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漂白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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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县衙后院,偏殿书阁。

    这个雅致的书阁之中,旁边一个火炉燃烧,火炉之中的木炭烧的通红,轻烟袅袅,一股股热气蒸腾而出,驱散了厢房之中的寒意,让厢房之中的人感觉颇为温暖。

    蔡图听到牧景这么说,也没有客气,举起酒盏抿了一口温酒,炎热的液体进入喉咙,舒展四肢,驱散了他心中不少对生死之间的畏惧,让他感觉之间精神抖擞了不少。

    然后他才缓缓的抬头,眸光颇为奇异的看了一眼坐在自己对面的少年郎。

    这个身材高大长相却很清秀的少年郎只是穿着一身简单布衣,布衣之间还有几个补丁,但是很整洁,应该是颇为注意仪表,里里外外透着一股让他无法把他当成一个少年的气质。

    “牧少当家,如今本官已是尔等之阶下囚,生死操纵在尔等之手,以牧元中对本官之恨,一刀了的本官之命,很正常的事情,然而牧少当家如此厚待本官,汝可是有所求?”

    他决定先试探一下牧景的意图。

    他不是一个傻子,荆州蔡氏乃是一个立足几百年的世家,分支门房不少,培育的子弟无数,其中不乏才能者,他能从一介庶子之中脱颖而出,做到一方父母官的位置,自有他自己的生存智慧。

    之前他只是被突如其来的危险和死亡的威胁给震慑住了,多少有些回不过神,如今他已经开始渐渐冷静下来了。

    他想了想,牧山若是想要杀他,无需如此麻烦。

    既然不是想杀他,那么牧山等人必然是想要从他身上得到一些什么。

    他自然是想活下来的。

    可也有自己的一个底线,这个底线不可能跨越,因此他面对少年牧景的时候,也开始表现的异常小心谨慎。

    “县令大人果然是精明!”

    牧景的目光看了看自己酒盏里面的酒,这时代的酒大部分都是粮食酒,度数不高,喝起来不烈,而且有一股奇怪的味道,他不是很喜欢,不过为了暖暖身躯,他还是抿了一口,然后才开口说道:“其实我父亲和县令大人并没有私仇,当年黄巾起义,席卷天下,舞阴战役,我们各为其主,沙场上交锋,生死有命,我们败了怪不得县令大人,而今日吾等用计谋伏击县令大人,其实也是迫不得已,今年秋季,郡守府的兵马尽出,四处剿贼,整个秋冬之季节我等未能截取半点粮食,粮食告缺,寒冬腊月,冻死的,饿死的,不计其数,为了生存,只能冒险出此下策,若有冒犯之处,还请原谅!”

    他的目的是和蔡图谈判,所谓谈判,就是双方谈谈,然后下判断,到底是双方握手,精诚合作,还是反手散伙,不相往来,这都要谈出来。

    谈判的技巧,牧景这个天才商人还是十分擅长。

    该咄咄逼人的时候,必须要强势。

    但是该示弱的时候,决不能的强势。

    他现在的开局,就必须要得到蔡图的同情之心,下面才能继续谈下去,不然很难容易谈崩的,谈崩的代价蔡图要死,他们也要继续流亡,都是他们承受不起的代价。

    “县令大人可知道,我们山上一千多号的老弱妇孺,每天吃了是什么吗?”

    “一开始是野果野菜,可是后来连山上的野菜野果都被摘完了,我们只能吃树皮!”

    “再后来,连树皮都吃完了!”

    “我们开始饿死,每天都会有人冻死,饿死,我们没有被子,寒意之中潺潺发抖,老的老人,小的孩子,他们身体根本承受不住寒冷,饥寒交迫之下,死了很多人!”

    “……”

    牧景处在一个变声期,嗓音清脆之中带着一丝丝的嘶哑,在雅致的书阁之中不断的回荡着。

    蔡图双眸微微发红。

    他不得不承认,他的心在悸动,他又不是一个冷血动物,如此场景,自然多少有些悲伤,这一股悲伤的情绪是不经意之中的流露出来了,作为舞阴县令,他是兵,牧山是贼,立场不允许他动摇,所以他很快就冷酷下来了。

    “君子不为盗,贤人不为窃,他们从贼,当为反贼,不为朝廷所容,不为大汉子民,有如此之下场,乃是天意所为!”蔡图板着脸,冷酷的说道:“黄巾反贼,朝廷之患,就算尔等侥幸渡过天意惩罚,吾等也必出兵剿灭,保一方太平,当初你们若是安分守己,怎会有今日之祸,都是尔等咎由自取而已!”

    “我有一个问题需要询问县令大人,可否?”牧景眯眼。

    “请!”

    “黄巾反贼,从何而来?”

    “张角大逆不道,尔等从之,便有了黄巾之贼,黄巾过境,犹如蝗虫,寸草不生,挟民为兵,罪大恶极!”

    “错!”

    牧景冷冷的道:“当年黄巾军百万之遥,岂会单单只是因为一个张角而聚之,张角虽然口舌善变,然此并非吾父信他的缘由,而是他应了大势,大势就是今时今日的朝廷,犹如暴秦!”

