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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长宜听邹子介说要去阆诸租地,他大声说道:“嗨,我说你这个人说话怎么大喘气啊?阆诸更不需要我出面了,江市长调到阆诸当市长去了,你直接去找他就行了,又不是不认识他?”
邹子介不好意思地笑了,说道:“嘿嘿,我跟江市长不是太熟,还是你出面有力度。”
“什么?不熟?”彭长宜愠怒地说道:“我说你就亏心吧,当年省里给你下拨的研究经费,要不是江市长,你一分都拿不到,还说不熟?”
“嘿嘿,就见过那么一两次,人家早就忘了我了,还是您……您帮我联系吧。”邹子介扭捏着说道。
彭长宜笑了,说道:“我帮你联系没有问题,但如果江市长说老邹怎么不自己来找我,他又不是不认识我,我怎么说?”
“嘿嘿,您随便吧。”邹子介只有傻笑。
彭长宜说:“我终于明白了你为什么只会研究而不会经营了,原来你根本就不是搞关系的脑袋,就会傻干活。”
邹子介笑了,说道:“彭书记,您算说对了,原来跟着我的那个徒弟,回辽宁开了一家种子公司,他就是经营我的种子发家了。开始把我的两个母本偷偷拿出去卖了,后来被我发现,不过我没有追究他,他觉着没脸再跟着我了,就回家搞了一家小型种子公司,我每年都会卖给他几个我不太喜欢的品种。后来,他的业务扩大了,经营着好几个专家的品种,现在发了,规模也扩大了,还想把种子公司运作上市,他的副手都开上宝马了,而我,刚刚解决了温饱问题,不再为往返海南的路费发愁了。”
彭长宜指着他说道:“你这个脑袋也该换换了,徒弟偷你的种子都发财了,你现在倒好,还是鞋儿破帽儿破呢。”
邹子介听市委书记说他没有经营头脑,到目前为止还是“鞋儿破帽儿破”的话后,有些不好意思地缩回脚,“嘿嘿”了两声,说道:“我的确没有市场头脑,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如果我整天钻研经营问题,那么育种这块就会荒废,最起码是顾不上了。现在,有好几家种子公司聘我为顾问,每家也能给我点顾问费,另外,我跟这些公司也签有协议,我也会把种子卖给他们,或者是直接卖专利。不瞒您说,他们还都争着抢着要我的种子,买我的专利,所以,我也不愁把研究成果转化市场效益这个问题了。”
“呵呵。”彭长宜无可奈何地笑了,说道:“这个转化过程不是由你来完成的,人家只是给你一点小钱,就从你手里拿走了你十来年才能完成的培育成果,人家得的是大头,你懂不懂?你为什么不成立公司,自己亲自去经营呐?”
邹子介笑了,不好意思地说:“那事我是真干不了,顾不过来,我家里也没人帮助我,再说,成立公司,前期的事情很麻烦,跑工商,跑执照,跑种子专营,不瞒您说,我最憷的就是跟你们政府部门打交道,一句话,就能支使你跑好几天,我不行啊,没有时间,就这样凑合过吧,我现在挺知足的,尽管钱让他们赚去了,可是他们比我承担的风险打多了,就应该比我拿得多。”
彭长宜一听知道自己说什么也不会起作用了,就说:“行,你能这样想就行,知足常乐,也对。”
邹子介说:“我到不是知足常乐,是我没有这样的精力和头脑,所以,只能看着别人拿我挣钱,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谁跟钱有够啊?不过您知道吗,我最大的乐趣不是挣钱,而是育种。好在我是玉米育种界的‘多产爸爸’,每年都会培育十多个品种,每年也会有两三个、甚至三四个品种通过国家审定,您不知道,那些国家养着的专家,有时候好几年才出来一个品种,经常交白卷的!呵呵。”
彭长宜知道,邹子介对于育种几乎到了痴迷的状态,这样的人,注定是没有经营意识的,即便他成立公司,尝试着自己去经营,估计也是看着别人挣钱,他兴许就会赔得稀里哗啦的。他最大的乐趣的确不是挣钱,而是育种,是一年被国家审定了多少个品种。想到这里,他笑着说:“好,我原先说我要是失业了就去经营你,看来目前是比较渺茫,既然经营不了你,帮你做点事也是我的幸福,我马上就给江市长打电话,办你的事。”
邹子介笑了。
彭长宜坐回办公桌前,按下座机的免提,拨了江帆办公室的电话。没人接,他又拨了江帆的手机。这次,江帆接通了。
“是长宜吗?”江帆低声问道。
彭长宜一听,估计江帆在开会,就说:“是,我是长宜,市长,您在忙吗?”
