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寝殿沁香扑鼻,经窗风一吹,散去大半。锦绣合上绮窗,重新回到床边,跪在太子脚边。刚刚,太子问她多大了,没等回答,太子又问她身上用的什么香膏,还没来得及回答,太子又让她把窗子打开散散味道。
萧砚夕靠在床柱上,淡淡眨眸,“好了,回答孤第一个问题。”
锦绣攥住裙摆,含羞道:“奴婢过完年刚满十九。”
“年纪不小了。”
“......”
萧砚夕轻笑,一双凤眸微波潋滟。锦绣悄悄抬眼,很快低下头,直到现在也不敢相信,自己竟跪坐在太子的床上。
太子时常去坤宁宫给皇后娘娘请安,每次只留一会儿。皇后娘娘每次都让她伺候左右,可太子从未睁眼瞧过她。在她心里,太子如云端飞鹤,如高岭之花,贵不可攀。再看太子的那张脸,如刀削斧凿的冠玉,令人怦然心动。
锦绣心里小鹿乱撞,按捺住激动,垂头等待恩泽。
比起女人的无措,萧砚夕显得游刃有余。玉指点了点眼角,饶有兴致地道:“去把香气洗掉。”
锦绣一愣,殿下这是...不喜欢?
作为坤宁宫一等大宫女,这点敏锐劲和自觉性还是有的。但凡主子不喜欢的,她都会尽力改掉。
在太子爷不耐烦前,她爬下床沿,赤脚走到房门前,想叫人送水进来,却听男人道:“出去洗。”
锦绣心慌,这是温婉地撵她走?
她立马跪地,“奴婢受皇后娘娘之命,来伺候殿下,若是没......”
“行了。”萧砚夕躺回床上,背对她,“洗完再回来。”
大起大落之后,锦绣心中冉起雀跃,福福身子,脚步轻快地走了出去。让宫人引着去往偏房,想跟人借用一下湢浴。
宫人想了想,带她去了凌霜的院子。
听完锦绣的话,凌霜温淡的眸子生出一丝愤怒,面上压抑着,“你去用吧,记得收拾干净。”
凌霜是詹事府的官员。锦绣自然不敢忤逆,甜甜一笑,“多谢凌大人。”
凌霜面无表情走到桌边,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刚一下肚才发觉,茶水凉透了。
殿下换女人了......
她心生悲戚,等殿下登基,后宫不知要填充多少妃嫔,想要单独见殿下一面,怕是难上加难,更何况是相处。她忽然想起那个倾城貌美的掌珠姑娘,唯一一个敢拒绝殿下的女子。若是那女子没有拒绝入宫,殿下还会召见别的女子吗?
大抵是会的。
很少有皇帝能做到圣上那样,独宠闵贵妃一人。
凌霜心里不是滋味。既希望殿下专情,身边少些燕燕莺莺;又希望殿下多情,不会独爱一人。可无论专情还是多情,殿下的心里都没有她......
锦绣沐浴后,妖娆万分地走出来,欠身道:“凌大人,奴婢先行告辞了。”
“等等。”
锦绣回头,“奴婢在。”
凌霜淡淡道:“记得自己的身份。”
锦绣细眉一挑,莞尔道:“谨记大人良言。”
*
锦绣回到正殿内寝,见太子没有入睡,而是捧着一本书,靠在床边翻看,深知太子是在等她,心中一喜,含笑走到床边,“殿下,奴婢洗好了。”
萧砚夕翻了一页,没抬眼看她,薄唇动了下,“想从孤这里得到什么呢?”
锦绣摇头,“奴婢只想服侍殿下。”
“为何?”萧砚夕合上书籍,放在一旁,“伺候皇后不是更好。”
这要怎么回答?怎么答都会显得有心机。太子这样的贵人,一定不喜欢城府深的女人陪在身边;他需要的是解语花。
锦绣跪在脚踏上,硬着头皮道:“奴婢喜欢殿下,可以无所求地留在殿下身边。”
喜欢......萧砚夕一怔。曾几何时,那个小女人也说过这句话,却是在骗他;若是喜欢,怎会拒绝入宫?
他到现在也不知道,掌珠甘愿献身的目的何在。
呵。
男人轻瞥锦绣一眼,“起来吧。”
锦绣站起身,怯生生地坐到床尾,再次爬上男人的腿。
勾人的本事,倒是挺会。
萧砚夕看着女人渐渐靠近,在他耳边吐气如兰,“殿下,想要吗?”
萧砚夕抬起玉手,捻起她一缕秀发,放在鼻端闻了下,“没味道。”
“殿下不是喜欢没味道么。”锦绣大着胆子勾住男人的脖子,目光紧盯他的双眼,生怕他发怒。
萧砚夕任她作为,直到女子的手摸向他的右衽系带......
手腕被一道大力扼住,锦绣停下动作,不解地看向男人,“殿下?”
男人眼里没有半分情迷,或对美色的觊觎,薄唇吐字伤人,“滚下去。”
锦绣懵了!可不等她反应,萧砚夕一把推开她,“聋了?”
察觉太子的怒意,锦绣连滚带爬扑下床铺,跪在地上,身子哆哆嗦嗦。
萧砚夕坐直身子,睥睨道:“愚奴焉敢爬孤的床,胆子挺大!”
