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猕国,都城。
白府的宅院里,一个少年坐在月色下,望着眼前的小池塘,池塘里的荷花已经开了,粉色的花朵如碗一般大小,在夜色里静静地散发着幽香。
可幽香却没能解开他眉头的清愁,那俊美的脸庞上,满是深深忧虑。
“公子,去睡吧,已经很晚了。”青檬走过来,轻声劝道。
林御依然皱着眉头,一句话不说。
“哎,蒙蒙的武功不弱,一般士兵近不了她身的。”青檬双手放在他轮椅的把手上,“公子就别担心了。”
林御摇摇头道:“我并不担心她的武功,我担心的是猕国猪一样的指挥会让她去送死。”
青檬无语了一阵道:“猕国确实没有将才。”
“但是公子,蒙蒙既然参加了两国战争,您就不能再帮她了,不然老爷子可要发怒了。”
林御抿着嘴唇不说话,他心里何尝不清楚。
若是他家老爷子发怒,他将失去一切,又如何去帮她?
失去家族庇护,他又能做什么呢?
林御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只愿老天怜悯,保佑她平平安安地回来才好。
诏军大营,景江边上,霎时间燃起千万只火把,将岸边照得通明,让穿着夜行衣的猕国尖兵无处遁形!
随着萧锦夜的一声令下,士兵们拔起大刀,举着长矛,以碾压式的人数,向猕国尖兵扑去。被围住的十人,有两个已经吓得腿软,自知难逃一死,已扔下武器,跪在地上,似乎祈求能用投降换得一命。剩下的八人,有的转身往江水里跑,可还未跑上几步,就被诏国的弓箭手射死在岸上。麦蒙蒙和白画尘挥舞着手里的武器,将飞至面前的箭雨打落,他们两个虽极力护住同伴,可身边的人还是一个个地倒下!连一开始投降的两人,也被追上来的士兵,一刀砍了头颅!
人数越来越少,六人,四人,三人!
麦蒙蒙和白画尘一边打一边往景江里撤,他们不能背对着敌人,因为只要背对一秒,就会被万箭穿心,乱刀砍死!
终于,当诏国士兵像潮水一般,将他们三面包围住,尖兵队只剩下麦蒙蒙和白画尘两人!
他们两人一言不发,背对着背,将拥到面前的士兵们一个个地砍翻。他们已经预见了自己的命运,这一战,九死一生。
不管他们的武功有多高,也不可能从这成千上万的士兵中逃出升天。
麦蒙蒙的流云锤依然挥舞得猛烈,所到之处甩翻一排人马,为自己和白画尘隔出一小块空间,白画尘剑锋所到之处,皆是一剑封喉,鲜血飞溅。
两人一边打,一边往江里退!每走一步,都艰难无比!
“从后面包抄过去,别让他们逃进江里。”萧锦夜站在岸边,骑在马上,高高在上地指挥着。
“是!”外围的一队士兵笔直地往江面上跑着,意图将口子封住,形成四面包围之势!
麦蒙蒙知道,若是被他们围住,就真的没有生路了!麦蒙蒙越打越急,流云锤一甩,圈住了一个士兵,猛力拽起,丢到一边砸倒了一排。麦蒙蒙一手抓住刺向她的长矛,用力一拉一带,将那士兵抓到面前,一脚踹飞。
麦蒙蒙焦急地看了看身后的江面,诏军的包围圈正快速收拢。
“白画尘!快想想办法!被围住就死定了!”
白画尘手中宝剑一挥,面前的士兵又倒下两个,他抽空瞥了麦蒙蒙一眼道,语气依旧如往常一般,不快不慢,淡漠无情地说:“你先走吧,我掩护你。”
麦蒙蒙瞪大眼道:“你开玩笑!我怎么可能丢下战友自己走!”
“上次不就和你说过吗?”白画尘一个旋身,面对麦蒙蒙,宝剑笔直地从她脸颊边刺过,将她身后的一名士兵杀死,甩了下剑身上的血珠继续道,“战友就是拿来抛弃的。”
“那你走吧!我掩护你!”麦蒙蒙意气用事地说,“我做不出丢下战友的事。”
“这样啊,那就劳驾了。”白画尘说完也不等麦蒙蒙反应,一个飞身,从她身边穿过,笔直地往江面上冲去。
麦蒙蒙瞪大眼睛,她没想到他连客气也不客气一下!就同意了?
真是……真是太现实了!麦蒙蒙鄙视归鄙视,可依然勉力为白画尘将背后的冷箭,追赶他的敌人,全部消灭,让他无后顾之忧地往外冲。
白画尘赶在包围圈收拢前站在了岸上,再上前一步就是滚滚江水,就算他们跳下去,也不一定有活路,可现在,这是唯一有可能的出路。白画尘不停地挥舞着宝剑,剑术已经没有什么招式可言,只求一招致命,怎么痛快怎么来!
