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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真站在温妮的身后,默不吭声,坐在上方的正是安幸公主与柳德妃二人。
她微抬头看到柳德妃丰腴的脸明显消瘦了,看来宫里的传言皇上因为安幸公主不检点的事情,对柳德妃好一顿臭骂是真的,柳德妃微抬头眯着眼朝她看来,她低垂着头像是认真地听着安幸公主对嫁衣的要求。
安幸公主一会儿对布料不满,一会儿又嫌绣样没有新意,一会儿又挑三拣四的,惟有温妮耐着性子一一解答。
“许尚工呢?她怎不亲自到来?”安幸公主喝了一口茶水,挑眉不悦道。
“尚工大人正在凤仪宫回话,所以才让奴婢领着司制房的人前来。”温妮道。
“她怎么这样?本宫出阁非小事……”
“安幸!”柳德妃把茶碗放下来,朝女儿轻喝,双眼满是严厉,现在能有场婚礼已经是幸事了,她还嫌不够丢脸?
安幸公主悻然地闭嘴,近段时日娘每每都把火气撒到她身上,若不是用这法子,今日她还能嫁得成高文轩?早就被外公打发和亲去了。
柳德妃随手从多种新娘嫁衣的图式中挑了一款,然后甩到温妮的面前,起身顺手选了一匹布料扔到荀真的面前,“公主嫁衣就按本宫交代的那样去办。”最后把喜枕、喜被、喜帐的样式全都顺手拈来。
“娘,怎么可以这么随便?”安幸公主不满地嚷道
柳德妃只是坐下来端起茶碗轻茗了一口,给女儿警告的一瞥,正要挥手让温妮领着人下去。
“慢。”安幸公主阻止,三两步走到荀真的面前,指着她朝柳德妃道:“娘,我要她给我绣嫁衣。”
荀真微皱眉,实不想为这公主缝制嫁衣,正想要开口拒绝,柳德妃只是瞄了她一眼,然后点了点头,“荀掌制为太子缝制的及冠礼服不错,安幸的嫁衣就交由你负责吧。”
“是。”即使不愿,但她仍得屈膝行礼同意。
在偏殿里,荀真给安幸公主量身,正低头记录着数据,却听到这公主得意地笑道,“荀真,最后赢的人是本宫,你,始终输了。”
荀真连头也没抬。
安幸公主突然一把拽住她的手臂,柳眉一竖,“荀真,本宫正与你说话,你这是什么态度?”
“公主想让奴婢说什么?”荀真皱眉道。
她的态度让她不喜,现在她才是赢家,安幸公主轻蔑地一笑,“荀真,本宫不管昔日你与高文轩有何纠缠,但今后他是本宫的驸马,你识相点就给本宫离得远远的,听到没有?”
“奴婢与高大人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关系,公主毋须如此猜疑?……啊……”荀真惊呼,突然被安幸公主泼了一脸茶水。
安幸公主执着空空的茶碗,恶狠狠地道:“没有关系?你骗谁啊?那天夜里你坏了本宫的好事,本宫会永远记得的,别以为借那晚的事情就可以赖上高文轩。”
荀真看到她还想甩她巴掌,气愤地躲过,抹了一把脸上的茶水,“公主,不管您信不信,事实的真相就是这样,您这样就是爱高大人了吗?若公主再不改改,奴婢敢说,您这一辈子也不可能得到文轩哥哥的怜爱……”
“你给本宫住嘴……”安幸公主举起手掌眼看就要掴到荀真的脸上。
“公主殿下,你这是干什么?”突然偏殿有人进来,那人皱着眉拉住安幸公主的手,朝荀真看了看,朝一旁的宫女道:“扶荀掌制下去清理一下。”
“大嫂,你拦着我干什么?那是只骚狐狸,你没看到她越来越狐媚了吗?”安幸公主扭了扭被楚依依抓着的手,“大嫂……”
楚依依这才松开捉住安幸公主的手,“公主怎么这么鲁莽?都快为人妻了,还与一名宫女争风吃醋,丢的是自己的脸面,高大人年轻英俊,有个把人爱慕实属正常,你又何必这么在意?”
