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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甩开袖子,有些不耐烦,“说。”
她打量着他的脸色,轻声说:“你带我去栖霞寺求一个灵符可好?听说那里的灵符有菩萨加持,极是灵验,我给绵泽求来一个,这样他就可以得偿所愿,像十九爷那般厉害了。”
他凝视她良久,眸中有异样的情绪滑过。
说她是一个傻子,果然没有冤枉了她。
这般发痴,可赵绵泽何曾有过半分心思在她身上?
“青哥哥!”她又拉他袖子,露出一种可怜巴巴的表情,低低哀求,“好不好?”
他不喜欢她这个样子,甚至有点讨厌。但他喜欢听她的声音。她人长得很普通,声音却极是婉转好听,就像那幼嫩的鸟儿般清脆。
可偏偏她有鸟儿的声音,却无半分鸟儿的灵敏。
愚不可及。
二人套了马车,一出京师,她就真像出了笼的鸟,好不快活。今日的天气难得晴好,薄薄的雾气,带着雨后天晴的朦胧,还没到栖霞寺,远远便看见栖霞山上的枫叶红得似火。
“青哥哥,你说绵泽为何不像你这般好脾气?”
见她撩了帘子来看着自己,他双眸微微眯起。
“因为没有一个像你这般蠢笨的人喜欢我,自然好脾气。”
她原本兴高采烈的脸,蔫了下去,马车的帘子也放下了,好久都没有再出声。他勾了勾唇,觉得这般说一个小姑娘可能不太好,但想想也是她自找的,赵绵泽根本就不搭理她,是她自己不要脸的讨好人家,受这点委屈算什么,等她将来嫁入东宫,要受的罪更多。
两人许久没有说话。他原以为她会置气一会,可还未入栖霞寺的毗卢殿,她就又高兴了起来,拿一双红通通的眼睛看着他,像是哭过的样子,可唇上却是牵着笑。
“不管旁人说什么,我都是要嫁给绵泽的。”
他心中冷笑,嘲弄地看着她,却没再反驳,只不耐烦地催促道,“快一些,我回京还有公务。”
“哦好。”她提着裙摆走了几步,突地回过头来看他,“青哥哥,你也觉得我很傻对不对?可若是喜欢一个人了,就不会计较为他付出,一切都是心甘情愿的。我与你说,你肯定不明白,等你有一天,也像我这般喜欢上一个女子,也就懂了,喜欢就是傻傻的付出。”
他讨厌她絮叨,恨恨出声。
“还求不求灵符了?”
她吐了吐舌头,不再试图说服他了,毕竟为赵绵泽求灵符才是一件极紧要的事。她飞快的融入了信男信女的人潮。他站在殿下的黄桷树下,静静等待。
喜欢一个人,便想心甘情愿的傻傻付出?
他想,这样傻的话,只有她才会相信。
栖霞寺里很喧闹,人声鼎沸,钟声悠悠,前来烧香拜佛的信男信女络绎不绝。他们或求前程,或求姻缘,或求富贵,但绝无一人像她这般,只为了求心上人能超过他的十九叔。
左等右等,他颇不耐烦,频频看向毗卢殿门。可过了好久都没有她的身影,他暗自生恨,有些后悔带她出来做这样的傻事。
可恨归恨,他终究还是抬步入殿去寻她。
她跪在蒲团上,正与一个老和尚说话。
她很专心,他站在她的背后,她都没有发现他来,只恳切而荒唐地要求,“大师,你可否在这灵符中注入法力,让佛祖能保佑携带此符的人,逢凶化吉,心想事成,超他那个让他艳羡的人,成为这世上最厉害的人。”
这时的她,这时的他,都不会想到,她口里那个想要赵绵泽去超过的人,会在若干年后成为她的夫婿。她只在不停地诉求心愿,他只在默默嗤笑她的幼稚愚蠢。
那大和尚听完,愣住了。
“施主,念头宽厚如春风煦育,万物遭之而生;念头忘刻如朔雪阴凝,万物遭之而死。泥土做成的佛像,肉身做成的和尚,如何能助得这诸多圆满?凡事还得放宽心,靠自己方为紧要。”
她有些失望,“佛祖不都是保佑世人的吗?大师,我给你多添些香油钱,您帮我施个法可好?那就一个要求好了,让携带此符的人,能超过他十九叔。”
大和尚又笑了,摇了摇头,道:“佛渡人向善,是为劝世人消除孽障。凶吉与仇敌之说,本就是孽,佛祖又怎会助人向孽?”
她似是生气了,摊开手上的符。
“那这符又有何用?”
大和尚念一声“阿弥陀佛”,双手合十,笑眯眯地道:“施主,抱朴守拙,至道无难,静心平常,自能驱邪免灾。”
她怔住,跪在那里好久没反应。
他想,这般高深的话,就她那脑子如何听得懂?
为了不耽误时辰,他替她捐了些香油钱,把她拎出了栖霞寺,懒得再管她作何想法。然而,上了回京的马车,她却一个人发愣,不知在想些什么。直到他忍不住追问,她才懊恼地道:“我果然是个蠢笨无用的人,什么都帮不了他。”
这样幼稚的话,他无法回答。
在东华门的门前,她小心翼翼地抚了抚那个“灵符”,双手将它合在掌中,默默低头念了几句什么,然后才郑重其事的交给他。
“青哥哥,你一定要替我交给他,让他要每日放在身上,虽然大和尚没有注入法力,但是我在菩萨面前许了愿,我告诉菩萨说,只要能帮他达成所愿,便是收去我十年寿命,二十年寿命,三十年寿命,或者是四十年寿命也都是可以的。”
他蹙眉瞪她一眼,接过灵符,突地觉得有些沉重。
一个人一世的寿命不过短短数十载,她为了赵绵泽,一个愿望竟许去了自己的半生光阴,这样真的值得吗?
“愚蠢。”
他低低讽刺一句,仍是把符收入了怀中。
“好了,别看我,我会给他。”
她带着热切的眼,眨了眨,仍是看着他,“谢谢你,青哥哥,若是他不要我的,你可告诉她,是夏三小姐给的。我三姐长得好看,他肯定会喜欢她给的灵符。”
他无言以对。
这般傻的人,实在让他可怜。
他直接去了东宫,见到了赵绵泽。但他没有像她说的那般,告诉赵绵泽这个符是夏三小姐给的。他虽然不喜她,却没法子把她夏七小姐的心意,轻易与了那个比她更加愚蠢的夏三小姐。
他进去的时候,赵绵泽正在为皇帝亲自出的一个考题而苦恼。听完他的话,他接过灵符,温和地向他致了谢,然后把那个她宁愿用半生寿命换他得偿所愿的灵符丢在了案几的角落旮旯里。
“水……”
床上的她突地呓语,双唇红得仿若滴血。
东方青玄目光沉下,扶起半昏迷的她,正准备递水给她喝,却听见她唇间溢出一句模糊的话来。
“赵十九……你个混蛋……我恨你……”
他的手僵硬了。
爱则生恨,恨而生爱。
他并不知那个宁愿用四十年寿命换赵绵泽心愿达成的女子已不在。眼前的她,是她,非她。
他只知,从赵绵泽到赵樽,她的爱与恨,从来都与他无关。
她的世界,留给他的,不过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