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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一直在统阳镇磨蹭到第二天中午才开始出发,一行人数不多,加上陆总那些兵,也就十几个人,但车倒是开了有五台,而且都是成色比较新的军绿色吉普,虽然那种吉普车在现在看起来有点矬,但当时却是很让人羡慕的。我们穿行在统阳镇的街道上,两边的群众都扭过头来看,但是与南方不同的是,北方人看着我们的车队眼睛里放出的光芒是很淳朴的快乐,或者直接一点说就是旁观者看热闹的心态。而南方人的眼神中,你可以看到一种热切,那种渴望成为你的热切。
我们很快离开了统阳镇,不紧不慢的朝下一个城镇驶去。到晚上时分,我们又在另一个城镇里很悠闲的找了间招待所,吃饭,聊天,好像是一群没有太过紧急事务,出来公干而已的普通军人的样子。到晚饭后,这份悠闲,也让我们自己人或多或少有点分不清楚状况了。杨疾叽歪着说自己的那双解放鞋鞋底实在磨得没法走路了,要出去买双鞋。朱敏始终也只是个20出头的丫头,对着杨疾发飙,说道了杨疾几句,最后提出要和他一起出去。
疯子和燕十三便都笑了,燕十三对刘择说道:“所以吧!年轻人始终不像我们这上了年纪的人一样沉得住气,到了热闹地方还是会想出去逛逛的。”
刘择点头应道:“那是,那是!”
疯子便扭过头来对我说道:“小王……哦,鬼面同志,你也跟着他俩出去转转吧。”
“我不用,再说我也没什么东西需要买。”我摇着头说。
“去吧!”疯子再次说道:“你始终也还只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别整得跟我们这些老头一样了。”说完这话,他便对着朱敏使眼色。
朱敏不敢来拉我,反倒是杨疾笑着说道:“得!鬼面同志不能够和战友打成一片,这迟早有一天会被派出去做个隐形人的。”
我心里明白他们是好意,便站了起来:“疯子哥,你和燕十三要什么东西不?我们等会给你们带回来。”
“这小地方也没啥,你们自己去逛逛就成了。”疯子说道。
我和杨疾、朱敏三个人走出了招待所,那个小县城到了这傍晚时分,本身也不是很热闹。唯一瞅着还亮着灯的,就是县城中心位置的供销社。我们仨快步走了过去,要知道那年代,国营的饭店和供销社关门其实都是很早的。
所幸那不小的供销社还没有要上板的模样(当年的店面关门都是上板),门口站着一个大姐在嗑着瓜子,她瞅了我们的军装一眼,对着店里说道:“自己进去瞅瞅,要啥喊大姐给你们拿。”
我们应了,朱敏和杨疾就要往里面走,但我的注意力却被旁边的一家照相馆橱窗里摆着的一张黑白相片吸引了。那是一家已经关门了的店面,但玻璃橱窗并没有上木板,一个女人的相片被端正地放在里面,眉目间,竟然和飞燕有着几分神似,甚至,肤色应该也有点黝黑,无奈当时天有点点暗了,照片又只是黑白的,看不出个端倪。
我对旁边那两个大姐问道:“这个照相馆里面的同志在吗?”
没在,那家伙处了个对象,下班就跑了。大姐的回答比较详细。
“那这个相片里面的女人是你们县城的吗?”我试探性的问道。
大姐还是磕着瓜子,扭头白了我一眼:“不是我们县城的,这相片好几年了,好像是当时跟着武装部过来的人,在这拍的,听说这照片里面的女的还是个瞎子。”
我的心被揪扯得颤了一下,再次走向了橱窗,傻傻地看着里面那张相片。旁边那大姐也是好事,走到我身边跟着我一起朝里面的相片看:“咋了,解放军同志认识照片里面这姑娘?”
我笑了笑:“认识。”
“她是你什么人吗?看你好像和她很熟似的?”大姐再次试探性的问道。
“她……她是我的妻子。”我淡淡地说道。
哦!大姐没说话了,但她嗑瓜子的声音一下子静止了,好像我的回答影响了她嗑瓜子的进度似的。
但她这一反常行为,并没有引起我的注意。就在这时,杨疾从店里探出头来:“大姐同志,麻烦你给我拿双43码的鞋出来试试。”
大姐连忙应了,但转身的瞬间,在我耳边很奇怪地说了句:“你会为她终生不娶。”
这句话仿佛直接砸到了我心的最深处,那感觉好像是滚烫烙铁按下一般。那瞬间我有点恍惚,如同梦呓般重复道:“我会为她终生不娶,我会为她终生不娶……”
我也不知道自己那样傻傻地盯着照片盯着多久,到杨疾和朱敏出来的时候,我才回过神来。朱敏也看到了那张相片,然后她愣了一下:“鬼面同志,要不要明天早上来这照相馆,咱把这相片要走啊?”
嗯!我点了点头,扭头朝招待所走去。
那一整晚,脑子里都回荡着飞燕的模样。
第二天凌晨,我还没起床,和我住在一个房间的疯子哥点了两支烟,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可门却被敲响了,声音很急促,朱敏的声音也在门外响起:“王解放,赶紧起来,出事了。”
疯子比我动作快,第一时间就冲到了门口,拉开了门。我也跳了过去,瞪着眼问道:“刘老怎么了?”
门外的朱敏一愣,紧接着说道:“不关老刘的事,而是……而是……小王,我们昨晚遇到敌特了。”
说话间,杨疾就从旁边角落里缓缓走了出来,他的眉头也同样皱得紧紧的。
原来,他俩自作主张,天还没亮就去到了那家照相馆,想要给我买回那张飞燕的相片。可当他俩赶过去后,却发现那个照相馆的橱窗里面,摆放着的竟然不是昨晚我们看到的那张相片,变成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分明是一张用在葬礼上的遗照。
她俩便有点迷糊,但照相馆还没开门,只能等人家来上班再问一下。谁知道等了一会,反倒是当地的公安干警过来说,说照相馆里面的工作人员和旁边供销社里面的营业员,昨晚都失踪了,没有回家。家人等到天亮,才跑去报案。
接着,照相馆和供销社的门被公安干警打开了,进去居然发现,那两个人都晕倒在店里面的角落里。
大伙又是掐人中,又是灌凉水一通折腾后,照相的和营业员也都醒过来,说起昨天下午的事,竟然都说啥都不记得,自己怎么晕倒的,更加没有个印象。
让朱敏和杨疾觉得问题严重了的一点是——那营业员大姐,压根和昨天晚上我们见到的那个不一样,个头,年纪,身材,没有一点是吻合的。
接着又跑去问照相馆的,说橱窗里面放着的那张老头相片是什么回事。谁知道照相的说,这张老头的相片已经放在里面放了有好几年了,还是抗美援朝胜利的时候就摆放进去了的。
他俩说完这些后,也没发表看法和意见,就瞪着两双大眼,看着我。疯子哥有点迷糊,但他本来也不喜欢多话,也没问啥,也和朱敏、杨疾一样看着我。
我沉默了很久,最终望向朱敏:“你们应该也有分析,说说你们推测的吧!”
朱敏咬了咬下嘴唇:“小王同志,目前看起来,昨晚我们遇到的那个女人,十有八九是敌特无疑。但她啥都不做,就是摆出飞燕的相片来给你看,然后虚晃一枪就消失了。所以……小王同志,有些意见提出来后,希望你能冷静看待。”
“你说吧!”说出这话时,我其实已经猜到了他们的想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