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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真搀扶着宇文泓从秘道进了东宫,松了口气之余,感觉到肩膀一重,回头一看,宇文泓的神情很憔悴,像是要晕过去,“殿下,我们到了,忍忍。”
“嗯。”良久,宇文泓模糊应了一声,努力打起精神,现在回到东宫才是今晚最后的重头戏,只要挨过这关,一切都好办。
“殿下?”东宫的轮守侍卫听到声响忙过来一看,以为是刺客跑进东宫,手中的剑才刚举起,然后看到那张熟悉之脸上的精光,这才发现原来是太子。
荀真忙把搀扶着宇文泓的重担交给侍卫,“孙公公他们回来了没有?”
正举着火把的侍卫道:“还没,我们都谨遵殿下的吩咐,若没有陛下的旨意,就算外面再吵也不能出去看。”虽然不知道这矮个子是什么人?但能扶着殿下回来就是自己人。
“先别说了,殿下的伤势很严重,一定赶紧包扎才行。”那搀扶着宇文泓的侍卫赶紧道。
“不行。”宇文泓摇头道,此时无论如何都要强打起精神来。
荀真的眼里心疼之意更显,“您先别说话……”
宇文泓给了她一抹在火光下仍显苍白的微笑,“不用担心……孤……死不了……”遂咳了一会儿,然后才徐徐地吩咐起来,说到一半时似乎力有不逮地猛咳了起来。
荀真忙拿帕子给他抹去嘴角咳出来的血水,恐怕是伤着肺了,噙着一抹泪,“您先别说话,留着体力呆会儿再说,这里还有我……”
宇文泓的黑眸里一亮,看了一眼赶来的东宫侍卫头领张三久,“张三久,今夜……你们都要听她指挥……若有不从者……孤……事后绝不轻饶……”
荀真对于他的信任,重重地点了点头,为了不辜负他的信任,她伸手抚摸了一下他苍白冰凉的脸庞,“您先休息一会儿,无论如何要保持最后的一点清明。”
宇文泓轻点头,毫无血色的嘴角扬起了一抹笑容。
一路上荀真都朝一旁的侍卫赶紧吩咐道:“你,赶紧去把太子的服饰寻出来,速度要快,而你,赶紧去备伤药,以备待会儿所用。”看到那两名侍卫飞奔而去,才跟身旁皱眉的张三久道:“张大哥,你赶紧去把东宫的侍卫及太监们都集合起来,速度要快,火把也要准备充足,依我看,晋王很快就会带人赶到……”
张三久不知她要做什么,愣道:“荀掌制,没有皇上的号令谁也不能进东宫搜查,今夜外头的刺客闹不进东宫来……”晋王要进东宫搜查是不可能的一件事情。
“张大哥,你先别问,赶紧依我的话去做,只怕晚了殿下就难脱身了……”荀真的脸色异常着急,现在不是解释的时候,若不是他伤得这么重,不然冒险回东宫也不见得能摘得掉有心人扣的帽子。
张三久见状,没再发问,既然殿下让他们都听她的号令,那就只能遵命,但他的心下仍存疑,若是孙公公在就好了。
晋王带着一大队人马赶来的时候,远远地就看见了东宫里火光冲天,人声鼎沸,嘴角冷冷一笑,赶紧把手中的剑抽出来,握紧剑柄,神情冷峻。
东宫的守门太监一听到马蹄声响,忙把门挡住,“是不是……刺客……”颤着声音。
“赶紧开门,晋王爷来了。”晋王的手下赶紧出声道。
那守门太监一听,拉开门缝果然看到晋王那冷峻的面容,“晋……王……爷……”
“没用的东西,连句话都说不清楚。”晋王坐在马上一脚就踢向那守门太监的胸口,“东宫遇贼,赶紧进去保卫太子的安全。”然后一脚踢开那厚实的大门,率先不顾礼仪的闯进去。
“是。”一众禁卫军都应声闯了进去,哪里还顾得这里是未来天子的居所?
