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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初开始了她在御书房的职业生涯,她要做的不多,就是陪在苏缜身边给他研研墨,送送茶,隔些时辰叮嘱他休息休息。
而实际上最后这一项工作很难做,有时候有大臣来议事,一说便是几个时辰,夏初也只能在耳室里闲坐着。那一天复一天的枯燥中,她体会了他的不易,愈发明白,自己那时与他相处的时光对他而言是多么难得,明白他对自己的向往,对自己的眷恋何来。
她能做的只有陪伴,给他一隅喘息,聊一聊天换他片刻展颜,不管自己说什么,苏缜似乎都是很高兴的。可夏初看着他笑觉得难过,看着他蹙眉也觉得难过,见他疲惫,听他咳嗽都觉得难过。
夏初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先知,面对着一无所知的苏缜。她心软的一塌糊涂,还什么都没有说,便觉得自己已经像个罪人了。
青城郡那便捷报频传,终于是在万寿节这天,八百里飞递带来了八个字:贼乱已平,贼首伏诛。
夏初在耳室里备茶,听见身后有动静便回过头去,看没等看清楚,就被苏缜抱进了怀里,夏初手下一拨,茶碗应声落地。
“杯子摔了。”夏初急道。
“岁岁平安。”苏缜用下巴抵住她的肩膀,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夏初,青城郡贼乱平了。”
“是吗?!”夏初惊喜地道:“那大人是不是也快回来了?”
苏缜默了默,嗯了一声。
“我就说一定没问题的。”夏初笑道:“这可真是给皇上最好的生辰礼物了!恭喜皇上,总算是解决了一桩事。”
苏缜松开怀抱,扶着夏初的肩膀笑道:“那你给我的生辰礼物呢?”
夏初抬眼看了看他,低头笑了笑,“没有带过来。等皇上去了寿宴,让安公公抽个空过来,我在淑景园等他。只是礼物很薄,皇上不要嫌弃。”
“当然不会。”苏缜心情大好,撩袍坐在了榻上,瞧了夏初一会儿后道:“最近事多也没时间陪你,等这段事情过去了,我带你去太华池玩一圈。嗯,或者远一点,万佛山那边夏天的景致最好,也清凉。”
夏初低着头没有说话,苏缜看着她,脸上的笑容渐渐地有些发僵,静了一会儿却又笑道:“不想去?”
夏初眨了眨眼抬起头来,笑眯眯地道:“我对万佛山可没有什么好感。”
苏缜有一瞬的不解,随即才想起来当初她是去那里破过凶案的,便道:“还好没让你继续做捕头,不然西京城在你看来都是凶案现场了。”
“我做捕头做的多尽责啊。”夏初摊了摊手,蹲下身去拣地上的碎瓷片,嘟囔道:“都这么笑话我,显得我好变态……”
“留神割了手,让别人来弄吧。”苏缜欠身要拽她起来,夏初却躲了躲,道:“我的手是手,别人的手也是手。”
“怎么能一样。”
夏初手里停了一停,捏着几片碎瓷站了起来,走到门旁扔进了篓子里,“也没什么不一样的。可能是不同,别人的手能写能画,能拿针线能烹美食,我什么都不会。”她转过身来,“其实我在……”
“夏典侍,你看见皇上……”安良一边说着一边挑了帘子进来,看见苏缜后楞了一下,轻声地哎哟了一下,便想往外退。退了两步却又停下来,苦笑道:“皇上,奴才这正找您呢,是时辰更衣去奉先殿了。”
苏缜点了点头,又对夏初笑道:“别忘了你的礼物。”说完起身走出了耳室。安良对她吐了吐舌头,也跟着走了出去。
半晌,夏初才叹了口气,又继续去清理那碎掉的杯子了。
姜尚仪那边正在安仁殿给一众宫女交待着寿宴的事,板着一张脸挨个的训过去,让她们都警醒着点。说话间回头瞧见转角廊下站着个宫女,正探头瞧着她,不禁眼睛一亮,又嘱咐了几句后便往那宫女处走过去。
“有事儿?”姜尚仪问她道,眼里满满的期待。这宫女是御书房的恭使,负责安排洒扫的事务,与自己沾着亲,当初也是自己费心思安排进御书房的。结果还没在御前混出脸熟来,先帝就驾崩了。如今正踌躇满志的想往上爬。
那宫女拽了下她的袖子把她拉到一旁无人处,压低了嗓子道:“姜尚仪料的准,那个夏初果然是有动作了。”
“说清楚。”
“今儿我当值,在御书房正做事,听见耳室里有东西碎了便想过去瞧瞧,结果听见夏初在里面与皇上说话。”
“说的什么?”姜尚仪追问道。
