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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来居酒楼的门口, 千鹤驻足,静静倾听, 她手中推着的轮椅上,沈缙疑惑地回首,轻声道:
“千鹤?茶肆还在前方,再往前走几步才到。”她以为千鹤认错了地方。
“嗯, 我明白。”千鹤黑布眼罩下的唇角微微弯起,笑道。一边说着,她一边推着沈缙往隔壁茶肆走去。
时间是五月廿二日的上午, 一大早就用罢朝食出门的千鹤与沈缙, 这会儿已经悠闲信步来到了道政坊中,因着这两日千鹤每每都要抽半日时间到归来居旁的越来香茶肆品茶吃点心, 勾起了沈缙腹内的馋虫。千鹤总是往外跑,半日不在她身边, 她亦牵肠挂肚想念得紧, 故而缠着千鹤, 今日也随了来。
入了茶肆,千鹤专门与茶肆老板打招呼,择了个靠近归来居的二楼僻静位置坐下, 这几日千鹤天天来, 又因为她是个目盲的女子, 很有特征, 茶肆老板都对她很熟悉了。她出手阔绰, 一坐就是半日, 照顾了不少生意,老板对她印象也很好,这个位置,就是专门给她留下的。因着这个位置也并非是什么特别好的位置,所以预留下来也并无大碍。
千鹤安顿沈缙入座,自己才方坐下,沈缙就道:
“你且与我说实话,这些日子你来这茶肆,怕是并非来喝茶的吧。”千鹤一系列的反常举动显然已经引起了沈缙的怀疑,她开门见山地问道。
千鹤自从西域苏醒归来后,性格比以往更加沉静了,也甚少出门,总是陪在沈缙身侧,半步不离。她平时没有什么特别的爱好,除却练刀,就是吹奏尺八,近些年养成了新的爱好,就是听沈缙给她读书。她每日做的最多的事就是围着沈缙转,主要陪沈缙进行复健,扶着她在府中散步走道,练习腰腹腿脚的力量。偶尔会下个厨做些点心亦或小食,两人生活日复一日平淡如水,温馨又甜蜜。
只不过因着偶然去了一次茶肆,吃了一些并非真的非常美味的茶点,千鹤就会撇下沈缙,挪出大块的时间消磨在茶肆中?沈缙是不信的。她来这里必然有其他的目的,她猜测千鹤可能在调查某些事,在不确定之前是不会轻易与她说的,但她又十分好奇,这才是沈缙缠着千鹤非要来的根本目的。千鹤果真耐不住她半点的撒娇,无奈之下答应了。
千鹤也知道自己瞒不住沈缙,于是解释道:
“那日咱们和三娘、无涯一起来这里时,我听到了旁边归来居的三层阁楼之上传来了金属敲打的声响,非常尖锐的声音,我觉得很奇怪,归来居三层阁楼似乎并不是待客的地方,平日里也不会有人上去,那里似乎是储存东西的地方,为什么会发出这样的声音。那声音很特殊,既然你们都听不见,那就绝对非比寻常,因此我回去后还是很在意,决定单独来调查一番。”
“所以,你就连续两日来这里守着听动静了?”沈缙笑问。
“嗯。”千鹤点头。
“可听出什么门道来了?”沈缙问。
“倒也没再响起那种声音,但是我这几日有其他的收获。”千鹤道。
“哦?说来听听。”
“你可还记得那日那个哑女?”千鹤问。
“嗯?哑女怎么了?”沈缙有些奇怪,千鹤应当是没有办法注意到那哑女的,因为她看不见,而那哑女又发不出声音,如果不是两人近距离接触,千鹤是根本无法知道对方在做什么的。这就像是从前她嗓子没完全好之前,她们交流依靠肢体交流。
“我昨日来此后,听到了隔壁院子内坛罐打翻的声响,恰逢当时茶博士就在我身边,我就询问了一下出了何事。茶博士告诉我是那哑女在院中搬东西,不小心打翻了酒坛,老板却并未喝骂她,只是让另外一个粗使仆役帮忙收拾。我就与茶博士聊了聊那哑女,茶博士说,这哑女是三年前来此的,一直就在归来居里干活,也住在里面,大概就是做一份工,换一个食宿工钱。这女子很奇怪,也无家人,逢年过节也都在归来居中,从没见她除了和归来居内的人之外打交道。茶博士还说,这女子有古怪,可能手脚不干净,因为他不止一次见到这哑女拿着一些贵重的首饰去当铺中典当。她一个哑女,无依无靠的,哪来的那么多贵重首饰,如果不是她偷的,那就是她从前是大户人家的女儿。”
沈缙莫名舒了口气,思索道:“嗯……确实有些奇怪。不过,这似乎也不是特别值得你去在意的事罢。”
千鹤接道:“我还与那茶博士聊了聊这归来居。茶博士说,归来居这楼面四年前易主时,空置了好长一段时间没有找下家,这楼的东家也是越来香茶肆的东家,和茶博士喝酒时说漏嘴,说是新园春的父女俩临走时多付了一年的租金,说是回乡探亲,还要回来做生意,这楼面要留着。