安幸公主眼里含泪地坐到圆椅内,“大嫂你不知高文轩他……他……”实说不出口他中意的人是荀真,而不是她。
楚依依上前掏出帕子给安幸公主抹去眼里的泪水,“你娘就是担心你这性子,才会让我进宫给你讲讲为人妻应注意的事情,安幸……”
荀真一面整理好自己被泼湿的衣衫,一面听着楚依依柔声劝着安幸公主收敛性子,这楚依依看似极明理,嫁给大皇子实乃不幸。
整理妥当后,她这才由宫女扶着出来,朝两人福了福,安幸公主狠狠地剜了她一眼,“本宫的嫁衣,你可要认真绣,若是做得不好,本宫绝对饶你不得。”
“公主放心。”荀真也不卑不亢地应道,这才面无表情地起身离去,实在一刻也不想跟这任性刁蛮的公主相处了。
荀真踏出平安殿之时正好与高文轩撞上,他看到她身上略有狼狈,眼底有着怒火,“可是她为难你了?”
荀真笑了笑,“一些小事,文轩哥哥无须动怒,反正也无大碍。”
“可恶。”高文轩的眼里有着阴暗之色闪过,眼看就要冲进去找安幸公主理论。
“文轩哥哥,她毕竟是公主,皇上现在再不喜她,也还会护短的,你莫要为了真儿而惹出事来。”荀真拦着他道。
高文轩的怒火这才收敛到腹中,眼神阴鸷道:“真儿无须操心,我知轻重。”娶妻娶贤,可看看老天给他的是一个什么货色,让他受尽儒林的嘲笑,这种妻子不要也罢。
荀真这才点点头,说了几句后,看到温妮派来催她的人,这才急色地离去。
高文轩看了看她离去的背影,眼里有着留恋,再回头看了眼平安殿的奢华建筑,心中更见鄙夷
荀真在前方与温妮说着话,突然听到后方有人唤她,遂回头看去居然是楚依依,朝温妮告了声罪,这才急忙走过去,行了一礼。
楚依依示意侍女到一边守着,郑重地看了她几眼,“我对你印象很深刻,荀掌制,你也是聪明人,就不要再与高大人有过多的纠缠,那于你非好事。”这个曾打破她丈夫额头的宫女还是让她赞赏的,看到她刚刚与高文轩说话,那亲昵的姿态也无怪安幸会拈酸吃醋了,“我也知道这要求过份了……”
荀真没想到楚依依唤她过来是为了此事,忙道:“王妃请放心,奴婢真的与高大人没有牵扯了,公主那是误会了。”
楚依依看她非说谎的样子,这才把疑心放下,正要再说些什么,突然看到太子的华盖往这边而来,怎会在此遇上太子?
看到荀真怔愣了一下,她忙拉着荀真要她避开去,谁知积雪滑脚,一个失手,与荀真双双跌到雪地上。
“王妃?”一众宫娥都忙乱起来。
宇文泓却是看到这一幕,极为不悦,这楚依依找他的小女人干什么?还故意扯她跌倒?莫非是为了大哥那混帐东西?尤其是看到一众宫娥只顾着扶楚依依,荀真几次要起身都被人挡着,脸上看来有几分吃痛,心下一疼,三步并作两步上前。
荀真的臀部生疼生疼的,虽然没有摔伤,但因冬天的缘故,疼痛更甚,刚想撑手爬起,突然一只大掌伸了过来使劲将她提起来,抬头一看,是他,脸上不由自主地笑了笑。
宇文泓却是瞪了瞪,还笑?大冬天地摔到雪地上焉能不痛?
楚依依在一众宫娥的搀扶下也爬了起来,来不及呼痛,却看到太子的目光甚是冰冷,忙福了福。
“大嫂在这儿干什么?她可有得罪你?大哥那事不怪她,孤还以为你十分的知礼呢?”宇文泓满脸失望地严厉道。
楚依依看了眼宇文泓拉着荀真的手臂,而荀真的脸上竟然漾着一抹微红,安幸上回说的话看来不假,这叫荀真的宫女真的与太子有关系,遂矢口否认,只说是意外。
荀真也忙道:“殿下误会了,大王妃那是想要拉着奴婢避开,哪知路滑,我俩这才跌倒在地。”
荀真没有借机生事,而是澄清事实真相,倒让楚依依对她的好感更甚。
宇文泓定定地看了眼两人,遂见荀真暗暗点了点头,这才放过楚依依,“大嫂,看来是孤误会了,天色也不早了,大嫂还是早些回府吧。”顿了一下,“大哥是混账人,可大嫂是聪明人,还是劝着大哥莫要瞎搅和进来,他日该给大嫂的赏赐一件也不会落下。”
楚依依闻言,心下颇为惊讶,忙又福了福,应声是,然后带着宫娥离去,等走上好一段路后,回头看去时,却见到宇文泓一脸笑意地紧紧地拉着荀真的手走在雪地上。
宇文泓的话是警告,让她看好丈夫,莫要搀和进夺谪之事内,楚依依从来没指望宇文渚能称帝,就那个白痴不惹来杀身之祸已是万幸了,沉吟了一会儿,朝一众宫娥严厉地道:“今日之事若有人碎嘴乱说话,别怪我心狠让人铰了她的舌根。”
宫娥面面相觑,忙屈膝撇清。
雪地之上,荀真的手被他拉着,竟心情大好,“您怎么过来了?”
