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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乐园人群熙 熙攘攘,各种尖叫声和欢呼声,小Daisy虽然方才出门有点受惊了,但到底是孩子一见到新奇的世界和琳琅满目的玩具便开心得晕头转向,早就忘了适才的事情,但大人不一样,大人都会记得,假装不记得不过是耐着性子罢了。
是谁说过,没有比有 了孩子的父母更懂得伪装的男女了。
“Dais y,来妈咪给你擦下嘴巴,瞧你吃得满嘴都是!”傅随安瞧着越来越撒欢玩着的笑Daisy,不赞同地挑着眉,手劲却轻柔地给小Daisy擦拭唇边的餐渍,平静得像没有发生过任何事,眼梢一抬不抬,未和柏谨言又任何的对视。
柏谨言不是小孩,他能感觉到气氛有些许压抑,他沉沉吁了口气,面容浮上同傅随安一样的笑容,递到小Daisy嘴里一块他做的可口的海苔寿司:“好吃吗?”
“恩!”小Daisy眯着满足的杏眼,大大地点了个头。
不一会儿,小Daisy便在游乐园的休息区认识了好些小伙伴,一溜烟就跑到不远处跟他们玩起了游戏,望着远处雀跃天真,笑着的小Daisy,柏谨言忽然恍如梦境,目光灼灼地望着那里,一想到这好不容易守着的幸福也许就会像泡沫一样消散得无隐无踪,当年送她走的痛楚他一点点都不想再去回想了,如今更是。
笑容有一瞬间的凝止,柏谨言凝视着紧抿薄唇出奇安静地注视着小Daisy玩耍的傅随安倏地张嘴启口,声音竟哑然低沉得紧:“随安……我……”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要说了,回家再说,现在我不想提这个。”话音未落,便被傅随安硬生生地阻了过去,傅随安神情未动,只淡淡地提了句。
柏谨言心下顿时一缩,竟呐呐不语。
玩了一天,孩子累了,父母心累,回到家,由傅随安替小Daisy洗好了早换好了睡衣,再由柏谨言照例每天一则睡前小故事,过了些时候,小Daisy便沉沉地睡入了梦想,小小的指头竟还塞在小嘟嘴里,柏谨言将她的手轻轻掰了下来,然后替她掖了掖被子轻手轻脚地退出了房。
“明晰是谁?那个女人又是谁?”傅随安正坐在客厅,左手托腮,按着遥控板,电视机里正放着最普通的综艺节目,嘻嘻哈哈的笑声从机体里传出与客厅凝滞的冷沉气氛相融竟诡异得渗人。
他心里“咯噔”一下,棱角分明的脸庞浮上晦暗的颜色,习惯性地捏了捏适才拄起来用着的黑曜石拐杖,手心微微发凉,半晌,方敛下目,轻轻坐到了傅随安的旁边,喉咙微哑道:“她不是,她不是明晰,明晰从来只有一个,随安,她不是,明晰已经死了,很多年前就死了。那个女人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人,她不是明晰,随安,她并不重要。对我来说,你才是现下最重要的人,你忘了么,我们走过那么久,我们那么多难关不都一起过来了么?”
其实,他很想说,你就是明晰,明晰只有一个,而这话他竟不知如何开口说才好,而这话,他竟也是当年最后方明白得清清楚楚,却已来不及告诉她了,只能在那个街边步履阑珊,衣着褴褛地看着她幸福的模样,心如刀割,锥心刺骨,他回不去,如今稍离她近些了,却又如此如履薄冰。
他在说谎。
傅随安心底里有个声音凄厉厉地喊道,这突如其来的喊声在她的体内倏地从喉咙口撞到了她的耳畔震得她浑身一颤。
不是——不是!他说谎,明晰没有死。这个女人真的一点都不重要么!
傅随安极慢极慢地掀起眼触及柏谨言幽潭一般的黑眸,神情略有些空洞,眼前的他那样的模糊,明明她眼里未有泪,却瞧他瞧的这样不清楚,唇边漾起一个虚无的笑容。
“随安——”
她仿佛终于看清了纠缠自己已久梦境里的那个女子,那张脸那么的像今天早上哭着求柏谨言的脸,却那样熟悉,她蓦地像遭电击,立刻起身扑到了衣帽间那面巨大的立体镜前,缓缓抬手摸上自己的脸庞,生生的冰凉惊得她手心一寒。
明晰没有死,因她是明晰,明晰就是她。
“随安,你怎么了,随安!”
柏谨言被她惊得心都提了起来,跟在她身后,急急地低声喊道。
镜子前的这张脸是现在的她,而那张脸,曾经自己看了无数次,在每次自己照镜子的时候这样的熟悉,她是这样的不陌生,梦里的人不是别人,是她自己,而早晨那个女人张着跟以前的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她是……
一瞬间恍如过了半个世纪,眼前多少场景闪现又一闪而过,快得让她这一次终于还是抓住了。
气好些喘不过来,她突然拼命地咳嗽,咳得肺都疼了,他见状,焦心地跑上前将她揽在怀里,替她顺着气,她眼神波澜不惊,平静如水,意外的沉寂,她咳得无力地伏在他滚烫的胸口,淡淡的问道:“你曾经爱过她?那个‘明晰’的人?”
“爱。”他眼神深邃,抵着她的发顶,毫不避讳地承认道。
“那你爱我吗?谨言,我呢?”