晋王一进到东宫,就朝身旁的人使了个眼色,他的亲信都会意地立刻趁人不注意往东宫深处而去,太子根本就不在东宫,正是栽脏的好时机。
晋王看到东宫里面喊声一片,冷笑一声,父皇遇刺夜,不管太子在不在东宫,这个嫌疑太子要洗清都难。
“走,随本王进去救太子——”
夜,越深沉,打斗之声就越响。
荀真早已换上了合身的太监服饰,那秀气的相貌与不太高的身材扮起太监来倒是十分的合适,待看到晋王的脸从那转弯处出现之际,她忙尖声喊起来,“不好了,太子遇刺了……”
晋王及身后禁卫军们一听到太子遇刺都愣然了,晋王的反应快,赶紧骑着马闯进那尖利喊叫声的地方,来不及查看四周的一片狼籍,以及浑身是血的侍卫,惊叫连连的太监,只看到那桔黄色的身影正倒在一个小太监的身上,那个小太监急得要哭,“殿下,殿下,来人呀,殿下遇刺了……”
晋王一把拉开荀真,看了一眼宇文泓身上被血染了泰半的太子服饰,眼眸里阴暗之光一闪,看似要扶太子的手势,可那大掌去是按向流血的伤口,暗中使劲揉着,不知道这伤是真还是假的?
“太子,你怎么就遇刺了?臣兄来迟了……”晋王哭着道,一副心痛的样子。
宇文泓的伤口被他一按疼痛异常,一张俊脸都扭曲了,心中暗骂这个二哥阴险,他的伤是真的,这才不怕他使什么阴谋诡计,“二……哥,你……可来了……”这话说得断断续续,似只剩下一口气。
“太子,先别说话,这里有臣兄,定不会放过那群刺客。”晋王道,脸色阴沉无比,太子看来伤势很重,心中开始有念头转动。
荀真一看到他微有沉吟的目光,心知不好,忙哭喊着上前状似惊慌地把晋王按着宇文泓伤口的手撞开,“张侍卫,赶紧扶殿下进去包扎伤口……”使了个眼色给另外几个侍卫,要他们扶起宇文泓。
晋王却是伸手拦着,亲自扶着宇文泓,“都赶紧让开,我是晋王,你们这群下贱的人还不让,难道想看到太子薨了?”暗中把怀里的药粉备好,好在随身带着这东西,这回他要亲自干掉宇文泓。
荀真心里燃着一把火,这个晋王一脸的阴险样,若是把宇文泓交给他来搀扶,那就真的凶多吉少,忙上前想要推开晋王,“晋王爷,殿下身上都是血,还是让奴才们侍候才妥……”
宇文泓强打起精神来,暗中使了个巧劲把那想要给他下毒粉的手推开,这二哥的招数也能瞒得过他?“二哥……他……说得……对……”遂把晋王扶着他的手推开。
荀真赶紧上前扶着宇文泓,看也不看一眼狞狰的晋王,赶紧扶宇文泓进入偏殿之内。
晋王暗暗打量着东宫的局面,头脑转动得飞快,与其裁脏他不如趁这个时候他身体虚弱,一举干掉他,然后推到刺客的身上,暗中看了看这殿里的人数,自己的人可否全部杀掉?
宇文泓的呼吸沉重了一些,荀真心下焦急得很,这个晋王明显不是什么好东西?怎么人还没到?张三久还跟她说那几个人脚程最快。
宇文泓看到荀真的手暗中握着匕首,被搀着的手也暗暗握住她的手,让她不用担心,若二哥有不轨,一时半会儿还杀了他。
晋王看到荀真把浑身是血的宇文泓扶到架子床里面,只有几个侍卫还有应对之力,剩下的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太监,根本就不足为惧,心中计较一番,然后给他的人使了个眼色,正要把腰间的宝剑抽出。
荀真的神经一绷,听到剑被拨出时微不可闻的“嘶嘶”声,这声音异常的刺耳,咬紧一口银牙,暗暗提防着,这个王爷最是阴险,大皇子与三皇子加起来也不及他。
就在殿内众人各有心思之际,外头更加闹哄哄,皇后娘娘那特有的嗓音传了进来,“让开,皇儿,皇儿,你可是受伤了?”
荀真适时地回头,“皇后娘娘来了?快,赶紧去把药箱拿来,宣太医,晋王爷,你干什么?怎么抽出了剑?难道你要刺杀太子?”最后更是惊呼出声。
唐皇后刚进来就听到小太监的惊呼声,那个晋王要杀她的皇儿?