“没听得太真切。就听见说什么生辰礼物的事,说是要在淑景园等。然后安公公便进御书房了,我也没敢再听下去。安公公后来去了耳室,皇上就从里面走出来的。”
姜尚仪心说这夏初还果真不是个省油的灯,这刚去了几天的工夫,什么都没摸清楚呢,便敢展了胆子勾引。最高尚宫和安良果然安的不是寻常心思。
她也有点不明白,夏初那板平的身子,长得也没见多好看,怎么皇上能瞧上她呢?这口味还真是有点怪。不过安良是御前的人,皇上喜欢什么样的他定是清楚。姜尚仪又看了看面前的自己这个远亲,一副水嫩丰满的样子,不禁有点失望。
“行了,赶紧回去吧。别声张就是。”等那宫女走了,姜尚仪想了一想,转身往凤仪宫去了。
苏缜去忙他的事了,夏初在御书房里码了码奏章,又仔细地把笔砚都洗净捋好,收拾妥当。她站在龙书案后时往殿中看了一眼,看着空荡荡的金砖地,想象着下面一帮聒噪朝臣的情景,不禁暗暗叹了口气。
这个角度真是好生威风,也真不好呆,不知道苏缜在看着那一张张貌似恭敬的脸时,会想什么。连她在耳室里偶尔听见那么几句话,都觉得居心叵测。
宫宴快开时,夏初才从御书房离开,迎着渐西的日头慢慢地往淑景园走去。
这是苏缜以皇帝身份过的第一个生辰,坐在上首听着恭贺之辞,看着呈上的寿礼,虚浮地夸着臣子们有心,心里没什么感触,倒也没觉得特别厌烦。眼睛偶尔扫过殿中那帮老臣,想着他们将没有机会参加明年的宫宴,倒还有点痛快。
咏薇独秀一枝地坐在苏缜的下首,脸上始终保持着合体的微笑,偶尔在苏缜走神的时候替他圆上两句,既不抢眼,存在感也不弱。
呈过寿礼之后,苏缜举杯说了几句话,筵席便开。咏薇端了酒杯到苏缜面前盈盈一拜,缓声道:“臣妾敬皇上,恭祝皇上万岁。愿皇上龙体安康,一路凯歌,理想终成。”
这几句话倒是说进了苏缜的心里,他不禁微微一笑,取过杯来与她轻碰了一下,“辛苦皇后了。”
“皇上言重了。”咏薇弯唇笑了笑,以袖掩杯饮了酒。苏缜看了看她又道:“青城郡贼乱已平,蒋家立功了。”
“臣妾贺喜皇上。”咏薇由衷地道,却只说了这一句,再无其它。苏缜见她如此心头甚是宽慰,嘱咐她少饮一些酒,若是累了就回去休息。寥寥几句贴心之语,听得咏薇有点脸红,拜谢之后便坐了回去。
天色擦黑时,苏缜便唤了安良到近前,低声说了几句话。安良微微笑着应了,转身而去,刚走了没几步,苏缜又把他叫了回来。
少顷,苏缜又于宫宴之上说了几句勤勉鼓励的虚词,便推说乏了,携着咏薇先行离开的安仁殿。
从他叫了安良到近前,咏薇便悄悄地看着,这一来一回都落进眼里。等苏缜说要离开,她这一颗心便揪了起来,只希望他真的是乏了。
出了安仁殿的宫苑后,苏缜让咏薇回凤仪宫去了,自己则带了安良往西而行。咏薇走了几步后驻足回头,眼中神色尽是犹疑之色,看着苏缜的背影出神。
等到再也看不见苏缜的身影了,咏薇才低声的道:“芊芊,姜尚仪说的,该不会是真的吧?”
芊芊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才好,上前轻扶住咏薇的手臂,“娘娘,奴婢说句不该说的话,娘娘这是误信了小人。”
“你是说,姜尚仪?”
“奴婢说的是夏初。”芊芊有些忿忿地道:“亏得娘娘视她做自己人,待她那般亲厚。这才几天的工夫,便去勾引皇上。”
“这才几天的工夫……”咏薇喃声重复了一下,犹自摇了摇头,“皇上不是这样轻率的人。更何况,夏初是哥哥举荐入宫的人,是哥哥的朋友。哥哥惯来最会看人,不可能明知我在宫里还要插上这样一个角色?怎么想也是没有道理。”
“娘娘之前也说夏初人好、真心的,藏的这么深,许是连四少爷也骗过去了。兴许埋了长线为的就是这个打算。”芊芊道。
从姜尚仪说的时候咏薇不愿相信,到宫宴上皇上要遣了安良离开她还是不愿相信,现在皇上自己离开了,又眼瞧着往淑景园方向去了……,她信还是不信?
咏薇怔了半晌,反手握住了芊芊的手,慢慢地往西走去。
淑景园中,夏初在临湖的一块平滑的石头上坐着,正是傍晚时分,金橙的霞光还没落下西天,东边便已圆月早升,淡淡地挂在薄薄的夜色中。繁茂荷叶下,几尾小红鲤像是已经睡了,缓缓地凫在水中,听见声音便甩了尾巴钻没了影子。
夏初回过头去,看见苏缜稍稍有些惊讶,忙站起身来笑道:“皇上怎么亲自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