“安幸那丫头刁蛮,听许悠说她宣了你过去,我怕她为难你,遂想过去看看,对了,你的衣服怎么皱了?”这才留意到她身上的衣物皱巴巴的,似被水泼过一样,一脸恼怒。
荀真把安幸公主做的好事说了出来,还不忘提了提楚依依,说是因为她的缘故安幸公主收敛了一些。
“那丫头实在胡闹,走,到她的寝宫去。”宇文泓牵着她的手往平安殿而去。
荀真也任由他牵着走,仔细思量了一下,柳德妃身体不适已离去,虽说要避嫌,可现在这个男人愿意为她出头,她自也不好拂他的好意,不然就是愚蠢的行为了。
平安殿里,安幸公主与高文轩二人明显相处的并不融洽,安幸公主说什么高文轩都点头,就是话语欠奉。
安幸公主忍无可忍地将婚礼的礼单摔到地上,“高文轩,你现在是什么态度?是不是打算一辈子都不开口与本宫说话?”
“公主误会了,这婚礼只有公主在意,臣却是可有可无。”高文轩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茶水,一副作壁上观的样子。
“你!”安幸公主想要怒骂,但很快双收敛下来,“你别以为这样就不用娶本宫,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突然门被人一脚踹开,宇文泓面冷地进来,看了眼站起相迎的安幸公主与一旁脸色淡然的高文轩,“皇妹的婚事筹办得如何了?”
安幸公主不知道他来是为何事?看了看他身后的荀真,是不是她乱嚼舌根?咬了咬牙道:“四哥,你进来怎么不让人通传一句?我还以为是哪个人闯进来了呢?”
“你也知道怕?”宇文泓道,抬脚坐到首位上,斜睨着这个不知轻重的皇妹。
“宫里近段时日那么多刺客出现,皇妹心惊也是情理当中的事情。”安幸公主道,宫里人人一提到刺客都会心惊。
宇文泓端起宫娥奉上的茶碗状似在喝,听着这皇妹的抱怨声,都在背后让人戳着骨头耻笑了,她还不知悔改?突然一碗茶水就朝安幸的脸面泼去。
“四哥,你这是干什么?大冬天的,这茶水也烫不到人,可是会感染风寒的,就快过年了,四哥难道想让皇妹生病?”安幸公主跳起来激动地嚷道,一双美目含着不忿。
宇文泓慢悠悠地将茶碗放下,脸色一肃地道:“你也知道冬天被泼茶的滋味?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没听过吗?”
安幸公主这才知道被四哥泼茶水是从何而来,恍然大悟地瞪向宇文泓身旁的荀真,指着她道:“四哥,你来是为她出头的?她不过是一个贱婢,可我是你的亲妹妹,你怎可为了一个贱婢这样羞辱亲妹妹?”
宇文泓伸手将荀真搂抱坐在膝上,荀真脸红地挣了挣,却被他按压住,“安幸,她是孤的人,不是你的出气筒。你被孤泼茶心生怨怒,别人被你泼茶,是否又会心生不忿呢?好好想想吧,别再干蠢事。”
安幸公主看着宇文泓抱着荀真,然后再瞄了一眼高文轩,心下思忖着,有四哥牵制着那贱婢倒也不坏,只是这男人还记挂着她,却又不妥。
安幸那转着眼珠子的样子如何瞒得过宇文泓,冷冷地一笑,看了眼地上的婚礼章程,“安幸,别打坏主意,不然相信你四哥,你这场婚礼一定办不成。”
“我哪敢?她是四哥的人,正所谓不看僧面看佛面,我不会再随意招惹她。”安幸公主冷哼道。
“知道就好,若让孤再知道你胡乱作为,安幸,孤绝不会放过你。”宇文泓眯着眼睛警告了一声。
荀真的脸一直是羞红的,被他牵着走出平安殿的时候,更是不敢看向四周的人。
安幸公主气愤地跺了跺脚,看到高文轩也要离去,忙拉住,娇喝道:“不准走。”
“公主,放手,你的所作所为让我不齿,我已一再说明与她已是过去式了,你偏还要找她麻烦,哼,你被太子殿下泼茶也是你自找的,放开。”高文轩一想到荀真狼狈的样子,那一肚子火总算可以借题发挥了。
用力抽出自己的手,一拉一推间,安幸公主狼狈地跌到地上,看到他要走,“你敢走?你就不怕我将那贱婢与四哥的好事传得满天下人都知晓?”