这时候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皇后的威仪,脚步凌乱地跑进来,“皇儿,母后来了,你莫怕,有母后在,定不会让旁人害你——”
晋王被荀真的惊呼声怔住了,一时半会儿回不了神,手还放在剑柄上,而此时的宝剑已经是抽出了三分之一,这动作极像要对宇文泓不利的样子。
唐皇后狠狠地瞪了一眼晋王,“若本宫的皇儿有个三长两短,本宫唯你是问,晋王,你好自为之。”
“母后,您误会了,儿臣没有……”晋王这时候赶紧放开握剑的手,辩解道。
“母……后……”宇文泓适时地轻唤了一声。
唐皇后一副不信的样子,但此时宇文泓的命更重要,忙上前推开床前的荀真,看向儿子的伤口处,那个黑乎乎似洞般的伤口,血迹已经有些凝结了,颤着手伸过去,“皇儿……那群该死的刺客,怎么把你伤成这样?若抓到他们,本宫定要将他们抽筋剥皮,不然难泄心头之恨。”咬牙切齿地发誓诅咒。
荀真看到小太监把药箱拿了进来,忙上前道:“娘娘,殿下的伤势要赶紧上药才行,还请娘娘先出去。”
“你是什么人?居然敢命令本宫?”唐皇后怒道,可定睛一看,这人不是荀真,“你是……”
荀真忙低头附耳道:“娘娘,现在不是追究奴婢的时候,外头的晋王爷狼子野心,现在陛下未至,娘娘还需出去镇住大局,不然殿下的命危矣。”
唐皇后本来想要发作的,但一听她这段话,眼中又复精明之光,现在不是与荀真计较的时候,外头还有一只饿狼在虎视眈眈?遂站起来,低声恶狠狠地道:“荀真,若是皇儿有个三长两短,本宫要你填命。”
“请便。”荀真不欲再与她费话,宇文泓的伤已经拖到这个时候,再不上药就算是大罗金仙也救不回来了。
唐皇后让开位置的时候,太医也第一时间赶到。
晋王的眸子阴暗不定,正要寻思的时候,看到唐皇后一脸防备地看着他,遂道:“母后,外面还乱糟糟,儿臣先出去看看……”
“坐下,现在你兄弟性命垂危,你还有心思去管什么刺客?那自有禁卫军去抓。”
“父皇下旨给了儿臣,现在是儿臣的份内事。”晋王不卑不亢地道,“况且这里有太医,有母后,儿臣也帮不上太子的忙,还不如去把刺客揪出来,好让母后出气。”
唐皇后冷哼一声,“坐下,本宫还没忘记你刚刚要意图对皇儿不轨的事情,至于圣上那儿自有本宫为你担待,你还是祈求你兄弟平安无事。”此时她的皇后派头十足。
晋王握紧拳头,今晚的混乱夜怎么越来越对他不利?到底哪里出错了?
他正要再说什么,外头就有太监长长的通报声,“皇上驾到——”
晋王的心一惊,父皇怎么也来得那么及时?现在才发现,不但眼前这个该死的半老徐娘还是那个太医,每一个都来得那般让人措手不及。
里头的荀真正给温太医打下手,一听到皇帝驾到的声音,心下一喜,帝王终于还是及时赶到了,遂把宇文泓那件夸张的血色太子袍服扔到地上一处起眼的地方。
温太医似乎没看到她的举动,反而皱眉道:“这伤口太深了,你过来按住殿下的上半身。”怕待会儿用烈酒清洗伤口时,殿下会痛得挣扎起来。
荀真应声,正想按住宇文泓现已光裸的半身,看到他苍白的脸色,心下早已是拧痛起来,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男女大防?
宇文泓还保持着一丝清醒,摇头道:“荀真……父皇就要来了……你赶紧躲到一边去……温太医……赶紧上药……孤……能承受得住……”说完,又咳了起来。
荀真不想走,想留下来,可在宇文泓严肃的眼神示意下,银牙咬了咬,帝王的脚步声渐近,“温太医,一切拜托了。”这才含泪转身躲到那绣有梅兰竹菊的屏风后头。
皇帝听到太子遇刺危在旦夕的消息后,焦急如焚,原本还怪太子在他遇刺时为什么连问候一声也没有,哪里知道刺客竟然转战到东宫来?
而唐皇后一见到他就大声哭泣起来,竟连半分仪态也顾不上,这更让他心惊肉跳,这个发妻最是在乎皇后的威仪,可现在的样子哪像什么皇后?就像那些平头百姓家的妇女一样,莫非太子真的活不成了?
