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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德茂在电镀厂上班,平时喜欢做些五金修理的活儿,加上人又热心,常有邻居送些坏家电来请他帮忙修理。
阳旭往阳台上瞧了一眼,以为他又在帮邻居修理电器呢。
等他给郭小妮讲解完几道题目,中途走上阳台休息时,才发现郭德茂正拿着一个高压打气筒在那里翻来覆去地捣弄着。
阳旭颇感兴趣地蹲下身问他在弄什么。
郭德茂却像是没有听见似的,半晌没有回音。
自从郭大妮出事之后,他像是一下子苍老了十多岁,不但头发白了一大半,人也变得沉默寡言。
后来阳旭才看明白,他似乎在用自己的技术改装那个打气筒。
他把打气筒和一个塑料瓶子用一根管子连接起来,打气筒的出气口则夹在一个旧摩托车轮胎的气门嘴上。
他抽动打气筒,就把塑料瓶子里的空气抽出来,打进了摩托车胎。忙得满头大汗,连试几次,终于把轮胎打满了气,这才满意地点点头。最后又把连接打气筒的塑料瓶取下,换上另一个新的塑料瓶,小心翼翼地将这套行头锁进自己的工具柜,这才松口气,起身把阳台打扫干净,然后进屋洗澡去了。
阳旭看到郭小妮在埋头做练习题,没有注意自己这边,就偷偷从郭德茂脱在浴室门口的裤子皮带上取下钥匙,打开工具柜,发现那个与打气筒连接在一起的塑料瓶上贴着一张标签,上面写着“HCN”三个大写字母。
他学过化学,自然知道“HCN”是表示氰化氢的意思,他更明白高浓度氰化氢气体是有剧毒的,人只要吸入一点点,即可致命。
他的心不由得悬了起来。
第二天晚上,阳旭刚给郭小妮讲解完两道习题,就看见郭德茂用一个旧帆布包背起昨晚改装好的打气筒和那瓶氰化氢,阴沉着脸,急匆匆出了门。
他心知不妙,急忙向郭小妮交待两句,就跟着跑下楼,只见郭德茂已跨上摩托车,驶上了街道。他急忙招手拦下一辆摩的,跟在郭德茂后面。
此时夜色渐浓,华灯初上,大街上人来车往,好不嘈杂。
郭德茂一路向东,疾驰而去。
半个小时后,郭德茂来到了城郊青阳山下,一幢三层高的漂亮洋楼鹤立鸡群般出现在眼前。郭德茂在洋楼边的树林里停下车。
阳旭也急忙下车,把摩的打发走,远远地跟着郭德茂。
郭德茂趁着迷蒙夜色快步绕到洋楼后面,阳旭也小心地跟上。
忽然间,郭德茂似乎听到了什么响动,警觉地回头张望。
阳旭敏捷地闪身躲进草丛。
郭德茂见四野无人,这才放心,攀着围墙,跳进了洋楼院落。
阳旭生怕跟丢,紧跑几步,伸手攀上围墙,探头朝里一望,只见这是一户有钱人家的后院,种着些花草树木,亮着一盏昏黄的路灯,灯下有一个车棚,里面停放着一辆外形威武的黑色摩托车。
他在学校图书室看过摩托车杂志,认得这是一辆最新款的进口摩托车跑车——川崎ZX-10R。
他也曾听郭燕妮说过妹妹出事的经过,知道撞死郭大妮的,就是一辆川崎ZX-10R。
郭德茂跳进院子,见院子里静悄悄地空无一人,便悄然潜近那辆川崎ZX-10R,迅速将前面轮胎的气门嘴盖拧下,然后从背包里拿出自己改造过的打气筒。
阳旭早已猜到他要干什么,心想小妮这丫头已经失去一个姐姐,我绝不能让她再失去爸爸,无论如何也要阻止郭伯伯这么莽撞的报仇行为。情急中,掰起院墙上的一块小石头,用力朝院子里掷去。
郭德茂听见响声,以为有人来了,不由得吓了一跳,不敢再冒险进行自己的复仇计划,急忙拧好气门嘴盖,背上帆布包,快速地翻墙而出,骑上自己的摩托车,飞快离去。
直到看不见他的影子,阳旭才敢从大树后面闪出来,身上早已惊出一身冷汗。
一个星期很快过去了。
星期三这天,郭小妮打电话给阳旭,说今晚她有个同学聚会,可能会晚点回家,晚上的补习课暂时取消。
阳旭笑着说:“行,今晚我也终于可以解放了。”
中午放学回家,他发现家里的空调坏了。
妈妈说:“这么热的天气,没有空调可不行,要不你去请你郭伯伯下班后上我们家一趟,帮我们把空调修一下。上次空调坏了,不也是他修好的吗?”
