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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斌端着水杯,想喝,可能是烫的原因,没喝着,就又放下了,他搓着两只手说道:“长宜,师兄我这段……的确跟你来往的少些,这个……怎么说呢,非我本意,还望你多理解。”
彭长宜笑了一下,换了个频道,眼睛仍然盯着电视,漫不经心地说道:“师兄说哪儿去了,我从来都没怨过师兄什么,因为我知道,我们是好兄弟。”
姚斌惭愧地说:“这个……师兄我也不便解释什么,从去年年底开始,我的确有了个人的一些想法,不瞒老弟说,我今年都45周岁了,再不往前奔奔,可能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这很正常,我理解。”彭长宜说道。
姚斌一愣,随后又说道:“明天,锦安来人考察……”
彭长宜听他说到这里,就转过身,关上了电话,他看着姚斌,说道:“师兄,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说老实话,长宜刚从三源回来的时候,心里是没底的,但我为什么还是回来了,一是服从组织分配,二是想到有你们哥几个帮衬,我就有信心了。事实上,在工作上,师兄的确没少帮我,这个长宜心里有数。师兄,不瞒你说,我是从别人口中得到的小道消息,说师兄正在活动,准备调走。我当时没太当真,因为我知道,我是管党务的,师兄有想法,肯定我是最先知道的,但今天头下班的时候接到了锦安市委的通知,说明天要来人考察你,我这心里一下子转不过这个弯儿,刚才你打电话说来坐会,我这心才舒坦了许多,毕竟,我们是好兄弟,谁的职位高,谁的职位低都是狗屁的事,你我兄弟之情才是最重要的,所以,我理解师兄,理解师兄刚才话到嘴边又咽回去的话的意思。”
姚斌见彭长宜说的很真诚也很实在,他脸上的表情就放松了一些,不住地点头称是。
彭长宜又说:“师兄请你放心,我们永远都是兄弟,锦安来人考察,你尽管把心放肚里,长宜这头不会有任何问题,只会说有利于师兄的话,绝不会说不利于师兄的话。如果师兄今晚来找我是为了这个担心,那就是小瞧兄弟我了,他就是到了什么时候,我们都是好兄弟,你都是我们的大老兄。”
姚斌听了彭长宜的话后有些尴尬,他不住地点头说道:“那是,那是,尽管这段我跟老弟的沟通少了,但是心不变,有损弟兄们的事我是不会干的,尤其是有损于你老弟的事,师兄我更不会做,这一点原则我还是有的。你刚才说得对,到什么时候,我们都是好兄弟。”
彭长宜感觉姚斌似乎有难言之隐,但眼下这种形势,姚斌不说,他是万万不能问的。
他们又聊了一会,姚斌就起身告辞。
彭长宜一直送到他楼下,看着他上了车,然后消失在门口。
彭长宜没有立刻回房间,他在院子里散着步,抬头望着漆黑的夜空,他的心里有些堵得慌,天气预报说明天有雨,不知这雨是否能下。
他慢慢地踱着步,不知不觉中,就踱出了大门口,来到了农业局一栋联排家属楼前,他自己也有些纳闷,怎么来到这里了,这里是黄金的家,是他妻子单位的房子,当然,黄金早就买下了。他按下了门铃,黄金的妻子从里面开开门,刚要问是谁,就看见彭长宜站在门口。
黄金妻子愣住了,随后眼里发出惊喜激动的光芒,她连忙将彭长宜让进了屋里。
黄金妻子比他大两岁,身体不太好,早就提前内退了,显得比黄金老多了,头发长出了一茬白发,可能是没有心情去染吧。
彭长宜坐下后,问了问老人和孩子的情况,又问了问她在单位的工作情况,黄金妻子说道:“老人最近情绪平静了许多,不像开始那样唉声叹气了,孩子目前还不知道他爸爸的事,估计也瞒不了多长时间了,五一放假他就会回来的。”
黄金的儿子目前就读于上海同济大学土木工程专业,是一个大四的学生。
彭长宜掏出了一千元钱,放在茶几上,说道:“嫂子,老黄的事我目前帮不上什么忙,这是我的一点心意,外界盛传他贪了多少多少,我不管他贪了多少,即便真的贪了多少,这次恐怕也被抄走了,你身体不好,拿这钱多补补身子吧。老人你都甭操太大的心,有黄凯呢,我上次跟黄凯说了,老人那里,让他们两口子多费心,别指望你了。”
黄金妻子哭了,她哽咽着说:“不瞒兄弟你说,老黄出事后,我就很少遛弯儿了,即便是遛弯儿,也在很晚的时候才出去遛,好多人见着我都躲远远的,没想到你还惦记着我们,太感谢你了……”
彭长宜站了起来,说道:“你也别太伤心,生活还要继续,养好自己的身体才是根本。我走了,以后嫂子有事就给我打电话。”
“好的好的。”
黄金妻子一边擦眼泪,一边将彭长宜送到门外。这个老实巴交的女人,出门后,只跟彭长宜摆手势,没有再出声说话。
溜达一圈回来后,彭长宜的心里还是很别扭,虽然刚才跟姚斌把想表达的话委婉地表达出来了,他也出去看了黄金的家属,但还是感到心里有事放不下,他就有些伤神,看了看表,感觉不是太晚,就给江帆打了一个电话。
哪知,江帆接通电话后就问道:“长宜,我正要给你打电话,黄金的事有结果了吗?”
