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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今日此门中,
人面桃花相映红。
人面不知何处去,
桃花依旧笑春风。
〔49〕
许暖遭遇车祸的消息,是李乐告诉梁小爽的。
梁小爽没去陈寂的生日舞会,她对这个抢了自己很多风光的陈姓女子无感,逢场作戏这么具有高尚道德情操的事,她目前还没学会。
她和李琥珀在舞会之前的咖啡厅里遇见过许暖,原本是想欺负她,没想到她身边居然带了赵赵这个战斗指数超高的女人,一把水果小刀独霸天下,害得她和李琥珀落荒而逃。
她跟李乐说了这事。李乐却说,梁小爽,你少跟我那表妹来往。你本身就是一个爆竹,李琥珀就是个引芯,你们俩混在一起,迟早出事儿!
梁小爽噘起嘴巴,不理李乐。
李乐觉得梁小爽和李琥珀是俩天生的祸害,两个人整天不知道想些什么,既是小团体,又相互攀比,连喜欢男生的口味都在攀比中变得一致。同喜欢大叔级人物——前几天他听说李琥珀看上了上康集团的孟古,而且已经穷追猛打了好些日子。
不过,也好,幸亏喜欢的不是孟谨诚。
突然,李乐似乎想起了什么,对梁小爽说,不知道你听说了没有,许暖在舞会的时候,遭遇了车祸。
梁小爽一听许暖的噩耗,也忘记刚才李乐批判她了。她只觉得全天下的天使终于开始上班了,生活再次向她微笑,她一面给李乐剥香蕉,一面问李乐,死了没?
李乐躺在床上,眼巴巴等着梁小爽手里那根香蕉,说,全力救治中。
梁小爽愤恨,说,死庄毅!还敢说不喜欢许暖!还敢说普通朋友!居然全力抢救!说完,她恨恨地将香蕉扔到地上,踩了两脚!
病床上一直在等香蕉的李乐快哭了。
梁小爽发现可怜的李乐正在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很抱歉地耸耸肩,说,我重新给你剥哈。说完,拿起一根香蕉重新剥,末了,她突然问道,那她毁容了吗?
李乐说,梁小爽,有你这么幸灾乐祸的吗?好歹也是一条人命。
梁小爽特轻蔑地看了李乐一眼,说,得了,如果庄毅出车祸了,你现在估计比我还乐吧?你一定会放礼炮扎气球,锣鼓连天庆祝一番吧。
李乐白了她一眼,说,得!我可没有你那么狭隘。咱仨那点儿破事儿,我可一直都是祝福你和庄毅白头到老的!你就是跟他明天结婚,我李乐都给你当伴郎的!我还给你封俩红包,一个送给你结婚,一个送给你离婚!
梁小爽狡黠地看了李乐一眼,说,你放心,我这辈子都不会离婚!我梁小爽发过毒誓的,我这辈子一定要让庄毅爱上我,非我不娶!他要是不娶我,我就死给他看!
李乐说,梁小爽,你现在落伍了。
梁小爽说,怎么了?
李乐说,你不应该去纠缠庄毅,你应该从许暖下手。你去勾引许暖,让许暖爱上你,放弃庄毅,你不就可以得到庄毅那个老男人了吗?
梁小爽皱了皱眉头,说,李乐,你什么意思?
李乐说,没什么意思啊,就是说,你让庄毅爱上你,要比让许暖爱上你还难。哈哈哈哈。说到这里,李乐开心大笑,可是还没笑多久,梁小爽将无辜的香蕉再次扔到地上,狠踩一脚后,就骑到病床上对他大打出手,她一冲动,就忘记了李乐是一个病号,脊椎正伤着呢,她一边拍打他一边骂,说,李乐,你这个混蛋!
李乐感觉身体传来刺骨的疼痛,他还依然对梁小爽笑着,像纵容一个孩子一样纵容她在自己身上折腾。
梁小爽从李乐隐忍的皱眉中,突然想到,李乐的脊椎完蛋了,于是连忙跳下来,说,李乐对不起李乐你没事吧?
