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重围

八喜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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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同老额的折子递过来的,还有他一封给锡若的亲笔信,里面详细述说了策凌敦多布破布达拉城,戕拉藏汗,执其子苏尔咱和色布腾,随即占据了拉藏的事情。

    锡若看到老额在信上说,准噶尔军队远路冲雪而来,士卒冻馁,驼马倒毙,除病死阵亡以外,其所剩几千人,“不过暮夜袭营,偷盗马匹而已”,心里隐隐觉得有些不安。

    他记得老额以前就跟他抱怨过,说跟自己一道驻防西宁的侍卫色楞抢功心切,平日就没怎么把自己这个总督放在眼里,所以这次出兵,老额跟色楞也是兵分两路:侍卫色楞与侍读学士查礼浑率领两千五百人,朝拜图岭方向出发,奔木鲁乌苏;总督额伦特和内大臣策旺诺尔布率领四千五百人,朝库库赛岭方向出发,然后准备在木鲁乌苏会合。此外四川提督康泰也奉命,与老额相约而行,率领自己所属一千人经打箭炉,奔察木多。

    锡若掐指一算,清军总共不过八千人的兵马,居然分出了三路来,而敌人的确切数目,老额到现在都还语焉不详,只是凭感觉地估了个几千人,不由得为他和剩下的那两路清军捏了一把冷汗。

    十四阿哥在锡若听锡若说了他的担忧之后,也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可是古代的通讯设施实在落后,现在老额他们又已经深入到拉藏,就算这会儿再去信提醒他要小心,只怕也是马后炮。再说老额这样的沙场老将,也未必真会将这样的提醒听进耳朵里去。

    锡若和十四阿哥商量了一阵以后,只好死马当成活马医地给老额去了一封信。不想他们的信刚发出去没多久,老康就接到了老额跟色楞两路清军都陷入到策凌敦多布精心设计的包围圈里的急报。

    军报中称:策凌敦多布将准噶尔和藏军数万人分成两股,一股包围了额伦特和色楞;另一股,由都噶尔和托布齐宰桑率领,切断了清军的归路。总督额伦特远征时,沿途未设兵站,留守木鲁乌苏的副都统宗查布的少数军队无力往援,内大臣策旺诺尔布所领一千多人,又早已被都噶尔和托布齐宰桑的军队所挡住,不敢向前解围。而驻守青海柴达木西北的侍卫阿齐图,率领所部一千多人曾试图进藏往援,最终也爱莫能助。

    总督额伦特已经命令全军,在被包围的营盘周围垒起了石头墙,以抵挡准噶尔和藏军的进攻,等待友军增援。策凌敦多布却围而不攻,只等清军粮尽水竭,自行饿死。四川提督康泰,经打箭炉进入藏地,但未能与额伦特会师,在拉西附近就被黑帽喇嘛诱杀。他所率领的部队伤亡惨重,仅剩五百余人多人也被准噶尔军队截获,生还的希望渺茫。

    老康读着读着,猛地将那封六百里加急递送过来的军报拍在了身前的案桌上。底下一帮皇子臣工鸦雀无声,心里却都明白,经过了翻山越岭、长途跋涉而疲惫不堪的清军几千人,想冲出准噶尔军队数万人的重围,加上对手还是那个身经百战、狡猾多端的策凌敦多布,基本上已经没有生还的希望了。

    老康的明黄御靴在烟波致爽殿的金砖地面上踏出了沉重的足音,一声声仿佛敲打在了所有人的心上。那些先前还无比热衷于夺嫡争位的皇子们似乎突然明白了过来:不解决西北这个大问题,他们将来无论谁坐上了对面的那把龙椅,都会不得安宁。

    在这样一片近乎于凝滞的气氛当中,老康终于停下了脚步,却朝内阁大臣马齐问道:“内阁大臣们已经议了半天了,说说你们的意见。”

    “嗻。”马齐应声出列,低垂着那颗花白色的头颅语气沉重地说道,“臣等议过之后认为,藏地远且险,不宜于用兵;青海诸台吉对于用兵之事,也始终不曾响应。臣等以为,出兵藏地之事,以后不宜再行……”

    老康有些烦躁地打断了马齐的话,又朝十四阿哥问道:“胤祯,你也认为以后不宜再对藏地用兵了吗?”

