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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承风让我坐下,说:“放松,不要紧张嘛。在大是大非面前,所有的内部矛盾,都是次要矛盾。你看,一沟通,所有事情就解决了。小陆同志,你也有不对的地方,昨天根本没听吴老解释,就自己跑出去了。这样子,就很不好嘛。不过你是年轻人,犯的错误,上帝都会原谅。一会儿,你去找吴老道个歉。要挣面子,就让成果来证明你的一切。”
我点头,说:“我有不对的地方,这个我省得,我会去跟吴老道歉的。”
听到我的承诺,赵承风站起来,跟我握手,说:“好嘛,好嘛,我们国家就需要你们这样敢做敢当,又勇于承担责任的年轻人。你的实验室,应该会在下午批下来,我很期望看到你、老吴和其他专家教授一起打擂台、赶进度,等待你的喜讯!嗯,悄悄告诉你,我很看好你哟,哈哈……”
赵承风的笑声阳光而爽朗,我也不由得笑了起来,激动得泪花闪烁。
中午吃饭时,我把这次会面学给杂毛小道听。他忍不住地鄙夷,说:“这个老家伙,收拢人心的功夫比实力大十倍百倍,果真厉害。”我冷笑,说:“原来不知道为什么大师兄叫黑手双城,而他叫袖手双城。现在知道了,所谓的‘长袖善舞’,便是如此。有手腕,而且善于交际,钻营取巧。说实话,我自己都有些佩服他呢。”
杂毛小道满满地喝了一大口番茄鸡蛋汤,抹了一下嘴巴,说:“他们这些能爬上去的,个个都是人精儿,哪个没有手段?不过他既然发了话,你倒是不用顾忌吴临一的态度。比他早点弄出方案和解药,才是啪啪地打脸。看他还扯大旗,装波伊不?你有没有信心?”
我并不配合,愁眉苦脸,有气无力地说:“没有。”
杂毛小道一口鸡蛋汤差点儿喷出来,缓口气,问我:“见赵承风时,把话说得满满的,怎么现在就蔫了?”我苦笑,说:“大话谁不会,但要真正地弄起来,我哪是那堆专家教授的对手?现在只有祈祷金蚕蛊给力了。要不然,我可要被嘲弄死了。”
为了那一点儿脸面,当天下午我就去董处长那里领了权限,然后接掌了六楼A号实验室。因为知道了我和吴临一的矛盾,两个被分配过来给我帮手的助理实验员(硕士学历)拖拖拉拉,并没有上任,不过我并不理会。有杂毛小道帮忙出谋划策,小妖和朵朵两个乖宝宝帮忙打杂,一时间倒也不缺人手。我迫不及待找刘思丽领了二十来份不同产地的病橘样品,然后由朵朵和小妖分门别类。当天下午,我们就开始与这一整栋楼的专家教授、博士硕士院士较量起来。
这里公布一下本实验室人员的学历构成:本人陆左,高中毕业,理科生;顾问杂毛小道,学历小学肄业,作为一个道士,自小接受家庭教育,学校只上到小学二年级,接着便上了茅山后院;小妖,不详,反正也是个没文凭的货;朵朵,学前班大班,至今已自学到小学四年级了……
好吧,相比较而言,作为本实验室的领导者,我算是高级知识分子了。当然,我们还有个高级顾问,便是虎皮猫大人,这厮虽然来历不明,但是学贯古今、触类旁通,是我们这里最拿得上台面的家伙。只可惜这家伙太过疲怠,不肯出死力,谁也没招。不过我所要做的,也简单,就是把这二十来份病橘剖开,露出里面的蛆虫,然后标识清楚,让肥虫子挨个儿地吃,而我则闭上眼睛,感受肥虫子的反应。对于肥虫子来说,这些东西当然只是些开胃小菜,但我却能够从它的感受中,抓到一些实验外的反应。有了这些积累,我便能从十二法门中育蛊一章以及山阁老留下来的总纲中,找出一些解除毒性的方子。
