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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盯着面前这个时常在电视里出现的美女,摇了摇头,说:“没有,别人对你的看法并不重要,人生在世,听从的只是自己内心的感受而已。你的心若安静了,一切都是晴天;若不能够得到安宁,那么永远都是惊涛骇浪。至于我,尊重每一个人的生活方式,但是也希望这种生活方式对于其他人,没有任何利害冲突,没有威胁,哪怕仅仅只是一条还没有降临到这个世间的小生命……”
关知宜跟我解释,其实她一开始也十分想要一个小宝宝的,只可惜她找的那个男人除了帅,根本就一无是处,没有一点儿担当,而且还花花公子一个,她冒不了那个险,所以才听了舒娇的话。
我说希望你如果再有一个孩子的话,请一定要善待他。
关知宜点了点头,说一定会的。
我站起来,从一蓬花丛中掏出了装着籼米的布袋子、香烛、纸钱和一尊泥塑的娃娃像,还有四个小青碗,我将小青碗里装满九十九粒籼米,上面插着一根线香,然后分置四周,点燃,又将那泥塑的娃娃像放在最中间的火盆里,把两沓纸钱放在里面小心烧尽,在悠悠燃烧的青烟之中,我让关知宜来到办公桌斜对面的沙发椅上躺下,闭上眼睛,她依着照做。
我拖出一只草编的蒲团,盘腿趺坐在沙发椅前,开始念起了《镇压山峦十二法门》中“坛蘸”记载的招魂咒。
这话需要用晋平的方言来念。我发音古怪,又尽力念得极快,叽里咕噜的,就像是催眠曲。关知宜的情绪大起大落,在我这一番念叨声和那袅袅的檀香中,心情平复下来,感觉到一阵疲累,居然就有要沉睡过去的趋势。
这是我预料之中的事情。
若她的心灵不归于平静,附着于她内心深处的那一股怨灵,又怎么能够浮现呢?
然而就在将睡未睡的当口,关知宜突然睁开了眼睛,瞪着我,说:“陆先生,你是这门道里的高人,能不能够告诉我,这世间有没有一种东西,能够让男人一见到我,就死心塌地地爱我,这一辈子都不会离开我?——你可不能够骗我哦!”
我说:“为何要问这事情?”
她咬着牙,说:“我经历了太多的失恋,每一次都好像死去了一样,实在太难受了。有时候甚至想去自杀,你能不能够告诉我,这世间有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像我刚刚说的一样?”
看着她渴求的眼睛,我说:“有,在苗疆十万大山的深处,有一种神秘的虫子,叫做情蛊。多情的苗女会养育这种生物,下到自己中意的男子身上,一旦成功,这一辈子都会不离不弃,永不分离,否则便肠穿肚烂而死。不过,一切邪门术法,都需要付出远远超过你想象的代价,或许是感情,或许是生命。我个人认为圆满的感情,并不是这般得来,而是需要双方共同经营的。这一点,你要明白。”
关知宜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很快就陷入了深度睡眠之中,而我给她轻轻盖了一张毛织被单。
经过了长时间的招魂,我终于从关知宜的意识中,剥离出了一直缠绕着她的那个小小的怨灵。这是一个形同黄豆芽一般的小东西,连人形都没有,虚空中,像一根肉芽般随风游动,发出咿咿呀呀地声音。它并没有受到太多的阴风洗涤,对关知宜十分亲热,就像普通的孩子对待妈妈一般,用那根小肉芽不断地撩拨她,撒娇。
只不过它那没有发育的智商,并不知道,它视为妈妈的这个女人,并不喜欢它。
关知宜的意识里,恐惧大过了一切的感情。
我叹了一口气,这小东西现在表现出来的,还仅仅只是对于人间的留恋,倘若时间渐久,随着它的成长和无数次初一十五的阴风洗涤,它最初的善良和可爱就会逐渐地消失,那阴风之中的“恶”就会表现出来,然后逐渐蚕食关知宜的意识,甚至将她整个的生命,都化为自己成长的营养。
最后,变成一个新的鬼物,邪恶而强大。
我胸前一动,朵朵和小妖悬浮于空中,这一对姐妹花泪眼婆娑,看着这并不知晓情况的小东西。
它的可怜,不在于还没有出生就已经死亡,而在于它被自己的母亲,给生生地吃掉了。
这种情况常常会出现在口渴的母兔子身上。养殖户经常在养殖场所见到的绿光,就是这种微弱的怨力。然而这根小肉芽并没有怨念,只有对这世间的向往。我摇起了杂毛小道的招魂铃,叮铃铃、叮铃铃,开始与这简陋的意识作沟通。不过它并不乐意被我超度回幽府,虽不能言,但还是给我传递了一个又闷又狭窄、平扁无光的空间感,然后拼命地摇动身躯。
我告诉它:它与它依恋为母亲的这个人,只有一个能够存活于这人世间。
于是它放弃了,轻轻地摆动身体,在我超度亡魂的经文中,朝着天上那不可知的地方飞去。
两个朵朵一动不动地看着这可怜巴巴的小家伙,一直到消失不见。朵朵咬着嘴唇,用不能理解的表情看这个明星阿姨,她目前还停留在卡通动漫和恐怖片的程度,但多少也认识这个阿姨,却不能够相信电视上面的那个阿姨,会是这般模样。
小妖牵着朵朵的小手,给她揩干了眼泪,然后飞进了我胸前的槐木牌中。
她们给那留恋于世的小东西送完了行,便不愿意再见任何的丑恶。
我放回了招魂铃,念完一段咒语之后,打了一个响指,关知宜便从深沉的睡梦中醒了过来,眼角处尽是湿热的泪水。见我从草蒲团上站立起来,她揭开身上的被子,含着热泪看着我,说她梦见了一个可爱的小男孩,叫她妈妈,然后跟她告别——是它吗?它走了吗?
