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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感觉整个武英殿都在抽搐,富丽堂皇的宫殿像散架的积木一般摇摇欲坠。每一根横梁,每一根立柱都在瑟瑟发抖。
目光所能触及的一切都在《清明上河图》那令人窒息的气势下“蜷缩”,那感觉难以名状但却能清楚地感受到它的锋芒所在。
那气势浩荡的歇山屋顶好像一瞬间就消解在黑夜中,我抬头仰望,竟然能看到一簌簌从苍穹往下慢慢坠落的星光,仿佛置身最赤裸的荒野。
朱颜一褪,天崩地塌,星河干涸,暗淡无光。
“道长!这是怎么回事?”我如坐针毡地喊着。“你能感受到吗?”
“柳泉!快离开这里,这情况有些不对劲。“左道长一边喊着,一边拉着我的手往大门方向跑去。
我刚跑到门口,又想起苏儿还在墙角安睡,于是心急如焚地呼唤她。“苏儿!快醒醒。”
苏儿睡得很安稳,被我这突如其来得叫喊声惊醒,可她根本来不及醒神就被这山崩地裂的气势吓得战战兢兢。“大……大哥哥!这是怎么了?”
武英殿那保存了几千年的天花,此刻一下子坠落下来,我若再往前走一步,怕是就要粉身碎骨了。
这突入起来的噩梦,让苏儿哇一声哭了出来,飒飒发抖地缩在墙角。
没有时间跟苏儿解释了,已经来不及了,我只能不顾一切地跑向她身边,准备直接把她抱出武英殿。
可就在这一刻,清明上河图之上陡然生出一个巨大的漩涡,整个画面都被稀释掉了,白纸之上只剩一个巨大的黑洞,带着不可估量的吸引力,将我们所有人往后拽。
“定!”左道长风驰电掣般掏出背包里的古书,然后手指在书面上快速地点戳着,嘴里还在不停重复着莫名奇妙的咒语。
伴随着那如安魂曲一般的念白和书页中迸发而出的金色铭文,又有另一股巨大的力量紧紧地拉住我们,与那黑洞的吸引做最尖锐的对抗。但被这两股骇浪狂澜一般的力量同时拉扯,岂是一个凡人多能承受的,就这么短短几秒钟,我就感觉身上的肌肉已经被整个撕扯开了,那剧烈的痛感让我几乎晕厥过去。
“啊!”我惨叫一声,然后肋骨都被拉断了几根。
“大哥哥!”
左道长一向冷静果断,他知道这样僵持下去,唯一的下场就是我性命难保。万不得已,他只能收起了古书,停止了施法。
这就像是拔河,两头都有力量,所以两头都可以保持静止,一头突然失去了力量,那败势将一泻千里。
“大哥哥!我好怕。”
我不由自主地抱住她,紧紧把她保护在怀里。“别怕……苏儿……”
可我的安慰还没说完,那股力量就将我们三人拉入了其中,我甚至能听到画卷撕裂的声音,纷飞的纸屑像乱箭一般击打着我的身体。
昔日那诗情画意的清明上河图,此刻已沦为破碎山河。
眼前是一片漆黑,没有星星,没有灯火,什么都没有,我们陷入了一股末世般的静谧之中,这个世界仿佛夺走了一切声音。
除了我们三个人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和来自心口的阵阵回响。
……
我恍惚看到了一丝光明和几个斑驳的人影。
“快看,又有三个人来了,三个怪人!”
“你瞎说什么呀,你看那个小娃娃穿得听正常,只是那两个男人穿得比较怪而已……”
“哈哈……看那个人怎么趴在地上。”
神智还没有完全清醒,就听到了一个个过路的行人在耳边絮语不断。
我慢慢睁开眼,突然间溢出的阳光显得格外刺眼,漫天飘洒的绿叶堆积满了眼帘中的每一毫每一寸。
然后就看到苏儿正趴在我的身上,她一边揉着自己的脑袋,一边不知所措地看着我。“大哥哥,我们这是怎么回事?”
我站起身来,抖了抖身上的尘土,然后环视了一周,才在不远处的一颗绿意盎然的古树下发现了左道长,此刻他正在打坐闭目养神。
“你醒了。”左道长没有睁开眼就能感受到我的异动。他低沉的声音此刻显得格外清晰。
“道长!”我轻揉着酸痛的腰,然后慢慢向他走去。“左道长,真是见鬼了!难道说这就是《清明上河图》的画中境吗?”
左道长点了点头,然后突然干咳了两声,显得格外疲劳。“对,这就是画中境。”
“你……道长你这是怎么了,为什么面色这么差?”随着我慢慢走近,才渐渐发觉左道长的脸色大不如前,温热的阳光照射下竟有几分苍白。
“刚刚和画中境里那个人的力量做对抗消耗了我大量气力,那这个人真的不容小视……”左道长坐着一动不动。“到底是哪个人物会有这么高的道行?有这般道行的人早就该声名鹊起了,可为何我却全然不知。刚刚不在画中境中他就有那般力度,现在身处画境,我们哪还有还手的余地?”