    “混账!”

    蔡图勃然大怒:“当今朝廷,岂能以暴秦之名,尔太放肆了,当诛灭九族!”

    大汉朝就是推翻了暴秦才立足天下。

    这是大义。

    若把汉室当成暴秦,那就是黄巾军才是的大义,这是朝廷决不允许的事情,也是他这个儒门子弟不会运行的事情。

    “牧氏九族,如今就剩下吾父与吾!”牧景平静:“当家的西鄂牧家村,该杀了,都让你们这些当官的杀了,官逼民反,吾父何不反朝廷乎!”

    蔡图闻言,凌厉的气势微微一窒息。

    这事情他倒是听说过一次,西鄂城之乱,当年就是因为西鄂县令征召青壮而修官道,曾杀一敬百,屠戮了不少村庄,最后导致官逼民反,县城被乱民涌进,县衙府的官吏全部被屠杀,后来郡守出兵平息了这一次叛乱。

    其中好像就有一个牧家村。

    原来牧山这个南阳黄巾头号猛将居然是被朝廷必反的,可悲啊!

    牧景继续说道:“如今的朝廷,政令混乱,昏君无道,信用奸佞,苛捐重赋,民不聊生,吾父当年也不过只是一普通猎户,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我们也想过平平静静的日子,不愿意沙场厮杀,可既然活不下去了,难不成要坐以待毙,我等反了,才有活路,我等能聚兵,并非吾等之才,只是朝廷无能而已……”

    “牧龙图!”

    蔡图突然猛然一声低喝,打断了牧景的声音,冷冷的道:“你说了这么多,到底何意?”

    他不敢听下去了。

    作为一个读书人,明道理,方能善政,但是有些道理,却不能明白,也不敢去明白,因为一旦明白了,走上的就是另外的一条路了。

    “县令大人,你既然这样问了,小子就告诉你!”

    牧景面容正色,眸光冷酷,声音斩钉截铁:“我想要生存,我想要我们蘑菇山所有的人都能平平安安的过上日子!”

    “你想归降?”蔡图双眸爆出一抹精芒。

    “吾等若是归降,不知道县令大人可敢接之?”牧景冷笑:“又或者说,太守张咨会容得下我们乎,恐怕我们今日归降,明日就是枷锁临身,刀兵之祸?”

    “你既已经知道,何必多此一举!”

    蔡图长叹一声,朝廷容不下黄巾贼,这是底线。

    “所以我另想了一个办法!”

    牧景拱手道:“为了吾等生存,也为了县令大人平平安安的继续当这个县令,我希望县令大人能和我等联手做一场大戏,做个天下人看!”

    “说来听听!”蔡图眯着眼眸,打量了一下牧景的脸容,心中一动,道。

    他明白,如果牧山他们活不下,他恐怕也活不下来。

    他也想要一个两全的办法。

    “此战已开,瞒不住了,不如我替大人上一份奏书,这样写:百姓来报,蘑菇山上有匪黄巾,县令大人为一方太平,出兵剿匪,兵马一千二,剿灭三百青壮,驱赶千余反贼,得胜而归,奈何县尉陈丰被反贼牧山斩杀,可大反贼牧山也被舞阴义士所击杀,自此之后,南阳大患牧山被剿灭,皆大欢喜,大人上奏,征辟此舞阴义士为县尉,领舞阴县兵,保一方太平!”

    牧景慢吞吞的说道:“自此之后,我保证南阳郡再无蘑菇山上黄巾之贼出没,霍乱各县!”

    只要把黄巾军变成舞阴县兵,他们就能在舞阴安顿下来。

    这就是他们的生存唯一之法。

    “既然剿匪,必有收获,何来三百尸首?”

    蔡图明白了,牧景这是要偷天换日,他不得不佩服牧景,能想出这么一个办法,这也是最好的办法,牧山死了,他立功了,但是有些事情,他需要问清楚,他微微眯眼:“杀良冒功吗?”

    “无需!”牧景微笑的道:“城外便有三百尸首!”

    “县兵?”蔡图双眸赤红。

    “除此之外,县令大人可还有他法,或许县令大人希望我们出兵斩三百匪徒?”牧景咬着匪徒二字,若有所指。

    “不需要!”

    蔡图冷冷的问道:“舞阴义士,所谓何人?”

    “姓张,名川,字元中!”

    牧景和牧山商议过,如果想要蘑菇山的人安顿拿下来,那么就要改头换脸,牧山这个扬名千里之外的大匪必须要消失一段时间,最少在汉灵帝驾崩之前,不能出现,因为只要汉灵帝尚在,朝廷都是容不下牧山这等黄巾反贼的,归降也跟不行。

    “牧元中!”

    蔡图闻言,冷冷的道:“他可是一个南阳名人,当年攻打宛城,三锤破城而入,风姿卓越,无数人观之,若是面见太守大人,必然会被人认出,届时吾等皆有麻烦,如何能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