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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洞的这一打一拉,将整个场面的气氛给缓和下来。青玄朝我狠狠地啐了一口,然后往回坐下。
这个时候我才有机会打量起自己身处的环境来:这是一个地下室,或者说是个地窖,地是泥地,墙是土墙,昏黄的白炽灯在我头顶摇晃,有呼呼的风声从隐秘的通风口传来,带来了许多寒意。房间并不大,二十来个平方。我被铁链和锁扣给紧紧地绑在了铁架子上,靠着墙,在我旁边,是头垂到一边的杂毛小道。
我感受了一下,金蚕蛊在我的身体里蛰伏着。正是因为它,所以服下了什么“九尸神虫丸”的我才能够提前醒过来,而杂毛小道则处于昏迷状态,至今未醒。
一阵浓郁的香气飘了过来,他们正围着一个大火炉子吃火锅。除了李晴、青玄、青洞三人外,还有一个长相普通木讷,跟个老实巴交的农民一般的男人。他正在拿着勺子在炉子上面的铁锅里搅动。在他旁边,则是一头四肢被绑着的小毛驴。
待众人坐定,这被叫做老鲁的木讷农民抽出一把雪亮的尖刀,问食客要吃哪里的肉?
青玄说背脊,青洞说后腿,而李晴则说要吃屁股肉。老鲁点了点头,手起刀落,竟然从那头小毛驴身上直接剜下最新鲜的驴肉来,然后下到那翻滚的火锅里面去。他们吃得开心舒爽,而那头被绑得死死、动弹不得的小毛驴则“嗷呜、嗷呜”地惨叫。这叫声不绝于耳,让人心中不忍。
这可是活生生的生命,就这样被一边剜肉,一边被滚烫的汤汁烫熟果腹。
看着这些人愉悦的笑容,闻着那满屋子的香气,还有那声声泣血的驴叫声,我心中终于有了一些深入骨髓的恐惧。面对着这样一群对世界都没有畏惧之心的疯子,我害怕了。
是的,我害怕了,我是人不是神,也会害怕,也会恐惧。
这一顿饭吃了足足有一个多小时,小毛驴的叫声也持续了一个小时。青洞端着一大碗油汁四溢的驴肉走到我面前,问我:你想好了没有,要不要吃一点再说?
我摇头,说我什么都说,别折磨我了!
青洞笑了,这笑容里面充满了胜利和戏谑。他头一偏,说那你先讲一讲你的来历吧。我深吸了一口气,说:“我叫王永发,化名陆左。来自湘西凤凰阿拉营镇的一个小山村,我祖辈都是赶尸匠,后来在一座湘西古墓中挖掘出一本白莲教的丝帛,开始学习养鬼,我的那个鬼妖便是因缘际会而成。至于为什么我会这么早醒过来,我真不知道,这个要问我的父亲王三天……”
“原来是苗疆那一块的蛮巴子啊,难怪了……”
青洞的语气中显露出名门正派所特有的优越感,居高临下地看我,说:“你和这萧克明,还有曹彦君那个垃圾货色,是怎么遇到的?”
我说我曾经在南方省打工,在街头算命的时候认识的。
青洞问了我一连串,我对答如流,往日做保险销售练就的嘴皮子和心理素质终于起了作用,基本上就把这个谎言给越编越圆了。似乎得意于自己威逼利诱的成果,青洞开恩一般地给我吃了几口肉,宽慰我,说:“都是同道中人,自然不会为难你们的,你先忍受几天,说不得我们还有合作的机会。”
我心中寒冷,青虚明明是要把我和杂毛小道炼就成怨灵,给融入到了什么五罗招魂幡中去。
青洞问完之后,和李晴通过一个木楼梯,离开了这个地下室。而青玄则狞笑着走了过来,对杂毛小道又是一阵折磨。这屋内布置得有辟邪的法阵,将我体内的金蚕蛊压制得出不了体内,而青玄身上也有着让它讨厌的玉符。我听着杂毛小道的哀号声,心中无比疼痛。
整整一下午,青玄这个变态变着法子折磨我和杂毛小道,那旺盛的火炉子里烤着铁钳,他用通红的铁钳在我背上画了一幅小鸡啄米图,然后得意地狂笑。他想烫杂毛小道,我故意激怒他,他识破了,却没对老萧下手,又给我烫了一个小蝌蚪找妈妈。那个叫做老鲁的汉子,隐藏在黑暗中,一言不发。
看得出来,他跟青虚一伙人,不是一路的。
