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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灯结彩过新年,正月里来头一天。
我姐育有一儿一女,都有十来岁了,我曾经给他们摸过根骨,都是再寻常不过的普通人,这样的孩子倘若强行将他们带入修行的那个圈子里面去,尽管有我给罩着,但是限于自身资质的问题,终究还是不可能有什么成就的,而瞧见别人那般威风凛凛,而自己又如此软弱无力,心里的落差就会让人的性子变得浮躁戾气,使得孩子反而不会幸福快乐。
对于是否送两个孩子上茅山学艺的问题,我姐和姐夫保持了一致的意见。
那就是让这两个孩子作为一个普通人,幸福快乐的成长,而不是和我一般,漂泊四海,生死未卜。
我晓得自己的情况,虽说我现如今的身份和地位让陈家在麻栗山龙家岭扬眉吐气,村里人都高看一眼,不过说到底,一年终究没有几天着家,也尽不得什么孝道,有我这么一个例子,家里面便不想再有一个。
毕竟一个家庭,平平淡淡才是福分,聚少离多,担惊受怕,终究不是寻常人的生活。
不过即便如此,我手上的这洗髓小还金丹终究还是可以给这两个小孩儿服用,不求他们能够开窍顿悟,只求他们能够健健康康,快快乐乐地成长。
至于我父母和姐姐、姐夫,他们终究还是因为年纪已大,身体成型,即便是服用了,也基本没有什么药效,不如我开两个方子,好生调养的好。
赐过了丹药,并且照顾着俩孩子服用之后,我又给父母和姐姐各自封了一个新年利是,图个好兆头。
而小白狐儿、布鱼和董仲明,则又接了我父母的压岁钱,一脸的不好意思。
大清早,我娘便将我拉到一旁,对我嘀咕道:“志程,你现在也老大不小了,是该成家立业、娶妻生子了,娘看那个叫做尹悦的小姑娘真的不错,虽说你们差了十几岁,不过娘昨个儿试探了几回她的心思,发现人小姑娘挺喜欢你的,就是不知道你的意思是啥?你觉得怎么样,要是你自己不好意思,那娘就去帮你说,你放心,一准能成!”
我:“……”
我娘给我做媒的天赋由来已久,仿佛是本能一般,这让我着实有些难受,不过却又不敢将我已经成婚的事情告诉给她,毕竟我与小颜师妹的事情,终究不能让太多的人知晓。
本来这也是无所谓的事情,毕竟这消息已经在小范围的圈子里面流传了,然而自从英华真人逝去之后,我就显得越发的谨慎起来。
很多事情,你可以瞒得住任何人,却无法瞒得住老天。
因为,苍天有眼。
我无力对抗母亲的这些关怀,当下也是找了个借口,带着小白狐儿、布鱼和董仲明三人进了麻栗山,前往西熊寨,给努尔的师父蛇婆婆拜年。
有了我上一次带来的资金,今日的西熊寨终于有了一条规模不大的土路,虽说通不了车,但是来去倒也轻松许多。
我们的脚程都不慢,很快就来到了寨子里,进来一问,才知道蛇婆婆依旧不在,不过倒是留了关门弟子康妮在村中守岁。
我们赶到村子的时候,鼓楼的晒谷场正在杀猪,围了好多的人,那寨子里面的族长瞧见我来了,便带着众人围了过来,与我寒暄。
我之前卖了从天山神池宫带来的一批首饰,以努尔的名义交到了西熊寨的手中,还专门从县里请了农林业的技术员过来,给寨子的苗民出谋划策,现在过来一看,整个寨子的气氛都变了,新起了很多新屋,显然是效果不错,而族长也知道我与努尔是最好的兄弟,倒也不避讳我们,请我们吃杀猪菜。
我这回来,挑了几箩筐的礼物,当下也委托族长和几个族老帮忙分给乡亲们,接着又带着纸钱和香,准备前往努尔的衣冠冢前祭拜。
然而当我提出这个要求的时候,那族长的脸色就有些奇怪了,支支吾吾,不肯正面回应。
这表现让我有些发愣,当下也是匆忙赶到寨子旁边的衣冠冢,却瞧见原本立着的碑都给拔了,坟包也被填平,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这情形使得我整个人的情绪都变得不好了,那话语从喉咙里一字一句地憋了出来:“怎么回事,我兄弟的墓呢?”
族长不敢于我愤怒的目光正视,而是低头说道:“坟是康妮让平了的,她说她师兄梁努尔没有死。”
我诧异,脑子里面一转,问道:“她人在哪儿呢?”
