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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c城,我继续参与娱乐场所消防安全整治,一边工作,一边留心着那篇报道带来的影响和震荡,心想南国周刊这样一个大篇幅报道,省公安厅肯定是坐不住了,那么市公安局也应该很快也应该会有所动作,现在全国各地都在扫黑除恶,C市存在黑社会的盖子既然被揭开,公安部门不去把李易扬那样的头目抓起来是说不过去的。
但几天过去了,虽然这篇报道引起人们很大的议论,但一直没有公安部门行动的消息,可能是这场大火多少转移了政府部门的注意力,因为如何消化处置这场大火造成的影响才是市领导和C县领导们首先要解决的问题。
我于是盼着金剑他们那篇关于火灾的报道尽快出来,可是到了周三我去报摊上买了份南国周刊,上面竟然没有想象中那种重磅文章,我心里不禁往下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好像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左右了事情本来的进展,使它完全往另一个方向而去了。
万般无奈之下,我给金剑打了个电话,金剑说:“你不给我打,我正准备给你打电话了。”
“那篇报道怎么没有出来啊?”我焦急地问道。
“我正要跟你说这事呢。”金剑的声音里透着一股疲倦,“稿子是早就写出来了,但我们主任没让发,还说以后关于C市的稿子不要再做了,我当时都惊呆了,但从我们主任那无奈的表情上我可以看得出,他承受了很大的压力。”
“怎么会这样呢,难道你们周刊都被人操控了?”我一下子急了,这个情况可是我想不到的,堂堂的南国周刊也不敢刊登这种反映事实真相的稿子了,这究竟是为什么?
“很有可能啊。”金剑叹了口气说,“我现在还不知道这压力来自哪里,但我可以肯定这压力是来自高层。我在周刊干了几年,我太了解这里面的奥妙了,揭露真相是要付出代价的,不瞒你说,我来这里时间虽然不长,但我们周刊的总编已经换了两三位了。这次稿子被压,一定跟你们市里的活动有关系,你们C市领导活动的能量不一般啊。”
听了这话,我的心一下子像掉进了冰窖,怎么会这样呢,难道C市真的有人手眼通天,连南国周刊影响这么大的报纸都可以封稿?这也太可怕了。
“不过,你也别太着急,我们这边还在努力。”金剑在电话里安慰着我,“你干脆别呆在那个破地方了,到我这边来吧,按你的才华早就该到这个大城市来施展了。”
“哦,我会好好考虑的。”我挂了电话,心里一阵发凉,看来我把这个问题看得太简单了,以为有全国影响的报纸去揭露就一定能奏效,殊不知媒体在某个时刻不过是掌握在某些人手中的工具而已,一旦涉及到某种利害关系,这种公器也会有哑火的时候。这样看来C市有人是真的很厉害,可以说手眼通天了。
后面发生的一切验证了金剑的话,也将我的担心变成了让我目瞪口呆的现实。C市公安局的确是抓了几个人,还开了一个新闻发布会,声称他们就是殴打南国周刊记者的黑社会成员。我一看就知道这几个人都是替罪羊,看来幕后已经有了某种交易,李易扬他们是不可能被抓进去了,这个作恶多端的C城恶少再一次逍遥法外了。我的心像被猛烈地刺了一刀,痛得我眉头都皱了起来。我第一个反应是对小莲怎么交代,她受了那么大的屈辱,我却眼睁睁地不能为她伸张正义,虽然尽了这么大的努力,但到头来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更让我想不通的是,辉煌歌厅大火的责任追究问题随着整治工作接近尾声似乎也要不了了之了。在整治期间曾经发生近千人围攻县政府的群体事件,也当晚就被平息了。后来,从省到市来视察整治情况的各路人马,态度都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开始对整治的效果大加赞扬,给人的感觉好像根本就没有发生那么大的火灾,也没有死掉那么多的人,大家一团和气,C县的领导也被媒体吹捧为整治有力了。种种迹象都表明,那些对这场火灾负有领导责任的各级官员不但度过了心理恐慌期,不再担心会丢掉乌纱帽,而且渐渐以整治功臣自居了。
这种烧死了十几个人的特大火灾要是放在别的地方,某些官员的乌纱帽早就拿掉了,但在C市为何就变成另外一回事了呢?我看不懂,C城的很多老百姓也看不懂,大家都在议论,都很气愤,死了这么多人,为何这些官僚们能够瞒天过海,逃脱惩罚呢?