到了傍晚,青虚也来了,对着我和杂毛小道又是一阵折磨和羞辱,其中之惨状,便不详述。最后青虚给我和杂毛小道身上的七大要穴扎了银针,将我们的气力封住,不得积蓄。
第二天清晨,青虚师兄弟三人离开,只留下李晴和老鲁两人看守我们。
临走之时,青玄拿着一把小刀,扎在了我手上、腿上,不让李晴他们包扎,说让我尝一尝流血而亡的恐惧,三日之后,他们自当返回。
Chapter 25 窖门传来的响动
我知道炼制怨灵的诀窍——死者临死前越绝望、越仇恨、越怨毒,所获得的怨灵级别越高。
无论科学、玄学还是神秘学,其实全都在遵守着广义能量守恒定律,只是相较于科学中的宇宙四大力来说,神秘学的范畴还囊括了精神力。宇宙是物质的,还是精神的,这是亘古不变的哲学辩论话题。据我所知,怨念的确可以称为力量,这一标准一直被宗教人士所知晓并利用。
远在缅甸受害的古丽丽,她便是这种理论的受害者。
只可惜她太善良,所以不被萨库朗所利用,而我和杂毛小道则不同。因为我们两个,已经跨越了那个寻常人所看不到的门槛。
青玄、青虚对我们百般虐待、拷打、精神恐吓,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让我们心生怨念,在情绪最浓烈、最繁盛的时候,步入死亡殿堂,霎那间,升华为恐怖的怨灵。
青玄捅向我的那把尖刀上面不知道抹了什么,居然让伤口中的凝血因子聚拢不到一起;细小的血顺着我颤抖的大腿淌下来,一点一滴地汇聚在地下的一小摊血泊里,滴滴答答的声音,让我听得格外真切。
因为失血,我感觉到格外的寒冷,一阵又一阵的疲倦向我袭来。
等地窖的盖子被再次合拢,杂毛小道声音沙哑地问我:“怎么样,你这家伙可别死了啊?”
我摇摇头,苦笑,试图驱动金蚕蛊去将血给止住,然而当我看到角落黑暗中那个老鲁默默注视我的眼神,我却犹豫了:金蚕蛊终究是旁门左道,天生受制于道家阵法。因为压制,所以它离不开我的身体,我只有通过肉体触碰才能下蛊。之前我曾经有机会给青玄下蛊——我甚至在背上被那狗日的烫下“小鸡啄米图”的时候,就已经准备好了——然而我终究没有做。
经历了这么多事情,我已经能够充分地计算好得失,权衡利弊了。图一时之快而下蛊,并不能够威胁他们,只能够让自己早死。
我要忍耐,我要潜藏着自己的杀手锏,用在最准确的时机。
恰如猛虎卧平川,潜伏爪牙忍受。
高手总是有一定的气质的,我能够感受得出来。这个木讷老实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老鲁,他绝对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家伙。青虚之所以放心李晴留在此处,也正是因为此人。如果我这里一旦出现什么异常,他昨日用来割驴子的那把尖刀,定然会第一时间抹断我的脖颈,毫不犹豫。
出于对死亡的敬畏,我忍住了对伤口的处理,让它自然愈合。
几分钟之后,血依然在流,在一旁捧着一本小说看的李晴坐立不安,来回折腾了好几次,终于忍耐不住这熬人的寂静,从角落的箱子里找出了包扎绷带和止血喷剂,走到了我面前来。
一直在打盹的老鲁这时候突然出言阻止,让李晴最好不要管。
李晴转过头去,盯着老鲁,说:“总不能够让他死在我们的面前吧?”
老鲁嘴巴往旁边一撇,说他死不了。
李晴咬着牙,眼睛晶晶亮,说:“我做的事情,我负责。李哥回来了,我跟他解释,好吗?”见到李晴如此坚持,老鲁显然并不愿意为这种小事跟他产生冲突,于是点了点头,说随你,然后又恢复了沉默。李晴的手摸到了我大腿处,他的指尖很柔,也很温暖。他先找了干净的毛巾将我的腿擦干净,在伤口周围涂上了紫药水,将止血喷剂小心地喷在伤口上,然后给我包扎完毕。
做完了这一些,他仰起头,问我感觉好了一点儿没有?
