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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跑了一天的马,紧张出一身的汗来,晚上直接就睡了,今天又是赶路,她觉得自己都要臭了,泡进水里才觉得松快了不少。
等洗完爬出来的时候已经浑身松软,肚子也饿得狂叫。她拿出干净的裹胸布,又看了看自己,思忖着是不是不裹也看不出来,犹豫再三,还是给自己勒上了。
为什么胸部不再平一些呢?夏初一边缠着布条一边想,想着想着觉得好生悲哀。已经无料成这样了还要嫌大,她也算是女中豪杰了吧。
从房里出去时天又暗了不少,夜晚的凉风将起,白日的热气未散,半冷半热的空气好像泾渭分明,体感十分奇特。此时院里已经点上了院灯,说亮不亮,说黑也不黑,感觉上很像入夜时准备营业的露天酒吧。
蒋熙元已经坐在了院子里,换了一身料子轻软的酒红色广袖长衫,没有束腰带,手支在桌子上撑脸颊露出半截胳膊来,半阖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挺出神的样子。头发披散着,丝丝缕缕的落在肩膀上纷而不乱,整个人看上去慵懒随意,十分舒服。
夏初看着,莞尔一笑,觉得这样的蒋熙元真的是很有欺骗性,若是不知道他幼稚本性的女人,恐怕此刻他眼皮一抬,浅浅一笑,魂儿就要飞了。
不得不承认,蒋熙元安安静静的时候,气质真好。
夏初以前不太喜欢有钱人,她倒不是仇富,主要是那些有钱人都太想让别人知道他们有钱了。但她不讨厌蒋熙元有钱,并不是因为她借了人家的就手短,主要是他花钱花得太浑然天成了,好像做再土豪的事儿也没有烟火气。
原来所谓贵族跟有钱人完全是两种概念。世家子弟的气质是装不出来的,那是优渥生活和大把金银多年浇灌而成的没心没肺。
而苏缜呢?夏初情不自禁地就想到了他,她觉得苏缜跟蒋熙元好像又不一样,但具体哪儿不一样她又说不出来。
蒋熙元抬起眼来看着夏初:“怎么还穿着脏衣服,不嫌臭啊?”
一句话,朦胧的美感顷刻间荡然无存,就像一首巴萨诺瓦的曲子忽然切换到了最炫民族风。夏初瞥他一眼,走过去:“中衣换了,外衣我就带了这一件。才穿了第二天,哪就至于臭了。”
桌上的饭菜已经摆好了,夏初在桌前坐下,二话不说拿起筷子吃了起来。蒋熙元这才端起碗来,偷偷摸摸地打量着夏初的身材,皱了下眉头。
吃饭的时候闲聊,蒋熙元问起夏初为什么会买个葡萄的坠子送人,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含义。
“葡萄嘛,兴旺绵延,多子多福。也没什么特殊的含义。”夏初吃着饭,头也不抬地说道,“等大人你成亲的时候,我也送……”
“也送葡萄?”蒋熙元笑道,“你不会送我一串真葡萄打发我吧?”
夏初看了他一眼,抿嘴笑着摇了摇头:“不送葡萄。大人你要成亲的话记得早点儿告诉我,我好有时间攒钱准备礼物。”
“我没说要成亲。”
“那得了,我这礼物就省了,谢大人体谅我。”
“下月初二我的生辰。”蒋熙元往前凑了凑,盯着她,“你要送我什么?”
“真的假的?下月初二?”夏初侧头想了一下,咧嘴笑得一口白牙,“别说,还真挺像的。”
“什么意思?像什么?”蒋熙元有点警惕地问,觉得夏初这样一笑就没什么好话。
“没什么。”五月初的生辰要是换成西元历很可能是双子座,别说,蒋熙元这性格好像还真有点双子的意思。夏初暗笑了一声,“我家乡那儿有种说法,说五月初生辰的男人风流花心。”
“哪儿来的这么一说?!”蒋熙元嘴角抽了抽,心说果然不是好话,“五月初生辰的男人花心,那四月初十的呢?你家乡那儿怎么说?”