听到她的要胁,他笑道:“安幸,你若再这般不识趣,也请相信我,即使拼着被皇上砍头,我也不会出现在婚礼上,到时候你这个公主的脸真的不知道要往哪搁?嗯?”蹲在她身前,轻轻地拍着她的脸轻蔑地笑着。
安幸公主傻愣了,脸上被轻拍的地方有一种耻辱的感觉,再一看到他笑容是那般的恶毒,看着他就这样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这就是她苦心都要嫁的良人?第一次她开始怀疑自己的决定,可她爱他好久了,要放手谈何容易?
只要用心捂,石头也会捂热的,她自我安慰着。
东宫一片春色,被宇文泓逮到的荀真少不了要被吃干抹净。
荀真抱怨道:“还大白天呢?”
他摸了摸鼻子笑道:“都好些天没碰过你了,我想你了,你想不想我?嗯?”这几天夜里他都不好唤她来,怕累着她,忍着又难受。
“不想。”荀真就差翻白眼了,前一段日子,他几乎天天晚上都要孙大通宣她来,铁打的身子也禁不起他这般折腾,后来她咬牙,不来就不来,所以演变成现在只要在宫里一碰见他,就会被他拉着滚床单,所以一定不能心软。
“小骗子。”宇文泓笑道,“还说你不想?刚刚可是热情得很。”
荀真的脸色通红。
屋里热情高涨,孙大通的声音传进来是份外的刺耳,“殿下,柳相到东宫来了。”
宇文泓突然一把掀开床帐,隔着门道:“你说柳相来了?”
“是的,殿下,现在正殿喝茶呢。”孙大通急道,他也不想打扰了殿下的好事,只是柳相来了的事又不能不通传。
荀真看到他皱眉,忙拾起衣物给他穿上,“柳晋安那只老狐狸前来必定没有好事。”
宇文泓轻“嗯”了一声,“等着我。”
正殿,柳晋安起身看着这东宫的装饰,虽然到过东宫的次数不多,但这东宫是越发的深沉了,一如它的主人一般。
“今儿个吹了什么风,柳相怎么到东宫来了?孤有失远迎。”宇文泓一身太子服饰地出现,背着手笑着踱进来。
柳晋安回头随意地作了个揖,“老臣久未至东宫,今儿个经过,特意来看看殿下。殿下成年了果然也稳重得多,这东宫在殿下的治理下倒是井井有条,在老臣的眼里竟不比华龙宫差多少。”
“柳相过奖了,孤这儿不比父皇的华龙宫,柳相说笑了。”宇文泓笑着一掀袍服坐在首位上,然后让孙大通奉茶。
“不,老臣从不说笑,殿下是聪明人,可当知道老臣的意思,这东宫毕竟是个好风水的地方,越是好风水的地方就越吸引人,殿下,您说是吧?”柳晋安耸搭的三角眼眨了眨,笑得份外老奸巨滑。
东宫该明了他是什么意思?柳晋安想到那天及冠礼上,东宫都是话里有话,看来这段日子过于意气风发了,快要忘记他还不是华国的主宰。他是一代权臣,哪能让这黄毛小儿随意行事坏了他的计划?是时候该敲打敲打了,皇上可不是只有一个儿子。
宇文泓袖下握着圆椅把柄的手一紧,内心再愤怒,他的脸上就越是云淡风轻,“柳相所言甚是,可这好风水的地方也要看人住,并不是人人都能压得住,柳相,你说是吧?”
“自然。”柳晋安眯着眼睛笑道,“殿下是龙子当然压得住,只是这龙生九子,子子不同,老臣虽是臣子,也得为天家分忧。”此时他把茶碗重重地放在案几上。
宇文泓道:“柳相的赤胆忠心,孤与父皇都是铭记在心的。”他伸手端起茶碗轻茗了一口茶,努力平息胸腔内的怒火,这老狐狸是越发的眼里无人了,居然到东宫来跟他说这一番饱含威胁的话。
柳晋安看到宇文泓没有动怒斥责他的不敬,看来还是极敬畏他这个权臣的,老脸这才舒展了一些,“殿下,与胡国和谈一事,殿下以为如何?”