我点了点头,说了声谢谢,然后赶紧调遣金蚕蛊移到我的伤口处,在绷带的掩护下疗伤。李晴温暖地笑了一笑,然后绕过我,来到了杂毛小道的面前,轻轻地说道:“原来你姓萧,叫做萧克明,是茅山宗的高足,难怪我觉得你跟李哥是同一类的人呢……”
杂毛小道苦笑,这笑容扯动了伤势,疼得直咧嘴。
两人说起话来,杂毛小道开始用他那能把死人说活的嘴巴和独特的男人魅力,跟李晴半真半假地交流起来。我知道他试图通过言语来策反李晴,然而我却一直在盯着角落里的老鲁。我们能够逃离此处最关键的所在,其实还是在这个不怎么说话的家伙身上。
我要自救,就必须想办法,制服这个家伙。
随着聊天的热络,杂毛小道给我和他争取到了不错的待遇——一天一夜水米不进的我俩,终于得到了食物和水。李晴拿着一瓶矿泉水喂我,我咕嘟咕嘟地一口气喝完,感觉干竭的体力开始如春天一般萌发了生机。因为我和杂毛小道的百汇、神庭、风池、膻中等七处穴位上都被刺了银针,蓄不得力量,也碰不得,所以李晴给我们喂食的时候,都是小心翼翼的。
然而青虚他们并没有想到的是,我除了会养鬼之外,还养有蛊。
这来自苗家绝学的金蚕蛊,并不是他这七支银针所能够锁住的。
到了中午的时候,我感觉自己的身体终于好了一些,看着开始做饭的老鲁,绸缪已久的我突然出声问道:“老鲁,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是我们厄勒德的人吧?”我这一句话,让专心致志地熬煮锅底的老鲁停下了动作,眼神变得骤然狠戾,盯着我,一字一句地说:“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见到他的这反应,我心中倒是长舒了一口气。接着说道:“我父亲王三天,是东莞大鸿庐的人。具体的我不知道,只认识一个叫做许永生的人,还听说他的老大叫做老王,你不信可以查一查。我们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认识自家人,你能不能够联络到我的父亲?我不想死,看在教友的面子上,你就帮帮我吧?”
说着说着,我的眼圈红了,眼泪也下来了。一半是痛的,另外一半是因为肥虫子在伤口处拱来拱去,痒麻得厉害。
老鲁犹豫了,将手中的勺子往锅子里一放,然后站起来,他盯着我,说:“你们两个,是庐主帮着青虚抓过来的。她老人家目光如炬,自然不会抓错;而且我厄勒德根本就没有什么东莞大鸿庐,你小子莫不是在骗我?”
我急得直哭,说:“我只是听我老爹在家闲聊的时候说起,哪里知道这些,他未必能够透露教里面的信息给我。你不信,直接打电话问他便是了。”
老鲁一步一步地走近我,左手掐住了我的喉结,一字一句地说道:“小子,你的谎言让我生气了。你知道许永生跟我什么关系吗?他是我的表弟,早在五个月前,就死在了东莞的一个商业广场里。特勤局的人出马,东莞的厄勒德成员全军覆灭,没有一个能够活着出来。你所说的一切,我知道都是谎言,而你却一步一步地在挑战我的忍耐力。你真的以为我会在乎青虚他们的计划吗?你真的以为我不会现在就杀了你吗?你信不信我把你跟那驴子一般,凌迟而死?”
他的手坚硬如铁,让我根本就透不过气来。我翻着白眼,感觉黑暗就在眼皮子底下,只要眼睛一闭,便是刹那永恒。
终于,我拼着老命从喉咙里面挤出了一句话来:“我信……你老母!”
突然,老鲁手上的力道松了,眼皮往上翻,然后后仰,重重地摔在了地上,不再动弹。他太大意了,肥虫子骤然迷昏人的这一招,时灵时不灵,而且面对着他这种气血旺盛的人来说,但凡有一点儿防备,就一点儿法子都没有。然而面对着奄奄一息、全身都是伤痕、七针锁力的我,他彻底放松了警惕。
所以他被肥虫子一击即倒。
正在担忧地看着这一切的李晴被这超越他想象的状况吓呆了。冲上来,推了推老鲁,发现他已经昏死过去,并没有动弹,也不像是在开玩笑。寒意顿生,慌忙拾起掉落地上的尖刀,对着我们,一脸惊恐地问我对他做了什么?
我急速地呼气,一脸无辜地说:“李晴,你看到了,明明是老鲁想要杀我,不知道怎么就走火入魔了,跟我没有半点关系。你看我这个样子,能够做什么?”这时,杂毛小道突然出声,严肃地说:“李晴,你放了我们吧,青虚的做法已经天怒人怨,他逃不了了,你可不要跟着他陪葬啊!”
我也出言恳求道:“李晴,放了我们吧?”
李晴脸色阴晴不定,突然疯狂地大声叫喊:“不要再说了,再说我把你们全部都杀了……”
他双手胡乱挥舞,情绪激动,似乎被我们的话语逼迫得没了主意。我和杂毛小道对视一眼,双双都闭上了嘴巴。突然,那地窖盖子的上方,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有人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