“哦,在开会,过几分钟我给你打过去。”江帆依然小声地说道。
彭长宜一听就赶紧说道:“好的、好的。”
挂了电话,彭长宜又跟邹子介聊了一会,大概有七八分钟的时间,彭长宜桌上的电话响了,是江帆,他拿起话筒,说道:“市长,散会了?”
“是,刚回办公室。长宜,你说吧。”江帆爽快地说道。
彭长宜看了看,邹子介,说道:“是这样,您还记得咱们亢州有个搞育种的,在全国挺有名的那个人吗?”
江帆立刻说道:“你说的是邹子介吗?”
彭长宜一听,看了邹子介一眼,说:“是,就是他。”
江帆说:“那怎么不记得,老朋友。”
一听江帆说“老朋友”,彭长宜冲邹子介撇了一下嘴,意思是市长还记得你,你还不好意思去找他。就说道:“他在我这儿,来找我了,想扩大繁育面积,想去您那里租地。”
“扩大繁育面积为什么不在亢州?”江帆问道。
“这个我还真不太清楚,一会让他跟您说,也许是为了观察不同地区的种子的表现情况吧。他嫌自己名声小,怕您不记得他,不好意思去找您,才来找我的。”
“哈哈,怎么会不记得呀?”
“这样,我让他跟您说吧。”彭长宜说着,就离开椅子,让邹子介过来讲话。
邹子介没好意思坐在书记的位置上,而是趴在桌上,对着话机说道:“江市长,您好,我是老邹。”
“老邹啊,有几年不见了,你现在怎么样?”
“托市长的福,我还行。”
“呵呵,你还在当南北雁两头跑吗?”江帆幽默地说道,。
“是的,在跑。”
听江帆这么说,彭长宜的心动了一下,当初是丁一采访邹子介,把邹子介比喻做“南北雁”的,想来江帆是借用了丁一的话。
江帆又问道:“这个季节你应该在海南啊?”
“是在海南,我是来北京开会的。”
“哦,你现在还有饥荒吗?”
邹子介笑了,一句话就拉近了彼此的距离,他说道:“我刚跟彭书记汇报了,现在没有饥荒了,两年前就没有饥荒了,我现在全部实现自给自足,而且去年还有盈余了。”
“哈哈,不错,真的不错,不再为经费发愁,你就会安心地去搞培育工作了。”
“不发愁了,不发愁了,我知道您和彭书记都惦记着我,如果老是那么没有出息,让领导们担心,我就真的没脸见你们了。”
“哦,那不是你个人的原因,你是专家,又是自费育种,一没有资金,二没有学术资源,更没有市场资源,能做到你这个程度的,恐怕国内没有几个吧?”
“谢谢市长,您太了解我们这行了,的确是这样,国内能坚持下来的自费育种人,的确没有几个,我,呵呵,还算成绩不错的。”邹子介脸上露出了自豪。
江帆说:“不是不错,是大有成绩。说吧,你需要我做什么,尽管说。”
邹子介清了清嗓子说道:“是这样市长,我昨天去北京开会,听咱们省农业厅的领导说,阆诸有个部队,他们农场要往出租,我想部队的农场一是价格不会太贵,再有跟部队打交道我比较踏实,他们不会像老百姓那样三天两头给你涨租金,而且老百姓今年想租你了就租,明年不想租给你就不租,我经常为没地种着急,急得抓瞎。所以,我就想让您帮我打听打听那个农场。”
江帆说:“你能确定是哪个部队吗?”
“陆军装甲团的地,而且您知道吗,他们那个农场就在部队大院旁边,都垒着围墙,这个太适合我们搞试验了,繁育更不用说了。原先这个农场都是军人耕种,这几年当兵的不愿自己种了,他们才想要往出租。。”
“好,我马上就给你打听,有消息就告诉你,对了,你在家呆几天?”
邹子介想了想说道:“我可以多呆一天,后天走。”
“那我有消息了怎么通知你?”
“你告诉彭书记就行,他能找到我。”
“那好,就这样,你问问彭书记还有什么事没有?”
“好的。”邹子介说着,就离开了电话。
彭长宜走了过来,拿起话筒,放到耳边,说道:“市长,我没什么事,就是有点想您,想跟您喝酒了。”
“呵呵,好啊,我现在又没有什么硬性工作,你总说来,怎么不来呀?”