他抬眼,望向二十米以外的人,她似乎已经快要力歇,却依然苦苦支撑着。
“你还不快走!”他听见她这样对他喊!
白画尘也大声喊:“想办法过来!”
“怎么过得去啊!”只要她一转身,就会被身后无数的武器贯穿啊!
“找点人肉盾牌。”白画尘给她出着主意。
麦蒙蒙一点就通,手中的流云锤飞舞出去,一下子抓了五个士兵,她手指灵巧地将他们捆在一起,围成一个圈,自己躲在中间,拖着他们跑了几米。没一会儿,五个士兵全部阵亡,可因为有锁链捆住,麦蒙蒙从中间施力,抬着他们往前又走了几米,五人组成的人肉盾牌圈还是倒了。麦蒙蒙来不及解开流云锤,只得放手,从圈中跳了出来,伸手从胸口摸出一把短刀!那刀通身乌黑,在火把的映照下,一丝光亮也没有,她轻轻往对着她的长矛前划了一下,那些长矛全部应声而断!像面条一般轻易被她切断!
麦蒙蒙凭着这把削铁如泥的短刀,冲破了最后几米,来到白画尘面前!
白画尘伸手一把抓住麦蒙蒙,抬手,用力将麦蒙蒙往滔滔江水里一丢!
扑通一声,麦蒙蒙安全掉入江里!
“放箭!给我放箭!”岸上,萧锦夜疯狂地叫着!
无数的箭雨往江面射着,白画尘站在岸上,为麦蒙蒙保驾护航,麦蒙蒙从水中探出头来,叫着:“白画尘!”
“走啊!”白画尘头也不回地低喝道!
麦蒙蒙咬咬嘴唇,潜下水去。
这场战斗已经打了两个时辰,白画尘已显疲倦,他手里的宝剑挥舞得稍微慢了一点,一支利箭就插入他的右手臂,他身子一顿,手里的动作一微停,又三支利箭分别插入他的胸口、右腿、下腹之上,白画尘的俊脸被疼痛占满,变得僵硬扭曲,又一支利剑带着强劲的冲力,将他贯穿,他手腕一松,宝剑掉落在地上,他微睁着双眼,往后一退,整个人就那样跌落进景江之中,全身,插满了箭羽!
江面,泛起一团团殷红的血色,掉下去的人,再也没能浮上来……
“太子殿下。”
“一群废物!这么多人都抓不住他们吗?”萧锦夜下了马,气得扬起马鞭,抽了几个士兵。
“殿下,那个后掉落之人,一定死了,他身中八箭,绝无生还的可能。”一个将领连忙说道。
“那还有一个呢?”萧锦夜仰着头,晲着眼睛问。
“还有一个……也身受重伤,她想游过景江绝对是不可能的,她要是没死,一定还在这边。”将领回禀道,“我们派人沿着江面布防,一段一段找,挨家挨户搜!他就算上岸了也绝对逃不掉我们的搜捕。”
萧锦夜点点头道:“很好,就这么办吧。”
萧锦夜打了个哈欠,身边的随从连忙牵来他的骏马,让他能早点回去休息。
萧锦夜翻身上马,骑了一段,忽然想起什么地说:“啊,对了,把这些刺客的武器全部送回猕国,告诉他们,本太子将这些勇士永远留在景江里了。”
说完,他哈哈哈大笑着离开。
身后的将领,士兵,跪成一片:“恭送太子殿下。”
夜,越来越静,景江里的江水依然滚滚向前,皎洁的月光下,水面上缓缓浮起一片暗红的血色,那片血色越来越浓,越来越浓,过了一会儿,一个人影从江底浮起来,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一只手划着江水,一只手紧紧地揽着另一个人的脖子。
那人血色青白,似乎已是个死人,那暗红的颜色,围绕着两人一圈圈散开。
“白画尘,你给我坚持住。”麦蒙蒙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哭腔,她焦急地往前游着,平日里自诩水性很好的她,今夜游得也很吃力,全身就像是灌了铅一样重,好几次都差点沉下去,可她总能挣扎地浮起来。
她不停地向前游着,逆着水流的方向,她不知道这样对不对,只是想,萧锦夜知道自己没死,一定会找她的,若顺着水流下去,虽然阻力小,但是被找到的可能性会加大!