绕来绕去还是为了这件事,他似难办地轻敲了下桌面,“柳相也知道,和谈嘛最终都要双方有诚意,安幸已经许给了高文轩,孤其他的皇妹尚年幼,竟没有合适的和亲人选,这和谈只怕不好谈。”笑了笑,“当然,若柳相愿意牺牲一下,也不是不无可能。”
柳晋安的稀疏的眉毛皱了皱,他只有一个嫡孙女柳心眉,心眉是一定要入主东宫为太子妃的,绝不可能成为和亲的对象,其他的庶孙女都难登大雅之堂,这太子倒也不糊涂,“殿下说笑了,老臣的那些个不成材的子孙哪能跟龙子凤孙相提并论?没得折煞了老臣,皇室旁枝也有不少郡主,从中选一个德才兼备的加封公主,也是可行的。关键是殿下认为议和如何?”
宇文泓原本不想正面回答这个问题,但是这老狐狸也看得出他的想法,竟步步相逼,忖了忖,“这等军国大事,自有父皇定夺,柳相与孤商议似乎起不了大作用。”
“殿下已经是成人了,自然更有发言权,老臣只是想听听殿下的想法。”柳晋安笑道,一派长者风范。
宇文泓暗骂一声他娘的,这个老狐狸看来套不出他的话是不会罢休了,站起为难地道:“周思成的大军现在局势大好,若此时和谈,我华国似占不到多少好处,柳相,只怕孤一赞成,父皇与朝中重臣都不会同意,还会以为孤别有用心,柳相这不是让孤为难嘛?”他皱眉表示怕被皇上猜疑。
柳晋安看到东宫那一脸的为难不像是假装的,这一试探还是让他探出了些东西,宇文泓还不至于胆大包天,转了转手中的茶碗,“殿下无须担心,还有老臣在,其实老臣之所以赞成和谈,也是为了华国的江山社稷着想。”
宇文泓道:“柳相一心为国,路人皆知,孤自也会华国江山着想,若柳相的建议有利于国家安稳,孤必定赞成。”
话说到这个份上,柳晋安已明了宇文泓的态度,黄毛小儿还是黄毛小儿,行事并不是那么稳重,再坐了一会儿,方才站起告辞,“殿下,老臣下回还会到东宫拜访,这儿的茶喝着真香。”最后仍不忘显示了一下他手中的权力,茶香自然引客,人人垂涎。
宇文泓笑了笑,命孙大通送柳晋安出去。
等那老狐狸走远了,他脸上的笑容方才一收,坐在椅子里全身紧绷,气息冷然,这让一众的小太监看到都不敢靠近,纷纷鼠窜。
荀真在后面已经听到了正殿上的谈话,从后面踱出来,看到他只是那样坐着,发出生人勿近的气息,心中微疼,莲步步上台阶,伸手将他的头揽进怀里安慰着,“柳相太过于目中无人了。”
宇文泓却是突然厉色地将她拉下压在那宽大的椅子里,身为太子,居然受一个权臣威胁,他不想让她看到这样的他,当他身上的光环渐渐黯淡的时候,她是不是也要转身离去?
他居高临下地紧紧盯着她清澈的明眸看,而她也毫不避开任他看。
慢慢地,她伸手抚摸着他英俊的脸庞,“殿下在奴婢眼里永远是英明的太子,而您在我的心里,却是我爱着的人。”
她安抚着他此刻有些毛燥的情绪。
这一刻女性的柔情展现无疑,宇文泓任由她的手抚摸着他鬓角的头发,紧紧地抱着她的腰身,“孤总有一天要诛了柳晋安全族。”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戾气,也充满了尊严被冒犯的怒气,更多的却是那渐生的帝王气息。
荀真对柳家本就无好感,不但有家仇,也有爱人刚刚被要胁的忿恨,所以并不会为柳家过多的出言,只是柔柔地抚摸着他,给予他母性的柔情,“嗯。”
“殿下,柳相是不是来过东宫?”严翰未经通报就闯了进来,看到首座那张大椅子里相拥的两人,错愕了一下。
宇文泓只是看了眼严翰,从荀真的怀里起身,在她的脸颊上轻轻的一吻,“你先回去。”
荀真点点头,今夜他只怕还有事,她也不好在此给他添乱,看到他已经转身往内殿而去,她也起身离去。
经过严翰的身边时,感觉到这个太子太傅似乎看向她的目光不甚友善,她微微侧目,到底哪里得罪了这太傅?百思不得其解,故而摇摇头先行回尚工局。
严翰进了内室,看到宇文泓的神色很是清冷,清了清喉咙,指了指离去的荀真,“殿下真的与荀家的女儿在一起了?”这不是他乐见的,不过看刚刚的情形只怕她已经是殿下的人了。
宇文泓却是不愿过多地谈论这件事,“嗯,太傅,柳相竟然威胁着孤要同意和谈之事,只怕其中会有蹊跷……”他及冠礼那天他已经留意到了,所以才会一再地暗中阻挠两国和谈。
