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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初打了个响指一转身:“走,先吃早饭去!”
上次在百草庄时,喻示戎给夏初留下的印象极其不好,混不吝,说起话来就跟天王老子都欠了他钱似的。私心里讲,能把他关起来夏初感觉也是挺爽的,对付喻示戎那种人,还是常青这样的比较有用。
吃罢饭,她又跟常青把已知的喻示戎四月初一的行为捋了捋,快到巳时了才慢悠悠地奔了牢房。
进了牢房就听见喻示戎在嚷嚷,嗓子都哑了,嚷得也非常没创意,就是“放我出去”。
这种话不是废话吗?但凡能放你出去还关你干什么?
走到牢监前,喻示戎正暴躁地用脚四处乱踹,看见常青就扑到木栅上指着他恶狠狠地道:“王八蛋!等老子出去弄不死你的!”
常青抬起一脚就踹在了木栅上,把木栅踹得直掉灰。他动了动脖子,又掰了掰手腕:“你他妈是谁老子?有种再给我说一遍。”
常青说话声音不大,但是喻示戎却下意识地缩了一下身子。
“牢头!”常青扬了扬手,“把门打开。”
喻示戎又往后退了两步,眦目喊道:“干什么?干什么,你们!打人了!捕快打人了!救命啊!”
这下把夏初都给逗乐了。
常青哼笑了一声,踹了牢门进去走到喻示戎面前:“闭嘴。”喻示戎咽了咽唾沫,什么也不敢说了,得一塌糊涂。
夏初也跟着走了进来,扇了扇鼻子,对牢头道:“去搬个桌子和凳子,哦,还有,给我添盏灯,哦,再给我来壶茶。”
喻示戎靠墙站着,浑身看上去紧绷绷的,眼里满是恐惧和戒备,眼下一片乌青,瞧意思昨晚应该是没睡。
刑讯有一种手段就是不让人睡觉,精神和肉体双重摧残,夏初心说他们没逼喻示戎,喻示戎倒自己先把自己摆了一道。虽然这一宿不睡实在也算不上什么,但足可见他是非常紧张的。
紧张就说明心理压力很大,心理压力大就说明这家伙心里有事儿。常青的做法虽然有待商榷,但就讯问而言,也算是歪打正着了吧。
牢头把夏初要的东西送来,茶不怎么样,但是味儿很重,热腾腾的茶水从杯子里氤氲出淡淡雾气,浓浓的茶香很快就溢满了牢房。夏初和常青姿态悠闲地坐下,抬眼看着对面的喻示戎,传递出一种“我们要跟你死磕”的信号。
“喻示戎。”夏初清了清嗓子开口,什么缓冲都没做,直接问道,“四月初一你到底都干了什么,说吧。”
“我说了,我看戏去了!”喻示戎梗着脖子大声道。
夏初和常青都没说话,俩人无动于衷地看着他,喻示戎的神色越来越慌,他用力地抿了抿嘴:“我没杀人。”
“问你四月初一干什么了,听不懂话是吗?”常青有点不耐烦。
“那我说了你们又不信!”喻示戎高声嚷道,“我说了你们不信,那还问什么问!”
夏初把卷宗拽到面前,打开,翻了翻,眼皮不抬地说:“三月廿五,你在天禄赌坊欠了三十二两银子,还账的时间是四月初一。去天禄赌坊之前,你先去了隆昌票号,在那换了二百两的银票,对吗?”
夏初抬眼看着他,喻示戎脸色发白,额上渗出细密的汗来。
常青看着喻示戎的脸色,不怀好意地笑了两声,环臂侧身坐在条凳上,半眯着眼睛对喻示戎说:“嘿,我说喻二公子,我们头儿问你是不是换了银子去赌坊了。傻了你?”
喻示戎略微回过点神来,怨恨地看了常青一眼,吸了口气重新挺起胸脯,不服气似的说:“我是去天禄赌坊了,怎么着!我那是怕父亲知道我又赌钱的事儿才那么说的。”
“钱哪儿来的?”
“我娘给的!”
“给你二百两现银?”
“怎么了!不许啊!小爷家有钱!”喻示戎梗着脖子说。
“你他妈是谁的爷!”常青火了,抄起茶杯就砸了过去,正砸在他脑袋边的墙上,吓得喻示戎闭眼抱头,大叫了一声。
夏初皱了皱眉头,站起身来合上卷宗,又拿起来往桌上啪地一摔:“常青,找他娘核实一下去。”
常青也跟着站了起来,指了指他:“行,喻二公子就踏实在这儿待着,得空我让你认识认识谁是爷。”
两人说完作势就往外走。喻示戎表情抽搐地看着他们走出了牢房,眼瞧着要上锁了才扑过去,终于崩溃:“放我出去!我要出去!我……我没罪!我不待在这儿!”
“我们要听实话。”
“那……那我说了你们信吗?你们答应放我出去,我就说实话。”
夏初对他道:“喻示戎,你没资格跟我们讨价还价。怎么着,说是不说?”
常青皱起眉头:“哑巴了?!”
