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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家玉止了止步,像在犹豫什么不能答应,低头从包里拿出手机,笑着哄道,“我就知道你两个干妈牵挂她,来之前我录了一段,她躺在病床上的,这几天精神不太好,不怎么说话,但你们看看她的眼睛,黑溜溜的转呢。”
云卿低头盯着手机,才看到画面里小小的一点影子,眼眶里就一片模糊,她抓着家玉的手,“这是转严重了啊,你怎么骗我,我的小桃子……”
“江城禹给她用着最好的医疗团队,可能我天天看着她,你们隔了五个月没见着了,卿卿,你别这样。”
云卿是才生了十五,当妈妈的心里脆弱得不行,仔细看看,小桃子的眼睛里还有意识的,就是说话很慢,跟她说卿卿阿姨,新婚快乐,小桃子爱你,也爱水水阿姨,也爱十五弟弟。
乖桃子,真乖……
……
云卿硬留苏家玉住一晚,明天让陆墨沉用私人飞机送她回去。
苏家玉知道来了也不能立马消失,脱不开身的,她没有告诉云卿她是费了多大劲才偷偷返回内地,过来一趟,不想让闺蜜担心,破坏了婚礼气氛,至于陆总明天用飞机送她,她肯定不坐,回到澳门如果被他知道,那就惨了。
晚宴即将开始,又是高朋满座的一千多桌,草坪上,内室宴会厅里,座无虚席。
苏家玉被云卿妥善安排在宴会厅的第一桌,靠左边,这一桌都是孕妇,正好可以聊聊天。
舞台上,云卿和陆墨沉这对新婚夫妇被哄上台,晚上来的贵宾没有见证中午的教堂仪式,起哄说要他们当场喝交杯酒,再说一遍结婚誓言,供大家一饱眼福。
云卿一脸无奈地看着面色沉着高大的男人,他的纯白西装没有换,下午不知道有没有休息,可他的精神玉树,看起来一点疲惫的影子都没有。
“来吧,陆太太,给他们打个样。”他搂着她走到舞台中间,低沉的冲她开玩笑。
云卿知道躲不过的,中午没怎么喝酒,晚上势必就得被灌回来,陆墨沉和众伴郎团会护着她,但互不到最后估计。
牧师也被请出来,偌大的宴会厅想起温暖的歌曲:给你们。
他将是你的新郎
从今以后他就是你一生的伴
他的一切都将和你紧密相关
福和祸都要同当
她将是你的新娘
她是别人用心托付在你手上
你要用你一生加倍照顾对待
苦或喜都要同享
一定是特别的缘份
才可以一路走来变成了一家人……
乐声小去,牧师含笑重提中午的誓词,宴会厅里自动陷入安静:“新娘云卿,你是否愿意嫁给陆墨沉为妻,按照圣经的教训与他同住,在神面前和他结为一体,爱他、安慰他、尊重他、保护他,不论他生病或是健康、富有或贫穷,始终忠于他……”
满堂响起女人纤柔致静的声音,“我愿意。”
宴会厅那么大,草坪外面都在聆听,好似只剩下夏虫细微的鸣叫,还有宴会厅那两扇精致的楠木大门中间,嗖嗖流过的初夏之风,那风声,就那样猝不及防贯入门口那道黑色的身影里。
顾湛宇站得笔直,像突然停步了一般,又好似整个人被云卿的声音,以及牧师的誓词,给打入了万重深海,海水的密度,让他一下子呼吸困难,几乎窒息住了……那画面掠过,不知是哪条河流咆哮的愤怒江水,他从万米悬崖上倏然带跌落,在夜空中荡开了一片血花……心口有一个洞,枪打穿的,还是谁人刻骨铭心刺穿的,空空荡荡的在那里……
令他一瞬间感到无比害怕,不禁抬手狠狠的捂住那心脏那一块,越跳越快,几乎剧烈。
牧师的誓词,他为什么觉得很熟悉?脑海里是痛的,反复颠簸,而他确定他听过着誓词,在某一年某一月的某一天,场面没有这么宏大,甚至没有一个祝福的亲友,而他和一道纤细的影子,也是在教堂里站着,冷冷冰冰,牧师念着誓言,耳边一声开心的‘我愿意!’可当他听到牧师说‘是否始终忠于你的丈夫’他顿时雷霆如涛,扭头阴鸷的讥笑,对着身旁的女人讥笑,最后甩下戒指,连那么简陋的婚礼仪式,他都没有完成。
是谁?