我沉默地点了点头,从火盆里取出那尊略有些烫的泥塑娃娃,这是我之前在休闲山庄的时候朵朵捏的,有一定的灵力,刚才放在火盆里面烘烤,就是要借助它这个媒介,与关知宜身上的那个小家伙作沟通。
我问关知宜,说:“你会想她吗?”
她点点头,说:“她现在最大的感觉就是后悔,如果人生能够重来,她一定会把那可爱的小孩子给生下来,然后好好抚养成人。什么功名利禄,什么荧屏风光,哪有这小东西珍贵?”我把这泥娃娃递给她,说:“这个什么也不是,留给你做一个念想,提醒自己失去了什么,又得到了什么,以后的人生道路,自己要负什么样的责任……”
她点头表示知晓,然后我又用沾了净水的艾蒿再次给她洒了一遍,说没事了,以后不会做噩梦了。
关知宜问我需要多少费用?我挥挥手,说:“看着给吧,我累了,就不送你了。还有一点,那个舒娇,最好不要再接触了,不是一个世界的人,邪门。”她向我深深一鞠躬,说谢谢,然后走出了办公室。
我虽然没有说出数目,但是苏梦麟却是个中好手,从关知宜身上刮了一笔不菲的费用。
虽然赚了一大笔钱,不过我并不开心,一直把自己关在办公室,感叹那逝去的生命。
我无法批评自己的客户,只是希望她们能够在做任何事情之前,多为那渴望来到这个世界的小生命去想一想。当天晚上小妖对我一阵凶,说我不该给那个女人驱邪,让她一辈子都陷入那种恐慌,不好吗?这也是她应该受到的惩罚——这便是嫉恶如仇的小妖朵朵,而且似乎朵朵都站在了她的那一边。
杂毛小道和虎皮猫大人表示了中立的围观态度,幸灾乐祸。
然而倒霉的事情很快就来了。一天,轮到我出去忙碌,回到事务所的时候,发现几乎人人都苦着脸,杂毛小道的房门则紧闭着。我拉过老万来,问怎么回事儿?这个老油条无奈地告诉我,说城东的金星风水咨询公司和万江的福通源、萃君顾问公司联名来访,找茅晋风水咨询事务所的两位主事人,于周六锦绣阁上,约谈易学堪舆之道,到时候也会邀请业界同仁,来看一看两位大师的本事。
我脑子一转,我日,这不是来踢馆的吗?
Chapter 7 集训营的坏消息
根据有关部门的调查统计,在2009年,中国从事职业、半职业风水行业的风水师(含算命、神婆兼职赤脚医生)有一百一十万人,整个行业年产值超过1千亿——据传说,北京的金融街、上海的陆家嘴、海航、海尔的总部大厦、奥林匹克公园,甚至武警总医院的大堂,都有着风水的奥秘。
内地风水行业因为没有受到相关政策的允许,一直处于半地下状态。
虽然风水已是企事业单位、政商各界人士间流行的“业务”,但它依旧属于灰色地带,不为大众所知。
我之前提过,整个南方省的市场基本上已经成熟,各个城市都有一些行业翘楚,这些我们也调查过了。老万跟我提起的金星、福通源和萃君这三家,基本上垄断了东莞乃至周边卫星城镇的相关行业,是航空母舰型的存在。只是我有些奇怪,这三家大公司跟我们,有半毛钱关系?