“爱。你信我,好吗,随安。”柏谨言又更紧地抱住了她,仿佛要将一丝细缝都无。
傅随安苍白的脸庞染上些许红润,心一点点的下沉,喉咙却轻轻地喃了句:“我信的。”
他如获大赦,面容苍峻平和,却差点落泪。
还有一句,她却未说出口,你说的我信,但你方才说明晰只有一个,不,你骗我,我不信,因当年你容她杀了我的晚晚,因纵容了她一次又一次,明晰只有一个……天大的笑话。
这晚,她终于不再有梦魇了,只是半夜便开始发烧,他哄她去医院,她一声不吭,幸而,到了天方大白时,她的烧终于退了。
早上送她去上班时,他亲了亲她的脸颊,她倏地不着痕迹地一移,他欲言又止:“随安,那个……”
“什么?”她漫不经心应了句。
“不,没什么,去上班吧。”他唇角干干一扯,将话语吞了下去。
嘉瑞……
昨晚,她很久没有了,却在昨晚发烧发得迷迷糊糊时又唤了一个晚上的“展嘉瑞”,他凑在耳边细听,连一句“谨言,带我去看病”都未有。也许是那个女人的出现再一次让她躲进了自己的壳里,又将让他怎么撬都撬不开了,又也许,原来,她还是那么爱那个人,好好地过日子,想来都是奢侈。
会不会想起来了?
他灵光一闪,后又将这个念头压了下去。
如果想起,怎么会一丝反应都无,连记起他的略微动作和话语的蛛丝马迹都未有,如果真的想起……不,他不敢去想。
……
“随安,你最近是不是胖了?”
一大早莫可可的一句话让傅随安一天都不安稳,她体重向来稳定正常,除了生小Daisy时重了些,其他时候从未有太过的明显变化,胸口起起伏伏了好多次,耳鸣阵阵,整个人都像被定住了一样,如提线木偶一般做着手头上的事情,知道叶梓都看不过去,轻声提了句:“随安,你要不去趟医院吧,我看你状态不太好,有病还是早点看好。”
脑子一阵阵的浑噩,她不敢想,双手酥酥麻麻的,脚底都虚浮了起来。
不会的,不该在盘算着要怎么样处理和他的关系时发生这种事情!不会的——
是的,可能是因为最近太累了,手上案子太多了,是该适当地划出去点了,是了,一定是太拼命的缘故,所以例假不准了,一定是这样的!
她胃里一阵阵地翻涌,偷着跑了出去在写字楼旁边的小药店买了早孕试纸,在公司里的卫生间看到红线清晰得不能再清晰时,她忽然悲凉从中而来,差点在卫生间抽噎起来。
明晰,你怎么能再对赵钧默有期望,你怎么能将自己陷入这样的境地,怎么能!
是啊,那些记忆清晰如相册一般,又一次猝不及防地涌进了她的脑海,一张张地翻开又合上,是了,她分明记得他当时见到她的第一句话是:“那么你现在喜欢吃什么了?”
那般熟稔而自然。
原不是错觉,原他一直记得,在她的身边。
他有过嗤笑她么,他有过轻蔑她么,是啊,他装着明白心里一定在想,明晰自诩聪明,却原来是个糊涂人,她还是那样绕来绕去绕进了他设好的圈里,对于一个完完全全不记得的她,他是怎么想的,是翻来覆去睡不着觉,还是觉得踏实安稳,反正她都不记得了,反正她早就忘了不是么……
她明明知道自己不该想的这般极端,可昨日萧念梳一个剪影掠过,还是惊蛰了她。
一晚还是两晚,她为了上位可以陪。
那么当年呢,他舍下她,避着她,陪她应是何止几晚!
到底不是当年已再嫁人为妻时的心境了,这一世,她又经历了其他林林总总,原以为自己都看开了,却不曾想,那些锥心的过往摆在她面前重新将她捕食时,她竟不可抑制地抵触起来。
傅随安抽泣到后来竟扑哧笑了出来,眼泪滑落掌心,冰凉凉冷飕飕的。
妇产科门诊的走廊,她听着自己的名字报了一遍又一遍,每次报到自己她又不应声就那样错过,然后又再去挂号,周而复始,终究还是觉得应是要做个决定了。
医生给她做了各项检查,她按着自己的肚子,隔着衣服,神情木然。
“如果不舍得就回去再考虑考虑。”
她如梦初起,猛地抬头答道:“回去……再考虑几次不是更不舍得了么?”声音这般嘶哑,犹如久未尝水的沙漠旅人。
手机铃声猛地自包里响起,她接了起来简短的说了句:“谨言?有事吗?”
“身体还好吗?”那头声音低沉,言辞自然而温柔。
她握着手机的手掌微微发麻,低低嗡着声:“恩,我在医院了。”
“是要看一下了你,昨晚一直发烧,也不知道有没有好些,在哪家医院?我过来……”柏谨言低低的急问道。
“不用,我自己看完就回来了。”她语气极淡地收声,说完便关机了。
“还要吗?”医生试探性的问道。“这毕竟是……以后要是……”
“不要了。”她恍若未闻,倏地截断了医生的话,斩钉截铁的说道,望着自己未有戒痕的双手,目光愣愣的,血液仿若倒流,口气却全然沉定。
以后,什么是以后……
她在心底里咀嚼这这两个字,头脑晕眩,脸色冰霜而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