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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廷党争虽然已久,但猝不及防就倒下一个兵部尚书,这样的手笔着实是太惊人了。我思前想后,我所认识的人里会做这种事的,只有一个人。
我赶回府里的时候,刚下马车,便看见白少棠寒着脸站在门口。这令我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不等他开口,我便道:“你不用多说,我知道了。”
说着,我便带着他往静心水榭赶。
我们赶到静心水榭的时候,沈夜正在屋里看书,炭火将整个房屋弄得温暖如春,他坐在摇椅上,神色似是有些疲惫。我带着风雪开门进去,他也不惊不怒,见我和白少棠进来,便一指椅子,漫不经心地说道:“坐吧。”
“你是不是动陈鹤了?”我让人退下去,关上房门便直接质问出声。
沈从从里阁走出来,给我们倒了茶,替沈夜回答道:“陛下需要一个尚书的位置。”
“需要一个尚书的位置……”我忍不住颤抖着出声,“何以至此!”
“我说过,”沈夜漫不经心地说道,“别给别人找麻烦。舒城,你忘了。”
我猛地反应过来,他选上陈鹤,果然是为了我与白少棠之间的事情。我忍不住颤抖起来,暴喝出声:“他人性命在你眼里就是儿戏吗!为争风吃醋害人性命,沈夜你不怕天道责罚吗!”
“性命?”沈夜愣了愣,抬起头来,皱眉道,“我未曾取她性命。”
“陈鹤死了!”
我的话一出口,连沈从都愣住了。
白少棠最先反应过来,猛地朝着沈夜扑了过去。沈夜手中的小扇瞬间飞出,在白少棠碰着他之前抵在了白少棠颈间,而白少棠的剑也指在了沈夜的胸口。
看着这样的情势,沈从站在一旁淡然开口道:“白少将,这并非主子的意思。”
“把我表妹交出来!”白少棠没有多说,红着眼道,“昨夜你们暗庭的人围了尚书府掳走了陈敏,今天舅母已经死了,你还想怎样?”
“要你滚。”沈夜面不改色,“如果你觉得我这个警告还不够清楚的话,可以继续试试。如果日后舒城还敢进凝兰阁,她进一次,我就要你白家断一根手指头。”
“你!”白少棠红了眼,剑又近了一分,脖颈就抵在了沈夜的小扇上。
沈夜勾起嘴角,冷声道:“你白家我动不了,边边角角的,我还动不了吗?你不就是在等着我死吗?怎么,这点都忍不得?”
白少棠脸色大变。沈夜淡然地收回了小扇,将它合拢收到袖中,垂下眉眼:“你心里有什么念头,等我死了再说。我只要活着一天,你就给我规规矩矩地收敛自己,在凝兰阁养老。今儿个我是给你和舒城提个醒,我还活着呢。”
白少棠没有说话,他的唇颤抖着,好像要说什么,却始终没说出来。我走上前去,站在他旁边,温柔地握住了他的手。他回过头来看我,眼里全是痛苦,夹杂着愧疚、屈辱。我捏了捏他的手,温和地道:“回去凝兰阁吧。”
“舒城……”他声音颤抖着。
我叹息出声,在他眼泪落下来的前一刻,抹了抹他的眼角,温和地说道:“一切有我,回去吧。”
他闭上眼睛,眼泪蓦地落了下来。我想,他这一生都未曾有过如此屈辱却又无能为力的时刻。他没有多说什么,转身离开。等他走了,我坐到椅子上,有些疲惫地说道:“说说吧,陈鹤为什么死了?”
“陛下想升任顾蔷笙,你在御史台,顾蔷笙升不上去。她毕竟是陛下一把好用的刀,品级太低了发挥不了作用。”
“所以你挑了陈鹤?”
“原本目标是上官家的人,陛下想敲打上官家,只是我临时改了主意,说服了陛下。”
“想不到你在陛下那里还有如此分量。”我玩弄着手中的茶杯,忍不住苦笑出声,“必然是为了陛下做了很多事。”
“为了这份信任,怕是越王勾践都不如我。”
“那你选陈鹤,就是为了警告我和白少棠?”我拨开茶面浮动的绿叶,低喃,“真是好大的手笔。”
“她本身底子不干净,以前的账本我这边都有。只是陛下以前没想动她,想动她,多的是理由。”
“既然如此,为什么掳走陈敏?”