这个时候,他竟想到的都是这个儿子的好,那平日的恭敬态度与友爱手足的形象更是鲜明无比。
他带着沉重的心情踏进内殿,正好看到地上那件染血的太子袍服,头竟然晕眩了一下,努力稳住自己的情绪,“皇儿?”
凑上前去,他正好看到太医在洗伤口,那么深的一个洞,他的心下一沉,太子的伤势竟然如此严重?而宇文泓却没有如往日一般站着恭敬地与他说话,而是躺在那儿,一脸苍白。
一旁的太监哭诉道:“殿下听闻皇上遇刺,忧急如焚,正要赶到华龙宫,谁知东宫也有刺客闯进来,殿下又赶不及唤禁卫军前来,与他们周旋了良久,最后虽等到晋王爷赶来,可是太迟了,殿下他……还是被刺客刺伤了……”
“二皇儿,你怎么来得那么迟?朕遇刺时,就让你领着禁卫军抓刺客,你居然还让太子遇刺?”皇帝宇文泰怒道。
晋王暗骂一声,但却一脸诚惶诚恐地跪下,“父皇,都是儿臣的错才让太子遇刺。”
“没用的东西,若是朕把此事交给太子,定不会让刺客逃离。”宇文泰心忧儿子的伤势,对另一个儿子说话口气不禁冲了起来。
晋王袖中的拳头握得死紧。
“皇上,他还想要刺杀皇儿。”唐皇后一脸哀凄地哭诉,“那可是臣妾亲眼所见。”
“什么?”宇文泰本来注视着太医治伤的,但一听到皇后此语,立刻脸如寒冰地看向晋王,“你居然想行刺太子?”没想到他这个仅次于太子之能的儿子居然也有夺谪的想法?
此刻,他的一双龙目竟有不可置信,也有一丝了然。
晋王暗叫一声不好,忙跪在地上如捣蒜一般地磕着头,“父皇,儿臣没有,母后忧心太子所以误会了儿臣,请父皇一定要相信儿臣。太子与儿臣一脉相承,又怎么会不顾兄弟情谊?父皇,您问一问他们,太子受伤时,儿臣是不是一脸焦急地赶到?”
荀真在屏风后听到晋王这厚颜无耻的辩驳,不禁气得咬紧银牙,若不是怕被帝王认出来,她真想亲自出去与这晋王对质,他数次想要动手置宇文泓于死地,现在居然还说得如此冠冕堂皇?
可惜外面的太监没有孙大通的变通能力,帝王怒喝之下,纷纷都把见到的说了出来,与晋王所说的相差不多,帝王这才怒容一收。
宇文泓自那上药的巨痛中睁开眼睛,看了眼宇文泰,“父皇……您来……了……”
宇文泰忙抛下这晋王的事情,上前握住儿子的手,“皇儿,有父皇在,定不许人害了你性命。”
唐皇后看到宇文泓清醒过来,心下稍安,也忙上前说些安慰的话。
突然有人进来禀报,说是抓不到刺客,不过在东宫发现了一些东西,那些东西好像与刺客有关。
晋王的眉头一皱,没有与属下沟通过,所以这栽脏的证据还是被人找了出来,遂首先喝道:“是谁在东宫栽脏意图诬蔑太子与刺客勾结刺杀皇上?”
宇文泰本来对这个所谓的证据兴趣欠奉,但听到二儿子说的话,握住太子的手突然一紧,那目光中有着疑心,莫非太子真的在演苦肉计?手上的力道一松,太子的手掉回床上。
他慢慢地起身,目光中渐渐有疏离,他一死,太子即可登基,确实对太子是最有利的,若这儿子是在演苦肉计,绝不可轻饶,他的手在背后握紧成拳。
晋王见状,心下狂喜,忙又喝了一句,“你们莫要诬蔑太子的清誉,不然都是砍头的罪。”
宇文泓似乎没有听到那些声音,呼吸渐渐凌乱起来,一副就要断气的样子。
“不好,皇上,太子失血过多,可能一口气都要喘不过来,需要千年人参来吊气。”温太医一脸惊谎地向帝王道。
宇文泰这才不再猜疑,看了眼儿子那似要断气的样子,惊怒道:“还不赶紧把去岁进贡来的那只千年人参取来给太子吊气,快啊。”
唐皇后也知道这个皇帝丈夫耳根子软的毛病,忙掏出帕子哭道:“皇儿啊,你若有个三长两短,母后也不活了。你都这个样子了,居然还有人要给你栽脏,说你谋害皇上,天下哪有这么蠢的人,若用苦肉计有把自个的命搭上的吗?他们都要往你身上泼脏水,母后现在就陪你去了,也好证明你的清白……”
宇文泓的脸色更显青白,渐渐地,出气多入气少,看那样子离死不远了,再加上那骇人的伤口,哪有半分演戏的样子?