“七拉八不拽的,本来说好了,上次国庆突然有事去不了,就撂下了。”
“人凑不齐不要紧,你可以来呀。”
“是,我是有点等不及,不行的话我就自己先去,不等他们了。”
“就是,你上了高速路再给我打电话也不迟,我最近也没有出差任务。”
“好,就那么着,那市长再见。”
“再见。”
放心电话后,彭长宜跟邹子介说:“江市长就是斯文,如果换做我,我保证第一句话就是,他又不是不认识我,干嘛不直接找我?”
邹子介笑了,说道:“彭书记,中午如果没事的话,我请您。”
彭长宜笑了,说道:“得嘞——我要是让你请吃饭,我得三天睡不着觉,良心都不得安宁。即便吃饭,也不会用你请,不过,我今天的确有事,改天,改天吧。”
邹子介说:“改天的话就去海南吧,我在那边有房子了,一个大院子,盖了五间大板房。”
彭长宜说:“哈哈,老邹,不错啊,开始买房置业了!看来手头有点积蓄了。”
邹子介连忙说道:“不是,我没有钱买地盖房,是当地政府感觉我十多年给他们做了不少的贡献,就奖励给我一块宅基地,给我办理了宅基地的相关手续,跟他们当地的村民待遇一样,我的房子跟海边就隔着一条马路,所以,去海南你们不用住宾馆,我那里就是海景房,夜里能听到涛声,天天都能吃到新鲜的海产品。”
彭长宜笑了,说道:“好好,如果去一定去找你。”
送走邹子介,彭长宜看了看表,他要等的人还没到。坐在转椅上,敲着手里的铅笔,进入了思索状态。
自从政府办公大楼预留的那块土地没批给荣曼后,更多的人想上了那块地,前两天锦安市长岳晓给他打电话,说是有个开发商找到他,想在那里建一个高层住宅,岳晓还说,一切按原则办,公开走招拍挂的程序。
由于亢州和北京接壤的缘由,随着京城房地产业的兴起,最近,亢州房地产也渐渐抬头,呈现上升趋势,但是作为高层住宅,亢州还没有,所以,他比较倾向于岳晓说的那个人,试想,谁不希望当地有几栋漂漂亮亮的高层住宅?而且又是临街,多壮门面。
岳晓说的这个人姓俞,其实就是亢州本地人,是亢州最早收购废铁发家的那批个体户,在他们的带动下,亢州已经有二三百家收购废铁的个体户,最后几乎无一例外地发展成为报废车拆解企业,成了亢州名副其实的暴发户,有点规模的手里都有着上亿的闲置资金。
这些老板们有一个共同的名称,“拆老板”,名字响亮程度可以和山西的“煤老板”,三源的“矿老板”媲美,看着一个个打扮的跟土鳖似的,其实个个腰缠万贯,出手阔绰,屁股底下都是一二百万元的坐骑,有的还不只一辆。这些人从报废车上赚来的利润,有的投到了股市,有的放高利贷,有的办了实体,开饭店、歌厅,更多的人则是把钱攥在手里。这个行业准入门槛低,有胆子就能干,所以从业人员普遍文化水平不高,大部分老板都雇着打手,一时间也成了亢州不稳定的因素。
这么长时间了,彭长宜一直都想不到更好的办法对其进行治理和整顿,尽管关昊走时,特别指出让他密切关注这个报废车拆解市场,但是他仅仅局限于关注,其它的什么都做不了,也不能做。
江帆打电话告诉他丁一回来的那天晚上,彭长宜就是从王家栋家里刚回来,他也在跟王家栋探讨这个事,王家栋的意思是,相安无事。如果现在就对其进行整顿,一是没有由头,二是他们都是有合法的营业执照,尽管存在着隐形风险,但是不冒头你也抓不了,关昊也只是说让关注,并没有说让你马上进行清理整顿,有的时候,就跟人体的癌一样,不冒头你无法拿掉它,只有冒头了,才能对其采取措施,所以,大可不必为这事惶惶而没有宁日。
王家栋这样说,彭长宜的心才放下来,就像王家栋说的那样,时刻关注。出现什么问题解决什么问题。再有就是彭长宜也是有私心的,因为报废车拆解业的繁荣,给亢州带来了巨大的利益,显而易见的就是服务业非常火,多高档的饭店都是宾客盈门,多高档的海鲜也有人敢点,宾馆、歌厅、桑拿洗浴等行业非常火爆。
作为一个钻政策空子挣钱、游走在法律边源的人来说,能够把注意力转移到房地产上面来,应该说这个姓俞的人还是有一定头脑的,如果真像岳筱说的那样,公开走法律程序,彭长宜倒是非常愿意帮忙的。
本来,岳筱说的那个姓俞的老板今天上午来找他,但是等到现在了,他还没来。也没来个电话解释一下,彭长宜就对这个人产生了不好的印象,正寻思着出去干点什么,这时,秘书推开门,荣曼从外面进来了。
荣曼今天穿着一件麻灰色的连体毛裙,外罩一件驼色的短外套,显得高雅庄重。
彭长宜没敢盯着她看,站起身,一边冲她伸出手,一边说道:“荣总,什么风儿把你吹来了?”
