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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传家,不管钰锁对他多冷淡,坚持以自己的方式赎罪,他给晓春小费时总是让晓春无法拒绝……
沙漠里大部分的日子总是晴天,太阳绚丽的光芒,驱走了漫长的冬天之后,春天的正午不着痕迹地就有了一种夏天火辣辣的味道。火辣辣的风,漫天卷地燃烧着,似乎也在暗暗惊叹一个女人的创造力。钰锁院子四壁彻得整整齐齐的猪栏鸡舍里,已俨然是猪、鸡成群的热闹场面。
窑洞里,偌大的水泥炕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宽大的红木床,床上罩着粉色的床罩。垂挂的白底红玫瑰布帘,飘荡着春天绚丽的气息,一股茉莉花的清香,替代了第一次印象中的幽暗腐烂气息。女人经营家庭,犹如蚂蚁搬家,真是不可小视。
钰锁觉得家庭的活计可以告一段落了,眼睛瞄向了家外,准备迎战家外更广阔的荒漠。
说真的钰锁,哄着外边来的人耍耍可以,千万别将几个辛苦钱拿着去打水漂。王国强拒绝钰锁要求他去省城购草种、树苗的要求,头摇得像拨浪鼓,这里要是能变绿洲,要是能种活树,除非是你能让月亮里的嫦娥下凡撒种!趁早别想了,该想的办法政府都想过……
出乎意料的是钰锁突然张口大笑起来,是那种从内传递到外发自肺腑的大笑。一旦笑声开了头,她就无法遏制无法掌控,她笑得惊天动地,她身上的每个细胞都在咯咯咯的笑声中抖动着,跳跃着。
“你笑什么?笑什么?笑什么?”他一叠连声地询问着,“我说的全是真的。种子一撒在这里全被风沙裹走了,我们吃水的地窑,都是二十几米深,地下根本没水,树呀草呀不可能在这儿长根,长不了根……”
钰锁的笑声嘎然消失,她洁白整齐的牙齿,像贝珠一般亮泽地咬着下唇,微微上翘的眼角眉梢,透露着点点得逞的洋洋意味。“那我就要让你见识见识嫦娥办不到的事情,我却能。钰锁回转身扬着眉头,挑战地看着王国强,相信吗?钰锁叹息一声,道不同,不相为谋!”。
钰锁急风骤雨般的自信脚步,引起王国强强烈的怀疑和好奇。他不停追逐着,“你有啥办法?说说嘛,说说嘛,你一个孤身女人,能帮的我还能不帮?”
“我知道哪儿有地下水!钰锁胸有成竹,胡杨树不是公认的沙漠地区的耐寒耐旱树种吗?还有沙柳、沙棘、毛条、梭梭、花棒树……这些树不但有防风固沙涵养水源的作用,有些树种还有经济价值。万事开头难,你如果帮我一起度过这些难关,我能不付你钱?”
“这……这……我一个男人有的是力气,哪能要女人的钱?王国强被钰锁的内行话说得有些吃惊,他的双脚划着沙面,腾起的细沙很快黏满他的裤腿,哪儿有水能栽下树?你倒是说说!”。
钰锁转身就走,径直将王国强带到沙海湖,不假思索地拖下脚下的旅游鞋,并在一起坐在上面,双手一蹭双脚一蹬,滑向干涸的湖底。然后得意地看着发愣的王国强,心想我应该感谢儿时的山村生活,传龙常带着她上山“坐飞机”:拾捡一些青翠的松枝,然后铺垫在屁股底下,从高高的黑色石头山上滑到山下。
“你敢吗?”