晋王的心狂跳着,竟希望他就这样死掉,可以省了他不少功夫。
宇文泰的心又揪紧起来,发妻的痛哭声,濒死的儿子,实实地告诉他这并非是苦肉计,而是有人故意栽脏给东宫,狂怒道:“取参的人怎么还没到?太子若活不成,朕定要东宫与太医院的人给太子陪葬。”
顿时,所有的人都吓得跪了下来。
荀真的心揪紧了,两眼无神地看着那红艳的梅花,若不是头脑里保持着那一分清醒,她一定要冲出去看着他,他不会死,一定不会。
“不好了,太子他……他没气了……”一旁温太医的助手摸不到太子的脉搏,颤着手伸到太子的鼻下,竟然是没气了。
唐皇后顿时脸色发白地晕倒在地。
宇文泰一脸不可置信地让人把皇后扶开,然后颤着手伸到儿子的鼻下,哪里还有气?儿子真的死了,他之前还在怀疑他在用苦肉计,与人勾结要取他的性命,就像皇后说的,用苦肉计有把命搭上的吗?
“皇儿,皇儿……”
白发人送黑发人,宇文泰如苍老了许多一般瘫坐在床沿。
殿中哭声一片,其中就数晋王的哭声最响,“太子啊,亲爱的兄弟啊,您怎么就这样去了,都是为兄的不是,若是为兄能早到一点,您就不会英年早逝……”
那悲怆声听来甚是感人热泪,一副死了老子的样子。
荀真听到这些哭声,眼睛睁大的流下来泪来,不行,她不想再待在这个阴暗的角落里,要看着他,要他起来与她说话……那刚要迈出的脚,却看到温太医火急火燎的跑进来,连一只鞋掉了都不自知。
宇文泰赶紧站起来让开,现在他把希望寄托在这个老太医的身上。“太医,快看看太子,一定要救活太子。”
“皇上,臣会尽力。”温太医摸了摸宇文泓的身体,然后又打脉搏,最后掏出银针给宇文泓刺激穴道,再用那根千年人参来吊气,大冬天的竟忙得满头大汗。
时间飞快地流逝,偏殿内静悄悄的,被掐人中清醒过来的唐皇后,一脸焦急的帝王,停止哭声暗含诅咒的晋王,屏风后屏住呼吸的荀真……静静地等待着温太医的话。
直到四更天的时候,温太医才由助手擦去汗水,回头朝宇文泰禀报:“皇上,太子的伤势严重,臣幸不辱命,太子的气被吊住了,但是脉象仍很弱,最后能不能活转,还要看天意。”
这毕竟是他的儿子,宇文泰此时的心情笔墨难以形容。直到早朝的时辰到了,他这才起身离去,吩咐皇后,若太子的病情有变化不用管早朝,要让人尽快来禀报。
唐皇后的脸呈灰败色地点了点头。
晋王也假意一脸关心地问候着,但是他刚回朝,不能缺了今日的早朝,最后才在唐皇后冷嗤的目光中离去。
东宫那些所谓太子与刺客勾结的证据最后被证实是子虚乌有,晋王这才松口气,不然没害死太子倒先赔上自己,好在身边的心腹最后通气。
但他不知道,今日早朝还有一场唇枪舌剑等着他。
早朝的气氛很不好,晋王更是被一众的御史盯上,责问他逾制接待此事,他辩解了几句,可不敌御史那犀利的言辞。
宇文泰心忧宇文泓的伤势,乍一听这儿子的行事,对他的喜爱又降了一分,甚至把早拟好了要给他的赏赐一样也不给了,并当着众大臣的面训斥了一顿,看来这个儿子极不安份,比大儿子与三儿子的情况还要严重,他们尚不敢在帝京内结党营私。
那群接风的官员都被御史写进了奏折,最后大部分人都遭到了贬官。
宰相柳晋安却像对是皇子的事情不甚在意,提起了北疆的战事,希望皇上能下令命周思成大军尽出全力攻打胡国,从而早日班师回朝。
金銮殿内立时吵成了一锅粥。
东宫偏殿内,荀真守在宇文泓的身边,不惧唐皇后那要噬人的目光,淡道:“娘娘,奴婢绝不会害了殿下的性命,娘娘已经一宿没合眼了,难道此刻有人比奴婢更值得信任吗?昨夜之事,奴婢已经全部告知了。”