没想到一年后,归来居的老板拿着当年新园春老刘和东家签订的契约回来了,说是老六不要这个酒楼了,让给他经营。这楼就归了归来居的老板。
归来居入驻后,动用了不得了的人力物力,在十天的时间内就将整个酒楼的装潢翻了新,然后迅速开业。但是开业时却很低调,连这家越来香茶肆最初开业时的排场都比不得。当时街坊邻里都觉得这归来居的老板行事作风很是古怪,脾气也怪,不爱和坊内的邻里打交道,总是独来独往的。有个商人曾来找过归来居的老板,说是要让他立刻回蜀地继续经商。当时闹了好久,后来街坊邻居一打听,才知道他曾是蜀地的大商人,做香料生意的,腰缠万贯,可是却突然变卖了家产入京,盘了这家酒楼,做起了食来食往的烟火生意。”
“是吗?”听千鹤描述,沈缙真的起了疑虑。
新园春老刘、承喜父女俩突然转变态度,居然与归来居的老板相识,直接转让了契约。一个蜀地腰缠万贯的香料商人突然变卖家产进京开酒楼,装修迅速,开业低调,似乎不像是个要做生意的样子。老板还收留了一个似乎有些背景故事的哑女,哑女看似地位低下,但打碎了酒坛,老板却并不责骂,反倒派人去帮忙收拾。本该无人的楼上传出古怪的金属声响……如此罗列下来,这里面问题还真不少。
就在此时,“叮”的一声金属声响再度传来,千鹤立刻侧首,仔细辨别、这声音并非转瞬即逝,回荡了好一会儿才逐渐消失,似乎是某种高频震动的金属发出的声音。
沈缙瞧千鹤神情,就知道那声音又响起来了。等了一会儿,沈缙才开口道:
“是那个声音?”
“对。”千鹤站起身来。
“你要做什么?”沈缙奇怪地看着她。
“我想去那酒楼里探一探,你在这里等我,我一会儿就回来。”千鹤道。
沈缙忙拉住她,她下意识觉得有危险。
“没关系的,今天来之前我已经事先通知了长安总部的崔舵主,他派了人在这四周守着呢,出了事,我只需发个信号,他们立刻就能赶到。”千鹤安抚道。
一边说着,她竟是脱了脚上的高齿木屐,笑道:
“你帮我看着木屐,我回来还要穿呢。”
沈缙一阵好笑:“你这袜子回来可别再穿了,铁定脏得不能看了。”
千鹤穿着白色分趾袜的双脚下意识动了动,不由有些心疼,这袜子还是颦娘做给她穿的,穿得可舒服了,因为她习惯于穿分趾袜和木屐,颦娘专门给她做了好一沓白叠布的分趾袜。当时她感动极了,一下就想到了早就过世的养母阿弥娘。
想了想,千鹤将袜子也脱了下来,叠好了放在木屐上。
沈缙一瞬哭笑不得,她们家千鹤真是憨直又可爱。
千鹤已然跨上了茶肆牖窗的窗框,沈缙惊道:“你不走正门出去吗?!”
“不,我打算潜入进去。地形我都事先查看过了,哪里有障碍哪里有道路我都知晓,不必担心。”说话间,衣袂一闪,人已然跃了下去。
沈缙吓得从位子上腾得就站起身来,趴到了窗台上往下看,全然忘记了自己要扮演一个半身不遂的人。好在,她们所在的位置实在僻静,又有屏风遮挡视线,没有人注意到这里有人从二楼跳了下去,也没人注意到坐轮椅的人忽然站了起来。
她看到千鹤稳稳落地,一个箭步就窜上了茶肆的围墙,翻身而出,紧接着跨步不停,又是一个漂亮的腾跃,径直翻入了隔壁归来居的院子里。
沈缙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眼睁睁看着千鹤从后院溜进了楼内。虽然千鹤告诉她地形都查看过了,她还是惊叹于千鹤动作的行云流水,这简直比明眼人还要强。
只是,那楼内千鹤恐怕是没有查看过的,也不知进去后会不会有危险。沈缙心中十分担忧。她焦虑地在原地等了一盏茶的时间,忽然看见千鹤从楼内完好无损地出来了,松了口气的同时,她心下开始疑惑,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她又等了一会儿,千鹤从茶肆后门上了二楼,走了回来。沈缙问她:
“查得如何?”
“我没能上楼,楼梯口一直有人守着,我听到了两个守卫的谈话声。而且眼下酒楼内人太多了,不方便,即便要查,也得等夜里来才好。”千鹤不无遗憾地说道。
楼梯口有守卫?这也太奇怪了。
千鹤将袜子收入袖子里,光足穿上了木屐,道:
“走罢,或许这楼里到底有什么,我们也不必如此费劲地查,回去问问你姐姐就知道了。”
“啊?”沈缙吃了一惊。
“那两个守卫,是千羽门的人。”千鹤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