族长告诉我在蛇婆婆的屋子里,我也顾不得别人,急匆匆地朝着寨子的后面跑去,一路疾奔,很快就来到了蛇婆婆的吊脚楼前,使劲敲门,见没有动静,便使劲一推门,瞧见身穿着黑蓝色苗服的康妮一脸诧异地正走过来呢,也没多想,一下子冲到了她的跟前,大声问道:“族长跟我说,是你让他们将你师兄的衣冠冢平掉的?”
这小女孩儿被我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地一把将我给推开,接着才诧异地说道:“是啊,怎么了?”
我激动地大声喊道:“你是说努尔真的还活着么,他在哪儿呢?”
康妮瞧见我莫名其妙地冲出来,噼里啪啦地问一堆东西,不耐烦地摆手说道:“活着就活着,关你什么事儿?知道这是哪儿么,这是我师父蛇婆婆的家,不是谁想来就能来的,我还要做功课呢,出去出去,都给我出去……”
这小女孩子的一顿轰,将我给推出了门口去,一点情面都没有留。
旁边的族长看不下去了,上前来劝解道:“康妮啊,这陈领导真的是你师兄生死与共的兄弟,我们都知道的,而且你看咱们寨子这两年过的日子,可都是人家陈领导帮着解决的,你可不能怠慢了贵客,要是蛇婆婆知道了,可不得骂你么?”
不知道是西熊寨的族长平日里比较有威严,还是蛇婆婆的责骂让这小女孩子有些害怕,她终于收回了推我的手,不过还是不服气地说道:“什么生死与共的兄弟,我师哥现在弄成这个样子,还不都是他惹的祸事?但是你看呢,我师哥每日心惊胆战、如履薄冰,但是他却前呼后拥,威风凛凛,你让我对他怎么客气得了?”
这是我这么久来第一次听到努尔的消息,当下也是顾不得小女孩儿对我的成见,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激动地说道:“康妮,不管你怎么误会我,但是请告诉我,你师兄努尔,现在到底在哪里,过得怎么样?”
小女孩望了我身后的这一堆人,摇头说道:“我师父不让我给被人说!”
我死死地捏着她的手,一脸真诚地说道:“不,我跟你师兄是过命的兄弟,我不是外人的。”
小女孩皱着眉头,拼命挣扎道:“好,我告诉你,不过你得放开我——你把我捏疼了!”
我慌忙放开了她的手,那小女孩又指着我身后的一帮人道:“你让他们走开,我师父不想让那么多的人知道这件事情。”
我依旧照办,让组长和小白狐儿等人都回避了,当瞧见大家都离开了之后,那小女孩儿康妮方才说道:“本来这事儿我师父是不让我告诉任何人的,不过你这人实在是太烦了,不告诉你,只怕你非要闹得我做不了功课,也罢,我就跟你一个人说啊,不过你以后也不许再来烦我了。”
我小鸡啄米一般地点头,欣喜地说道:“好,好,我都依你!”
康妮瞧见我这般有诚意,这才皱眉说道:“那个地方,我也不知道是哪里,到处都是火海、毒雾和黑暗,还有好多好多的怪物出没,我师哥跟一个叫做大明白的傻大个儿在一起,还有一个总是蒙着脸、打赤脚的女孩子也跟他们在一块儿,那地方可危险了,我师哥总是被追来追去,看得我和师父好着急,不过我们又救不了他,急得我师父整日整日地流泪,然后骂你,说要不是你这个混蛋带着我师哥去冒险,他就不会这般模样,她还说——哎,哎,你怎么也哭了?”
我激动得浑身颤抖,那眼泪就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康妮以为我被骂哭了,慌忙补救道:“你别哭了,我师父虽然骂你,有时候也夸你,说要不是因为你,我师哥或许也不会有现如今的成就;其实她对你也没有那么多的恨了,就是希望有朝一日,师哥能够重新回来,而她还能够活着等到那一天呢……”
我激动地说道:“对,一定会的,一定会!”
我哭,不是因为蛇婆婆骂我,而是激动于努尔、张大明白和小观音都活着,尽管不知道他们在何处,但是只要活着,就有希望,而我也一定会有与努尔重逢的那一天。
我相信,因为那是我与努尔兄弟之间的誓言。
两千年的那个春节,大年初一,我是在西熊寨度过的,晚上吃的杀猪菜,热气腾腾的火锅,醇厚的苞谷酒,还有一个让我激动道难以入睡的好消息。
那一夜,我喝醉了,酩酊大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