他曾经和谁结过婚吗?
这猜测令他恐惧,可他看着眼前红毯尽头的那道美丽的倩影,她正在对另一个男人幸福满满,仰头与那个男人交换手臂,手指端着一杯红酒,酒在她笑开的嘴角荡漾了一个漩涡,都从头脚都写着幸福。
顾湛宇抱着头,怎么都想不起当年身边那个女人的面容,可他目光怔怔,散发赤红,盯着云卿,心中知道,她恐怕就是眼前的女人。
他在这两个月里重新捡起顾家,也知道了许多遗漏的事,比如顾家没有姓云的表亲,压根没有。
而谁也不肯和他解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也无论如何,死都想不起来关于从前的任何。
但他记得那三个字,‘我愿意’与当年涩痛昏黄的教堂,重叠了,心口的洞,越来越大,猝不及防给他一击钝刀锤凿,死而复生苏醒过来后,心空那时不时的空虚到底为何,时不时不知名的牵挂到底为何,而今此刻,他总算知道了,是为何。
是一个女人,一道影子,在他的心口正中。
是一段痛苦,他在死之前给自己下的诅咒吗?永生不许想起她吗?所以,怎么都想不起来。
他有些疯了,感到自己要疯,最终用理智压抑住,触目惊魄而隐忍的盯着舞台上那一对举世无双的逼人,他好像被她抛弃了,抛弃在这里,可她笑得很开心,她肯来川西亲自找他回去,撮合他和凉凉,她每一丝笑容都很释然安心。
如此,是她所愿吗?
顾湛宇抬手,慢慢的捂住眼,想不起来关于她的任何记忆,记忆里她的任何面容,令他心无着落,慢慢的抬步躲到月色之下,他双手插袋,靠着壁柱,无声空空的抬头看月。
许久后,身旁有脚步声,他回头,竟然是李医生。
李医生也很意外看到了他,“顾先生,我是来喝喜酒的,难道你也是么?”
顾湛宇抿着薄唇,哑声笑道,“难道我不能来么?”
李医生膈了一下,心说你当然不好来,你是前夫啊,顾湛宇便幽幽地问道,“我的确是不方便来的吧,对吗?”
李医生讶异的抬头,黑暗中这里无风,顾湛宇清俊的发梢动也没动,眉宇锁的那样深,那样峻刻,“李医生,我和你的治疗合同终止吧。”
“为什么?”李医生摇头,“顾先生,虽然没什么成效,是你心里的病因,你不肯说,但我觉得总有一天能撬开你的口。”
顾湛宇低头点燃一根烟,他的声音飘进烟雾里,低沉而冷酷,“我现在告诉你原因。不可否认凉凉可爱漂亮,身材有让男人冲动的欲望,但我与她亲近时,或者我现在与任何女人亲近,脑子里总有一个声音,一个坚定的意识让我恶心,它告诉我,我这种人是不配再与女人亲近的,它像恶魔一样告诉我我的性是罪恶,从前我犯下过太多不可饶恕,直到我最后无法被原谅,被记忆里的那道影子原谅,我迫切渴望她的原谅和回头,所以我无比憎恶曾经的自己,也许是放浪过的自己。”
“慢慢的,这两个月我大概知道我从前是怎样的一个人了,偶尔街上会碰到一个漂亮名媛,她用暧昧的目光看着我,问我这一年去哪里了,还出来玩吗?你懂我的意思吗?”
他说了很长一段,但句句都是难堪和痛苦的,埋在他的喉咙里。
李医生有些震撼,以至于唏嘘到不知该说什么,他去年有所耳闻,顾湛宇把云卿夺回去,想和云卿重归就好,用尽了办法,可云卿恢复记忆后失魂落魄,始终没有回应他,顾湛宇最后才为了救云卿而死,大概死之时,后悔这一生,才在脑子里印刻了这样的戒条,导致他苏醒后下意识的排斥和女性接近,一接近就感觉背叛了云卿,感觉痛苦。
前因后果,他被抽空记忆后居然骨髓里都对云卿的忏悔念念不忘……李医生不知该说什么,也是个可怜执念的人。
李医生问,“你彻底想起了所有吗?”