“这有啥?你都敢!”王国强依着钰锁的样子将鞋子垫在屁股下,咬咬牙,闭着眼睛滑了下来。
“挖挖,挖挖!”钰锁开始动手挖掘着。
王国强不愿服输,一股作气地挖掘着,搅起的干燥黄沙雾一样包裹着二人,浑浊的空气让二人无法喘息。王国强脱下衬褂递给钰锁,钰锁不解。
“包上头脸、还有嘴巴!”他说,“现在可不是讲好看的时候!”然后脱下背心,捂住嘴鼻,将背心拉长在脑后打了一个结。
挖掘的沙土在他们膝下堆成了一座小山,飞扬的尘土却越来越小,这无形中传递给王国强一种力量:水,躺在不远的地下!“快了,快了,快见水了!这女人不是瞎说话。”
“水,水!”王国强突然惊叫起来,糙粝的一双手里捧着的沙土,黏润润,湿漉漉的水色,滋润着两双带着巨大惊喜和希冀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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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海湖几尺深的地方就有底下水的消息太震憾人心了,王秀英被憨实的大儿媳扶着前来验证;沙海湖能养活一片树林,四棵树村能被绿色环绕的远景太有吸引力了,那么留在四棵树村的两家居民不是被遗弃了,而是拯救村落,改造沙漠的有功之臣!王秀英老泪浑浊,算我一份,我掏出家底给你买树苗子!她的手杖在地上拄得沙沙作响。
“大翠,把我儿子,把你们平日孝顺我的所有钱拿来!”老人吩咐大儿媳。
这是钰锁事先没有料到的,她颤抖着手接过老人小到一角一元、大到五十元百元不等的一小袋散发着汗腥味的票子,反复数了三次,一共是三千二百六十五元,钰锁将零币退了回去让老人安排日常开支,将三千的整数用橡筋扎住,给老人打了一个借条。她不能辜负老人的希望,她自信到了冬天买掉猪鸡,她就能还上。
更令钰锁感动的是,王国强怀惴着四千元的家底劝钰锁加上他的一份。他说只有这儿变绿了才能留得下人,他的黑蛋才有可能找回妈妈,让黄沙埋着脖子瞎球混日子不是办法,得有点追求,我们在村的就这几个人,我们一起赌一赌。
这样一来,再加上钰锁的三千多元钱,一共有万把元的现金,她跟着王国强去省国家育苗中心,购回了九万多株胡杨、沙柳、毛条、梭梭、花棒苗子等耐旱树苗,并根据当地植物专家的建议购置了一万多株葡萄、杏用仁、海棠等具有防风固沙涵养水源、并且具有一定经济价值的作物。
一株株绿色的苗苗,在一辆辆卡车的输送途中,颠荡着,在苍劲浑黄的天地之间,在树枝间冒出的小小绿芽,聚集成一簇簇丰厚的绿色,像烛台顶那生动的绿色小火舌一样在燃烧,这团绿焰在四棵树村伸展开来,泄落在沙海湖边,好像绿色裹着绿色,绿色镶着金黄色的嫩蕊,光彩夺目地点燃着植树人心中的激情,让生命的喜悦,安心地跃出每个温柔慈善的目光,仿佛人人自身本来就是一枝花、一朵蓓蕾和一只欢欣的小鸟。
事实上,自从钰锁将绿化沙漠的行动付诸实施后,这个梦幻就变成了全村人的热望,自从大家的家底全部摊在购树苗的这项壮举之中,这三家人基本上就变成了一家人,大家竭尽所能,让这项活动变得很温暖。王秀英颠颠跛跛蒸好馍,和黑蛋一起推着源源的小车将午饭送到沙海湖,钰锁和老人憨实的儿媳将树苗分成两类:杏用仁、葡萄等娇贵一点的作物要尽快挖沟槽栽种下,胡杨、沙柳等树来不及及时栽上,王国强就挖了深深的、大大的湿坑,将它们全体的根埋实。