李乐摇摇头,叹气,说,没事!这么多年我都习惯了!我爸妈将我生得这么如花似玉,就是给你梁小爽糟蹋的!
梁小爽看了看李乐,心里有些酸,她不是一个坏女孩,她知道李乐对她好,宠着她,纵容她,在这世界上绝对没有第二个。
她端详了李乐半天,说,李乐,你真是好兄弟!
李乐忍着腰部传来的疼痛,皱着眉头贫嘴说,你既然能挖掘出“我是好兄弟”这么深层面的东西,那你有时间就再深度挖掘一下,说不定你会发现我还是一个好丈夫呢,哈哈哈。
两个人又你来我往地斗了一会儿嘴,最后,梁小爽将脑袋搁在李乐的床上,紧紧压着他的胳膊,发丝凌乱,一脸哀怨,说,怎么办?李乐,我真的喜欢庄毅。怎么办?
李乐有些心酸,嘴上却逞强,说,还能怎么办?睡了他然后对他负责!
梁小爽说,呸!姓李的!你思想真荒淫!
李乐说,呸!你想得估计比我更荒淫!
梁小爽哈哈哈大笑,说,李乐,还是你好!你真懂我!然后,她仰起脸,有些伤感地看了看李乐,说,你什么时候去美国做手术啊?
李乐说,还没定下来。
梁小爽叹气,说,听说,手术风险很大,如果不成功,你就废了……
李乐看着梁小爽,笑笑,默默地应了一声,嗯。
梁小爽就说,要不,李乐,咱不做这个手术了。你就是这样子,也很帅!我不想看到你手术不成功,人被废掉。说着,她就开始哭,眼泪吧嗒吧嗒地掉。
其实,她原本还想跟李乐讨论一下那个一直困扰着自己的心病——怎样救治庄毅的“不举”,可是她担心李乐一巴掌将自己甩飞再顺便骂一句“梁小爽你个臭不要脸的大尾巴色狼”,于是,就放弃了,如今这么一哭,更忘记了。
李乐最见不得梁小爽哭,他心疼地揉了揉她的脑袋,说,哎,哎,哎,你亲夫我还没死呢,你别哭得那么热闹啊。
梁小爽说,李乐,我不跟你贫了,你也别跟我贫了,咱们不去冒险做那个手术了好不好?我真的不想看你废掉。呜呜。
李乐就笑,说,梁小爽,你今天吃乌鸦了吗?你怎么尽咒我啊。
梁小爽说,你妈妈也不想你去做这个手术啊。大家都知道,这个手术多么危险啊。
李乐笑了笑,像是宽慰梁小爽似的,说,只要有一线希望,我也得尝试一下啊,我这么玉树临风的人物,还要给你做替补老公,要是我现在这德行,估计你一辈子都不会改嫁给我了,哈哈。然后,他故作深沉地说,我怎么也得让你这个小色狼感觉我比庄毅那个老头子更有形象,对吧?
梁小爽就一直看着他,发呆。
其实,庄毅,庄毅,到底有什么好的呢?不就是样子好看了一些,脾气拽了一些,自己肯定是有受虐倾向,才会对庄毅发了狂。
对庄毅,有多爱?
其实也不多,就是刚刚够“想和他在一起一辈子”那么多。
很想很想和他在一起。
很想。
庄毅从许暖的病房离开,留下人二十四小时看守着。他说,如果梁小爽找来了,一定不能让她进病房,不能让她接近许暖!
手下对梁小爽的骄横任性也是了解的,于是问,如果梁小姐坚持要进去呢?
庄毅头也没回,转身就走,只留下一个字:打!
跟在庄毅身后的马路和顺子耸耸肩膀,相互对视了一眼,打女人……说好的绅士品格呢!