朝廷上为了与胡国和谈一事意见不统,但是以柳相为主的一派却是渐渐地压倒的态势,而皇帝却是迟迟不决,似心中仍有所顾虑。
荀真自钱芳儿离去后,竟没选人来补缺,一时间尚工局的女史都微微有些失望,原本以为有机会稍微升一升的。
临近年关,荀真手头的事情多了起来,而宇文泓也为那个和谈的事情忙得焦头烂额,两人竟是连见面的时间也抽不出来。
吕蓉自打换到了尚寝居里司设一房,这一房主管床席帐帷,铺设洒扫,日子倒也过得平静,现在她已经不再奢望能晋升,只要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即可。
这日,七皇子的寝宫因为过年要重新铺设一番,而她自然在典设大人的指挥下装上那布幔,样样都要一丝不苟。
“那边要再靠过去一点,哎呀都说要过去一点,你怎么就没听见呢?”苟公公不满地道。
吕蓉忙应道:“对不起,我再挂过。”
苟公公看了看吕蓉那略有些丰腴的身子,鄙夷地道:“一看就是个只会吃不会做的人……”骂骂咧咧中,突然听到“咣当”的一声响,他回头看去,倒抽一口大气,上前揪着吕蓉的耳朵,“你怎么干活的?知不知道这瓷器是古董,你怎么就打破了?这还是殿下喜欢的……”
吕蓉的面容苍白起来,她不是有心的,看到典设大人的脸色也不好看,进尚寝居司设一房的时候,就有人教导过司设一房的规矩,绝对要手脚麻利,绝对不能手脚不干净,还绝对不能碰坏了贵人寝宫中的摆设,这都是大忌。
完了,这回她百口莫辩了,不知要被拉到尚宫局教训几板子才算完事?
典设上前道:“公公息怒,这个不中用的宫女我们六局自会惩罚。”使了个眼色准备让人拖她下去。
“不要,典设大人,属下不是有心的……”吕蓉拼命地求饶。
“是谁在吵……”从内殿里有不悦的声音传来,接着是打呃声,然后七皇子一身酒气地执着酒壶撑着门框皱紧眉头。
“哎哟,殿下呀,您怎么又喝得那么醉?待会儿若娘娘过来看到,您让奴才怎么办?”苟公公嚷叫着上前欲扶着走路摇晃的七皇子。
宇文淳却是一把推开他的手,上前看到吕蓉哭花了一张脸,“刚刚是你在吵……”
“奴婢不是故意打扰七殿下的,奴婢也不是有心打碎了瓷器,还请殿下开恩……”吕蓉拼命地磕头。
宇文淳皱了皱眉,这个宫女好生面熟,似在哪见过?他低下头伸手抓住吕蓉的下巴,这张圆脸不就是荀真身边的闺中密友之一吗?
想到荀真,他的心一痛,松开吕蓉的下巴,反而抓着她的手拉进内殿,“好了,进来陪本宫喝酒,本宫就饶了你的罪过,小苟子,别愣着……呃……”
吕蓉回头求救般地看向典设大人,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典设也是头一次遇上这种事,惟有用眼神安慰她,好在现在七殿下出面不追究,这吕蓉还是走了狗屎运。
苟公公听到七殿下叫唤,忙去端酒,最近殿下像变了个人一般,只顾着喝酒,每天都醉醺醺的,为此他不知道挨了娘娘多少训斥?
吕蓉看了眼七殿下给她斟的酒,眼里有着仓皇,“殿下……”
“喝……”宇文淳将酒杯递给她,脸色一沉,示意好喝下。
即使是醉着,七皇子仍是那般俊美无俦,吕蓉第一次直视他的容颜,虽然刚刚他救她不知是出于何种心态,可一颗少女心竟然跳得甚是厉害,颤着手接过那杯酒,傻傻的一杯喝尽,呛着喉咙,她竟转头猛咳了起来。
“哈哈……你就像荀真一样,她那次与本宫喝酒也是一喝就咳……荀真……”宇文淳的脸色痛苦起来,“你是她的朋友吧?”
“嗯,殿下与真儿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吕蓉看到他难过地趴在桌上,上前想要扶着他,却被他一手挥开,那手指突然掐着她的脖子,“朋友……当什么不好非要当朋友……”
吕蓉的脖子被掐,竟喘不过气来,脸色涨得通红,“殿下……松手……真儿她……”
一听到真儿两字,他的手劲一松,又自斟自饮起来,“你告诉本宫,荀真为什么会喜欢太子?是不是因为他是太子所以才会喜欢?”