他们三人,每天早晨出发时,会从家里的地窖里打两桶水上来,担在肩上,一摇一晃而信心十足地来到沙海湖,将三挑水倒入来不及移栽的树苗坑里,以防树苗干涸枯死。
王国强、憨实不善言语的大翠,都是干活的一把好手,整天弓着腰吭哧吭哧干着,汗水砸在沙土中,一铁揪一铁揪向深深的沙中掀去,翻卷起一阵尘雾。渐渐地,尘雾小了,一排排槽沟里坦露着喜人的潮湿……
一万多棵经济作物下槽栽种后,地下水还远远不能满足它们的所需,他们曾被拔起的根还很弱,还不能主动吸纳地下水。于是三人的劳作分别调整为王国强挖沟槽—那是一个需要费大力气的活儿;大翠则在村庄地和红水河之间来回穿梭,用架子车来回拉水,拉一趟,四桶水,往往得一个多小时,车轮陷入沙中即费劲又费时,同样是个苦差事;相比而言,他们将最轻松的活计留给了钰锁。将作物苗子点入沟槽,盖上土拍实,接应大翠的水车,和大翠一道将一桶桶水从架子车上卸下,提到湖底,再均匀地分配给葡萄根、杏用仁……沙生植物的吃水,就得像人一样分配。
五天的工夫,经济作物全栽下了,死伤苗的情况很少发生。这天天黑收工,三人都兴致勃勃,议论着明天就可经栽耐旱树苗了,这样下去,四棵树村大有希望,他们的付出很快便会有令人惊讶的回报……
突起的夜风突然呼啸了一夜,搅动着昏天黑地的时空,裹挟着黄沙,铺天盖地的拍打着门窗,似乎要将整座红房子连根拔起,引得鸡鸣、猪嚎。
钰锁担心刚栽下去的树苗,左思右想睡不着,下床裹了冬衣,拿围巾包住头脸,只留鼻孔出气、眼睛探路,摩拳擦掌打开了门,一股股风掀起黄沙的帷帐猛烈地扑打着她,粗大的沙粒顷刻泼洒了一脸,并毫不留情地顺着衣领灌了整整一脖子,将她直逼到墙角。
源源的哭声,才让她猛然醒悟,她奋力冲到门边,使劲掰住两扇门,但脚底下的沙粒已积蓄了寸厚深。钰锁坐在地上,用后背抵住虚的门,手脚并用地拨开积在门坎边的沙层,疾速合上门,背靠着门直喘粗气……
凌晨,风依旧在刮,但比起傍晚来,已减弱了许多。钰锁给沉睡中的源源掖了掖被子,反锁上大门,径直朝苗地奔去。
满天飞舞着黄沙的天空,使整个世界黄浊一片。随着风的撕扯,地上的沙丘一点点移动着,移靠到红房子墙跟前,便蜷宿着一动不动。
一路上群沙在空中狂舞,风发了疯一样肆虐,大地在风中颤抖着,只见黄灿灿一片苍茫的干涸沙丘蔓延到天际。钰锁拼命朝前跑去,恨不得张开双臂拥抱起整个沙海湖的树苗!可是一踏足,深一步浅一脚,重心很不稳,一会儿就跌倒了,跌倒了再爬起来,连滚带爬来带沙海湖,顿时傻眼了,一叫痛彻心肺的苦涩雷一样击打着她:头天刚刚挑好的树沟,全部被风沙悄无声息地填平,刚栽下去的指头粗细的幼苗不是被风沙连根拔起,就是被掩埋进沙丘里,而无数棵树苗,则被撕扯成几断,翠翠的绿叶早被风沙碾成了泥浆……
钰锁突然感到一阵无助,眼前一阵晕眩,倒在沙地上,呜呜地哭起来,任风沙将她覆盖。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瞪瞪中,王秀英老人颤颤抖抖的声音传来:“钰锁我的乖娃哟,好事多磨难,好事多磨难啊……”
王太婆拄着拐杖,不停地向沙崖边探寻探寻,一阵风沙袭袭来,她身子向沙崖前一倾,太婆惨叫一声,整个人顿时不可控制地向崖下栽着跟头,翻滚着,流泻的沙粒很快淹没了她……
“太婆——”钰锁的惊叫响彻沙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