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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同时,朔图矿区有家相当私密的农家乐小院里,正举行一场高度保密的酒宴。
说是农家乐,背后有个小树林围成的停车场,里面可容纳三十多辆车;进农家乐山坳口有道篱笆掩饰的电动门,旁边有个木招牌:
西图养鸡场。
谁都想不到饭店藏在养鸡场里,也算是奇特而剑走偏锋的创意。几乎每个矿区都有类似脑洞大开的秘密场所,用于不可言说的高档消费和特别嗜好,比如明令禁止的山珍海味等等,以及附带的“你懂的”休闲项目。
此时在最豪华且位置最好的景观包厢里,坐着一群心事重重的领导,其中近半抽烟因此烟雾缭绕,更加增添压抑不安的气氛。
当中赫然竟是矿务系领头羊也是老大哥吴润冬,两侧分别为组·织·部·长乐柏燃、**陈高、秘书长易梓煌以及被退二线的前副市长曹大鹏。再往下则是朔图两位主正大员利橄和解小英,以及前国资委代主任现任市统计局长古向南、石塔山主任伏道航等。
换一年前,这些人走在随便哪个矿区那真是威风八面,气势如虹。而今落坡凤凰不如鸡,除几位市委常委勉强顶在前面外,贬的贬,降的降,边缘的边缘,情况惨不忍睹。
坏消息接踵而至,矿务系利益空间被一再打压,本身已经到了令人发指程度,最新消息是因为钱同山的大嘴巴使得白钰盯上环保费了,虽然当着利橄等人的面没说什么,以姓白的作风来看很可能有后续动作!
“大家都别过于担心,”乐柏燃道,“组织上问责领导干部有个原则,那就是罪不罚众,凡集体讨论研究的事项,或者整个单位部门的做法,哪怕错得离谱都不可以单单追究领导责任,而是一个方向或认识问题,明白我的意思?”
吴润冬慢腾腾补充道:“环保费的事儿各位根本不知情,完全财务沿袭历年规矩做的,有钱拿哪个闲得没事干去深究?要深究,请纪委找退下来二三十年的老领导老同志,否则没人说得清。”
解小英道:“单纯环保费问题我不怕姓白的,怕就怕他由此引申开来,从外地聘请第三方审计!据我了解这一招他在关苓、甸西都用过,查得官场鸡飞狗跳。”
伏道航也心事重重道:“柴君已经在矿业城投内部做第三方审计了,我自信经济方面不会被抓到把柄,可手底下人搞名堂呢?毕竟我是法人代表,所有东西都经我签字盖章,很容易被扣屎盆子的。”
“是啊,恐怕要想个主意,一味退让然后总被他穷追猛打可不行!”曹大鹏怨气最深,从主管矿务副市长到人大任闲职明摆着一年少上百万收入换谁都恼火,“刚开始都说书记市长新来的,别刚开始就搞得不愉快,人家要树威信先让过三斧头。可现在看看咱们被整成啥鬼样子?姓白的成天盘算折腾人的活儿,姓黄的是个笑面虎心机深得很!我感觉不能这样窝窝囊囊下去!”
“对,忍了一年是该给他俩点颜色了!”古向南道。
吴润冬微微不悦。
这一桌12个人虽然都是矿务系,内部也非铁板一块,各有各的来头,平时相互不服气并有明争暗斗,眼下出于共同的恐惧才坐到一起共商大计。
曹大鹏这番话明显指责吴润冬策略性错误,导致如今被动局面。
陈高挺身而出道:“话不能这么说,大鹏!你不了解常委会斗争有多激烈,有些内容不便透露,但我可以告诉大家,润东,还有我们几个始终顶在第一线,不然情况更糟糕!”
易梓煌也道:“我也不怕丢人,今儿个在这里说句老实话——有几个市委秘书长被市委书记撇在旁边凡事找副秘书长商量的?人家空降到上电,早早给我们脸上贴了标签,哪怕孙悟空七十二变猴尾巴变不掉,先入为准认定矿区出身的就有问题!而且……别怪我嘴臭,确实去年以来矿区闹了不少妖蛾子,等于把枪递到他俩手里,不打都不好意思!我想这会儿大家要心平气和思考对策,拿出行之有效的办法出来。”
曹大鹏“哼”了一声没再说话。
利橄道:“梓煌这么一说大家伙儿就明白了,常委会已经按不住瓢,意味着靠官方、场面上搞不过人家,对吧?”
吴润冬沉甸甸道:“曾经搞得过,省里把邵亦成调走了!提拔的那个秦思嘉跟姓白的眉来眼去,不用说肯定站他那边……”
解小英一拍大腿:“来个现场捉奸,搞死他俩!”
