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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姝正在环视房间,从刚才进小院子后,她就满满惊讶,酒家后面别有洞天,如今这一方天地,就像个无中生有的奇妙空间,看着陈卓英拿着毛巾过来,她问:“你住在这里吗?”
“不是。”陈卓英拿着毛巾帮她擦着头发和脸上的水珠,道:“只是一个我临时落脚的地方。”
“那我刚才来的时候,刚才那个小……对了亮子,还说没见过你。”
“我教他这么说的,不要怪他。”
“他在伪装,对不对?”静姝抬头看向陈卓英,看着他脸上满满的络腮胡和鼻梁上的金丝眼镜,指了指,道:“还有你。”
陈卓英停下手中的动作,定定看着她:“我这样,害怕吗?”
静姝摇摇头:“不怕,只要是你,我都不怕。”
陈卓英眼眸沉沉望着她,嘴角慢慢弯出一抹笑影的弧度。
笑影太快,静姝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陈卓英摸摸她的脸颊,担心地问她:“你的伤好点了吗?我让方回去看你,那小子回来拍着胸口保证说你没问题。”
“他没说错,我已经完全好了,你看!”静姝说着伸开手臂转了个圈,欢快的完全没了刚才的郁气。
陈卓英端着手臂安静地看着她微笑,静姝站定后,看他一眼,忽然上前一步抱住他的腰。
“我好想你。”
她紧紧地抱着身边人,用力气表达着她的思念。
陈卓英感受着腰间的力度,心里叹一声,随即用怀抱诠释了他的抱歉。
他摸了摸怀里的脑袋心里有无限的歉意。
两个人抱着正温存,静姝忽然抬头道:“你的胡子扎的头好痒。”
煞风景。
陈卓英无奈看着她,只好道:“那我去把妆卸了。”
卸妆?
静姝第一次在这个时代听说这个词,连忙道:“我也要看。”
她巴着陈卓英的衣袖,眼神里一副跃跃欲试的稀奇,陈卓英看她这样,摇摇头叹口气,只好道:“那我就在这里。”语气里满满的宠溺。
于是,就在静姝的眼皮底下,陈卓英先是把脸上的,鼻子下的络腮胡一点点揭下来,其中揭的时候很不容易,胡子是用胶水和皮肤沾一起的,摘胡子就像在揭脸皮,静姝看的心颤,陈卓英却平静地揭完胡子,正在擦眉毛上的重影,擦完眉毛把眼镜摘下,最后走到门后的水盆边重重地洗把脸,再回头时,就变成了他原本的样子。
不得不承认,对静姝来说最亲切的样子,还是陈卓英本来的样子。
静姝走到他身边,看着他脸上因为摘胡子而留下的一块块血红印迹,不由伸出手摸了摸,心疼道:“脸疼不疼?”
“不疼,一会儿就恢复过来了,没事。”陈卓英不在意地道,仿佛这种事已经对他司空见惯。
他抓过静姝的手带她来到窗边,然后架起她的胳膊,一个巧劲儿把她抱到桌子上坐下,两人平视着,他才道:“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闹了这半晌,终于说起了正事。
静姝无辜地看着他:“我跟你说了,我是跟着你过来的。”
“跟着我?”
“对。”
于是,静姝就呐呐地讲了她一上午的历程,讲到去小巷寻访旧日之地,陈卓英猛吃一惊,又讲道来这里吃小吃无意看到他的身形,然后寻到酒家,陈卓英又叹着气摇摇头。
“小巷那里你是怎么推断出来的?”陈卓英惊异地看着她,佩服道:“你这脑袋瓜是怎么长的?”
静姝听他的话音,惊讶道:“难道小巷那里我猜对了?你真住在那里?”
陈卓英点点头:“那里也是一个临时地,比起这里,那里相对比较常住。”
静姝嘟着嘴道:“我去那里敲门,是一个老头开的门,我问有没有一个姓陈的先生住在这里,他说没有……现在看来他也是在伪装对不对?他明明是认识你的。”
陈卓英摸摸她的头抱歉道:“对不起。”
静姝眼睛不期然热了起来,她深呼吸了口气,将那点泪意压下去,道:“我刚才来这里的时候你是不是真的已经走了?”
“对。”说起这个,陈卓英也很惊奇,道:“我不知道你跟着我来到了这里,我走了之后忽然想起还要交代亮子一件事,谁知,回来走到胡同口就看到你蹲在那里。”
所以,他们真的只是偶遇,事情就是这么巧,就像以前的很多次那样,就像注定似得,一次又一次的相遇,最终把他们牵到了一起。
“这就是命中注定吗?”