喻示戎是有点浑,浑人也就跟文明人耍耍流氓,但遇见更浑的就不够看了。相比于夏初,他显然更怕常青,被常青一吼又哆嗦了一下,这才点了点头。
夏初和常青重新走进牢房坐好,摊开纸笔卷宗看着他,等了一会儿却听他说道:
“说实话……我自己都不信。”
常青烦了,一拍桌子吼道:“你他妈的烦不烦!废话这么多……”
喻示戎吸了吸鼻子道:“那……那我也不知道她怎么就死了,我走的时候她可活得好好的呢。”
夏初看了常青一眼,虽然心中并不赞同他这么耍威风,但也不得不承认有的人还就是敬酒不吃吃罚酒,骨头贱。她还是太文绉绉了点儿。
“你走的时候?你从哪儿走?”夏初问道。
喻示戎抬起头来,想说,话到嘴边又开始犹豫。常青又一拍桌子,拍得桌上的茶杯都跳了跳:“问你话呢!”
“我家的药铺。”
“接着说!你去干什么去了!”常青又吼了一声。震得夏初耳朵嗡嗡响,心说这常青也太爆了点儿,一瞥间,看到常青正在桌下揉着自己的手掌,她差点儿没憋住笑出来。
“我……我找她要钱。我欠了赌坊的钱,我娘那边又不肯给我,所以我就问曹氏要。”
“她凭什么给你钱?”夏初问道。
“上月初她跟我大哥在花园里私会让我瞧见了,我说她要是不给钱我就告诉父亲去。她给过我几回,我都输光了,月末又欠了赌坊的银子,再问她要她说她的体己钱已经都给我了,实在是没有了。我让她自己想办法去。”
“喻示寂知道你敲诈她吗?”
“这算敲诈吗?”喻示戎愣了一下,急忙道,“不算吧。那也是她先做出那见不得人的事儿的,我帮她保守秘密,那封口费总得要给的。”
夏初差点儿被他给气乐了,合着这货觉得封口费是个合法的费用:“你怎么不问喻示寂要钱?”
“他?”喻示戎鄙夷地皱了皱鼻子,“他一直就看我不顺眼。况且他是嫡出长子,父亲信他比信我多,他才不会给我钱,到时惹急了再给我下个套,反咬一口说我诬陷他,那到时候父亲问起来,曹氏肯定也不会说实话,我找谁做证去?”
“你倒不傻。”夏初摇了摇头,“那你怎么不怕曹氏说你诬陷?”
“曹氏那女人没什么主见,性子软和,吓唬她两句她就怕了。我说要是她敢把这件事说出去,我就砸了她娘家,让人打折他爹的腿。”
“那你怎么会去广济堂?”
“父亲不是去兴州了吗?我就想趁这机会多玩玩,着急让她把钱给我。她就说她四月初一要回娘家,让我下午去她娘家拿钱。”
“你问她要多少钱?”
“五十两。父亲这人手紧,我知道她也没多少钱。我想着去了赌坊先把欠账还一半,剩下的等赢了钱再还。四月初一下雨,我在家待着闲得难受,就琢磨着早点儿去算了,拿了钱还能多玩几把。进了城我就直奔她娘家,结果路上就看见她进了庆仁堂药铺。”
“然后呢?”
“我就奇怪,因为我家就是开药铺的,她跑到别家药铺去干什么。我以为她是私会来了,当时还挺高兴。”
常青哼笑了一声:“你他妈有病吧?自家主母跟别人私会你高兴个屁!”
“不是,您想啊,她要是跟庆仁堂的掌柜或者东家私会,那至少对方有钱啊。万一将来她扛不住跟我哥说了,我哥反咬我一口,我这不还有一重保障吗?”
“行吧……你继续。”夏初很无语。看起来这喻示戎也不笨,可惜脑子用的全不是地方。
“我在门口等了一会儿,看她出来了,怀里还抱着包药,就觉得这事儿不正常了。她出了庆仁堂没往她娘家走,却去了反方向,我就把马车撂在那儿撑了伞跟着,结果就看她从后门进了我家的铺子。”
“然后你也跟进去了?”
喻示戎点点头:“跟进去了。瞧着她鬼鬼祟祟的,不知道她想干什么。我进去的时候她正开银窖的门呢,被我逮了个正着,合着她是想先从这儿拿五十两银子给我。那我一看银窖门都开了,我还拿五十两就太傻了,所以就多拿了一些,反正就算父亲发现丢了钱也是找她。”
原来是这小子,这样一来崔大花的口供倒是对上了。夏初把崔大花的那份笔录抽出来看了看,暂时放在一边:“之后呢?你继续说。”
“之后我问她去庆仁堂药铺干什么,她不肯说,我看那包药在桌上放着就抢过来了,看了之后我就问她是不是怀孕了。”
“你看药就能知道?”
“我家是做药材生意的,做生意我不行,但那些莪术、红花、牛膝什么的我还都认识,药性也知道。再加上她这么隐秘行事,倒是也不难猜。我看她是想要堕胎,就知道她怀的肯定是我哥的孩子。”
“上次我们去百草庄查案的时候,你怎么不说?”
