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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知夏茹溪经历了许多事,即便那些事堆积在心里发了霉,她也不会主动掏出来晒晒阳光。
张主任和秘书住在一个老友提供的房子里,两层楼的建筑,前院后楼的格局。房子有些年月了,全是老式的家具,红色的木地板脱了漆,工人打扫得很干净,住起来倒是很舒适。
一个五十来岁的大妈端了茶和水果上来,张主任换了拖鞋进来,秘书便退了出去,顺带把门也关上。
“为什么这么多年不回家,也不跟我们联系?”张主任的身子微微前倾,“当年发生了什么事,让你离家出走,还一去不回?”
夏茹溪规矩地坐着,双手放在并拢的膝盖上。
“当年的事情您不知道吗?”
张主任摇摇头,“我问了你妈妈,她什么都不说。孩子,现在告诉我吧。”
夏茹溪揉着手指,显得十分不安,“我离家的前一天,哥哥闯进了我的卧室……”
啪——脸色铁青的张主任一掌拍到桌子上,吓得夏茹溪瑟瑟发抖,脸上也浮现出异常惊恐的神色。
“那个畜生!”张主任蓦地站起来,在茶几前来回踱步,嘴里不停地咒骂,“畜生,狗胆包天地干出这种事,要是我当初知道,非打死他不可!”他走来走去的,仿佛又想起了什么,忙停下步子,弯下腰问夏茹溪,“后来呢?那畜生有没有把你怎么样?”
“没有,幸好妈妈拿钥匙把门打开了。”
张主任露出庆幸的表情,“然后你就离家出走了?”
夏茹溪沉默了一会儿,将一路上准备好的谎话拿出来对付他:“嗯,我怕哥哥,本来是想离开家一两天的。事情发生以后,我一直待在车站人多的地方。后来有个人说是您的朋友,专程来找我的。他说您决定把我送到很远的地方,我问了他很多有关您的事,他都答对了,我就信了他,以为您真的为了哥哥而不要我回去了,就傻傻地跟他上了火车。”
她小心地观察着张主任的神色,他应该是相信了她的话,正蹙着眉头,也许是在苦思那个子虚乌有的人到底是谁。
“坐了一天的火车,到了这儿,我才知道我被那个人卖给了一个离过婚的男人。那个离婚的男人要我去做不正当的事,他们太可怕了,我不敢逃跑,虽然我很想回家……”她刻意停顿了一下,做出不愿回想的痛苦神情,“过了几年,那个男的被人弄死了,我才得到自由,可那个时候我已经不能回家了。”
夏茹溪把脸埋在双手之间,低低地啜泣,心里想的却是:如果林叔知道自己被她说成是离婚的坏男人,不知道会有怎样的表情?
张主任倒是有几分相信她的说辞。经常听到年轻女孩子被无业青年骗到沿海城市卖身的事。他在西江市也算名人,别人不难知道他是她的父亲,而一个离家出走的女孩儿正是最容易被拐骗的对象。
他绕过茶几走到夏茹溪的身边,好似强忍着眼泪般拍了几下她的肩,“受苦了,我的孩子,都怪爸爸没有保护好你。”
夏茹溪哭了半个小时才收住眼泪,她立刻想到张主任一定是从网上找到她的。也就是说,她改名的事也被知道了。为了不使他生疑,她胡乱地抹了把眼泪,“我想脱离过去的生活,就把所有的积蓄拿出来,托人给我改了名字,又造了一份假学历,进了一家大公司工作。”
张主任摆摆头,“如果不发生那些事,你哪需要吃这些苦!我本来是打算等你高中毕业后就送你出国留学的。”
夏茹溪没正面回答他,随意问道:“妈妈他们还好吗?”