短短三天,我便琢磨出二十来种方子,这些都是治蛊防虫法子的变种,略为粗糙,很多细节还需要耐心打磨和调整,才能达到最好的效果。
当然,我最需要的还是小白鼠,也就是能让我自由实验的活人。因为有肥虫子在,不用担心中毒,我们可以无限实验,尽快确定最终方案。环顾四周,发现适合的只有我和杂毛小道。当得知了我的想法,杂毛小道抵死不从,说:“要吃那一堆肥蛆组成的橘子肉,我宁愿去死。”他不愿,就只剩下我了。然而我几次咬着牙,将这橘子放到嘴巴前,都忍不住吐了,始终鼓不起决绝的勇气。
既然我们两个都不行,那么就只有求助旁人,我找到董处长提出申请,结果被他断然驳回。我至今都记得董处长指着我鼻子,气愤大骂的场景。那叫一个狗血喷头,其中各种慷慨激昂,简直把我当成了残暴的日军731部队。没办法,我只有去找愿意为人民牺牲的白露潭,结果她借口时间紧任务重,把我当成神经病,躲了好几回。
一时间,我们陷入了僵局,虽然可以通过小白鼠等医学动物来进行实验,但是它们都不会说话,不能快速得到结果。
然而天无绝人之路,就在我和杂毛小道坐在楼道口唉声叹气时,这几天一直把我们的工作看在眼里的刘思丽,怯怯弱弱地跑过来问我说:“陆左,你所说的实验,真的没有生命危险啊?”
在我们诧异的目光中,刘思丽咬着嘴唇,小心翼翼地说:“不如,让我来吧……”如此,我们有了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实验对象,如获至宝。
接下来的几天里,肥虫子几进几出、几十进几十出,在刘思丽体内来回穿梭,不辞劳苦。而刘思丽则每天闭上眼睛,试吃各地柑橘,让自己积累病原体。这个女孩并不是修行者,只是个刚毕业的大学生,主修心理学,没什么背景,考上公务员后,分了这么一个冷门单位。看着她不断用心理暗示的法子,开脱自己,然后将一瓣瓣橘肉放入口中咀嚼,我心中不由得赞叹。看来混官场还真的需要强大的心志,不比我们这些修行者差多少。当然,不管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我们对刘思丽的敬意,一分不减。
颠来倒去,又是一个多星期,我们终于确定了一份以板蓝根、茯苓和紫菀为主药的方子,配合驱疫神符,对治疗这种病症有很好的临床效果。这成果快速得出的第一功臣是金蚕蛊,第二便是刘思丽。根据这份方子,我们又会同相关实验室,研制出了用于大范围防治的喷雾式中药抑制剂。
董处长起初将信将疑,后来我们通过方子治好了两位数以上的病人。他大喜过望,立刻责成其他实验室做同层对比测试,如果成功,将进行大批量的推广和使用。
当然,那些已经变成白痴的人,因为脑神经受损过度,已经没救了。
我到专案组的第十三天,再次参加了案情通报会。会上,董处长通报目标已经确定在渝城下辖丰都境内的数个小村子里,专案组正准备组织队伍,对这些区域实行排查和确认。
Chapter 7 途经包坳子
“基本上可以断定,这一场虫灾,是鬼面袍哥会头号蛊师曹砾的杰作。今年四月份,鬼面袍哥会伏击我部春季集训营的行动,这家伙没去,坐镇会中,实力并不弱。曹砾此人,善于隐忍,而且性格孤僻乖张,仇视社会,但在蛊毒研究上,却是天才,以至此次的虫灾,波及甚广……”
我听着侦察员介绍鬼面袍哥会的情况。西川蜀地,盆谷相连,自然不乏巫蛊之道。只是历朝历代,镇压了多次,甚至不惜剿灭几支蛊苗。鬼面袍哥会在西川袍哥文化中,属于比较怪异的一种,大部分都是亲戚故里,同乡连枝,以丰都(即鬼城“酆都”)为核心,往东西方向扩展,因为事涉鬼神,影响极大,最后三峡大坝修筑,水淹县城,断了其炼鬼养尸的根本,这才隐没了些。