“抠门儿。”
嗯,这样说来好像倒是对的。蒋熙元赞同地点了点头。
吃罢晚饭,蒋熙元和夏初又有一搭无一搭地斗了会儿嘴,天色暗露水重,院里也不好再坐了,便各自回屋休息去。
躺在床上,夏初把那块葡萄玉坠子又拿了出来,手指划着雕刻的线条轻轻摩挲。光线暗淡时,这葡萄颜色深得好似又熟透了几分。
蒋熙元给这坠子估价五到八两银子,因为这块紫玉里有一条裂绺,虽然工匠处理得巧妙,不仔细看也看不太出来,但还是会影响价格。
但她不在意,她相信苏缜也不会在意。
她轻轻地叹口气,把坠子仔细地放回到锦袋中,妥帖地收进包袱。她还没送给过苏缜东西,想不到第一份礼物就是新婚的贺礼了。
这叫什么?恨不相逢未嫁时?夏初想想觉得不对,她现在也没嫁。或者应该叫恨不相逢女儿身?事业与感情不可兼得?又好像都不对。
想来想去也是无从安放,那缓缓的温暖,那一点儿的悸动与暧昧,那样悄然流淌在心间的美好。若有矫情的文字描述,大概就是:一切未曾开始就已经结束了,我与你的感情只存在于自己搭建的想象中,仿若清晨荷尖上的一滴露水,阳光升起时只得一刻的光芒,便再也无处寻觅。
好酸。夏初抿嘴笑了一下,翻了个身把脸埋在枕头里,轻轻地念了一声:黄真。
她还从来没叫过他的名字呢,或许下次见面可以叫一声试试。
胡思乱想着就这样睡着了,再睁眼已是晨光熹微,窗纸泛白,惆怅入眠竟然也是一夜无梦。夏初觉得自己心还是挺大的。
吃罢了早饭后去结房钱,店小二告知钱已经由管阳衙门的那个车夫给结了。夏初觉得很不合适,蒋熙元倒没说什么,拉着她上路了。
彼时,苏缜正沉默地坐在御书房的软榻上,意兴阑珊地听着礼部尚书唱单,一样样地念着准备要送去蒋府的纳采礼。
这些都是有制可循的东西,大抵几样的变动礼部也不会弄出什么大的错处来。相比此,苏缜倒是更想知道夏初何时回来,她说要给自己带的礼物会是什么。
他很期待,期待之后又强令自己不要去期待。
从他意识到自己的情绪被夏初所左右,他就知道自己犯错了,所以他不能再继续放任自己错下去。
当年苏绎爱上一个男人,为他倾注痴情,落得身败名裂。苏缜那时不理解,此时也不理解,觉得苏绎仅凭此一项便不会是个好皇帝。皇帝,就应该像自己的父皇那样,只喜而不爱,对人对物皆应如此。
他要做个好皇帝,就不该被任何人左右了情感,那是件危险的事情。
他觉得忘却是可以很容易的。男人也好女人也好,友情也罢爱情也罢,都不过是日久而生情,相离则情淡。左不过就是回到初时不曾相见而已,回到宫中无趣又刻板的生活罢了。反正这么多年他已经习惯了。
他不信自己会被感情所牵绊,不信成为苏绎那样的痴情人,他真的不信。
苏缜垂眸浅淡地笑了一下,一点儿自嘲,一点儿不屑。对夏初,不管那是什么样的情感,都该到此为止。所谓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皇上,纳采之物如此可妥当?”礼部尚书阖上礼单,小心翼翼地问道。
“嗯?”苏缜这才回过神来,随意地点点头,“依此准备就是。”
“是。”礼部尚书松快地笑了笑,又拿出另外一份单子来,“还有这纳征之物的清单,臣……”
苏缜微微地蹙了下眉头,摆摆手:“朕乏了。一切按制即可,你看着办吧。”
礼部尚书躬身应下,不敢再多言,他抬眼看了看安良,安良上前把他手里的两份单子接了过来放在一旁的榻桌上,礼部尚书便拱手告退了。
礼部尚书离开后,苏缜出神地看着榻桌上的两本清单,御书房里静默得连醺炉的轻烟都几乎带出了声响。片刻后,苏缜忽然站起身来往外走,安良一怔,急忙跟上:“皇上,您是要出宫吗?”
苏缜脚下一顿,似笑非笑地回头看他,把安良看得险些一个激灵,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支吾道:“奴才觉得今天天儿不错……”
“还有呢?”苏缜云淡风轻般问道。
安良可不会觉得苏缜真的是云淡风轻,他咽了咽唾沫,摇摇头:“没……没有了,就是……天儿,不错。”
“嗯。”苏缜负手深吸了一口气,想了想道:“天儿是不错,去安排一下,朕要练练拳脚。”说罢快步往外走,大步流星,走得衣袂翻飞。
安良赶忙应下来,跟着苏缜一溜小跑出了御书房,出得门去四下张望也没能寻见闵风的身影,不禁暗暗叫苦。
这两天他觉得苏缜不太对劲,好像精力特别旺盛,除了埋头批折子就是找大臣议事,空闲的时候便去找御卫练拳脚,那个打法在他看来多少有点寻衅滋事的感觉。非等累到不行了才回寝宫,倒头便睡。
其实也说不上不好,可就是感觉不对。安良看着苏缜挺拔的背影,抹了一把脖子上的汗。心说,这日子过的,太他妈紧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