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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步凡明白叶知秋的意思,故意笑着说:“人生总是要经风雨见世面的,有这样一段风雪之夜天公困英雄和美女的经历,也未必就是坏事,我们只好把它理解为天公作美了。要不然我下车往前边走走,到村子里找个电话让乐思蜀来接咱们。”
叶知秋急忙拉住王步凡的手说:“别去了,这里我比你清楚,前面至少十里才有村庄呢,天这么冷,万一不小心滑倒摔伤了怎么办?”叶知秋说过话之后才觉得自己握王步凡的手时间太长了,就很不好意思地松开。多亏是黑天,要是白天王步凡一定会看到她脸上泛着的红晕。
车窗之外大雪飞扬,寒风怒吼,整个世界都在银装素裹之中颤抖,而在凄凉的山冈上,只有一辆车和两个人。在这样的环境里一切男女之间的羞涩已经荡然无存,唯一重要的就是如何战胜眼前的困难,不被冻死冻伤,生存是最重要的。
雪越下越大,车窗上已经凝结了厚厚的冰雪,车内漆黑一片,温度也在急剧地下降。叶知秋穿得单薄,牙关冻得咯咯地敲着,在夜深人静的车厢内听得格外清晰。
王步凡说:“生存是人生的第一要诀,没有健康,没有生命,一切都无从谈起。知秋,如果你感到寒冷就靠上来吧,两个人抱在一起可以取暖御寒,严酷的考验已经摆在我们面前了。”
知秋听罢并没有说话,慢慢地把身子靠了上来。王步凡这时突然产生了英雄救美人的气概,把知秋紧紧地抱住,知秋的呼吸有些急促,王步凡有些激动,现在怀中抱着的是自己一见倾心的女人,他心情很复杂,但并没有性的冲动。两个人就这样抱了很久,王步凡并没有显出一点儿轻薄的举动。叶知秋便发出了感慨:“哥,你是我今生今世见过的最优秀的男人。我敬佩你的人品,敬佩你的……一切。”她本来想说敬佩他的坐怀不乱,但话到嘴边却没有说出来。
王步凡也并不是坐怀不乱的人,他克制住自己了。即使他今天有性的要求,在冰天雪地里也不会成功,因此他干脆放弃了欲念,并不提任何要求。也正是这一点更让叶知秋动心,在她心目中男人都是不敢见血的蝇子,是天生的贱骨头。而今天她躺在王步凡的怀中,王步凡竟然神态自若,就更令她肃然起敬,这样的男人太难得了。
又是一阵沉寂之后叶知秋开腔了:“步凡哥,你说男人最大的追求是什么?”
“男人的追求无非是名利,诠释一下应该这样说,事业的成功是男人最好的营养,社会的宠爱是男人最好的滋补品。无作为的男人就会被社会和时代所遗弃,就连一般人也会说你没有本事,而有本事和没本事的衡量标准又是金钱和地位。可能你不赞成我的观点,但事实确实是这样的。”王步凡说罢觉得叶知秋问问题的主题并不在这里。
叶知秋果然提出了异议:“那么女人和爱情究竟在男人的世界里占多少分量?”
“宠爱难道不包括女人和爱情吗?名利难道就不包括怀中有娇美的女人和人生有成功的事业吗?”王步凡说罢,自己也觉得这种解释有些苍白,又补充道:“其实在现实生活中,我认为只有婚姻和感情而没有爱情……”
“你的解释非常牵强,你的观点也有些偏颇,也许事实上天下的男人的确都是这样的。而我们女人,最大的幸福应该是爱情和家庭。只有个别的女强人才会同意你的观点。要知道人世间平凡的女人毕竟占多数,苦心追逐名利的女人占少数。”说到最后叶知秋更像在探讨女人。
“那么,你的最大追求是什么?”
“嗯……”叶知秋没有明确回答。
“知秋,我总觉得你在爱情方面过于慎重了,一直没敢多问,怕伤了你的心。如果方便的话能不能介绍一点儿情况?”