唐皇后是不喜欢荀真,但是她也没说错,她不可能时时刻刻地守在这儿,孙大通才刚满身是血地回来,而其他保护皇儿的侍卫都没人成功得回来,可见宫里也不见得安全。
荀真再不好也不会害了儿子,唐皇后最后没说什么,而是转身往东宫内的其他寝室歇息,虽然再不放心,她也真的撑不住了。
偏殿内很安静,温太医识相地出了去,此时只有荀真守在宇文泓的身边,她深情地伸手轻抚着他苍白的脸庞,看着他嘴里含着的参片,眼中的泪水像要决堤而下。
突然,宇文泓睁开眼睛看着她,嘴里虽然含着参片,仍努力笑道:“哭什么……”明知这不过是一场戏而已,他的伤势虽严重,但还不到要死的地步,算准了父皇的个性,只是故意夸大了而已。
荀真哪里会不晓得?
就是她派人去找温太医等人的,所以这场计谋里,她所扮演的角色也不轻,只是知道归知道,看到他一副了无生气的样子,让她不担忧,那是不可能的。
“人家那是担心你,不然还掉泪干嘛?”她嗔道。
宇文泓的伤口上了药,竟觉得精神好了不少,笑道:“孤现在没力气抱你,你靠近点……咳……”这次伤及肺部,看来这咳要好长一段时间才能好。
都伤成这样了还色心不改,荀真握着粉拳想要捶他的胸膛,看到腹部那伤口,哪里会真的捶下去?小心地爬上床轻揽着他的脖子。
宇文泓闻着她身上散发的幽香,“若不是昨天夜里遇到那一场刺杀,荀真,昨儿夜里你就会成了孤的人……咳、咳……真是可惜……”他期待已久的事情竟然成了一场泡影。
荀直撑起身子看着他,“都这样了你还想着那档子事?”
“为什么不想?你想想你多少次拒绝孤,好不容易你现在点头了,孤再不把握机会,那就是傻子了?”宇文泓的声音很低沉,语速也很缓慢,轻咳了一阵。
荀真的脸上笑意很大,他能说这么长一段话,看来性命真的无忧,脸红地凑在他耳边道:“等你伤好了,随你怎样都好,我都不会拒绝。”脸色俏红起来。
宇文泓的眼睛一亮,“那孤好好想想如何……”
伤势毕竟严重,说了几句话竟渐渐地合起眼睛睡了过去。
荀真半靠在枕上,纤细的手指轻抚着他柔软的头发,那乌黑亮丽的光泽很是美丽,低头在他的薄唇上吻了吻,虽然脸红,但她真的期待被他拥抱在怀里的一刻。
门声响动,荀真忙从床上下来,一身太监服饰的她站好在床沿,抬眼看去,那个进来的人居然是许悠。
许悠的眼里像是没有看到荀真,而是焦急地冲到床沿,看着宇文泓的脸,泪水滚动,“太子,殿下,醒醒,您才这么年轻,怎么就这样去了?孩子,你起来……啊……我还有好多话没跟你说过……”
那哭声很是让人有如肝肠寸断的感觉,荀真心下诧异又有些许了然,看到这样哭着的许悠还是第一次,心下不忍,上前扶着许悠的肩膀,“尚工大人,您别太难过……”
“荀真?”许悠听到她的声音,立刻转头看向她,“你怎么还在这儿?对了,太子是不是要死了?是不是?”想到今天宫里的传言,她听闻时都要当场晕倒,这才不管不顾地奔到东宫,虽然太监与侍卫等都在收拾,可东宫里面一片狼籍,到处都有打杀的痕迹,可想而知昨夜的情形有多凶险。
荀真感觉到许悠握着她的双手在打颤,心下不忍,扶着许悠坐在床前的杌子上,小声耳语道:“尚工大人,殿下他没事,不过现在这话不能传出去让其他人知晓,尚工大人知道属下的意思吧。”
许悠一听到他没事,心情一松,竟是身子一软,好在荀真扶得快,才没从杌子上摔下去,“没事就好……”呢喃了几句,一想也知道他这样做的用意,这才恢复了一贯的神色,“这事我不会瞎传出去的。”这是她仅能帮他做的事情,自然不会坏了他的计划,“对了,昨儿夜里是怎么一回事?”