乐柏燃似笑非笑瞟了易梓煌一眼。
易梓煌叹息道:“上次捉过,办事的家伙沉不住气才八点多钟就跑过去敲门,结果姓白的把秘书、司机都叫到秦思嘉宿舍化装谈工作。后来我骂那些笨蛋急什么急,耐心点等到十点钟会死啊!”
“办事的怎么说?”曹大鹏头一回听完饶有兴趣问。
“他担心姓白上马也就两三分钟然后提起裤子走人,到时追都追不上……”易梓煌恨恨道。
包厢里哄堂大笑,难得有了点欢乐的氛围。
组·织·部·长到底擅长抓住机会,乐柏燃道:“各位都想想下一步怎么办——姓黄的没明说,但春节后已经四次叫我送矿区干部花名册以及正式编制名册,用意不善啊各位!”
“什么用意?”曹大鹏一时没转过弯来。
吴润冬看在眼里暗暗感叹,怪不得跟白钰交手接连失败,关键在于自家阵营有大批不长脑子的猪队友啊。
乐柏燃解释道:“以我的经验和分析,姓黄的很可能想合并矿区!”
“啊!”
此言一出举座皆惊。八个矿区——哪怕白钰想出推磨式人事调整的主意,根深蒂固形成的势力范围和利益集团却很难短时间内清除干净,深耕数十年、纵横企业和矿井盘根错结的关系人脉等等,可以说凝结着数代人的心血。
如果一下子摧枯拉朽地连根拔起,简直……简直比拆了自家宅院、刨了自家祖坟还心疼啊!
一惊之下解小英险些站起来,怒道:“八个矿区是一代代矿工辛勤汗水铸就而成,怎么可能妈的巴子他说并就并?!市领导们不在常委会提反对意见吗?省里不管吗?”
“第一,从去年到今年上半年已有大几十个矿井被关停,估计下半年肯定破百;”乐柏燃竖起指头道,“第二,游戏场、迷宫、密室等,往旅游业、娱乐业等第三产业靠拢都可以,唯独不属于矿业,以后管理和运营九成要从矿区划出去;第三矿工子弟学校马上全部撤销,医院转轨为矿区职业病医院,矿区**分局已被市局全面接管,管委会附属社会职能逐步削减萎缩……各位,姓白的从落地起每招都围绕收缩矿区地盘的目的在一步步做,姓黄的现在琢磨过来了准备把主动权抓到手里,他俩在玩权力和智力的游戏!”
众人都听呆了。
半晌有人直截了当道:“大鹏不是跟严省长走得挺近?赶紧活动活动!”
曹大鹏悻悻道:“活动有屁用!他一手提拔的单军还不是被省纪委弄进去到现在都没消息。”
“矿务出去在京都工作的老领导们能使上劲?”
“远水不解近渴……”
“主要姓黄的是省·委书记的人,姓白是跟省长好,很麻烦……”
“姓白的好像出身京都大家族,厉害啊。”
见讨论来讨论去没个章法,吴润冬使个眼色,易梓煌会意抬手压住七嘴八舌,道:
“各位,我有两点不成熟的想法供斟酌,不过有言在先,事关所有人前途和利益,必须绝对保密!出了这个门不准跟任何人提半个字,我也不会承认,明白吧?”
利橄环顾众人,道:“梓煌尽管说没问题,没点见识分寸今晚不可能坐这儿,孰轻孰重辨得出来。”
吴润冬眼睛半睁半闭只说了四个字:“我想也是。”
易梓煌道:“我直说了。一是老套路生活作风,现在都晓得黄沧海跟谢图南有一腿,白钰跟秦思嘉关系暧昧,我们要招募人手全方位24小时监视,稍有动静立即组队层层包抄,让他俩当众出丑!二是走上层路线,据可靠消息省·委书记很不喜欢白钰,之所以派黄沧海过来也出于压制考虑,我们要多搜集他的材料直接送到省·委书记案头……”
“凭我们这班人很难抓到他的把柄哎……”伏道航叹道。
陈高一语道破:“找不到就做!”
“怎么做不用教吧?”易梓煌道,“还有就是费用问题,今儿个摊明了说,到省里层层打通关系到省·委书记比登天还难,花钱如流水,所以需要各位慷慨解囊!”
还是利橄代表矿区领导说话:“钱更不是问题,按份儿各人出多少梓煌吩咐就是!只要把挨千刀的白钰、最好连黄沧海赶出上电,让矿区重回过去平稳运行的秩序。”
古向南摇头叹息:“回不到过去了老利,人心散了,队伍乱了,现在矿工都盯着外派、游戏场、绿化队,没人争着下井,我们上电矿业艰苦相互勤勤恳恳的老传统全丢光了。”
吴润冬最后做总结发言:“关键在于重新确立矿业为主体的经济格局,而不是任由白钰搞得乌烟瘴气。就按梓煌所说双管齐下,各位通力配合,打好关系到上电矿务系统命运的生死仗!来,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