彭长宜怔了一下,知道江帆真正担心的不是黄金,而是自己,他在心里就感觉到了热乎乎的,心想,这才是真正的友谊,就咧着嘴说道:“市长啊,您就放心吧,黄金的事牵扯不到长宜,长宜跟他没有一分钱不清楚的地方,只有喝酒的关系,如果非要说有金钱的往来,就是他和京海几个人,每年的春节给我父亲1000元钱,但我也同样给了他们的老人,除此之外,真的没有任何瓜葛。”
江帆笑了,说道:“呵呵,那不算,那是纯属私人之间的礼尚往来。不瞒你说,我还真怕你受到牵连,前两天我还和小丁磨叨起这件事呢,你想啊,你们几个平时走的那么近,我能不为你担心吗?”
从江帆的话里,彭长宜感到江帆和丁一已经是同居了。他甩了甩头,说道:“我们确实走得很近,您也知道,长宜是个重感情的人,就因为关系好,才心里别扭。”
“为黄金吗?”
“有他的因素。我总感觉他们都比我大,道理都比我懂得多,平时在一起也没怎么给他们敲警钟,想来,这都是我做得不够的地方,黄金的事,说起来我也有愧。”
“长宜,这个你倒是没有必要自责。”
“嗯,还有一件事,长宜心里更别扭,委屈,难受……”
“哦,还有什么事?”江帆警觉起来。
彭长宜说道:“前天上午,我去清平着,见着了孟客,孟客跟我聊起姚斌的事……”于是,彭长宜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跟江帆学说了一遍,最后他说:“市长,您是了解长宜的,这件事如果换做其他人,我不会这么委屈、别扭的。我也不是非得要求他跟我怎么怎么样,我只是感觉这么大的事,他的确应该让我知道。”
江帆想了想说:“长宜,这件事似乎不对劲儿啊,哪有自己去运作去哪儿的,再说,怎么可能是他提前找好了地方,然后组织再出面考察的?”
彭长宜想了想说:“这个……的确有不合理的地方,但不是谣言,孟客没有必要跟我说这瞎话呀?肯定是姚斌跟他说过类似的话,具体是玩笑着说的还是认真说的,我就不知道了。”
江帆说:“也可能是赶巧了,很有可能以前姚斌跟孟客说过这样的玩笑话,恰巧正赶上锦安来考察他,要我说,你也别闹心了,就当是件平常事吧,别过分琢磨了,省得影响弟兄感情。长宜,交一个人不容易,这要是得罪一个人是太容易了,所以,你也把心态放平和一些。”
听江帆这样说,彭长宜心里舒服了多了,但对姚斌最近的亲朱行为,还是有些不能释怀,他说道:“听您这么一说,我心里好受了点,最起码在这件事上,我不会再去计较了,但是对他一些个人行为,这是跟您说,我的确有点小看法,感觉他跟从前不一样了。”
“呵呵。”江帆笑了,说道:“长宜,不一样就对了,难道你跟从前一样吗?比如,我是在打比方,你回来后,在工作以外,说话办事真的跟他们完全平等吗?也许,人家还说你变了呢?”