“还好,就是很想念你,也许是因为自责,身体大不如从前了。你哥哥……不,那个畜生,”张主任无比憎恶地咬咬牙,“两年前才从国外回来,在西江市开了家公司。语心,你抽空跟我回去一趟,我一定要那畜生跪着向你道歉。”
“不用了,爸爸,已经是过去的事了。而且最近我的公司有麻烦,一时半会儿还解决不了。”她转过身面对着张主任,犹豫了一下,还是握住了他的手,“能再见到您,我就已经很开心了,哥哥那时候毕竟年轻,您也别生气了。”
“那怎么行?语心,你是要回家的啊。”张主任说到这儿,脑子里忽然闪过街上那个年轻男子的脸,他故作不经意地问,“你已经在这里安家了?”
“爸想到哪儿去了,我还是一个人。”
“那刚才的男人是……”
“是朋友。”夏茹溪跟他解释,“一个不错的朋友,在业务上有往来的。”
张主任表示明白,但还想劝夏茹溪回去,“你应该也没有跟爷爷奶奶联系吧?他们承包了一个果园,我原本是想老年人可以打理一下果园,日子清闲一点儿,没想到你爷爷……”
“爷爷怎么了?”夏茹溪做出完全不知情的样子。
“你爷爷患了肝癌,时间不多了。语心,不管多忙,你得回去见爷爷最后一面啊。”
夏茹溪攥紧裙子,克制住不要流露出恐惧。张主任看向她时,她又哭出来,然后抽抽噎噎地说:“好,我尽快把事情处理完,跟您回去。”
这时她的手机响了,接起来后那边说了几句话,她便急切地说:“你再等一会儿,我马上过去。”
她挂断电话,便站起身来对张主任说:“爸爸,对不起,有点儿急事需要我赶过去处理,明天我再来找您。”
张主任和蔼地笑了笑,揽着她的肩走到门外,又叫来秘书开车送她,交代她不要太累、注意身体之类的话,然后目送她坐车离开。
夏茹溪在公司附近下了车。珍梅正在办公室里审核订单,见她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忙收起了喜笑颜开的样子,这个月公司利润高涨的喜讯到嘴边也成了——“发生什么事了?”
夏茹溪把门关上,狠狠地咬了咬手背,才神色凝重地说:“珍梅,不管你有多不信任我,但从现在开始,我说的话都是真的,你要认真听着。”
珍梅一头雾水。夏茹溪抬起手,制止她张口说话,“我今天晚上要离开滨海市,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回来,公司就交给你了。俞文勤有70%的股份,年底结算的时候你不要忘了把分红汇到他的账户上。等我走后,你替我跟他说一声对不起,我不能跟他结婚了。还要嘱咐他,无论任何人向他问起我,都不要透露我跟他的真正关系。另外我需要一笔钱,等会儿我会去银行取出来。”她从手袋里掏出车钥匙塞到珍梅手上,“这辆车算是补偿我从公司拿走的钱,如果资金周转不过来,你拿去卖了就是,都记住了吗?”
珍梅茫然地看着夏茹溪,这是她第一次看到夏茹溪露出乞求的目光。她当即也明白了,如果是连夏茹溪都解决不了的事,即使她知道了也帮不上忙,只好点点头。
夏茹溪舒了口气,拉好手袋的拉链就要出去,走了两步,她又退回来,“这两天如果有人找我,你就说我去北京出差了,要半年才会回来。”
看到珍梅答应了,她露出欣慰的表情,“那我走了。”
“等等!”珍梅拉着她的手臂,轻声说:“万事小心,我会守好公司,等你回来。”
夏茹溪微微笑了,弯弯的眼睛中溢出两滴晶莹的眼泪。她拍拍珍梅的手背,然后拉开面前的玻璃门,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去银行的路上,她预订了中午十二点飞往北京的机票。机票送到后,她到机场办了登机手续。过了安检,她只在候机厅里坐了一会儿,又出了机场。然后,她搭计程车到火车站买了一张晚上去重庆的火车票。
到这天为止,网上有关夏茹溪的照片和资料已经清除了大部分,只有在一些小论坛上还能搜索到只言片语。这股浪潮已经过去,蔚子凡却不放心,一边催促着秘书尽快处理,一边想着要找个借口去看一眼夏茹溪。她现在的日子太不好过了。虽然她已经拒绝了要跟他在一起,可作为曾经误会并伤害过她的人,探望一下、安慰几句也是应该的。
他把玩着钢笔,头微微一侧,正好瞄到桌上的台历,忽然眼睛一亮。他把笔扔了,拿出手机刚要拨打,又放了下来,换了桌上一部刚安装不久的固定电话拨过去。
电话没响两声就接了,那边闹嚷嚷的,夏茹溪喂了一声,他便说:“是我,今天是交房租的日子,但房子有点儿小问题。”
正走出火车站的夏茹溪停下步子,“什么样的小问题?”