吕蓉猛咳了咳,有些恐惧地看着他,但看到他脸上的痛苦之色,她又有些心疼,“殿下,您是为了真儿而伤心吗?”
“嗯……”七皇子睁着醉眼道,“你知道吗?她不但跟了四哥,还上了他的床……”想到他有一夜守在尚工局的拐弯处,就是想看一看她的容颜,以前不觉得她有多好看,现在却是越来越想看她。
谁知那一夜却让他看到太子在五更时分送她回来,两人的举止相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两人关系匪浅,那一刻他恨不得自己没看到,没听到,不知情尚可以瞒骗自己,他还有机会。
吕蓉瞠大了眼,最近都忙得很,她也没有过多的时间与荀真聚会,所以并不知道自己的好友真的与太子有不寻常的关系。
“殿下……”
七皇子一把抓住吕蓉的衣领,“你说,为什么那个人不是本宫?为什么?……”
吕蓉被吓傻了,看到他通红的眸子,即使不修边服照样英俊过人的面容就那样倒在她的肩上,喷着酒香的气息拂过她的耳背,竟有片刻的愣神。
那一天如何离开七皇子寝宫的,吕蓉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他痛苦的双眸,以及那带着酒香的气息。
大过年的,宫里虽然也有宴席,但六局的宫女都是不用前去侍候的,只除了尚仪局例外,毕竟礼乐之事归她们管,所以荀真这儿的小宴席,方瑾并没能抽出空前来。
荀真看到吕蓉在发愣,伸手撞了撞她的手肘,“怎么了?心不在焉的?有心事?”
吕蓉想要问一问她与两位皇子的事情,可看到庄翠娥还有松儿等人,这话不好问出口,推脱说没事。
荀真觉得她古古怪怪的,询问良久也不肯说,蓉蓉什么时候养成这种性子的?喝了几杯酒,她起身准备去一趟茅厕,刚掀帘子出去走到回廊处,后头却有人跟上,吓得回头一看,居然是吕蓉。
“蓉蓉,你吓死我了?”
“真儿,我……我有事要问你……”吕蓉咬了咬唇,最后还是问出心底的疑问。
荀真眉一皱,蓉蓉问这个是何意?“七殿下真的过得不好?”
吕蓉拉着荀真到尚工局的转角隐蔽处,“嗯,那几天我都看到他喝醉了,人明显消瘦了下来,真儿,我知道你与太子正好得很,可是七皇子他现在很可怜,你……能不能……去看看他……我想他见到你一定会很开心的。”
吕蓉只想看到七皇子那张俊美无俦的脸再度焕发出容光。
荀真的脸色却是不好看,“蓉蓉,七皇子伤心未必是跟我有关?是不是有其他事情让他忧心了?”
吕蓉却是一怔,七皇子的嘴里都提及到荀真,只能说那消沉是与荀真有关系,“真儿,你是不是贪图太子殿下的权势,所以弃七皇子于不顾?要记得最初帮你的人是七皇子而不是太子,你这样岂不是忘恩负义?”忍不住批判了荀真几句,这样的真儿太过于让人寒心了,连她这外人都看得出七皇子的伤怀都是为了她,她怎么能说出不关己的事?
荀真看了眼吕蓉圆脸上的不赞同,她什么时候做出与七皇子有超出友谊的事情来?蓉蓉这眼光让她的心里不舒服,严肃道:“蓉蓉,你别乱说话,我与七皇了之间清清白白,绝无私情。”
吕蓉这才意识到自己说得过份了,忙拉着荀真的手,惊慌道:“真儿,我不是有心这样说的,只是七皇子那痛苦的样子让我看了很难受,所以才会说这出些个混帐话,真儿,我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喜欢你。”
荀真皱紧眉头,“如果真是这样,那我更不适合见他,蓉蓉,你该知道我的身份很是尴尬,若他因别的事情烦扰,那我还可以去见一见,若是为了这种事情,恕我无能为力,不去见他才是真的为他好。”其实她是不太相信宇文淳那种漂亮到极至的男人会喜欢她。
避嫌的道理她还是懂得的,她也不是什么天姿国色,太子那厮迷恋她,好像还有一点珠丝马迹可寻,但七皇子那儿真是不靠谱,她转身准备离去。
吕蓉却是一把抓着她的手,无视她的惊呼,将她扯出尚工局。
“殿下,人奴婢给你带来了。”吕蓉朝那黑夜中的宇文淳道,然后歉意地看了一眼荀真,转身就走了。
“哎,蓉蓉……”荀真忙唤道,手腕却被人抓紧,回头看到果然是宇文淳,他的眼睛在黑夜中很是闪亮。
“七殿下,你这是干什么?”荀真无奈地想要拉下他抓着她的手,无奈却是扯不开。
“荀真,我想见你,所以就来了,是我让吕蓉拉你出来的。”宇文淳抓紧她的手,“荀真,我……我喜欢你,你能不能也公平一点,给我一个机会?”
