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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吧……”
赵子慕将手上的包子伸给了那对瑟缩在墙根处的兄妹,或许是也或许不是,两个小乞儿,一男一女。
他们身上的衣着都破得可怜,就像是千岁府里佣人用的抹布一样,而且破破烂烂,脏得都看不出了本来的样子。
两人似乎都有八九岁的样子,浑身脏乱不堪,骨瘦如柴,见有人给他们递来了包子他们也不敢去接,只用一双漆黑而又渴望的眸子盯着两个白亮的包子,但当他们的目光看见递给他们包子的是一个身着锦衣的官爷之后,他们的眼神一下就僵了下来,甚至是更紧地抱在了一起,浑身不由自主地散发着戒备的气息。
因为他们不知道眼前这个人的施舍是不是不怀好意。
赵子慕没有等着他们的回心转意,将包子放到一边便转身走了,没有做过多的停留,因为无用。
拉上林庆的手便向两匹马走去,张信已经停下来在等他们了,然而手却被林庆抓紧,林庆狭长的眉眼紧紧地盯着她道:“你在可怜他们?”
赵子慕没有说话,只是平静地看着他,林庆痛恨这种可怜,更讨厌她的这种慈悲,若是她对两个不相关的人都能产生不忍之情,那她是不是还会对更多的人生出这种怜悯?是不是在意他们,可是若她在意的人那么多,那她的心中还有他的位置吗?她会把他安放在何处?
林庆控制着自己不去想,因为他也知道有时候在她面前的自己太不安了,而这些不安无论是对他或者是她来说或许都很可笑,可还是忍不住用双眼紧紧地盯着她。
赵子慕看着神情紧张的他疑惑地道:“怎么了?”
林庆抿唇沉默了一下才道:“你的慈悲值价几何?你如此做到底有什么意义呢?”
你的慈悲心肠到底能让你为一件事情付出到什么地步,你这样对待刚才的那两个小乞儿,又能帮得了他们多少呢?
赵子慕看着他沉吟了一下,伸手碰了一下他的脸才无奈地笑了一下道:“不是跟你说过了吗,我是一个自私的人,一个自私的人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我并不否认我的慈悲心,有时候它甚至很泛滥,为了莫名其妙的所谓可怜人,但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自己。”
望着林庆不解的表情赵子慕又指了一下从天空中飞过的大雁道:“人人都有慈悲心而我也有,而这种慈悲往往驱使人向善,如果不向善便会不安心。
但人们往往并不能做的到这种慈悲所要求的目标,因此往往会寻找一切令自己心安的借口,以自我安慰自己已经达到了目的。会给这种慈悲寻找一个令自己心安的借口。就像是人们射杀动物一样,明明是一种杀戮的行为,可是他却为这种行为找了一个果腹的借口,而这个借口只是为了让自己心安,但杀戮就是杀戮,无论找各种借口都改变不了它的本质。
虽然我因为一时的怜悯而给了那两个小乞儿几个包子,可是实际上我并没有真正的帮助他们,这一餐过后他们该乞讨还是乞讨,朝不保夕仍是朝不保夕,而并没有真正的帮助他们却满足了自己的慈悲心,因此我也没有你说的那样伟大,更何况……”
赵子慕叹了一下道:“我怜悯的不是他们,我怜悯的是这个被匈奴蹂躏得破败不堪的西北。”
给两个小乞儿几个包子又算得了什么。
林庆愣了愣,所以说,她的意思是这本质上还是一种自私么?
“那你现在是因为整个西北的局面而不安了?”
赵子慕不易察觉的揽住了他的腰,低声道:“你是不是不喜欢?”
林庆的拳头在暗中握了握,冷酷而又阴柔的眉眼闪过一丝压抑,声音低沉地道:“你若想做什么我不阻止,只要你喜欢,但是……”
赵子慕疑惑地看着他,但是什么?林庆阴冷的声音如划破冰层的刀刃一样,泛着坚硬而又冷锐的气息道:“除了你自己之外,你的命必须是我的!”
除了你自己之外你最重要的人必须是我!
除你之外我在你心中的位置必须排在第一位!