顺子发现,马路清澈而冷冽的眼底有一丝特别玩味的笑意,似乎是想看庄毅好戏的意味。
顺子立即明白,这世界上,不只他一人发现了庄毅对许暖太与众不同了,他是有知音的,比如此时的马路。
如果不是许暖出了车祸,马路是要回新安的。毕竟他和顺子不同,他是庄毅的恩人小兄弟,不是庄毅的手下。遇到严重的事,他会帮庄毅,因为他是庄毅在这个世界上,最为信任的人。
这一点,顺子也是知道的,所以,顺子也很尊敬马路,虽然这个眉眼清冷,气质冷冽的男子,看起来很小,但是,顺子知道他跟庄毅的交情,也知道,在新安,马路是一个多么厉害的角色。
顺子撩了撩马路,说,你说得真对!明明是小白羊,却偏偏装大尾巴狼!
马路低头,又望向窗外。
〔50〕
那天之后,庄毅一直沉默着,纽斯塔就像一个满是迷障的温柔乡,包裹着他的不安。他日日流连,夜夜晚归。
赵赵有些惊讶,却不多言。
一周之后,赵赵忍不住,走到他身边,三分调笑,七分含酸,说,看来,你的计划要流产了啊。
庄毅抬头,看了看她,眉眼清冷,什么意思?
赵赵就看着庄毅,媚媚一笑,我是说,将来啊,许暖康复出院,你也不会舍得让她做棋子了!
说到这里,她攀着庄毅,三份婉转,七分惋惜,叹气,唉。纵使百炼钢,也成绕指柔。我们庄毅再狠辣的角色,心也是肉长的……不过,也是这许暖姑娘命好,就算根子再烂,底子再臭,也有男人愿意为她的过去埋单……啊呀!我可不是诋毁她,我这是真真的羡慕啊,我也想自己带着一拖油瓶还会成为别的男人手心里的宝贝!庄毅啊,你不舍得她就算了,也不丢脸……
赵赵吃吃地笑着,故意把话说得一波三折,刺激庄毅。
庄毅有些恼,伸手,勾住赵赵的下巴,说,不舍得?笑话!
赵赵媚眼如花,继续说话刺激庄毅,说,难道你还真舍得?别骗自己了,庄毅!喜欢呢,就自个儿留着。江山不要了,还有美人可以快活。将来,孟谨诚要是知道自己老婆孩子都在你这里,也算输掉了脸面。呵呵。
庄毅狠狠地捏住她的下巴,说,你放心!在我的字典里就没有!不舍得!
赵赵就笑,阴谋得逞一样,说,哎呀,我就说嘛,庄毅就是庄毅!永远不会为了女人做傻事。
那一夜,赵赵陪着庄毅喝了很多酒。
庄毅头疼欲裂。
许暖发生车祸的这些日子,他纷乱极了。
从她在他面前被车撞倒开始,他的人生就变得矛盾起来,那些他都不愿意面对的情感纠结,就在这个女人昏倒在地、血流如注那一刻全面爆发。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心烦意乱,或者,他根本就不想去明白。
不对吗?
他应该是冷血的,他应该是不会心动,不会心疼的。从他叔叔害死他的父亲谋夺旭日集团的那一天起,从他叔叔派人要将他赶尽杀绝的那一天起,从他落魄人间三年苦头尝尽起,他早已经血冷如冰,心硬如铁了。
而且,他应该是永远懂得自己想要什么,永远目标分明的。永远不会为了其他事情而停驻的。
红酒在灯光之下,变得妖冶,就像是许暖那天流出的血液,它们如同欢悦的吸血蝙蝠,在他抱起她的那一刻,纷纷沾上他的衣衫——
午夜的街头,他痛苦地呼喊着她的名字——许暖!