阳旭说:“行。”想了一下,又说,“妈,要不晚上你炒几个好菜,请郭伯伯留下来吃顿饭吧。家里不是还有一瓶好酒吗,也奉献给他算了。他可没少帮咱们家的忙。”
妈妈笑呵呵地说:“应该的,还是咱们家小旭想得周到。”
阳旭听了,心里暗暗直乐。
他早已看出郭伯伯和妈妈有了那么一层意思,只是双方都拖儿带女的,谁也不敢先捅破那层窗户纸。
这次把他们约到一起吃个饭,说不定还会有意外收获呢。
傍晚时分,阳旭放学回到家,看见郭伯伯早就在他家的阳台上对着那台不争气的空调机忙开了。妈妈在一旁给他拿起子递扳手、端茶擦汗,也忙得不亦乐乎。
郭德茂鼓捣了个把小时,那台空调机总算重新运转起来了。
阳旭的妈妈惠芳留他在家里吃饭,他也没有推辞。
饭桌上,不知怎么的,就说到了郭大妮的事,郭德茂叹口气,就流下泪来。
惠芳忙给他倒酒,劝他多喝两杯,酒一喝,什么不痛快的事都忘记了。
郭德茂就端起酒杯,连干了好几杯。
不大一会儿,一瓶白酒就见了底,酒入愁肠,郭德茂也醉得迷迷糊糊,很快就趴在桌子上打起呼噜来。
惠芳把他扶到沙发上,在他身上盖了一件衣服,让他好好睡,等他睡醒来,酒自然就醒了。
阳旭帮妈妈收拾完饭桌,看看墙上的挂钟说:“妈妈,我约了同学晚上7点半下象棋,现在已经7点15分了,我得走了。”
没待妈妈回话,他就已经噔噔噔跑下了楼。
5
星期四凌晨4点,市公安局刑侦大队大队长范泽天忽然被一阵刺耳的电话铃声惊醒,值班刑警向他报告:“范队,市郊青阳山下的公路上出了一桩命案。”
范泽天顿时睡意全无,穿衣下床,开车直奔现场。
来到青阳山下,远远地便看见山脚公路中间拉起了警戒线,一队身穿制服的同事正在路灯下忙碌着。
好在时间尚早,加上这儿地处偏僻,暂时还没有围观群众。
范泽天撩起警戒线走进现场,只见公路中间停着一辆体型庞大的大排量摩托车,一看就知道是价格不便宜的进口货,一名少年倒毙在前轮胎旁边,看起来也就十六七岁的样子,染着红红的头发,一边耳朵戴着耳环,五官因临死前的抽搐而挤到了一起。前轮胎气门嘴盖掉落在一边,现场充斥着一股苦杏仁味。
刑警小李告诉他,今天凌晨,一位上山练武的老者发现有人倒毙在公路中央,随即报警。经法医到场初步检验,死者因吸入高浓度氰化氢气体而中毒,引发抽搐昏迷,呼吸衰竭,心跳停止而死亡。
死亡时间应在昨晚8点至12点之间。这条路地处山脚,十分偏僻,少有行人,所以直至今日凌晨才被人发现。
警方已经勘察现场。昨晚7点半左右下过一场大雨,路面被冲刷得十分干净,现场一百米之内,只有死者的车胎痕迹和脚印,还有就是报案的那位老者穿布鞋踩过的足迹,除此之外,再无任何第三者留下的痕迹。基本可以肯定,案发时现场没有第二个人。
范泽天问:“这附近可有化工厂?”
