挡住鼻子。
邵泽平便一口送进了自己嘴里,边嚼边说:“辣么高的油脂还要配着碳水化合物吃,这简直罪大恶极!不行,我回头得再回健身房练练去!”
邢天航看他吃完抹嘴,“饱了?”
“嗯,半饱。”
“药呢?”
“怎么又吃完了?”邵泽平瞪大眼睛,“我给了你一个月的量,你一周就吃完了!”
邢天航有些不耐烦,“啰嗦什么,给不给?”
“我身上没有,回头去医院拿给你。这已经是麻醉类药剂了,开多了我会很麻烦。”邵泽平抱怨。
“这倒还没什么,关键是这种药真的不能多吃,不是我吓你,很容易上瘾,抗药性又明显,饮鸩止渴不过如此。”
邢天航淡淡说:“知道了,我有分寸。让阿德送你回去,顺便把药拿回来。”
“对了,你上次那张CT报告出来了。”
“哦?”
“好消息是你并没有患脑肿瘤。”
“坏消息呢?”
“坏消息是,”邵泽平叹了口气,“那些药物对你的神经破坏很严重,我并没有把握治愈,只能尽力确保不再恶化。”
“就是说会伴随一生?”
“还有失眠、食欲消退、幻觉,这些症状都会逐步产生。不过你也不用灰心,我已经停止了手中所有的研究,尽一切力量……”
“会失忆么?比如忘记认识的人?”邢天航又一次确认。
“这个,应该不会。”
邢天航点头,“那就好。”
“杜绝喝酒熬夜,充分休息。身理和心理息息相关,你日日忧心,自然神溃力乏。”邵泽平看了他一眼,“你看看你,是最近又生病了吗,怎么气色这么难看?”
邢天航掩唇咳了几声,言语间有种不易察觉的骄傲,“婚礼那日喝多了酒,多亏小语衣不解带照顾我一天一夜,已好得差不多了。”
邵泽平暗吃一惊,“小语来你处,照顾你?”
邢天航板着脸反问:“这么惊讶做什么?她不能来么!阿德,送邵博士回去!”
邵泽平最怕阿德,当即忍了一肚子话,跟着乖乖上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