荀真听她问起,遂不加掩饰把昨夜之事全盘托出,“若不是因为要护着我,殿下也不会受伤,那个黑衣人的武艺甚是厉害……”
许悠也没有责怪荀真害宇文泓受伤,听到后来那一段时更是握紧拳头,皇宫里果然没有一个善类,大致了解了事情的经过后,“荀真,竟然太子的伤势不危及性命,你且随我回去。”
荀真这回却摇头,“尚工大人,他的伤还没好,属下要留在这儿看护他几天,就几天功夫,不会耽误正事的。”她不想在此刻离开他。
许悠瞪了瞪眼,“你又不是大夫?留在这儿有什么用?”
荀真却是固执地道:“尚工大人,您不用说了,属下是非要留这几日不可,交给别人我不放心,皇后娘娘若真的心疼了,即使一夜没合眼又怎样?”她不过才说了几句,皇后就到别的寝室里补眠去了,皇上还要上早朝,虽有派人过来问候,但不会守在他的身边,还有……许悠,不也听到他没事就准备离去?
这么多人,没有一个人在他重伤的时候停留在他身边,她怎忍心放他一人在此,重要的是那些宫娥太监没有一个人是她,而她也不放心。
“荀真,你在这儿若被人发现了,会害了他也害了你……”
“尚工大人放心,皇后娘娘已经同意属下在这儿了,况且只要避开陛下即可,所以尚工大人无须为属下忧心。”荀真道。
许悠再不赞成又如何?
荀真此刻坚定的态度实实表明了她的决心,这个孩子固执起来谁劝也不听,叹息一声,“那你小心,最多不过三日,你就必须回来,要知道离太子及冠礼不久了,你的袍服还没绣完。”
荀真当即屈膝道:“是,多谢尚工大人成全。”怕许悠会起疑,忖了忖,道:“尚工大人,属下会留下来完全是因为他是因我而受伤的,险此之外没别的意思……”
“我有说什么吗?”许悠道,“你这性子我还不了解?安心后就要回去,守住自己的本心,知道吗?”
荀真心虚地点点头。
魏家昨日纳妾的喜宴闹过了之后,魏纶被父母派人唤去,他刚一进去,就看到父母二人坐在首位上等他。
“爹,娘。”他恭敬地唤了一声,然后坐到下首位去。
朱氏的脸色最为难看,“纶儿,那兰姨娘究竟是何来历?怎么牵扯到东宫去?我昨儿听你爹这么一说,心惊肉跳了一宿。”
真是吓死人了,那小丫头居然是东宫看中的人,她居然不自量力地说要养人家,真是惹了笑话都不自知,东宫还能委屈她不成?只是这样一来,对于兰姨娘的来历她起了疑心。
“纶儿,你娘说得没错,那兰姨娘必定不是你所说什么破落户的女儿?是不?”魏老太爷虽然脸色沉稳,但眼里的担忧却不下于妻子。
魏纶知道经昨日一闹,爹娘肯定起疑,“爹,娘,现在我不能明确地把阿兰的身世告之你们,但可以肯定地说,只要将来那位登基,阿兰的身世就能大白于天下。我们家现在藏着她并不是一件坏事,而且那位身边的那个女孩真的是阿兰的亲侄女,那位昨日的态度你们都看到了,儿子绝无虚言。”
父亲最看重家族利益,魏纶对自己的父亲还是很了解的,大哥早逝,二哥庶出且无能力,所以家主之位才轮到他这嫡次子来继承,父亲在他身上是寄予了厚望。
“这么说她的来头不小了?”朱氏惊疑道。
魏纶点点头,“只是她家犯事了,娘,我也不瞒您,那个小丫头是皇宫六局的宫女。虽然华国皇宫不给宫女封妃,但是只要她抓得住这未来帝王的心,还愁得不到地位吗?”昨日阿兰就忧心地把荀真的事告诉他,他也是这样说来安慰她的。
“真是造孽呀,那个丫头虽不是长得顶漂亮,但明眸皓齿的,居然是不能许人家的宫女,难怪我昨日那样说她也不动心。”朱氏这才恍然大悟,不过眉头仍未解开,“纶儿,只是我们家藏着她,若是被别人知晓了,我们家还不得完了?”早知道这兰姨娘带来的是这么一件祸福未定之事,她肯定不会让她进门。