然而风水师和武馆一样,都属于注重旧传统的行业,就像叶问先生流落香港时开武馆需要证明自己、去拜码头一样,在东莞开这么一家风水公司,也必须要向他们三家联盟递帖子,尊重一下长辈的意见。
也就是说,我们必须要得到三家联盟的入场许可证,然后才能够在东莞这个地界,开门做生意。
以上,便是三家联盟过来邀约讲数,所要表达的意思。
我和杂毛小道拉上窗帘,躲在阴暗的办公室里面,一齐骂娘——这些狗东西,还真是看得起自己,当自己是旧上海青帮常申凯的拜把子兄弟了!不过骂完之后,我又拿起了电话,拨通了这里地头蛇赵中华的电话。电话很快就接通了,破烂掌柜的思索了一会儿,告诉我们:金星的老板李永红是解放南方的东野老部队子弟出身,红三代,跟南方很多老首长都有关系;福通源的朱意是南方特勤局张伟国的人;而萃君顾问公司的吴萃君,是香港易学研究会的成员,而香港易学研究会的背景又是港府。
我和杂毛小道对视一眼,得,都有大来头。我问如果不鸟他们,会怎么样?
赵中华沉吟了一番,说:“你们应该是在什么事情上面惹到他们了,到时候肯定会泼脏水,黑得你们连翔都要出来。而且还会设立行业壁垒,让你们处处碰壁——我估计这一次多半是朱意打的先锋,因为你们毕竟刚刚得罪了龙虎山,而张伟国又是袖手双城赵承风的人……”
我两眼一翻,感情这里面还牵扯了这么多道道。
杂毛小道一拍大腿,说:“丢,怕个毛,三个欺软怕硬、胯裆里没卵子的老油条公司,老子未必会怕他们?我们文的武的都在行,外面这一伙人看着,何必露这个怯?”——我知道杂毛小道说的是什么:湾浩广场在那莞太路上矗立了十年,年年闹鬼,这三大风水公司也没有放一个屁。现在来欺负我们这种新开的小公司,倒是底气十足,我们怕甚?
当下我们把窗帘拉开,外面少有的艳阳天。推开门,我对外面的一众员工笑容满面,激动地说:“我们茅晋事务所扬名立万的日子,就在周六了!”
听到我这自信满满地话语,所有的人都笑容洋溢,欢呼起来。
人前撂狠话畅快,我们在背后却自然要做足功课。三大公司联名邀约的事情经过苏梦麟之口,传到了远在香港的顾老板耳中,立刻就打电话过来了解情况,还问有没有把握?杂毛小道说:“无外乎是文比武比两种情况,咱走南闯北,见过的怪事比这些风水老爷们弄过的宅子还多,怕个鸟?”
顾老板满意地点头,说周六他一定赶过来助阵。
我一阵无语,这货莫非是过来瞧热闹的?
随后公司的另一个股东李家湖也打来电话,他已然知道了情况,向我们道歉,说这事情的由头,估计还是他那里引起的——我们现在接的那个楼盘,老板本来是打算给萃君顾问公司做的,后来碍于面子就交给了我们。这样一笔大单,像煮熟的鸭子飞走了,萃君顾问公司的女老板吴萃君自然怒火中烧,估计旁人再撺掇一下,就出的这事儿……
不然,就我们这么小的一个草台班子,人家也未必能够瞧得上我们。
就像武馆,人家是正正经经地开门招徒弟,而我们则还属于街头卖艺的那种。
我笑了,说:“如此甚好,我最近还在担忧如何打开局面呢,这下可好了,三大公司跑过来给我们当垫脚石,这种瞌睡了有枕头的感觉,不要太好了噢?”李家湖听我说得如此自信,也来了兴致。说他把最近的行程调整一下,周六也一定过来捧场,免得让人家弱了咱们的气势。
我笑着说好。犹豫了一阵,问他女儿雪瑞是不是已经去了缅甸?
李家湖说:“是。那妮子倔,那么危险的地方都硬是要一个人去,本来说好和她师父一起去的。后来不知道听了哪个短命鬼的话语,便想着孤身前往,我哪里敢让她冒那个险?好说歹说,才安排了一个女保镖——就是崔晓萱,跟我手下结婚的那个——一起去了。一个星期了,据说还在山窝窝里。”
我汗颜,好像我就是他口中诅咒的那个短命鬼。
我开解他,说:“你家女儿是个有福相的人,而且她跟苗寨里的那神婆十分投缘,出不了问题的。”
李家湖摇摇头,说:“搞不懂你们这些东西,反正我现在对她的想法不多,能够平平安安地过一生,也就是我这个当父亲的最大的心愿了。”
第二天是周四,杂毛小道坐镇事务所,温养他的血虎红翡和雷罚,而我则跑到城南去找收破烂的掌柜赵中华,商讨对策。赵中华也正好想找我。他告诉我,本年度特勤局春季集训营的名额,陈老大已经帮我给弄到了,手续已经在这边办理了,过几天会正式通知我去集训营报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