鬼面袍哥会有四巨头,坐馆大哥统管全会,白纸扇负责出谋划策,大供奉负责武力传承,大蛊师则最为神秘,历来是控制成员、蛊惑人心的高手。
根据最新情报显示,鬼面袍哥会的坐馆大哥张大勇有从藏区潜回的迹象,而头号蛊师曹砾从来没有离开。
我根据十二法门,通过对刘思丽数十次实验鼓捣出来的方子,已经得到所有实验室的认可,正在紧张进行小范围的临床实验。一旦得到安全期确认,那么本次虫灾也将得到可行的防范。这是专案组最直接的成果,我也得到了所有人的尊敬,便是跟我闹翻的吴临一,也紧紧握住我的手,跟我说恭喜,还代表所有受益的人民群众,感谢我。
见到吴临一毫不作伪的激动模样,我的心头不由一热:他应该就是老派人的作风,脑子里只有集体而无个人,故而才会对我那般模样,不觉得自己有错;而我这边出了成果,他又真诚为我高兴,并不因为难堪而介怀。
会上,董处长提到,如果对手是曹砾的话,这次行动小组一定要带上高明的蛊师,不然有可能全军覆没。
西南人才济济,但肯出来为国家做事的蛊师却并不多,不知道是性格如此,还是蛊苗向来就避世。至少我来到这里的十几天里,除了吴临一外,唯一知道的蛊师是,一个黄脸女人。董处长目光巡视一圈,最后落到了吴临一身上,恭敬地说:“吴老,以您对曹砾的了解,这次行动的危险性,有多大?”
吴临一沉吟一番,说:“曹砾此人,乃彝族罗武的持青鸟者。彝家五蛊,他门门精通,以前我们局的徐景飞徐处长,是比我高明许多的蜥蜴蛊师,便是在水淹丰都一役中,死在他手里的。所以此次前往,其他方面的高手我们都有信心,但是曹砾,我一个人是顶不住的……”
董处长瞄上了我,小心翼翼地说道:“陆左,谈一谈你的看法?”
本次行动的目标,是鬼面袍哥会的头号人物和最神秘的蛊师,这样豪华的阵容,稍一闪失,就有伤亡。我本以为我过来,就是打一壶酱油,然后在指挥中心等待结果。没想到西南局能够抽调出来的蛊师不多,说话间,就让我撸起袖子,真枪真刀地冲上前线去了。真是让人有些发懵。
不过,当时的我却不由心生好奇。因为在此之前,董处长已经公开了本次参与行动的成员,很多都听赵中华跟我提及过,是一等一的高手。学无止境,入了这行,虽然敬畏之心是有的,但倘若屈服于内心的恐惧,那么这辈子,都无法进步。本着学习的心情,我点头,说:“好,我服从组织安排。”
董处长大笑,说:“好,好,东南局来的同志,水平就是高。这样子,吴老、陆左、李媛你们都去,相互之间,也好有个照应。”
本次会议主要就是确定行动小组的人员构成,最后决定:由西南局顶尖的高手,外号“天府红龙”的洪安中做领头人,以第二处精英为骨干的十六人行动小组,再加上我、吴临一、李媛三人。行动定于明日,人员即刻从各处出发,最后在丰都县城集合。
会议结束后,我返回宿舍,收拾东西。没一会儿,白露潭找过来,跟我握手,十分高兴地说又能跟我一起行动了,真开心。白露潭和黄鹏飞也参与本次行动,我并不意外,这是一次积累资历和政绩的绝佳机会,有心在仕途发展的人,都不会拒绝。
我们这次好好地聊了一番,说起同学的近况、明天的行动,我拉着白露潭的手,说:“哥哥我现在功力没恢复,到时候有情况,一定要罩着我才是。”
白露潭拍着胸口保证,说没问题,到时候出了什么状况,往她身后闪就是了。这丫头胸口有料,拍起来波涛汹涌,让我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见我有些失态,白露潭横我一眼,说:“你们这些臭男人,怎么看人的眼光,都这么色啊?”我嘿嘿笑,倒是默认了——请原谅一个长期素着的男人,这是正常反应。