林庆的爱偏执而又卑微,并且连他的软弱都掩饰不住。
赵子慕拉着他的手,目光沉稳而又温凉如水地看着他道:“好。”
他之所求,她从来不会拒绝,以前是,现在是,将来也会是如此。
没多久一行人就到了燕平关关,平西将军亲自将他们迎入了城门。
陈靳与陈敬父子相见自然喜悦,更何况他还带来了五万兵马,这对整个西北来说都是好事,可是对于林庆的到来众人心中自然不会如对司徒元嚣和陈敬那般欢迎了。
陈靳看上去也有六十岁左右了,戎马一生让他的身上充满了沧桑和铁血的气息,而今这个活过了一个甲子的将军也和所有的老人一样,脸上和手上都布满了像老树皮一般的皱纹,头发花白,处处都显示他的老迈,而只有那时不时从双眼中露出来的杀气,才能证明这仍是一个可以领兵一方的战将。
虽然不知道他们对司徒元嚣到来的时候是个什么态度,但从将士们对陈敬的热情和对林庆的冷漠中可以看出,他们不欢迎林庆这个监军,却又忌惮他。
武人不像那些道貌岸然的文臣,善于用虚伪而又华丽的外衣掩饰自己,心中有什么情绪都会显在自己的脸上。
没有过多的计较,因为如果连这些都计较的话他早就死在了京师那群文臣的口水中了。林庆与他们一群人入了燕平城,商谈如何应该目前的处境。
匈奴趁大梁不备攻下沙城卫和栗城卫占领了沙栗二城,现在他们要考虑的不是抵御匈奴的再次进攻,而是怎么夺回这两城!
其实这说容易也容易说难也难,匈奴人善攻城而不善守城,他们所依仗的也只是骑兵之利而已,离了大草原的匈奴人便失去了这个优势,而现在燕平兵多将广,又因为迎来了十万精兵正处于士气最胜之时,因此众人商议当先攻下栗城,第二日便开战!
众人商议了之后,都将目光转向了林庆,目光里有提防担忧不屑等等复杂的情绪,说白了没有一个人对他有好感,更怕他扰乱他们的作战。
平西将军看着林庆道:“千岁觉得如何呢?”
陈靳的目光沉稳而镇定,多年的沙场征战,让他的身上无时无刻不带着一股锋利而又沉重的压力。
然而林庆毕竟不是普通人,因为早就习惯了景惠帝身上的那种帝王之气,所以他在面对这位沙场大将的压迫时毫无压力。
知道他们的意思,林庆只是翻了翻眼皮,似笑非笑地道:“领兵打仗我不懂,本千岁只是负责看你们是否为陛下进了全力,因此这方面的事还是由将军来决断的好,但是丑话本千岁可说在前头,若是让本千岁发现有人敢辜负陛下的话,到时候本千岁可是要秉公办理的。”
一翻话又退又打,里面暗含的压迫和威胁却让在座的所有将士都心头一凛,神情变幻,司徒元嚣更是哼了一声。
不过林庆没有反对便好,只要林庆在他们用兵时不捣乱,陈靳便能容忍他。
点了点头,平西将军拱了拱手,对着林庆一抱拳道:“千岁如此通情达理,陈靳感激不尽,我众将士一定为陛下赶跑匈奴,夺回栗城和沙城!”
“万死不辞!”众将士一同应到。
入夜,林庆一行人便在城中驿馆下榻,没办法,林庆本来就不是个受欢迎的人,陈靳虽然没有为难林庆,但也不会刻意的阿谀奉承他,按规矩,京师的大员来到一地,如果不是住在当地府衙的别苑里,那便是住在城中为他们专门设置的驿丞中,而林庆选择了驿丞。
按理来说,府衙别苑的条件自然是比驿馆的条件好,林庆会这么选,自然是应了某人的请求。
戌时,燕平城灯火通明的驿馆中,赵子慕站在他们住的驿丞小院中,似乎在等什么人。
而没过多久,驿丞外便出现了几个人影,穿着便装,也不醒目,来人进去了之后便直接奔着赵子慕所在的院子而来,不久赵子慕便等到了她要等的人。
“师父!”叶一秋带着几人单膝向她行礼下跪激动地道,虽然这次相见比之前相见日子短了很多,但叶一秋还是难掩每次见到赵子慕时的激动,因为对他来说,这个人就是他的信仰。
他们差不多半年多没见了吧,再次见到叶一秋,叶一秋成熟了许多,身上带着一股经风历雨的淡淡沧桑感,眼神之中也多了几分坚毅和沉稳。
看着面前剑眉星目的青年,赵子慕突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因为以前的这个时候她并没有见过他们,而现在却见到了。
目光复杂了些,赵子慕的唇角扯出了一丝微笑,将口中一些显得过于苍老的话咽下,赵子慕只是对着眼前的人淡淡地点了点头。
前世对她来说已是隔世,而今世她必将好好地活着不再重蹈前世的覆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