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郁林州

人生一场康波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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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船队逆流而上,白天行船晚上休息。进入博白县境,这里已属于广西梧州府的建制。

    梧州府城由李成栋下属的广西巡抚耿献忠和梧州总兵杨大福控制。府城南面的郁林州,兴业、陆川、博白、北流,一州四县则是庆国公陈邦傅的防区。

    陈邦傅坐镇浔州府,控制了桂南,是永历朝廷里另一个大军阀。陈邦傅勾结人称马皇帝的马吉翔,获得跟李成栋一样的国公爵位。

    李成栋二破梧州府时,陈邦傅曾联系投降事。如果不是成栋反正,陈邦傅此时正跪伏在李成栋的马蹄下呢。现在陈邦傅摇身一变,成为朝廷西勋代表,和成栋平起平坐,与东勋隐隐分庭抗礼。知道底细的广东文武都十分瞧不起陈邦傅一系,如果不是考虑到马吉翔的面子,李成栋差点派兵去抓陈邦傅。

    陈邦傅坐守桂南,既不派兵支援湖广,也不派兵支持江西,醉心于搜刮民间财富养军,毫无进取之心。他向马吉翔援引云南沐氏例,以国公世守广西。马吉翔没这胆子,给了封居守广西的诏书,陈邦傅就敢擅自把诏书涂改了,将居字改为世字,惹来众怒。

    柳州以下的七个府中,陈邦傅的势力占优。桂林留守瞿式耜试图向陈邦傅征集粮饷供给前线的滇军、焦琏和马宝,被陈邦傅断然拒绝。

    琼州明军打着增援湖广前线的大旗,通过陈邦傅的防区名正言顺。守序懒得与当地守军打交道,接洽的事情都交给了领兵的明将张时杰和黄鹤鸣。

    出兵前曾樱临时把张时杰提拔成挂都督同知衔的总兵,正是为了方便与大陆明军交往。官本位深植于国人的心中,总兵在世人眼里意味着独立作战权,曾樱也怕他辛苦拉出来的军队被哪个盟友坑了。

    黄鹤鸣是督师衙门直属,广州南海人,他在广西贩马起家,与广西诸多军将和土司有着很深的交往。这次黄鹤鸣与远征军同行,再次赴各地土司购买马匹。

    毕竟还在为同一个朝廷效力,琼州在朝廷党争中保持中立,远征军与本地守军接洽比较顺利。党争什么的是上面的事,基层的官员都不容易,都是为抵抗鞑靼人而努力。博白知县甚至赠送了100石粮食,尽力征集了几十只猪羊和鸡犒劳远征军。

    礼轻礼重是个意思,守序挺满意,这才关注了一下北面邻居的情况。

    “郁林一带的守将是谁?”

    张时杰:“总兵梁士奕,他是陈邦傅的部下。军中一直有传说,庆国平生从未上过战场,全靠巴结上官才得到国公爵位,其实他属下的军队对他不是很服气。”

    “有这种事?”

    “是,不止梁士奕。横州(南宁府下散州)守将徐彪、永淳(南宁府辖县)副将李雅也是如此。”

    守序考虑了一阵,“对这些友军将领,既要提防也要合作,他们吃的盐都来自钦廉吧?”

    黄鹤鸣:“是,梧州有来自广州府的盐,他们的价格比我们贵了三成,所以广西大部分地区还是吃我们的盐。”

    钦廉出产的海盐自南流江而上,在北流县进入珠江水系,供应全广西。

    盐是必须品,也是经济渗透最重要的武器。中国的食盐区通常也是割据政权的势力划分主要依据之一。

    “盐换茶,盐换马,”守序道,“也能换人,不妨再卖便宜点,记住我们卖盐不是为了赚钱。”

    黄鹤鸣拱手道:“明白了,执政官,我会设法拉拢陈邦傅手下的这三个将军。”

    辞别博白县,船队继续上行,自合浦县出发一个月后进入郁林盆地。

    郁林地广而平,水迂回而不深。郁林五属,州城下辖兴业县、北流县、陆川县、博由县。自南宋起,郁林便发展成广西重要的商贸城市,商贾汇聚之地,食盐转运中心。明代大修陆路,郁林州城北接北流县,西接兴业县进而联通南宁府贵县,成为桂南的十字路口。

    其中最重要的商路仍是南流江和北流江之间的联水陆路。联承陆运选址一般要考虑两点:一是选取两江之间的最短距离;二是使陆路衔接水路的地方可以通航。显然,客货靠岸或下水均要行中转。因此,在联水陆路的两端都有中转站形成,而且随着客货流量的增加和时向的积累,中转站的规模也在不断扩大,在南流江便是郁林州城,在北流江则是北流县城。

    船队在郁林城南的港埠镇下船,黄鹤鸣去与郁林守将梁士奕交涉。张时杰指挥部队在港埠镇建立营地。

    港埠镇位于南流江与支流定川江交汇的河口,又称为定川埠。郁林州城在定川埠镇上游20余公里。守序下了船,放眼望去,定川埠镇与郁林州城之间是一片金灿灿的水稻田。如今正是收割时节,农田里四处是忙碌的农民。