“我哪敢说啊。”喻示戎低头叹了口气,“听说曹氏死在广济堂的时候我吓得够呛,生怕你们查到我那天去过百草庄,我觉得这事我说不清楚。后来这几天我也没敢再去赌坊了。”
“你在隆昌票号换了二百两银子,剩下的钱呢?”
喻示戎一愣:“什么剩下的钱?我就拿了二百两,都换了啊。”
“你只拿了二百两?不是五百两吗?”
“就二百两!我想着来日方长。”他好像终于有了底气似的,抬手指着牢房外,“哪个王八犊子说的五百两!你把他叫来,看我打不死他的!”
“你打谁啊你。”常青嘲笑道,“家里有俩臭钱还他妈装起二世祖来了?瞧你那样,真欠收拾。”
喻示戎的气焰已经完全被灭了,常青这么说他,他也没再还嘴。
夏初微蹙着眉头寻思,喻示戎前面已经承认了他的银两来自广济堂银窖,那承认二百两跟承认五百两并没有区别,完全没必要在这个地方撒谎。
也就是说,三百两银子不知去向。
目前已确切知道的是,四月初一有三个人进过广济堂,曹雪莲、喻示戎还有唐奎。三百两肯定不会是曹雪莲拿的,如果喻示戎说的是真话,那似乎就只剩下唐奎了。
难道是唐奎谋财害命?这伙计藏得这么深?夏初想起他哭的样子就觉得不像。
她低头看了看口供,发现是自己想当然了。喻示戎确实是跟在曹雪莲后面进的广济堂,但跟在曹雪莲后面进广济堂的却不一定只是喻示戎。想到这儿夏初便问喻示戎:“四月初一那天,你穿的什么衣服?”
“衣服?”喻示戎愣了愣,“就平常的衣服,长衫子。”
“我是说颜色。”
他扭头想了想:“哦,穿的是一件酱红的衣服。这不是说穿红的吉利吗?玩的时候想着能运气好一些。”
不是银鼠灰?夏初眨了眨眼,心说四月初一那天广济堂可够热闹的啊!
问完了话,夏初并没有把喻示戎放出去,只是让牢头给他送点饭过去,气得喻示戎想要开骂,看见常青的表情又把话咽了回去。
出了牢房,夏初对常青道:“下午你去把喻示戎的这些口供核实一下,嫌疑排除了的话可以先放人,如果有对不上的地方你就再审。”
“我审?”常青指了指自己。
“是啊,他好像比较怕你,你审比我审管用。”夏初耸了耸肩。
快走到捕快房时,还没进门,就听见屋里有人大嗓门地说话,常青一听便道:“看来裘财从兴州回来了。”
裘财正在屋里跟许陆说着话,看见夏初进来便起身笑道:“头儿!我回来了!”话一出口便感觉震得屋子里嗡嗡的。
“辛苦辛苦。什么时候到的西京?”
“昨儿晚上,到城外的时候城门已经关了,我就在百草庄借宿了一宿,今儿早晨进城回家收拾了一下才过来。”
“喻温平呢?”
裘财爽朗地笑道:“在家歇着呢。咳,别提了,我们到了兴州找着他,把事情一说,他听完晃了几晃当时就晕过去了,我还帮着把他抬到药铺,让郎中给扎醒的。郎中说是急火攻心。这一路上他就躺在马车里回来的,要不怎么这么慢呢?”
“路上他说什么没有?”
裘财想了想:“问我凶手抓到没有,让府衙一定要替他夫人做主。大概也就这些。”
“现在他人呢?”
“在家歇着呢。本来就病恹恹地回来的,一路车马劳顿,回到西京那脸都快没血色了。头儿,他的俩儿子是不是都让您给抓来了?还有一个姓王的管事?”
夏初点了点头:“都在咱们这儿关着呢。”
“昨晚上老远地就听到他的那个妾室闹腾啊,喻温平让人过来问我,我也不了解现在情况怎么样了,就搪塞了两句。凶手是他家老二吗?”
夏初笑了两声:“目前看不是,不过那小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先关着。”
“我刚听许陆说人不是那个长子杀的,也不是老二的话,能是谁啊?”
“我要知道是谁不就抓人了吗?”夏初瞥他一眼,“你没问问他们那一路的情况?”
裘财眨了眨眼睛:“到了那儿把事儿一说,喻温平就晕了,醒过来后他交代了两句我们就赶紧往回走。再说,我也不知道该问什么啊。”
夏初一想也是,裘财跟着喻家人去往兴州的时候就知道死的人是曹雪莲,其他的还什么情况都没摸清呢,也的确是不知道该问什么。
裘财又道:“对了,昨晚上在百草庄的时候听说庄子里前天夜里闹贼了,倒是没丢什么东西,也不知道跟案子有没有关系。”
夏初一听,低头清了清嗓子,含糊着应付了几句便把这个话题给岔过去了。
她把喻示戎和喻示寂的口供跟几个人说了说,几个人听完后先七嘴八舌地把这俩货给骂了一顿,直说曹雪莲可怜。
“活得就够冤的,死得更冤!”裘财愤愤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