魏老爷子却有别的认知,儿子的话打动了他的心,这是奇货可居啊,他是商人,对于有风险的事虽然想到要规避,但更多的却是考虑背后可能产生的利润,“只要藏得好,倒也不是不可为,老婆子,你把内宅管得严点,尤其是三儿媳妇,就她最能生事,不能让她知晓兰姨娘是待罪之事。”
“老头子,真的留她?”朱氏觉得还是小心为好,心中难免忐忑。
“娘,那位都来了,我们还能把阿兰赶走?再说昨儿夜里儿子与她圆房了,她就有可能怀上儿子的骨肉,儿子是说什么也不许她离开的。”魏纶道,“再说,我们现在这个皇商表面虽说风光,可私下里是什么情形,娘不知?要不然那秋氏怎么会闹了又闹?眼里还有这婆家?分明就是看不起我这丈夫。若将来阿兰这侄女能出息,还会不照顾这惟一的亲姑姑?得想想她跟的那位是谁?”
魏纶对秋玉蝶的怨言很深,想到她昨日的阻拦,现在更不待见她。
朱氏一听儿子提起秋玉蝶,就会感到内疚,若不是她当年一意孤行,现在也不会让儿子的后院不得安宁,“既然你们父子都说妥,我也不好说什么,纶儿,你放心,即使没有今日这番话,我也不会为难兰姨娘,罢了,我自会安排妥当的人去侍候她,断不会让她的身世流传出去。”
此刻,朱氏却是定下决心,这也造成了日后在所有人的眼中,这兰姨娘的地位竟是把几位正经儿媳妇都比下去了,在别人的眼中,兰姨娘就是朱氏眼中第一得意之人。
荀兰刚挽好发髻,插上珠钗,这才换上一件粉红绣花裙,腕上戴上镯子,然后才举步出门。
她是侍妾,少不得要到上房去给秋玉蝶问安,谁知秋玉蝶却是拒不见她,不见就算了,还出言讽刺,隔着一张帘子骂得口干舌燥。
荀兰听了半晌,看看日头,然后才不痛不痒地道:“姐姐既然身子不舒爽,妹妹就先回去了,这几日都不会过来再打挠姐姐休养。”说完,拦住那欲为她出头的丫鬟,竟是转身就走。
“她,好大的胆子,谁许她走的?”秋玉蝶在房里咋呼道,竟是一把扯开帘子出了里屋,可这儿哪里还有荀兰的影子,早已是走远了,“可恶,才进门第一天她就不把我这正室看在眼里。”那肝火一上升,她的头晕了晕。
荀兰转身到刘姨娘的屋子里,看到她正抱着一岁多的儿子喂米糊,遂上前笑道:“这哥儿看来像三老爷。”
刘姨娘放下勺子,给她让座,“兰姨娘怎么来了?”
“想着还是与大家见个面为好,对了,这是我为哥儿打造的长命锁,还有这个我亲自绣的香囊,还望不嫌弃。”
“不嫌弃,不嫌弃,怎么会呢?这绣工真好……”刘姨娘并不是后院得宠的姨娘,所以架子不大,更何况荀兰这宠妾还亲自上门送礼示好,她自也会做人,笑着接下,当下就把那长命锁给儿子挂上,“对了,你去给夫人问安了没?”
“问了。”荀兰只是淡淡地答道,并不多说秋玉蝶一句不是。
刘姨娘原指望她会抱怨几句,哪知她三两下就转了话题,这才知道这兰姨娘也是个精明的主,遂也不提秋玉蝶这正室,两人聊起其他的话题倒也尽兴。
荀兰坐了一会儿就回去了,至于魏纶的父母,她是妾室,没有召唤也不好过去,遂亲自做了点吃食让人送去聊表心意。
下午时,老夫人朱氏就让她过去说说话,自此开始,荀兰几乎每日都要陪老夫人说话,在别人的眼里自是非常得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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