    郁林人惊慌地看着这只打着明军旗号的军队。这个时代,打着明军旗号的客军通常是劫匪的另一个名词。秋收季节来的客军,一般就只有一个目的,抢粮。守序走到镇边,拉开望远镜。近处的农民四散而逃,纷纷奔回各自家中,远处的人则拼命抢收粮食,以求能为明年多积攒一些口粮。

    “张时杰。”

    “执政官。”

    “严格约束军纪,除前出哨探,任何人不得迈出定川镇一步。如有确需出镇者,必须由你亲自签发手令。”

    “是。”

    守序很自然地下令,张时杰很自然地遵命。

    军队是非常现实的团体,领袖的威信来自于让士兵吃饱饭,来自与士兵共同行军,来自带领他们获胜,来自让士兵发财。守序身上没有明朝的一官一职,但他与张时杰二人都不觉得现在的指挥体系有什么不妥。

    定川埠是桂南最大的墟市,曾经人烟密集,房屋鳞次节比。守序注意到城镇有些特别的细节,这里的二楼会有一些拴船的铁钩。

    近两千年来汉族移民渐渐增多,在郁林盆地砍伐森林,开辟稻田。郁林盆地地势较平,水流缓慢,水土流失加剧,河道淤积比较明显。郁林本地农业、经济发展的同时,也造成一个很明显的恶果,夏天雨季,河水暴涨,排水却不畅通,极易形成内涝。郁林州城几乎年年被水浸泡,最多时城内积水能达到1米多深。定川埠与州城的情况差不多,每当被水淹了,这些在二楼的铁钉便能拴住舢板等小船,供屋主出入。

    自成栋入广东,钦廉与广西之间的贸易往来便断绝。战争摧毁了商业,2年来,这是第一只进入定川埠的大型船队。没有商旅便没有生意,镇上的居民很少,房屋多数空置。

    士兵在南流江上航行了一个月,划桨拉纤很是辛苦,远征军暂时以定川埠为营地休整。众多的民居倒是省去了扎营的麻烦,士兵直接住进了空房子里。民居的好处是铁锅充足,各部不用再轮流吃饭,甚至有条件普遍开上小灶。

    张时杰约束军纪,于周边秋毫无犯。如是数日,才与周围的百姓建立初步信任。

    黄鹤鸣归来,同时带来郁林守将梁士奕的使者。守序此行并未打出旗号,梁士奕邀请张时杰去州城会面。

    船队在定川埠分成两队,10吨以下的船只装载食盐上溯,张时杰抽500人沿官道北上,水陆并进。其余部队和船只留守定川埠。

    守序站在一艘运盐船的船头,继续上行,观察南流江最后一段航道。

    定川埠向上至郁林州的航道更浅。定川江和罗望江汇入南流江,使得定川埠以下河道水量变大,通航条件较好。定川埠向上至郁林州城的航道水浅,最大只能通过10吨以下的船只。廉州过来的船队大多在定川埠卸货,由本地载重几吨的舢板船向州城转运。

    汉朝时南流江上游最早开辟的河港在鬼门关下的茂林镇,那是距北流江最近的内河港埠。由于河道淤积。南流江在上游的通航河道逐渐下移,现在最北面的内河港是郁林州城以南200步的安远桥,俗称大南桥。本地舢板船和钦廉来的小船最终在此卸货。

    安远桥地名自然是来自一座横跨南流江的拱桥。

    郁林至廉州的官道由桥而过。元朝在南流江上修了一座木桥,明朝永乐年改为石基木桥。万历三年(1575年)改建为石拱桥。

    安远桥全部用巨大的青石砌成,桥墩的逆水面都砌成船头形状,洪水来临时,船头形状的桥墩就像一把犁头一样把水向两边分开,尽量保护住桥身。

    守序乘坐的舢板从桥下而过,郁林城南的南流江面只有20多米宽。安远桥为三孔拱桥,最大跨径11米。这个时代,最让守序着迷的中国建筑就是石拱桥了。南方多河道,正是这些美丽的石拱桥串联起各地的陆路联系。

    守序轻轻敲击着青石桥墩,安远桥能承受南流江夏季的大水,这座坚固的石拱桥足以承受12磅青铜野战炮开进,那可是火炮连前车重达2.5吨的行军系统。中国像这样坚固的石桥太少了。

    陆军所谓的参谋旅行,最重要的工作之一便是调查行军路线上桥梁的载重能力,主要道路的坡度、转弯半径等数据,详细记录。

    于茅庐间挥斥方遒是极其简单的事,如果真要以脑洞指挥战斗,那会是一场场军事噩梦。打仗,依赖的是类似于道路桥梁通行状况,航道水深水浅承载能力等一系列不起眼的数据。地图上画个箭头很容易,结果可能就是几千人在河谷之类的地方进退不得,被敌军屠杀。陆军打仗没什么投机取巧的东西可讲,所有工作都必须建立在看似很驽钝的扎实基础工作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