蔚子凡一时编造不出理由,只好说:“你那个地方太吵了,这样吧,半小时后在楼下碰面,我带你上楼看看,也好当面把房租给你。”
夏茹溪原是想推说有事的,一想到房子租给了他,有了问题自然是要解决的,既然是小问题,也花不了多少时间,而现在离发车时间还早,便答道:“那好吧,我现在过去,二十分钟后到。”
蔚子凡到楼下时,夏茹溪也刚到不久。再见面仍是有些尴尬,他们都不看对方,或低头,或望着别处。蔚子凡带她上楼,夏茹溪在电梯里问他房子到底有什么问题。他并不回答,等进了客厅,他指着鱼缸说:“就是这个,好像水草都快死了。”
夏茹溪俯身看着鱼缸,水很浑浊,有几株植物的叶片已经腐烂了,上面密布着脏脏的气泡。她在心里埋怨地想,现在哪还有心情管这些水草,却还是挽了袖子,伸手进去把腐烂的草拔了出来,扔进垃圾篓里,又接了管子,换了缸清水。
“水草的养护比较麻烦,你不必管了,以后再有腐烂的水草,拔出来扔了就行。”
蔚子凡歉意地点点头,夏茹溪又问:“还有其他问题吗?”
“没有了。”
“那我先走了。”夏茹溪也不看他,绕过他便往门口走。
“房租还没给你。”蔚子凡掏出钱包,数了几十张纸钞给她。
夏茹溪正需要用钱,接过来也没数就放进手袋里。她又折回身,在茶几的小抽屉里找出纸笔,趴着写收据。
“我听说你的事了。”蔚子凡站在一旁说。
夏茹溪拿笔的手顿了一下,嗯了一声又继续往下写。
“你应该知道是公司的人做的,是谁你知道吗?”
“知道,”夏茹溪跟他说话,写字的速度便慢了很多,“我被公司解雇的那次,也是她做的。”
“你知道?”
“谁对我做了什么,我心里都有数。上次我没追究,这次我也不打算追究,我清楚她有恨我的理由。”夏茹溪把收据给他,倒不急着走了,而是坐在沙发上,仰着脸问蔚子凡,“网上有关我的信息都被清除了,是你帮我的对不对?”
“你怎么会认为是我?”
“除了你,我想不出还有别人。每个人都恨不得这事儿闹得不可收拾,这样他们才能看热闹。”夏茹溪苦笑着,“不管怎么样,谢谢你为我所做的事。”
“只说声谢谢?”蔚子凡坐在沙发上,把腿伸得直直的,十足慵懒的样子,“你不如当成欠我一个人情?”
夏茹溪浅笑地望着他,心里觉得很平静。他就是有那种力量,一靠近他便觉得安全。她几乎忘了早上发生的事,也不记得在来这儿之前她有多急切地要离开这个城市,逃避即将到来的一切。
“好吧,我欠你一个人情。”她向他妥协。
“那么现在就还吧。”蔚子凡指着墙上的石英钟,时针指向下午两点,“一起吃晚饭,怎么样?”