此刻,他双眼紧张地看着她。
荀真这才知道吕蓉说的话不是诓她的,可是蓉蓉糊涂啊,明知宇文淳对她有别样心思,不劝就算了还推波助澜?这样迟早会闹出事来的?
她的声音放柔,“七殿下,奴婢这么一个平凡的人哪里值得您喜欢?天下间……”
“那就值得太子喜欢了?荀真,你怎么可以厚此薄彼?”宇文淳指控道,他同样是龙子,只是没有太子的身份与权利而已。
“殿下,您怎么这么不讲理呢?曾经奴婢认识的七殿下不是这样的,您这样让奴婢很是痛心,那个说要当我朋友的七殿下去哪儿了?蓉蓉说您天天都喝醉了,您可知奴婢听后很难过……”
“既然你会为我而难过,那就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宇文淳突然双手揽紧她,痛苦地闭上双眼哀求着。
荀真只怔了那么一下,很快就伸手推开他,两眼瞪着他,“七殿下,我对您只是朋友的喜欢,没别的意思,您别误会了,况且,我已经说过喜欢的是太子。”
“为什么是他?荀真,你也跟那些肤浅的女人一样吗?只看上了太子的权势与地位?”宇文淳睁大双眼抓着她追问。
荀真皱紧眉头,宇文淳这话很是伤人,气愤一起,她用尽全力甩开他的手,“不是的,只是我喜欢的人恰好有那么一个身份。”看到他痛苦地闭上双眼,她柔声道:“七殿下,您喜欢奴婢只是一时错觉而已,等过了些时日您就会清醒过来了,那个时候您一定会觉得自己喜欢一个长相平凡的女人而感到可笑的……”
宇文淳耳里听着她温柔的声音,眼里看着她泛着光泽的脸庞,不知从何时开始,她竟越来越迷人了,“不,其实你一点也不平凡,荀真,你是特别的。”对,就像一朵纯净的天山雪莲一般是特别的。
荀真哭笑不得,这七皇子真的是越说越离谱了,最后竟“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拍拍宇文淳的肩膀,“殿下,奴婢看您真的是产生幻觉了,回头让御医瞧瞧,开一两剂药吃吃就会好的,不然奴婢看到您这状态也会担心的。”
宇文淳看到她一脸的不相信,微恼,“本宫说的是真的。”
荀真被他严肃的面容震惊了,嘴角慢慢地合上,同样也严肃地道:“七殿下,奴婢只当您是朋友,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心思,况且……奴婢已经是太子殿下的人了,你们是兄弟,奴婢不能做那祸水红颜。”
她微福了福,言尽于此,往后不能再单独与七皇子相处。
宇文淳却道:“如果我说只要你肯给我一个机会,我不计较你与四哥的过去也不行吗?”即使他心下对她已非处子的事情介怀得要死,但他还是不能就此放开她的手。
荀真微眯了眯眼,七皇子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这种话也能说得出口?
“可是……殿下不介怀,奴婢却会介怀。”
宇文淳被她的话镇住了,想要伸手去抓住她,那手却伸到一半停了下来,她居然说她介怀?握紧成拳再一次捶到那宫墙之上。
荀真却没有回去吃宴席的心情,这一刻,她竟只想着见他,只要见到他,她就会安心,她的脚一转往东宫而去,不知道他现在散席了没有?
宇文泓有些微醺,无聊地轻敲着暖轿上的辕壁,宴席其实十分无趣,今夜的好时光若只有他与小女人两个,想来应该会更有趣,到了东宫下轿之时,“孙大通,去把荀真接来。”
孙大通应了声“是”,放下轿帘,刚要转身往尚工局而去时,脚下却被一绊,顿时没好气地道:“是哪个发瘟的居然堵在这儿?差点被你绊着摔跤……”
“孙公公?”
孙大通一听这有些迷糊的声音即知是谁?忙捂住自己的嘴巴,这大过年的他这张臭嘴怎么骂错了人?刚想道歉,谁知眼前却晃过一道黑影。
宇文泓听到那声音,微有些晃的脚步停了下来,刚要回头,身子却被人从后抱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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