坊间的小道消息这时候又发挥了它的威力,议论的焦点渐渐指向了这样一个原因:张福友市长省里有人,这个人在省里位高权重,在上面又有深不可测的关系,不仅成功地帮助C市拦截了各路要来采访的记者,而且借用更上一层的关系对《南国周刊》进行了打压,因为那篇关于黑社会殴打记者的报道已经对C市的形象造成了负面影响,也直接导致了金剑和小杨他们关于火灾那篇报道打了水漂。南国周刊最敢担当的总编早被撤职了,现在的总编抗压能力明显很弱,在上面有人弹压的情况下,他唯一的选择只能压稿消灾。
后来金剑那边透露过来的情况也大致如此,他感叹C市领导能量太大了,超过了他的想象,劝我小心一点,早点下决心远走高飞为妙。
整治结束从C县撤离回来,我似乎病了一场。上班没有精神,回来倒头就睡,没有人知道我内心的痛苦,我也不愿意对任何人说。文琴问我怎么了,我说没有什么,只说是整治工作太劳累了,一下子停下来,人就会感到乏力。我对文琴是不能说这事的,因为她从头到尾对此事不知情,现在对她说只会让她越加糊涂。对小莲就更不能说了,要是说出来的话估计对她的打击会很大,她可是一直盼望着把李易扬这样的坏人绳之以法的。
我精神陷入了极度苦闷之中,开始考虑去留的问题,是逃离C市去南方金剑那个城市,重起炉灶干一番事业,还是呆在C市苦熬人生?我想去找朱必达聊聊,但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我否定了,虽然我觉得朱必达足可以让我信赖,但这些事还是不能对他说,在C市除了小莲,还没有第二个人知道我一手策划的这次行动,让朱必达知道了,难保哪一天不泄露出去。人心隔肚皮,我跟朱必达还没有到那种可以十分信赖的程度。
万般无奈之下,我又给老同学金剑打了个电话。
“剑兄,我准备去你那了。”我说,似乎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你真的考虑好了吗?”金剑问道。
“考虑好了,不再犹豫了。”我说,内心涌起一股悲凉,“这地方实在呆不下去了。”
“好啊,我这里很欢迎你的。”金剑高兴起来,语气里透着兴奋,“你肯定会成为一个出色的记者,比呆在C市当一个小公务员要强得多。”
我的心被他说得一热,是啊,凭我的能力何必在C市的官场委曲求全,这个环境太让我压抑也太令我失望了,真的应该到南方甩开膀子去大干一场。
晚上回去我跟文琴说出了辞职去南方的想法,没想到文琴脸色大变,劈头盖脸地将我骂了一顿,她怒气冲冲地对我说:“郑斌,你头脑是不是有毛病了啊,我刚调来不久,咱们房子也买了,计划着国庆就把婚事办了,我却要辞职去南方,这不是把前面辛辛苦苦经营的一切全给毁了吗?我看你最近很反常,到底在搞什么鬼啊?你那个同学来,是不是给你洗了脑了?”
“我没毛病,金剑也没给我洗脑。”我低着头说,心想跟文琴一下子也说不清,我经历的事她一点都不知道,从她那一面看来,我是真的发神经了。“我只是觉得在文化局干下去没意思,我这个性格不适合官场。”
“我看你是吃饱了撑的。”文琴没好气地数落我道,“现在公务员多难考啊,你却不知道珍惜,官场怎么了,人家都能混得那么好,你一个名牌大学的研究生,难道还不如那些大专生本科生?老是想着逃避,到哪里都是江湖,你以为跑到南方就可以一飞冲天了?”
文琴说的在理,我这是在逃避。我一个研究生,却混得不如那些本科生,现在连汪昭这样新来的人也可以拿我不当回事了,如果我不去争的话,要不了多长时间,这家伙一定会爬到我的头上,到时候我的处境就相当尴尬了。再说唐主任如果回来,一定会再领导我,我的日子肯定比以前还要难过,逃避不是办法,我只有迎难而上,才能不被人欺负。
心里翻江倒海,一种绝望的情绪像黑云一般蒙住了我的心。我借口单位有事溜了出来,打的到了外婆弄。小莲刚从公司回来,正在烧饭。见我来了,她很高兴,叫我坐下来一起吃饭。不知为什么,到了小莲这里,我烦躁的心一下子平静下来。
小莲手巧,做出来的菜色香味俱全,我很喜欢吃。她总是往我的碗里夹菜,自己却舍不得吃。真是好妹妹,我心里一暖,觉得所有为小莲吃的苦都很值得。为了小莲,我也不能一走了之,我要留下来,像一个男人一样去战斗。
“在王总的公司还习惯吗?”我抬头看着小莲问。
“还好啊,公司里的人都挺好,王总对我也挺照顾的。”小莲说,样子很开心。
“哦,那就好。”我眼睛盯着屋外的天空,想到李易扬这个恶少又一次逃过惩罚,小莲受的冤屈没有得到昭雪,我就吃不下去了。
“哥,你怎么了?”小莲觉出我的异样,关切地看着我问道。
“没什么,最近在下面县参加整治有点累。”我连忙掩饰。我要是告诉小莲我要去南方,她不知作何反应。
“哥,你要注意休息啊,身体要紧。”小莲的眼睛里是满满的关爱。
“我知道,整治也没几天了,回来就好了。”我说,看着小莲,我心里忽然涌起一股热流,我真的不能逃避,小莲还需要我去帮她,她现在已经完全把我当作她的亲人了,我不能辜负她!李易扬,我不会就这么放过你!
从小莲屋子里走出的时候,我抬头看着满天的繁星,忽然之间,感觉眼前敞亮了起来。我不做官场的逃兵,我必须强大起来,才能惩治坏人,保护我生命中重要的人。从此,我要彻底改变一下自己,我要做一个勇猛的角斗士,我要战胜那些卑劣的对手,我不要被别人永远踩在脚底下,在这棵树上,我要一路往上爬,让更多的“猴子”看着我的屁股。我要向所有的人证明,研究生不是书呆子,在官场一样能杀开一条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