想到这里,静姝强力压制着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她噎噎道:“我很想你,可是问谁都不知道你在哪里。开始我还安心地等,但后来实在等不下去了,我在家突发奇想,就想出来碰碰运气,没想到真的碰到了你。我现在好高兴……”可越说高兴,眼泪却掉的越快,她懊恼地低下头不想让陈卓英看见,可是眼睛抹了半天却很徒劳,就在这时,耳边似乎传来一声叹息,眼前忽然伸出一双手,捧起她满是泪珠的脸颊。
“是我的错。别哭。”
“我以后再也不会瞒你了。”
静姝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觉光影一闪,眼前人倾低上身,印在她心底的那张英俊的脸靠过来,用温暖且略带潮湿的唇堵住了她的眼泪。
这个吻来的太过突然,静姝不自觉后仰,坐立不稳之际后脑勺随即被人捞住,唇上温软触觉加深,“轰”地一声,静姝脑袋里就像投了一枚炸弹,顿时被炸的体无完肤。
她全身僵直不敢动,手掌还悬在半空不知该怎么办,却感到唇上深深浅浅的酥麻闪电传遍全身,让她不自觉抖一下。
她这一抖,陈卓英登时有所察觉,他移开唇担心一问:“冷吗?”
“不是冷……”静姝双颊被窘的绯红,滚烫的不敢看他。
陈卓英凝视着她轻颤的睫毛,感觉心尖也跟着颤动起来。
不是因为冷,那是……反应过来后,他低声轻轻一笑,然后双手按住桌子,俯身和她同一高度,慢慢靠近,道:“那么,再来。”
静姝只顾得“啊?”了一声,就感觉嘴巴再次被压住,这个吻不同刚才,是轻轻的,柔柔的,像冬日的雪花飘落,又像皎洁的月光撒下光辉,没有激情跳跃,有的,只有心底静谧的心动。
两人都沉醉其中,这样最后也不知过了多久,静姝从虚空里回过神的时候,两人已经分开了。静姝头晕晕的,感觉亲吻的余韵还残存在身体里,她没有力气地依在陈卓英的胸口处,听到他的心跳和她一样都在剧烈跳动。
窗外雨打阵阵,过了好半晌,静姝等一下又一下的喘息好不容易平复下去,才微微抬起头看向眼前人。与此同时,陈卓英也正调整呼吸低下头看她,两人四目相对,忽然都笑了起来。
笑过之后,静姝才忽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这突如其来的冲动,两人是第一次。她以为那次遇袭逃亡时,两人已经够亲密。
原来,还可以这样。
她摸摸烧的通红的脸和耳朵,轻声道:“这是我的初吻。”
“我也是。”陈卓英抬起手摸摸她发烫的脸颊,然后用指腹轻轻蹭了蹭她被吻得略有些红红的唇,最后看向那双带着朦胧泪意的含情目,脉脉道:“你要对我负责。”
“扑哧~”
再想不到,陈卓英这样板正的人还能说这种俏皮话,静姝忍不住攥起拳头轻轻地锤了一下他的胸口,陈卓英寻到她的拳头用手包住牵到唇边吻了一下,才道:“我不是开玩笑。”
他卸下了所有的防备和伪装,将秘密向她敞开,静姝仰着头看他郑重的眼睛,用行动表明了她的态度,她闪电靠近亲了一下他的唇。
绵绵软软,蜻蜓点水的一吻,却饱含深情,静姝的嗓音犹如誓言,一字一字说出了:“我愿意。”
那天,静姝一直在酒家磨蹭到过午一点钟才走,那时雨已停,她极其不舍,但想到答应了顾兰洲中午之前回家,如今已经过了一个钟头,说什么都不能再耽搁了,不然因为这次的失信,影响以后的出行未免太得不偿失。好在,她走之前,陈卓英和她说了三个地方,一个是酒家,一个是小巷,一个是东郊某处,让她有需要可以去这三个地方留口信。
陈卓英现在还不能现身,他平时易容化名在外面走动。他告诉静姝,那晚在西郊和静姝分开后,他们转移了几个同伴的住处,并对老王等工人的安全也做了部署,后来回到城里,在事情还不明朗情况下,他们便暂时选择保留实力,隐身下来。不过,他并没有和政府断开联系,元帅对陈卓英有超乎寻常的信任,和他有单独的联系通道,他们就通过这个通道保持联络。
现在的问题是,他们都已经知道袭击事件的主导人是谁,在这种局面下,该怎么把两党的合作安全平稳地进行下去才是最重要的。这是陈卓英和他的小组成员此次承京之行的首要任务。他们个人的安危虽然重要,这个工作大方向却是更重要,是他们即使付出生命也要去完成的所在。
陈卓英今天把秘密袒露给静姝,是冒着极大压力和风险。
他要对他和小组成员的安危负责,也要对静姝的人身安全着想。
静姝说她不怕危险。
可是陈卓英怕。他怕他的靠近会给静姝带来危险。
西郊遇袭事件,就证明了这种危险的存在。
在早之前,对于他和静姝的微妙关系,多方都曾给予过暗示。小组总代表袁老师对静姝的督军千金身份有些许顾虑,怕静姝会影响他的判断,所以并不是很赞成。元帅方面却是元帅夫人找他谈过一次,她是从静姝的安全出发,认为他的不安定给静姝不了未来。所以,长久以来,他一直在迟疑,摇摆不定,静姝的一次次勇敢告白,直击他的心,可回头看看他背负的任务,他所处的环境,他必须退缩。
这次遇袭事件,静姝受伤,差点要了他的命,却也一棒子把他打醒。
静姝用生命来表明态度,她就是拼了命的想和他在一起,他不能再退了。
瞒着她,让她横冲直撞,只会更增加危险性,所以他答应不再对她遮掩。
陈卓英有百般考虑,静姝也不是没有分寸,陈卓英他们的任务艰巨,她既然爱他自然不愿给他添麻烦,她便向他保证,她会乖乖地站在外围,没有他的允许,绝不踏进他们的圈子,平添他的担忧。
就像陈卓英给她说的秘密据点,她会牢牢记在心里,但应该不会再来了。虽然等闲之人不会想到这些地方的所在,毕竟她也是因为偶然,但为了众人的安全,不得不小心。
所以回到家后,她只和顾兰洲说是因为贪吃导致下雨了耽搁回家的路,只字不提寻到陈卓英的事。因为回来的路上静姝买了小吃作证明,顾兰洲没有怀疑,却有些奇怪,丫头出去了一趟回来心情变化忒大,眉梢嘴角都是笑意,难道小吃就那么好吃?