小李知道他的意思,摇头说:“没有,这儿是风景区,周围不可能建厂,更不可能存在有毒化学气体泄露事故。”
范泽天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你的意思是说,这孩子是自己吸着自己带来的毒气自杀的?再说现场也找不到盛放毒气的容器呀。”
小李为难的说:“这也正是让我们感到棘手的地方。既然案发时现场只有死者一个人,那么毒气又是从哪里来的?难道真是用毒气自杀?”
范泽天问:“知道死者身份了吗?”
小李说:“他身上没有驾照,也没带身份证,不过我们已经通过拨打他手机里储存的电话号码调查到死者姓王,叫王学富,还差几天就年满16周岁。说起他父亲,想必你不会陌生,他父亲叫王三亿。”
范泽天吃了一惊,说:“三亿地产的老总?”
小李说:“正是。我们已经电话联系到他父亲,王三亿正和他的第二任妻子、也就是王学富的后妈在三亚旅游,现正往回赶。”
范泽天点点头,四下里看看,这时天刚放亮,不远处的青阳山在晨雾中若隐若现。山脚下,一幢高三层的洋楼突兀地立在那里,洋楼院落大门正对着这条公路,距离死者的位置不会超过一公里。
小李说:“那就是王三亿的家。”范泽天说:“咱们去看看。”
两人来到王三亿家,按了半天门铃,才见一个五十来岁、管家打扮的男人一边擦着惺忪睡眼一边出来开门。
范泽天亮出自己的警官证,管家这才知道大少爷在自己家门口出事了。
他告诉范泽天,老爷和夫人出门旅游去了,家里只有大少爷和他这个管家还有一个女佣三个人住。少爷大概是昨天晚上8点半骑着摩托车出门的。他经常晚上出去飙车,彻夜不归也是常事,所以一晚上没回家,也没有人觉得奇怪。不是警察找上门,还不知道已经出了这么大的事。
范泽天见问不出什么,就让小李带人进屋看看,他则背着手,在案发现场周围转了一圈。
下午的案情分析会上,大家整理出了几条主要意见:
第一,像王学富这种没心没肺的富二代,自杀的可能性极小,用受国家严格管制的高浓度氰化氢气体自杀,更是没有可能。
第二,既然不是自杀,那剩下的就只有两种可能,一是毒气泄露,刚好被他吸入,造成意外。但现场周围并不存在毒气源,这种可能性也被推翻。第二种可能就是他杀,有人用高浓度氰化氢气体将其毒杀。
第三,如果是他杀,现场没有留下任何第三者痕迹,这是为什么?凶手是怎样在不留下任何蛛丝马迹的情况下靠近死者,怎样施放毒气的?
尤其是最后一个问题,侦察员们一直争论不休,没有答案。
只有范泽天一边不停地抽着烟,一边一语不发地听着大家的争论。
小李最后问他:“范队,你的意见呢?”
范泽天看了他一眼,淡淡地道:“叫技术科的同事把死者摩托车的两个轮胎拿去检验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新线索。”
小李不知他葫芦里卖什么药,疑惑地领命而去。
第二天一早,从技术科传来消息,说经化验分析,王学富摩托车前轮胎里充注的正是氰化氢气体。
纯的氰化氢不具腐蚀性,因为车胎里注入的氰化氢气体浓度极高,所以基本没对轮胎产生什么腐蚀。
小李终于明白过来,一拍大腿说:“范队,原来你早就看出凶手是把毒气注入摩托车轮胎里的呀?”
范泽天点点头说:“我看到那只气门嘴盖掉在一边,就这么怀疑了。凶手通过某种特制的打气筒把氰化氢气体注入死者摩托车轮胎,而且把气打得很足。王学富是个赛车手,对自己摩托车的胎压一定很敏感。他一旦发现自己的摩托车胎压过高,肯定会停车放气。这样剧毒的氰化氢气体就从轮胎里冲出来,被他吸入鼻孔。如此高浓度的氰化氢气体,只要稍稍吸入一点,就足以致命。”
小李搔搔后脑勺问:“那凶手会是谁呢?”
范泽天说:“王三亿不是坐飞机赶回来了吗?咱们去问问他,或许会有线索。”
他带着小李驱车来到王家。王三亿刚从殡仪馆回来,双目通红,一脸憔悴,听警方说了目前所掌握的线索,就从沙发上跳起来,叫道:“是他,一定是他害死了我儿子。”
范泽天问:“你说的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