火车票是八点的,夏茹溪算了算时间,如果七点左右吃完饭,时间刚刚好。下次再见面,还不知道是怎样的光景,或许,这就是他们最后的相聚。
“有个条件,我们就在家里吃。”她不想出门。
“得去楼下的超市买菜,你刚收了房租,该你结账。”
“那你得拎东西。”他们说着便起身,一前一后地往门口走,夏茹溪抓了抓头发又说,“家里的米是不是不多了?买一百公斤倒在米缸里,给你慢慢吃怎么样?”
她看不见后面的蔚子凡瞪着她的目光,如数家珍地说:“蔬菜要买冬瓜,水果要买西瓜,花生油要买桶装的,再买个最贵的火腿才不辜负你帮我了这么大的忙……”
她难过得快要哭出来了,嘴却没有停歇。她真的买了这些东西,并拒绝了超市人员的送货。蔚子凡从家到超市往返数趟,她却抱着胳膊在一边旁观。
他们的交情不深,总共两个多星期的同居生活,也就在厨房里培养出了默契。夏茹溪自小聪敏,偏偏对厨具束手无策。蔚子凡见识过她笨拙地拿刀剁土豆的样子,便吩咐她在一旁候着,也没有要她做多少事,最多饭后指使她洗碗。
这顿饭吃得很沉闷,蔚子凡向来话少,接触并不多的两个人更是找不出共同话题。而在以往总是主动说话的夏茹溪,因为早上发生的事让她措手不及,甚至有着末日来临的危机感,无论如何也挤不出一丝笑容来。
蔚子凡不是个迟钝的人,上次见过夏茹溪忧伤绝望的样子,至今回忆起那双空洞的眼睛来还会让他心疼。此刻他又看到了那样的眼睛,却不能如上次一般再邀她去看一场电影。在这种情形下,他若真是那样做了,倒显得是在卖弄他的体贴。况且,他知道即使带她去电影院,也不过是让她蜷在黑暗中哭一场,然后强作无事般地应付他。他心知夏茹溪经历了许多事,即便那些事堆积在心里发了霉,她也不会主动掏出来晒晒阳光。如果他自视甚高地以为夏茹溪爱着他,会主动地向他打开心扉,那么他们最终的结果不外乎终结一段错误的感情。
夏茹溪洗好碗回到客厅,蔚子凡装作没看到她惨淡的面容,只轻声说了句:“洗完了?过来坐会儿。”
夏茹溪看了一眼墙上的石英钟,才六点过几分,便挨着他坐下了。她想要不要把自己离开的事告诉蔚子凡?如果不告而别,他会不会担心她呢?然后又想,告诉他做什么?难不成期待他能挽留自己?且不谈蔚子凡如此冷漠,决计说不出好听的话来挽留她,即使他那样做了,她真能动摇离开的决心吗?
他们仍维持着吃饭时沉闷的气氛,如同外面的天气一样阴沉沉的,使人感到压抑。他们较着劲儿地沉默,谁也不先开口说句话。尽管这样的气氛并不美好,他们却愿意僵持下去,静静地看着熟悉的脸孔,嗅着熟悉的气息,便不再感到浮躁。
许久没有听到蔚子凡发出响动,夏茹溪终于侧过头去看他。蔚子凡却已合上眼睛,头靠在沙发垫背上打盹儿了。
是该走了。她俯下身子端详他,这是第一次看见他睡着的样子,浓密的睫毛垂下来,在眼睑处投射出浓重的阴影。他的睡相较平时温和许多,双唇如小孩子一般紧抿着,她情不自禁地凑上自己的唇,轻轻地印了上去。
蔚子凡仿佛睡得很沉,对她的侵袭一无所觉。她手撑着沙发,小心地站起来,蹑手蹑脚地走了几步,却突然停了下来。
她诧异地望着被拉住的手,眼睛往上看——蔚子凡已经睁开眼睛,看她的眼神就像逮住了一个逃跑的小偷,看得出他松了口气。
她正要说离开,蔚子凡的手却猛地一拽,她猝不及防地倒在他的怀里,被他紧紧地搂着。
“我该走了。”她的头被蔚子凡按在胸口,只能闷闷地说出这么一句话。
好半天没有回应,她仰起头,见蔚子凡仍将头靠在沙发上,闭着眼睛。这回她可不会上当,以为他睡着了,睡着的人不会有那么大的力气将她箍得死死的。
“我真的要走了。”她又重复了一遍,却没有试着挣扎。
“别动。”他轻声吐出一个命令,眼睛仍然紧闭着,“你现在哪儿也去不了。”
“可我有事,你不能这样。”她用手推他,却被他钳制住了,使她紧贴着他,更不留给她丝毫抵抗的空间。
“你也不能这样。”
“我怎么样?”