荣曼看着他,故意幽怨地说道:“我刚才听说彭书记不去昆山了,感觉到非常遗憾,就过来打听打听,是不是因为有我的原因您才打了退堂鼓?”
彭长宜听她这么说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原来,班子开会决定,趁着眼下各条战线上的工作都进入年底总结收尾阶段,为了表彰过去企业对当地做出的贡献,下一年继续再接再厉,亢州市政府特地委托工商联组织前十名的纳税大户,去昆山、张家港等地学习考察,考虑到这些企业老总们平时都是被别人伺候的,所以允许每个老板只限于带一个随从,政府担负考察期间的所有费用,也算是政府对这些企业领导人的肯定和奖励。荣曼的企业本不在纳税大户范畴,但她的企业安排就业人数却在前十名之列,这样,朱国庆便把她也加了进来。
学习考察活动分两批进行,第一批由市委书记彭长宜带队,这批成员有三户是中省直企业的老总,其中两人是地方企业老板,第二批由市长朱国庆带队,地点是长三角地区。
第一批成员名单彭长宜看了,没有荣曼,可是最后却加进了荣曼。这个时候有两件事,让彭长宜不得不放弃了这次考察的机会。
前几天,彭长宜跟陈静所在年级的班主任联系上了,彭长宜让班主任转告陈静,让陈静给家里的叔叔回个电话,商量寒假实习的事情。陈静当然知道这个叔叔是谁,一天上午课间休息的时候,就给彭长宜打了电话。
拉了几句家常话之后,彭长宜才进入正题,他说:“你上次不辞而别后,我给你们原先的宿舍打过好几次电话,那个女的告诉我,说你们一年级的学生调换了宿舍,我说让她设法转告你,让你给我回电话,她说给找找看,再打去的时候,她告诉我找不到你。没有办法,我才跟学校管理处联系上了。”
陈静表现的比较冷静,她说的确是班级调换了宿舍,但是她却没在学校住,几个学生在外面租的民房,比在学校住便宜。
彭长宜说:“有时候不能图便宜,学校住安全,到外面住不安全,不出事还好,出事就不是小事。”
陈静说:“没事,我们六个人合租的。而且离学校很近,就隔一条马路。”
彭长宜又问:“供暖了吗?”
“没有。”
彭长宜说:“山区供暖比平原要早,这么冷怎么还没供?”
陈静说,他们租的这个民房没有暖气,也不敢生炉子,几个人合伙买了两个电暖气,放学回来就插上,也不太冷。
彭长宜说:“那就多盖点。”
陈静说:“准备下周六出去买床毛毯。”
彭长宜说:“你不要买了,我周六给你送两条去。”
陈静说:“真的,你真的要来?”
听着陈静欢喜的声音,彭长宜有些激动,他压低声音说:“当然,我说话从来都算数。”
陈静想了想后说:“还是别来了,咱们别见面了。”
彭长宜感觉到陈静心里的疙瘩没解开,这才说道:“我已经知道你那天离去的原因了,我前妻找过你,跟你说了许多不该说的话,如果她冒犯了你,我替她向你道歉。”
没想到陈静却说:“我根本不在乎你的前妻。”
“哦,那你在乎什么?”
“我在乎的是……”她欲言又止。
彭长宜说道:“有话就直说,也让我死个明白。”
陈静哽咽,半天才说:“我知道我出身卑微,文化水平低,但作为女人,我也不想给别人当影子。”说完,就撂了电话。
彭长宜明白了,是啊,任何一个女人,不管地位高低,相貌丑俊,都不想做别人的替身,做别人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