我从来没见过左道长出手,刚刚那个古书铭文应该是左道长在我面前第一次施展法术,其气势之苍劲,真是生平罕见,至今仍感余波荡漾,我想自己见过的那些法力高强的妖魔鬼怪恐怕也不敢与左道长相论。那画中人竟有与左道长旗鼓相当的力量,想想就不觉让人心惊胆战。
“让开!”突然一声怒吼打断了我的沉思,我回头一看,此时苏儿就站在路中间,而不远处一匹脱缰的白马正气势汹汹地朝她冲来,嘶鸣声不绝于耳。
“大哥哥!”
“让开,你们这些贱民。”这声音来自不远处一个佣人打扮的男人,他应该是某位大官的佣人,气焰极其嚣张,我隔着几十米远都能感受他的冷漠与不屑。想想也是这汴京城就相当于今天的首都,这高高在山的地方就连一个佣人也是趾高气昂的。
我眼疾手快,一下把苏儿抱过来,那白马竟与我们擦肩而过,带来一阵刺骨的凉风。
其实事过我才意识到苏儿是不怕这些的,反而是我刚刚鲁莽地以身犯险,差点就受伤了。
“你看好你的马!撞坏了孩子你赔得起吗?”我冲着不远处的那个人大吼了一声。
可那个人似乎并没有听到我的话,也有可能是他装作没听到。他不屑地转过身去,指挥着其他马匹缓缓往前行走。
“别搭理他了,他就是个没有思想的‘木偶’而已,只是在按照设定好的程序行动。”左道长慢慢站起身来,看来刚刚打坐是真的见效了,这转眼间他的气色就好了很多。
“道长,我也见过很多没有思想画中人,但像他这样飞扬跋扈的,还真是第一见。”我耿耿于于怀地抱怨着。“难道说这幅画的画家张择端一开始就是这么设定的吗?”
“没错。”左道长不假思索地说。“这就是北宋的真实面貌,你知道这幅《清明上河图》本来就是一副写实作品,其中深刻揭露了许多北宋一些不尽人意的社会弊病。”
“原来《清明上河图》还有这一层的含义。”
我和左道长正在讨论这画中境的神秘莫测,竟没有发觉一个穿着打扮古怪的人已经在我们身后一颗古树后面站了许久,此刻他缓缓地向我们走来。
“喂!”那个人发出一声没有气力的呼喊。
我和左道长转身开始打量他,就如我所说他真的是打扮古怪,但这个古怪也只是针对于这画中境的其他人而言,因为他梳着亮闪闪的大背头,穿着笔挺的中山装,脚下还踏着一双锃光瓦亮的黑皮鞋。
“你!你也是从外面来的吗?”
“嘘!”见我激动地回应他,这男人竟有几分惊慌,他连忙快步走到了我身边。“先生,你小点声。”
为何他会这么谨慎?这以前是画中的世界了,里面的行人大多都是‘木偶’,难道他还怕被这些木偶听到吗?
“先生,你说的没错,我本不属于这里。”那男人四处打量着,然后向我指了指树林深处。“我们到没有人的地方一叙。”
我虽不知这人到底打着什么算盘,但此刻确实还是很想听听这人到底会说出什么样的精彩言论,于是就拉着苏儿和左道长跟上前去。
他走到一个四处无人,万籁俱静的地方才肯停下脚步。
“我这是保护自己,也是为了保护两位,你们一定要谨慎些才好,这里不比外面,可谓危机重重。”那人确定了绝对安全之后终于开始正常说话了。“这里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新人进来了,你们是怎么进来的?外面是什么时代了?”
这人不说则罢,一说就这么滔滔不绝。
“外面是2015年了,公元2015年。”
“2015年?那就是民国104年。哈哈时间过得可真是快啊。”那人仰头看着太阳竟然会心地笑了起来。“现在中国还被人欺负吗?”
这人问的问题还真是让人啼笑皆非。“中国现在也算是一个老牌大国了,哪有什么人欺负?”
“哪个党赢了?”
“党?什么党?”
“就是国党与共党啊,不瞒你说,我生活的那个时代中国就只有一个党,国党。我本来是国党一位高级将领,黄埔军校的第一批学生,中国同盟会成立的时候我也加入了。后来在天津卫被阴差阳错地被卷进了这里,就一直与外界隔绝了。后来又有几个人进来,他们分别告诉我日本攻打中国了,还有什么日本控制了清政府,还有什么国共两党开战了,再往后的事情我就完全不知道了,因为一直没有人再被卷进来。”
原来这个人是一百年前的国民党将领啊,怪不得他的问题这么古怪。看来先前我跟左道长的猜测是对的。
“大哥实在抱歉,你的党输了……但中国确实越来越好了,最起码比你们那时要强太多了。”
“哎呀,是这样啊。可惜可惜。”男人猛地拍了下手,看起来心有不甘。“不过输了就输了吧,跟我也没啥关系,其实我本来就很讨厌内战,自己打自己一点意思没有。中国厉害了我就满足了。”
他淡然地看着天空,似笑非笑。
过了许久,他才回过神来,想起了一开始想告诉我们的事情。
“对了,言归正题。我一定要告诉一件与你我都有关系的事情。”
说着他伸出手臂,撸起了袖子,我才注意到他手上有个花瓣状的刺青。我和左道长面面相觑,完全看不懂其中的含义。
“这是什么?”
“这是标志,代表着我是一个时刻想要逃离这里的人。牵牛花象征着自由。这城市之中还有许多人有着和我相同的标志,我们一直都在想方法逃出去。有些人为这一目标已经努力了上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