这是他没有预料过的结局。
那一刻,他真的很疼,疼得不知如何发泄,只能拼命呼唤着她的名字。
然后,马路顺子他们蜂拥而至,将许暖送去了医院。
那天,她的鲜血沾满了他的车。
他一直握着她的手,一直握着。
……
庄毅看了看酒杯中的红酒,笑笑,他想,或许当时他心疼,是因为自己的大好计划会破产吧。应该是的。像他这么心疼自己的男人,肯定是的,她许暖算什么?不过是一枚棋子而已。
想到这里,庄毅一饮而尽。
暗夜里,似乎有个声音在他耳边,轻轻地说,你看,人总是这样傻,这样自负,编造那么多的借口,只是为了骗倒自己。
庄毅笑,说,你才傻。
在一杯又一杯的红酒中,这个夜晚变得越加迷乱,赵赵的双手一直撩在他的胸口,想要撩拨起他身体里那最原始的熊熊火焰。
然后,一起燃烧,一起焚毁。
如果不能绝望地爱,那么就绝望地做。
这似乎是每个男女爱而不得求其次的最好途径,身体给了他们一个让爱倾泻而出的缺口,如果不宣泄,赵赵觉得,她一定会被自己对庄毅的爱淹没、以致窒息。
最终,庄毅还是让她失望了。
他捉住了她的手腕,眼眸深沉,一副洁身自好的表情,他说,赵赵!别闹!
赵赵愣了愣,她没有想到庄毅会拒绝自己,要知道,这一次,她是鼓足了千万勇气。这么多年,她虽然和庄毅都一直那么暧昧着,可是,她不敢也不能逾越这身体的界线。
对于她,庄毅是神。
虽然食尽人间烟火,但是那些都是烟火,不是烟花,不是她这种烟花女子。
她看着庄毅,眼底是悲伤,说,你嫌我?
庄毅看了看赵赵,他想跟她说,自己不是传闻之中,那样万千花丛过中的蝶,他还想说,赵赵,你是个好女人,我不想对你随便……但是涌动在喉咙间的话,最终变成了冷漠的三个字,我累了。
我累了?赵赵愣了一下,她明明感觉到庄毅皮肤燃烧的温度,也能听到他心跳加速的欲望,难道……赵赵突然想起梁小爽制造的关于庄毅“我不举”的坊间传闻……想到这里,她目瞪口呆地看着庄毅说,难道你……
话将出口,她连忙停住,她知道,这三个字的杀伤力对男人来说会有多大,说不定庄毅会直接将她从楼顶给扔下去。
庄毅是多么绝顶聪明的人啊,怎么能不知道赵赵刚才要说的是什么呢?想起梁小爽,他不由苦笑。
借着酒劲儿,赵赵的手不自觉地往不该触碰的地方滑去……
庄毅一把握住了她的手,他望着她,眸子里是坚持,是拒绝,是底线,他说,赵赵!你真的醉了!
〔51〕
那天夜里,庄毅离开了赵赵,一个人走在街上,唯一陪伴自己的,是被月光拉长的影子。
一阵风吹醒他的酒意,他才发现自己已经站在医院门前。
身后,满城霓虹,车水马龙。
几番迟疑,最终庄毅还是去了许暖的病房,守在门外的手下似乎没料到大半夜他会出现,纷纷站到一旁。
他推开门,月光正洒满她的脸,雪一样,就像他们初见的晚上。
那天夜里,她沉睡着,身上插满管子,他站在她的床边,风月场中旖旎见遍的人,竟像个木头人。
似乎有一种他自己无法掌控的心乱如麻。
似乎是一种令他恐惧的情绪所在。
或者说,从遇见她的那个风雪夜,他的内心,就已经开始在惧怕着什么,抗拒着什么,生怕被一种说不出的东西给拉下万丈深渊……
这些年来,似乎只有对她冷漠狠绝,才能支撑自己的清醒……
……
庄毅深深叹息。
转身,离开。
他推门,抬头,却见赵赵,就这么站在他的眼前,望着他,泪水流满脸。
〔52〕
时间,或许会让所有的伤口结痂。
两个月后,许暖康复出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