顾湛宇摇头,“我什么都没想起来,这是一种最痛的惩罚吧。”
让他感受到心里有个空洞,空洞里藏着对过去所爱的执念,却不知道所爱之人是谁。
“那你现在有什么打算?”李医生叹息地问道,正说这话,两人的视线都看到了草坪下面,夜风幽幽里像个从山间蹦出来的精灵般的女孩,她一蹦一跳显然是今天玩的极其高兴,朝顾湛宇挥挥手,不敢大声喊,学到了很多礼仪,她用嘴型喊他:“壮壮哥……”
顾湛宇闭眼,捏了捏幽深的眉心,夜风像小手往他衬衫下的锁骨与胸膛里面掏,他站了很久才朝凉凉走过去,大手摸了摸小姑娘温暖的发,又望着她的双手,这双手带着他苏醒,在他每时每刻最需要都将他握紧,他却低声说,“凉凉,我喜欢你,你的美好我不配,因为我,爱之不能了……你明白吗?”
凉凉站在那里,好久像是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感觉耳朵里嗡嗡的塞入了无数冰块,她摇头,一直摇头,伤心的摇头往后退,“壮壮哥,你为什么要凭空下定论?你试着爱我了吗?爱凉凉吗?我不懂,不配是最坏的借口,我多久都要等你!”
她转身就跑,顾湛宇无奈,沉眉俊目,大步追上去。
李医生唏嘘地摇摇头,又一对我满心爱你而你无力再爱的痴男怨女,但愿凉凉精诚所至金石能开,他喝掉杯中红酒,返回宴会大厅,交杯酒的游戏已经结束,宾客们正要自行用餐,突然李医生觉得身后的门口有声音,然后喧闹的人群又安静了下来。
作为小角色的李医生赶紧扭头,原来是门口又来了贵宾,山庄经理正隆重的引领着贵宾往红毯上步步而来。
李医生喝的有点微醺,眯起眼看,才看清楚来者是相携的男女二人,男人穿衬衫西裤,不过那衬衫有些别致,近看是淡淡的花色,包裹着削瘦而劲挺修长的身躯,走路有点懒洋洋的,可浑身一股邪气就慢慢的散发出来了,所到之处,好像周围都要懒洋洋的了一层似的,但绝对没人敢忽略他散发出来的气场!
他的臂弯里,搭着一个明媚奢华的妙龄女子,穿着有典型的港式富家小姐味道,戴着华丽夺目的珠宝在细细的颈子上,长相挺美,一看就出身也不凡。
大概是迟到本能的就能引起大家的注目,大部分宾客都遥遥相望。
而那男人单手插袋却像目中无人,沉若静水的眸子微微眯起,漫不经心的打量了一眼四下,然后寻找今天的主人公,陆墨沉。
云卿比陆墨沉更早看过去,看到时她第一反应是自己眼睛出问题了!
第二反应是死死盯着走来的那个精瘦高大的男人,江城禹,他臂弯里搭着的珠光宝气白皙高挑的女人。
而后,云卿慢慢咬紧贝齿,万分震惊地扭头看向左边,家玉所坐的位置!
那边司仪在报来宾名单:“欢迎江氏集团总裁江城禹先生携他准夫人何楚楚小姐,两位远道而来恭贺陆先生陆太太新婚!”
云卿觉得耳朵懵了一样!
什么,准夫人?!江城禹的准夫人?
一时间云卿觉得乱,又紧张,好似比自己经历还要紧张万分,她复杂地看向家玉,那一桌离他们并不远,她突然很希望家玉根本没听见,而且想着,这时候她派人跑过去把家玉哄到别处来不来得及?
然而,一切都是晚了,苏家玉早在男人携着美伴进来时就注意到了,走红毯有那么长,他走路总是漫不经风,这一桌的人都在往后看,她如何看不到呢?
云卿望着苏家玉,苏家玉也把目光从那对男女身上落下来,震惊与惧怕令她微微蜷缩着纤细肩膀,眼底还有什么再也看不清,她望向云卿,竟然只若无其事一般,落然一笑,然后就低下头去。
云卿觉得很难受,正要侧身走过去,腰肢被陆墨沉的大手一搂,陆墨沉吻了吻她的额头,告诉她,宾客已到眼前。
云卿只得转过身,面对站到跟前的男人,他梳着一丝不落的油头,头发很短,从鬓角到耳边都是凛冽的短寸,可以看见头皮,那种社会特殊属性的凛冽与邪狂,便显露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