彭长宜说:“在工作之外的任何场合下,我对他们都是尊敬的,不叫老兄不说话,我自认为我做得没得挑,从没跟他们耍过大牌儿。”
“哈哈,那是你自己这样认为?” 江帆笑着说:“长宜啊,你怎么像个孩子一样了,别忘了,这是官场,别太感情用事。”
彭长宜有些伤感地说:“是啊,我可能真是太感情用事了。”
江帆笑了,说道:“长宜,我怎么感觉你现在有点脆弱啊?不会吧?”
彭长宜苦笑了一下,说道:“市长,让您说着了,如果不脆弱的话,能给您打这样的电话吗?”
江帆收住了笑,认真地说:“长宜,我知道你是重感情的人,但是不管你心里有多么的委屈,明天考察组来,你都要积极配合,多说好话。”
“市长,您把长宜看成什么人了,别说我们的关系摆在这儿了,就是真的有什么矛盾,我也不会在这个问题上公报私仇的,这一点,我做人还是有准则的,我就是心里不痛快,才找您说说话。”
“你能这样想就好,我就不担心了。”
彭长宜说:“市长,什么时候办喜事,提前告诉长宜。”
江帆笑着说道:“快了,小丁父亲快回来了,他回来我们就证领结婚。”
“为什么领证也要等她父亲回来?”彭长宜有些不解,举办婚礼离了父亲不行,领证这事也要等她父亲吗?而且他上次听江帆说,丁一的父亲不再反对他们的婚事了。
“呵呵,长宜,前些日子,她给她父亲打电话,我在旁边,就跟丁教授在电话里说了几句话,我已经承诺,等他回来,所以,要守信誉啊。”
“他不是不再干涉您和小丁了吗?”
“是不再干涉,我想亲自向他求婚,求他把女儿嫁给我,长宜啊,你没有我这样的经历,所以你体会不到我的心情——”
“市长,我懂,我只是希望您早成正果。”
彭长宜理解江帆要亲自向丁乃翔求婚的意思,当年,就是由于丁乃翔的干涉,江帆才远走支边,硬生生将两个相爱的人拆散了整整四年多的时间,两人都经历了生离死别般的痛苦,所以,江帆才执意当面向丁乃翔求婚。
江帆说:“是啊,我也希望是这样,但心里也有些忐忑,希望不要再节外生枝。”
彭长宜安慰他说:“即便有节外生枝您也不用担心了,因为小丁目前和您站在一起,只要她愿意,别人是干涉不了的。再有,他父亲也该知道这么做的后果了,女儿铁了心跟谁,是拦不住的。”
“呵呵,那倒是,不过我不希望出现这样的局面,小丁是个孝女,我不想让她左右为难。”
“放心吧您就,小丁非您不嫁,这一点不用再考验了,丁教授心里明镜似的,他不会再出什么幺蛾子了。”
江帆笑了,说道:“我不是怕了吗?长宜,借你吉言。”
“市长,不打扰您休息了。”
“好的,有事勤沟通。”
挂了江帆的电话,彭长宜心里舒服了许多,他没有料到,江帆居然跟王家栋一样,提出了同样的质疑。难道,自己错怪姚斌了?还是事情本来就是如此?
彭长宜自己都奇怪,为什么在姚斌这件事上,自己竟然这么在意。
是他小肚鸡肠还是他感觉姚斌背叛自己了?