所以,她只能逆向行驶。
一个浪花打来,麦蒙蒙没能躲开,往后退了一些,她累得想放弃了,干脆顺着水流流,流到哪里是哪里,沉下去也好,被抓到也好,随便吧。
她真的一下也不想动了,连手指,都动不了了。
麦蒙蒙轻轻闭上眼睛,整个人浮在江面上,任水流推着往下漂,这种感觉很舒服,像是小时候睡的摇篮,软软的、晃晃的。
在这晃晃悠悠中,她忽然想起了师兄,想到了他临别前对她说的那句话:“你想死就给我死远一点,死在我看不见的地方。”
啊……
这次,她真的死得好远,真的死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了呢。
这下如他愿了,可不要哭才好啊,师兄……
麦蒙蒙想着想着,自己却先哭了起来,一想到以后再也见不到师兄了,一想到自己死了师兄内疚的样子,一想到师兄落落寡欢一辈子不开心的样子,她就难过得想哭!
才不要,才不要死,才不要放弃!
她要回去!要回到师兄身边,就算要死也要死在他身边、他眼前,她就是要膈应他,就是要他心疼。
麦蒙蒙忽然睁开眼睛,望着天上的月亮,一咬牙,挣扎着扑腾起来,又一次拽着白画尘逆着水流往上游,坚持!坚持!再游一点就上岸,再游一点就上岸!
她不停地这样催眠着自己,也不知道游了多久,在天蒙蒙亮的时候,她终于决定往岸边游去。
江岸有些高,她先将白画尘往上拖过来,伸手摸出怀里的匕首,将漏在他身子外面的箭羽砍断,然后将他托上江面,半趴在岸上,然后自己再爬了上去。
她躺在岸上,恨不得就这么睡过去,可是危机意识告诉她,这里并不安全,如果睡了,之前的努力就白费了。
麦蒙蒙完全凭着自己的意志力,背着白画尘找到一个废弃的窑洞,躲了进去。窑洞挺大,四通八达,不容易被包围,也不怕火攻,是个易守的好地方。
麦蒙蒙用匕首划开白画尘的衣服,看了看他身上的伤口,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她看着像寒玉一般的男子,身上满是伤痕,有十几年的老伤痕,也有刚刚长出新肉,泛着粉色的刀疤。
麦蒙蒙咬着嘴唇,瞪着双眼,眼里居然满是羡慕!
这是满身的荣誉啊!这才是男人嘛!这才是皇卫嘛!
麦蒙蒙在土窑里找了生火的木炭,堆在一起生火,将匕首放在火上烤了烤,然后抬手,将白画尘手臂、腿上和腹部的四支箭拔出来,然后用滚热的匕首烫在皮肤上,杀菌,消炎,又能快速止血,封住伤口,官窑里传出肉被烤焦的味道,有些诡异,但是并不难闻,弄得麦蒙蒙都有些饿了。
她望了眼完全昏死过去,连拔箭、烙铁都毫无知觉的人想,这时候把他割了吃掉,估计他也没啥感觉吧。
麦蒙蒙困急了,她努力地睁着眼睛,将白画尘身上的箭全部拔掉,剩下一支离心脏颇近的箭,她用匕首割开一些皮肤,然后将箭取出来,最后从怀里拿出青檬送她的伤药,敷在他的伤口上,一切弄好后,她再也坚持不下去,握着手上的匕首,倒头就睡在了白画尘的身边。
外面的天色亮了起来,窑洞里照不到阳光,只从土胚墙壁的缝隙中露出一道道光线,光线中飞舞着尘埃,暖暖地照在两人身边,为他们冰冷的身体,稍稍送去一丝温暖。
清晨,猕军士兵发现景江对面划来一艘小船,连忙发出警告,所有士兵全部备战起来,紧张地望着景江中心。
猕皇自尖刀队走后,便一直没睡,他期待着什么又害怕着什么,一晚上在帐篷里走过来,走过去!现在有了动静,让他如何不紧张,他不等通信员来,自己披上披风就走出帐篷,远远听见一阵阵哭声,他心下一沉,走到江边问:“发生何事!是谁在哭?”
围在江边的士兵们让开一条路,纷纷跪下,哽咽地喊:“参见皇上。”
他们一跪下来,猕皇便透过他们身上看见了摊在江上的武器,有熟悉的流星锤和长剑,还有断掉的双刀,沾满血迹的长棍。
那是猕国四大护卫的武器,一样不少……
身边是士兵们的低泣声,四大护卫代表着猕国最高的武力值,而他却让他们在第一战,就死在了前方。
猕皇踉跄着往后退了一步,一下损失了四员大将,让他心疼地吐出一口血来。
身边的士兵们紧张地喊道:“皇上!皇上保重龙体啊。”
猕皇挥挥手,转身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回营帐,坐在龙椅上,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