    十四阿哥在几位年长皇子的身后出列,却朗声道:“儿臣以为,如果策凌敦多布长期占据拉藏,将使准噶尔的势力更加强盛,并且会利用藏兵继续与朝廷对抗,导致青海、云南等边境地区不得安宁。”

    老康赞赏地看了十四阿哥一眼,走回龙椅上坐下之后点头道:“你说下去。”

    十四阿哥应了一声“嗻”,又侃侃而谈道:“此次额伦特和色楞被围的关键在于:一是没有摸清楚敌人的虚实就贸然进兵;二是主帅与副帅失和,过早地分兵两路,后又轻敌冒进,这才中了策凌敦多布的埋伏。儿臣以为他日若改派其他良将出征,继续走两路进藏,但是由大将军统一指挥;同时调兵加强巴尔库尔和阿尔泰的兵力,与进藏大军遥相配合,攻打准噶尔汗国的边境,必使策旺阿拉布坦首尾不能相顾,无暇增援策凌敦多布,从而各个击破之!”

    这原是十四阿哥和锡若私底下来回推演讨论过无数次的事情,因此他此时说来显得胸有成竹,条理分明,连老康都不禁听得两眼放光,一拍座椅道:“说得好!”

    老康的这一声叫好,让台阶下的众多皇子都是微微一怔,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十四阿哥,唯独八阿哥胤禩的眼睛是看向了锡若,目光里却隐有嘉许之意。

    锡若朝胤禩微微一笑,自己却丝毫也高兴不起来。他从老康那种满意的神情里就可以看出,十四阿哥的这一番呈奏,多半已经为自己挣来了老康的“圣心”。如果辫子戏里没有瞎编的话,那十四阿哥被封“抚远大将军王”,领兵出征西北,应该就在这一年!

    想到这里,锡若自己的精神也不觉一振。这是十四阿哥奠定他政治声望最重要的一步,可是相对来说,却也是隐藏着巨大凶险的一个机会。历史上的皇十四子最终未能继承大统,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他在康熙驾崩的时候滞留在了西北,未能及时返京参与大位的争夺,也让此后雍正的继位,蒙上了重重的疑云。那么这个被自己搅合进来的时空,真实的情况又会是怎样的呢?

    散朝以后,锡若自己还在瞎琢磨刚才的念头。十四阿哥则刚一出烟波致爽殿的大门,就被八阿哥他们找了去。锡若自己一个人牵了马出来,沿着行宫外围慢慢地溜达,冷不防却听见后头传来一句,“那匹黑马呢?”

    锡若一听见这个声音,连忙从马背上翻滚了下来,就地给后头那人请安道:“四爷吉祥!”他抬眼看了看雍亲王正盯着自己那匹新坐骑的眼神,心里一哆嗦连忙讪笑着说道:“那匹黑马……那个拉肚子,我让它在家歇歇,嘿嘿……”

    雍亲王的目光从马身上移到人身上,直看得锡若从头到脚都在发毛,只能死撑着摆出一副“我没撒谎,你看我鼻子都没变长”的表情。

    雍亲王瞟了锡若一眼,终于开恩地没有再追问下去。锡若牵着马低着头站住他面前,却半晌听不见这位主儿的动静,心里正纳闷的时候,方才听见雍亲王问道:“十四弟想领兵去西北打仗吧?”

    锡若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又抬眼去看雍亲王的表情,见他正目光如刀地看着自己,小心肝情不自禁地又抖了一下,吞了口口水说道:“十四爷……一直都很关心西北的战事。他是不是想自己去,奴才倒不是很清楚……”

    雍亲王凌厉地扫视了锡若一眼,冷声道:“这么吞吞吐吐地干什么?难道你以为我会阻止他去西北领兵?内举不避亲,外举不避仇,这点儿道理本王还是懂的!”

    锡若连忙低垂了脑袋说是,心里想的却是,内举不避亲,外举不避仇,这话固然说得冠冕堂皇。只是我却不知道你这个同胞弟弟,对你来说究竟是亲还是仇,当然不能随便告诉你了……

    雍亲王仿佛看出了锡若心中所想,却有些无奈地牵了牵嘴角,末了又把话题转回了马身上,瞅着锡若牵着的那匹黄鬃马说道:“你先前那匹枣红马,早几年我找人配了种,生下来的也都是良驹。回头再上我府里牵一匹回去吧。”说着又瞪了锡若一眼说道,“省得老觉得本王占了你的便宜!”

    锡若连忙打了个哈哈说不敢。雍亲王又抬眼望了一下烟波致爽殿的方向,忽然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说道:“十四弟真要领兵出征,我额娘还不知要担心成什么样儿呢。”

    锡若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这雍亲王到底是想让十四阿哥去出征,还是不想让他去?

    雍亲王见锡若一脸迷糊的表情,忽然策马走近他,然后在他回过神来之前,轻轻地用马鞭敲了一下他的头顶说道:“别发呆了。大学士李光地刚刚过世,皇上跟前离不了你。你也别总在外头闲逛了,多替他老人家分分忧是正经。”

    锡若回过神来连忙应了声是,见雍亲王再没有别的指示,就赶紧骑上坐骑溜回老康身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