太子的性子是出了名的阴晴不定。锦绣知道,自己触犯了蛟龙的触角,砰砰磕头,“殿下息怒,奴婢是受皇后娘娘之命,前来侍寝,并非出自本意,请殿下绕奴婢一命。”
“母后令你来,你就敢不经通传直接进来?”
是东宫侍卫放行的啊。
锦绣不敢顶撞他,继续磕头,额头渗血。
萧砚夕忽而一笑,唇边绽放春色,“既是母后的意思,孤不会令母后挂不住脸儿。日后,你就给张怀喜做对食吧。”
锦绣如遭五雷轰顶,张怀喜是个又老又丑的太监!
“求殿下开恩!”
萧砚夕耐心尽失,拂袖道:“来人,带下去。”
侍卫立马走进来,架走了哭嚷的女人。
此事很快在宫里宫外传开。有人欢喜,有人愤怒。
听说太子爷不喜欢女子用香脂香膏,想要入宫的贵女,在沐浴后再也不涂抹香料了。京城的香料铺子生意很快变得冷清惨淡。
掌珠听闻此事后,觉得奇怪,她身上自带桂花香,怎么没见那男人厌恶?想到此,掌珠甩甩头,不想再与那个男人有一丁点关系。
正月初一,大朝会。文武百官聚集在金銮殿外,为新帝举办登基大典。
萧砚夕一袭皂纱冕服,赤色蔽膝,銙带束腰,十二旒冕冠随着步履来回摇曳。他手持玉圭,慢慢登顶龙陛阶墀。随着一声“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朝迎来雍安元年。
新帝登基,万象更新。
恒仁帝隐匿在角落,眼底一涩,转身没入一顶小轿中。在他心中,权势与红尘,不及女子动人一笑。可他希望雍安帝萧砚夕,能清心寡欲,心如止水,不为情.爱折腰。
五日后,张怀喜押解鲁王回京复命,正式执掌司礼监。而鲁王被送往大理寺天牢,接受审讯。知情人都知,鲁王杀害兖州牧的证据确凿,再难翻案。
不久之后,阁臣们相继上奏萧砚夕,卸去杜忘大理寺卿一职,令其赶赴兖州家乡,就任兖州牧。
宋贤等人认为,因杜忘是丧失记忆的人,回到家乡或许真的能拾回曾经的点点滴滴,乃一箭双雕之策。
萧砚夕看完奏折,思忖一日。次日,散朝后,御笔一挥,批了奏折。
*
翌日,风雪肆虐。杜忘携着圣旨来到郊外小舍,与女儿道别。
掌珠读完圣旨,眼睛一湿,转身抹了抹眼泪。
杜忘扳过女儿肩膀,温声问道:“珠珠怎么哭了?”
掌珠不想给父亲添乱,抱住父亲手臂,下巴抵在他肩头,“兖州卫兵,大多是鲁王旧部,爹爹此去,必然困难重重。谨慎为上,爹爹万不可放松对身边人的警惕。”
“放心,”杜忘抽出手臂,搂住女儿肩头,拍了拍,“为父会保护好自己,珠珠也要照顾好自己。等为父打理好一切,会快马加鞭来接你过去。”
到那时候,女儿就能彻底摆脱过去,重新来过,另觅良缘。
深夜,杜忘守在掌珠床边,等她熟睡,才依依不舍地走出正房,与刘婶和春兰交代了许多事,打马回城。
再有三日,他就要携兵赶往兖州。前途未卜,职责重大。这是来自帝王的信任,他绝不能辜负。
翌日一早,掌珠用膳后,拿起久置的针线篓,捯饬绣线。接下来三日,她要为父亲缝制一件夹袄。
一针一线无不倾注着女儿柔情。
想到父亲,此番就任之旅,看似没有硝烟,实则危险至极;稍微大意,就会有毙命的可能。掌珠想想就浑身冰冷。在这世间,她只父亲一个亲人了,再也经受不起痛失亲人的噩耗了。皇命难违,兖州的军民也等着被安抚,她不能任性,不能以己私欲,让父亲难做。
深夜漫长。掌珠顾不得休息,一针一线倾注柔情,尽自己的心意。
出发日,杜忘本不想让掌珠来送他。可掌珠还是进城来了。
城门外,杜忘一袭玄色劲装,威严肃杀。可面对女儿时,男人眼底全是温柔。
将士们不禁唏嘘。原来,不苟言笑的杜大人,也有这样柔软的一面。
“时辰不早了,为父要出发了。”杜忘揉揉女儿发鬟,嘴角挂笑,“为父给你安排了十六个暗卫,平日里不会打扰你,一旦有风险,便会现身。珠珠不要怕,安心等为父来接你。”
掌珠将棉夹袄塞给父亲,“天冷,爹爹注意保暖。”
杜忘嗔道:“做这个,多费眼睛。”
掌珠摇摇头,展臂抱住父亲,喃喃道:“爹爹珍重。”
杜忘心里不舍,面上淡然,转身之际,泪湿眼眶。
——乖女儿,你一定要平平安安,等为父来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