她疑惑地尝了几口,感觉确实不错,有点记忆中小时候的味道,所以就留了点给李明诚,让他也尝尝,好歹是静姝的心意。
不想这一留,还留错了。李明诚回来看到小吃,得知女儿白天独自出去过,登时变了颜色。
遇袭事件发生后,不知道是不是被吓着了,李明诚变得保守了很多,对静姝实行圈养模式,不再让静姝接触外面所谓危险的事,偶尔在家谈起的公务现在不说了,报纸居然也不再定了,完全把静姝隔离在一个封闭的环境里,一副彻底把她养在温室的态度。
这乍一听女儿居然又独自一个人出去,怎能不恼?
“我不是和你交代要看住她吗?”长久以来,李明诚第一次对顾兰洲发脾气。
顾兰洲被他吼得一愣,随即脸色一板道:“你声音再大点。”
“我……”李明诚被顾兰洲这冷冷地一刺,就像泄了气的皮球,气势登时就软了下来。他抱歉地走到顾兰洲身边,可顾兰洲不看他,叫人把静姝带回来的小吃重新收拾了,才道:“真是浪费丫头的好意。”
“我错了,好不好?”李明诚道着歉。
可道完歉,又把话题转回来,道:“你怎么放阿姝出去了?”
“她怎么就不能出去?”顾兰洲皱眉。
李明诚着急道:“外面危险!”
顾兰洲不由转过头看他一眼:“你是不是太草木皆兵了?”可李明诚的神情那么郑重,她不得不也严肃下来,思索了片刻,道:“行,既然说到这个,那我们不妨就把这个事情说完。说吧,你到底怎么想的,当真像前段时间说的那样,以后禁止阿姝出门?”
“对。”李明诚点头道:“就像我上次说的,以后就让阿姝呆在家里。”
“医院也不让去?”
“不错,回头我给陈院长说一声,把阿姝的事辞了。”
顾兰洲忽然发怒:“你说的轻巧,这事阿姝完全不知情,如果她知道你在没有通知她的情况下私自帮她做决定,她会怎么想你想过吗?直到今天,她还以为你只是心疼她的伤,暂时不让她去医院。这以后等她知道了,她会伤心的!”
听到女儿会伤心,李明诚猛然一顿,可一想到这一次心伤能保护女儿,他坚持道:“伤心只是暂时的,等以后自然明白我作为父亲的心。””说着,握了握拳像是给自己下决心似的,又道:“再说阿姝养伤以来,我想了又想,决定不能再耽搁了。等她把伤养好后,就给她和浩森订婚,这一订婚要安心备嫁,她自然无暇再顾及到医院,把医院的事情辞了很正常,我不过是提前做决定,她……”
“你怎么这么糊涂?”
顾兰洲怒极反笑,道:“我以为你禁止阿姝去医院继续工作已经是极限,原来你后面还有安排。订婚,订婚,你原来还没有放弃这个念头,你知道阿姝并不喜欢浩森,你还坚持让她和浩森订婚,你要强迫她吗?你知道你做这些事有什么后果吗?感情经不起一次又一次磋磨,你和阿姝几次三番争吵,你想把最后一点刻意的维系都剪断吗?我对你很失望。”
顾兰洲说完这些后,甩袖离去。她没有和李明诚再做争辩。一碰到阿姝的事,李明诚就特别执拗,这么久她以为她能劝住,最后却发现无能为力。她看了看天,预感督军府的平静生活要被打破,果然过了没多久,终于事发。
静姝觉得伤好的差不多了,不愿在家里再无所事事,想尽快回医院。
李明诚阻止她去,把窗户纸一下子戳破。
不过,出乎所有人预料的事,这回静姝却没有和李明诚相争,她平静地去了个电话给两个人,一个是元帅夫人,一个是陈其芳。
对元帅夫人,她说她想去元帅府玩一天,请元帅夫人派个车接她。
对陈其芳,她言明两天后会去医院上班,并向院长申请一个宿舍,说以后她会暂时在医院小住。
她所有的电话,和说的话,都是在李明诚面前进行的,等她事情井井有条地安排完,她站起来,才最后看了李明诚一眼,道:“爸爸,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