我们两个聊得热切,杂毛小道进来了三回,白露潭都没走,最后老萧实在是困得受不了,外面又天寒地冻,进来打了声招呼,说:“你们聊。”然后裹着被子就睡觉,白露潭这才告辞。
第二天我们起了个大早,然后乘车赶往鄷都。
壮涪关之左位,控临江之上游,扼石柱之咽喉,亘垫江之屏障。作为鬼城,酆都鸿庐的发源地,丰都地形奇特、降水充沛、四季分明。一路萧瑟,道边经常见到印花纸钱,随风吹起,飘飘扬扬。我以前听人说过,西川、渝城这方地界,历史上非正常死亡、人为性屠杀太过厉害,所以有大量的孤魂野鬼遍地游走。这也导致了此处神鬼之事,冠于全国。前些天在市区还不觉得,出了城,走到这荒野地,就感觉有些阴风扑面。
十一月初的西川蜀地,风如刀子,阴冷湿滑,让人止不住地发抖。便是虎皮猫大人,也躲在车椅背后,盘起身子来打盹,猫冬。
我出任务,杂毛小道自然一同前往。专案组的领导也知道些缘由,多一个高手,也是欢喜的,所以没有为难我们。不过他昨天被白露潭吵得难受,蜷缩在车里,呼噜呼噜补觉。
到了移民新城,车子驶入一处僻静的大楼内。
特勤局和鬼面袍哥会长期斗争,真正做到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所以不能通知此处的常设机构,所有的行动都要秘密进行,而用来配合后续行动的武警部队,也需要从远处调来,怕打草惊蛇。
这栋大楼是移民新城建设的时候,特勤局通过代言人的手段盘下来的,一直放着,准备在清剿鬼面袍哥会时用。
下午,行动组和前沿指挥部从各地抽调的高手陆续来到。我很惊喜地看到了老朋友杨操。故人见面,好不欣喜,拉着手互诉离别之情。杨操这人性格开朗、不做作,我是极喜欢的。我俩的联系断断续续、一直都有。倒是胡文飞,性子阴沉,分别后,就没再联系过。
说起其他人,杨操告诉我,胡文飞高升了,没有过来;而这次行动的负责人洪安中,其实就是洪安国洪老大的大哥。听他这么说,我特意瞧了一眼那个西南局的顶尖高手,其实就是个朴实农民的模样,须发皆黑,眼睛黯淡,但当我瞧过去时,他猛然扭头看来,眼里仿佛有一轮太阳,十分刺眼。我冲他笑,他点了点头,走过来与我握手,夸赞我前几日的功绩,说话间,倒也算是个和善的人。
行动小组在傍晚紧张布置了行动方案,目标所在的地方,总共有两个:一是五里牌村,一是狼崽窝村。我们分成两队行进,探查到目标后,立刻联络部队,然后集中突击,争取抓活的。如果实在困难,就当场击毙,不留后患。
为争取时间并掩人耳目,洪安中当天晚上就分了队,然后连夜出击。我们在晚上十点钟左右驱车出发,同行中认识的,有杂毛小道、杨操、白露潭和黄鹏飞,另外那个李媛,说过几次话,也算是熟人。
车队行进一段路程后,分成两路,各自行进,黑漆漆的冬夜里,黯淡无光,我和杂毛小道坐在车子的后座,看着窗外的树林,总感觉薄雾朦胧、鬼气森森,似乎有些异样。好几次,我定睛看,都仿佛看到隐约的人影,在路边行走。其实那里根本就没有人。
我有些不安地问司机,说:“田师傅,这个地方叫什么名字啊?”
师傅头也不回,伸手摸了一下吊着的黄色符箓,告诉我:“这里啊,大名没人晓得咯,乡巴子们都叫它叫包坳子。”
听到这个名字,我和杂毛小道不由得面面相觑,感觉到背后一片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