叶知秋长叹一声:“不慎重不行啊!我姐姐和我的两个表姐就是前车之鉴,姐姐简直是经历了生生死死的一场噩梦,两个表姐也都过得不幸福,受伤的为什么总是女人。”
“愿闻其详。”
“唉……”叶知秋仍然没有吱声。
“也许我不该提起这些话题,你不想说咱们就换个话题吧。”
“唉,还有什么话不能和你说呢?从见到你的第一眼开始我就觉得你是个真正的男人,精干、潇洒、有男子汉气质,嫁人最好就嫁你这样的人。我姐姐一生最大的失败就是选错了男人。当初她高中毕业后差二十分没有考上大学,本来是要复习再考的,不幸父亲得了肺癌,家中倾尽所有也没有治好父亲的病。父亲去世后,家中已经一贫如洗,我正在上学,姐姐只好不再复习考学当了民办教师,用每月仅有的几十块钱供我继续读书。她没有买过一件衣服,没有吃过一顿饱饭,已经忘记了自己是一个女人。后来经人介绍认识了赵盛。”
王步凡只是静心地听着并不插话。
叶知秋看王步凡不说话,一直在等着她往下说,就接着说道:“赵盛家当时条件很好,我姐认为嫁给赵盛,我上学的问题就能得到解决。最初的几年,他们的生活还算美满,当我姐怀上第二个孩子时,赵盛与厂里的一个女工勾搭上了。后来竟要求与我姐离婚,一开始姐坚决不同意。后来赵盛干脆与那女的在外边租了房子公开同居,不再回家。两年之后我姐再也忍受不了那种感情上的折磨,就与他离婚了。离婚后回到娘家,我仍在上高中,家中依然贫困如故。无奈之际,我只好辍学。为了生活母亲就嫁给了一个木匠,来到东南县,我和姐姐也来了,继续读高中,就是那个时候认识南瑰妍的。谁知母亲仅仅与马木匠在一块儿生活了三个月,木匠又突发心脏病死了。母亲嫁给了张问天叔叔,我们母女三人就来到了芙蓉镇……”叶知秋叹了口气继续说:“我姐在第二个孩子长到两岁的时候,得了恶性肿瘤,将右乳房切掉了。后来到了芙蓉镇我与姐姐开了个小酒店,有了事做,她的心情也就好多了。谁知后来扩街房子被扒,她心情不好病情就开始恶化,终于受不了病情的折磨,就服毒自杀了。姐姐比我大八岁,仅活了三十二岁。”
叶知秋说到这里已经泣不成声,王步凡用手不停地为她擦着眼泪,她把头埋在王步凡的怀里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好像要把心中所有的委屈都哭出来。
叶知秋这时抬起头说:“步凡哥,女人嫁错男人是很可怕的,表姐扬眉当初自己谈了个对象挺好的,舅舅不同意硬是把他们拆散了。后来扬眉姐嫁了个结过婚的男人,那个男人的德性和赵盛差不多,后来喝酒喝死了,现在表姐扬眉守了寡。你说这世界上到底有爱情没有?说有吧,现实中找不出几个例子,说没有吧,人们又把爱情说得那么神圣浪漫。”
王步凡没有与叶知秋讨论爱情这个问题,当他听说扬眉现在守寡了,心里像刀扎般的难受。看来知秋截至目前还不知扬眉初恋的那个人就是他王步凡,他现在仍然不想点破,就一直沉浸在忧伤之中。他和叶知秋就这样抱了很久,直到前边出现了车灯,叶知秋才松开王步凡,理了一下蓬松的头发。那辆车越来越近了,王步凡有些惊喜,他以为是有人来救他们了。但随着汽车从他们身边一擦而过,希望又随之破灭。
山冈上尖叫着的西风仍然强劲,鹅毛大雪仍旧铺天盖地地飘落着。车内一片沉静,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过了很久,前边又出现了车灯,近了,越来越近了,到了跟前车居然停了下来。王步凡用力在车窗玻璃上拍了一掌,车窗上的雪滑落下去,他们隔着车窗看见从车上走下来两个人。叶知秋有些害怕:“哥,可别遇见了歹徒。”
王步凡也警觉起来,迅速把前后车门上的保险锁住,安慰叶知秋说:“冰天雪地的哪来的歹徒?他们不要命啦?别怕,看看再说。”叶知秋还是有点儿怕,把头藏在王步凡的怀中。王步凡正隔着车窗看外边的动静,听见有人在大声地叫喊:“是王步凡的车吗?”王步凡听见是乐思蜀的声音,一下子来了精神,对叶知秋说:“快,快下车,是乐思蜀来接咱们了。”于是两个人急忙下车踏雪迎了上去。走近一看,来的两个人是乐思蜀和小李。
小李来到王步凡面前,像犯了错误似的说:“王镇长,本来今天应该我开车来的,是我的失职,你处分我吧。”
乐思蜀不等王步凡说话就粗声粗气地说:“咋球搞哩?手机呼了两下看见是你的号码,去接时又断了,再打就打不通了。我放不下心,就找到瑰妍问,瑰妍说你们今天来芙蓉镇了,瑰妍往知秋家中打电话,家里说你们冒着风雪走了。又打电话到舒爽那里,她说你半个月都没回去,准备登寻人启事呢!电话打到镇里,小李在值班也说你没回去。我心里就慌了,真怕路滑你翻到沟里,咋球搞的?”
王步凡很无奈地说:“刚学会开车,还排除不了临时故障,不知为什么这个破车老是发动不着。”
乐思蜀是老司机对汽车很在行,他上到车上这里摸摸那里摸摸,摸了一会儿车就发动着了。“好了,走吧!”
王步凡显出一脸感激,但他没有说话。乐思蜀让小李开了他的车,他开上王步凡的车,王步凡坐前边,叶知秋坐后边。 车子缓缓地启动了,王步凡这才松了口气。叶知秋这时也心情愉快地和乐思蜀拉起家常。
15
一九九六年的春节过完,上班后的第一件事是研究改造全镇中小学危房问题,这次会议参加的人员是马风、王步凡、张扬声、陈孚和于余。按理说抓教育的副镇长夏淑柏也应该参加会议,但他因病请假缺席。上边已经把教育扶贫款拨下来了,无息贷款也办成了,于余立了大功。现在只剩下怎么花这笔钱的问题了。
说的是研究中小学危房的改造问题,可是在会上马风突然提出要先搞形象工程,说镇政府已经破烂不堪,是否用这笔钱把镇政府的办公大楼盖起来,如果有剩余再把乡重点中学的教学条件改善一下,岭上的村子领导也不会去看可以先缓一下,然后由镇里出钱,一个村一个村再慢慢改造危房。这个事情马风提前没有与王步凡商量,王步凡并不赞成。他说:“马书记,改善教学条件也是形象工程啊!况且按一般常规应该专款专用,不得挪作他用的。再说马岭村群众吃水那么困难,如果能把马岭村吃水难的问题解决掉,不也是形象工程吗?不一定非得盖办公大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