“刚刚为什么要吻我?吻了以后就说有事要离开,你常常这样不负责任吗?”他低声指责完后低头擒住她的唇,像是要吻回来一般。
外面的天色暗了,屋内暮色渐浓。她看不清他,索性闭上眼睛,任他轻咬着她的唇瓣。上次被他吻,她便察觉他吻她的时候总是会恋恋不舍地轻咬她的唇好一阵子。每当这时,他会紧紧地搂着她的身子,那种强烈而霸道占有欲便传递到她的灵魂,使她深陷其中,忘记了反抗,甚至会试图用同样的力度抱住他。
拥有占有欲的何止他一人。夏茹溪痛苦地想,十多年前,从暗恋他起,便在深夜独自幻想着她与他的未来。她害怕别人看出端倪,想把这段感情藏得很深很深,却又担心他永远也发现不了自己的心情。
真的有这么一天了,在他的身体和灵魂里都烙下她的印迹。虽然等候的日子很长,虽然他爱的不是当年那个爱过他、也害过他的女孩儿,可她还能更贪婪吗?
“不管你要去哪里,至少现在别离开。”蔚子凡搂着她又靠回沙发上,让她伏在自己的胸口,更清楚地听到他发自内心的话。
已经要晚点了,夏茹溪仍然偎在他怀里。迟一天走也可以。她知道自己又在冒险了,明明就应该没有牵绊的,相比起这时候抽离出来的痛苦,她更愿意铤而走险。
弄不清是谁先睡着的。大冬天里,他们在沙发上相拥而眠。蔚子凡在凌晨醒过来,揉了揉被压得发麻的胳膊,才看到冻得蜷在他怀里的夏茹溪。他不自觉地温柔地笑笑,将她抱到卧室里,把被子盖严实后,又到客厅里倒了杯红酒。
他预备喝完这杯酒,暖了身体后再进去睡的。刚在沙发上坐下,缝隙里的一张淡红色纸片吸引了他的注意。他拿起来一看,是滨海到重庆的火车票,时间是昨晚八点的。
她的事情就是出差吗?这个发现使他惊喜。她愿意放下公事,而为自己多留一晚。也许在她心里,他的重要程度已远远超出自己的想象。
思维敏捷的他很快察觉了不对劲儿。她公司唯一的大客户便是他的新维康,即使她要拓展新的客户也不至于寻到外省去,而有哪一家公司采购文具还会选择外地的供应商呢?
既然不是公事,那么肯定是私事了。是不是她的家人在重庆?这个问题冒出来的时候,他顿时发现自己对她的了解真是太少了。除去名字和工作,他对她还真是一无所知。
当下他把那张已经作废的火车票塞回缝隙里,将剩下的酒一口饮尽,然后回到卧室。床上的人已经换了个姿势,侧身往里睡着。他脱了鞋上床,从背后搂着她,熄了室内唯一亮着的台灯,也合眼睡了。他已打定主意,既然决定了要在一起,猜测再多也是无用的,不如就从明天开始了解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