他说不清楚。
他甩了甩头,就像部长和江帆说的那样,既然曾经是不错的朋友,而且也没有因为什么事公开闹过意见,那就更犯不上闹掰了,交一个朋友难,树一个敌人太容易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由他去吧。
第二天,在锦安考察组单独征求彭长宜对姚斌的意见时候,彭长宜出于党性原则,他客观公正地评价了姚斌,而且,在最后,对姚斌的能力和才干大加赞赏。在赞赏姚斌的时候,彭长宜想到,无论如何都要促成姚斌出去任职这件事,因为,如果姚斌因此出不去,不但会怀疑到他没上好话,心生缝隙不说,还会影响到以后的关系,反而会将姚斌推向朱国庆的怀抱,加强对手的阵营,那样的局面可不是彭长宜希望看到的。
果然,考察组前脚走,姚斌后脚就进了彭长宜办公室,在彭长宜的印象中,姚斌从去年底,就几乎没有来过他的办公室。
姚斌满面含笑,他非常感谢彭长宜在考察组面前说了那么多赞扬他的话。
姚斌这么快就得到了消息,对此彭长宜并不感到吃惊,当某种秩序不再是秩序的时候,一切都有可能。
彭长宜诚恳地说道:“师兄,我说的都是事实,一点都没有夸大其词,以师兄的能力,早就应该主政一方了,只是师兄没有碰到合适的机遇,所以,还望师兄抓住这次机会,争取再上一个台阶。”
其实,在跟考察组座谈完后,当考察组负责人征求彭长宜对班子的意见时,彭长宜很想说,如果调走姚斌,提议曹南为常务副市长人选,因为曹南是从政府秘书长、常委的身份去的开发区,为了便于工作,不久后,曹南便被任命为副市长,主管开发区工作。如果调走姚斌,常务副市长的位子就出现空缺,曹南正好顶替上来,这样,开发区的寇京海就可以升为开发区的一把手。这也符合组织套数。
但是,话到嘴边他没有说出来,他当时就想到了有可能谈话消息被走漏出去,那样反而耽误了曹南和寇京海。由于亢州这个开发区是省级开发区,开发区书记、主任的任命也是要经过锦安市委组织部的。他准备下来借姚斌这件事,单独去一趟锦安,向邵书记阐明自己的观点。
果然,后来的事实证明了彭长宜的担心,姚斌不可能直接知道谈话的内容,他这个市委书记都得不到的消息,有人却得到了,这个人不会是别人,而是朱国庆。
不难想象,他们是怎么得到的消息,他庆幸自己没有把想说的话说出来。
阆诸电视台经过一段时间的筹备,终于实现了新闻直播节目,与此同时,电视台一、二、三套节目整改全面完成。
新闻节目的直播共有两组主持人,丁一和原来城市频道的洪伟是一组,隔天轮换。每当她上直播的时候,四点就要到单位,做直播前的准备工作,包括化妆看稿,晚上九点直到第二套新闻节目重播后才能回家。每逢丁一上直播,江帆自然而然就担当起接丁一回家的任务。
这天晚上,丁一下了直播节目后,江帆就打来电话,说自己已经等在电视台门口外的隐蔽处了。丁一看了看表,说道:“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我要到第二次重播完才能走。”
江帆说:“我一个人在家呆着没有意思。”
丁一笑了,说道:“你先到别处转一圈去吧,现在还不到八点半?”
江帆说:“白天转够了,大晚上你让我去哪儿转。”
丁一感觉他好像喝了酒,就说道:“ 你去岳姐家的咖啡馆等我吧,去那里要杯果汁解解酒。”
江帆说:“就不,我就在这里等你。”
丁一笑了,感觉他像个孩子般执拗,就说道:“我现在走不了,即便走,也要等到节目开播,没有加播的消息才行啊。”
江帆说道:“有不了,我们没有活动,你们就不会有要紧的消息需要加播。另外,你完全可以跟搭档说,留下一个人值班就行,没有必要两个人都盯着,你们俩可以轮流。”
丁一笑了,说道:“你到会拆兑。”
“事是死的,人是活的,即便有加播的消息,你们俩也不可能一起上的。”
丁一说:“但这是台里规定的。”
“当规定通过一段时间的运行,发现有不合理的时候,就得改改。哪能那么死板教条,宪法还有修宪这一说呢。”
“好了,我的大市长,你不就是想说服我回去吗,我跟洪伟去说声,今天让他盯着,下次我再盯着。”
“这就对了。”
丁一知道江帆现在离不开自己,白天两人各忙各的不显,尤其是晚上,如果赶上自己上直播,恰巧江帆晚上回来的早,他就表现的像孩子找不到大人的时候一样,无着无落的。
不过江帆最近也很忙,清理整顿违章建筑进展的不理想。丁一从记者拍摄回来的资料上看,江帆白天带着相关的职能部门,来到一条路上,亲自督导拆除一个违章建筑,就见一座两层小楼轰然倒下,江帆在旁边紧锁双眉。显然,他是不满意当前的进度的。试想,如果碰到钉子户,处处都需要他现场督导,那工作还怎么做?何况,政府市长,也不光是拆违这一项工作,还有全市经济增长指标、民生问题、发展大计等。
她听回来的记者说,江市长现场发火了,批评城建部门对这项工作重视不够,各个部门联动差。在同事中,已经有人开始议论她跟市长江帆的关系了,但这些议论都只停留在道听途说上,他们真正的关系没有几个人知道。
她听后就有些为江帆担心。因为她想到在亢州的时候,她经常听到彭长宜他们议论周林,江帆会不会犯周林冒进的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