“我没想过要她死,”他垂下眉眼,“我只是想逼着她自己辞去兵部尚书的职位,只是没想到陛下不愿意放过她。”
听到这话,我心里突然舒服了一些,觉得面前这个人不是我所想象中那样视人命如草芥。然而,我心里总算是明白了一些,他借着这个机会告诉了我,他到底能做到什么地步。如果这一次不是因为白少棠和我,不是因为我执意要去白少棠那里,那么陈鹤就不会遭受无妄之灾。
我心里如同压了大石,呼吸都变得沉重。其实我未曾想过我们俩会走到这一步,可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沈夜,”我闭上眼,轻笑出声,“当初我不敢娶你,便是怕或有一日,我们会走到这个地步。”
“只要你没有其他男人,就不会走到这一步。”他慢慢收紧了手,沙哑着声音道,“只要你还是我的,你只将我看作是沈夜或者苏容卿,所有的事情,便不会牵扯到朝堂,更不会牵扯到陛下。”
“我没有和白少棠做什么。”
“我知道,”他哑声道,“所以他活着。”
我一时说不出话来,心里更害怕了,声音颤抖说道:“是不是只要我不同他做些什么,哪怕我不爱你,哪怕我爱着别人,你也不会像今日一样胁迫于我?”
“是……”他开口,声音也微微颤抖,“只要你在我身边,只要你的身子属于我,哪怕你不爱我……我也不会逼你。舒城,”他苦笑起来,抬头直视我的眼睛,“你以为我喜欢逼你吗?”
他的眼睛似是会说话一般,有太多言语。可我不想读出来,也不愿意读出来,只能转过头去,继续说道:“我明白了。可我得给白少棠一个面子,白少棠得是我舒家的少主君,你知道的。”
“你想怎样?”
“以后我会夜里去凝兰阁,但我只是过去,然后马上偷溜出来回我这边。你在我这里等我,等早上我再偷偷回凝兰阁。”
他没说话,我继续说道:“我需要大家面上都知道少棠受宠,但我会一直陪着你。”
“每一夜?”他似是心情很好,弯了眉眼。
我点了点头:“每一夜。”
“好。”
“与此作为交换,在舒府,你就只能是苏容卿。你不能用凤楼的人,更不能用隐帝的权势,一切都要遵照着舒府的规矩来。如若违规,”我看着他,头一次这样坚定,这样冷淡,仿佛我那当了舒家几十年家主的母亲,淡淡地说道,“我便休了你。哪怕你要杀了我,甚至陛下要杀了我全家。”
他没说话,注视着我。好久之后,他终于回答:“好。”
我没再多说,站起身说道:“放了陈敏。陈鹤已经死了,她也没什么用了。”
说完我便离开,他也没挽留我。
走出门,我径直去找白少棠。
大雪已经累积得可以踩得嘎吱作响,他站在庭院里,用长枪挑开风雪,仿佛在边塞战场。我站在门口,撑着伞,安静地瞧着。我也不知道站了多久,直到他再也没有力气抬起长枪,将长枪一扔,仰倒在雪中。我一抖动伞,便落下了如书一般厚的积雪。我走过去,站到他面前,用伞为他遮住落在脸上的大雪。
“以后晚上我过来后就走,等天明时再回来。你不要说出去,就告诉大家我一直宿在你这里。”
“这是他提的要求?”他看着伞面,没有望我。
我沉默不语,默认了他的猜测。
他用手掌捂住了眼睛,好半天才道:“舒城……我真是太没用了……”
我没说话,只静静地站着。
片刻后,我便听到外面响起了沈从的声音:“少主,主子问你要不要过去用膳。”
“少棠,”我背对着沈从,温柔地道,“我们等得起的。”
说完,我便转身离开,走向沈从道:“让沈夜到我那里去吃。”
我径直回了自己房里,把几个心腹侍从叫过来道:“以后入夜之后,你们就把人都赶出去,不必服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