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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天色完全暗透的时候。
东辰逸回到了王府,一到前厅,便听成右说了东辰月来府里了,似是专程来找青衫的。东辰逸养的人,自然懂得如何将最重要的信息过滤给东辰逸。
东辰逸倒是没想到,这小子居然这么大胆子,也没多做停留,径自去了青衫屋里。
到了青衫屋里,见青衫正在给锦宝讲着江湖上的故事,小东西听得聚精会神的。
“那江湖上最厉害的人,就是娘亲的师傅喽?”小锦宝瞪大眼睛看着青衫,娘亲的师父好厉害啊,称霸武林,怪不得娘亲也这么厉害。
青衫扬扬自得,伸手点了点锦宝的额头:“算你识货,娘亲的师父鬼谷子可以说是江湖上最厉害的,可惜老家伙退隐江湖之后,便不问世事了。”
“这么厉害为什么要归隐江湖?娘亲的师父是不是害怕大家联手揍他,打不过,才跑的。”
那么厉害,一个人打不赢,肯定很多人一起跟娘亲的师父打,老人家害怕,才躲了起来的,老人家真是可怜呢。
青衫张着口,半晌说不出话来:这孩子缺心眼儿啊!
没等青衫回过神,锦宝看见东辰逸进来,欢快地喊了声:“爹爹回府了。”
青衫转过头就见东辰逸走了进来,他对着一旁的侍婢吩咐道:“天色不早了,领着小世子早些歇息吧。”
“是,王爷。”侍婢恭敬地上前抱着锦宝离开,锦宝乖巧地冲着青衫挥了挥手,虽然还想再和娘亲待一会儿,可也知道爹爹肯定不允的,也就不再挣扎了。
待所有人都退下,东辰逸走至青衫旁边坐下,看着青衫:“东辰月来过了?”
“对呀,那个目中无人的男人。”青衫想想还是气得咬牙切齿,将身上的箫取出来,“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对我出言不逊,还非逼着我收下这破箫。”
她虽然是江湖女子,可又不是没见过世面的,自己手中的玲珑翠可比这三皇子送的箫还要值些银子。
东辰逸闻言冷沉着脸,低眼看着桌子上的箫,通透的翠,从牙缝挤出几个字:“这委屈,过不几日,本王自然十倍百倍地替你讨回来。”
敢动衫儿的心思,东辰月就别怪他这个当小皇叔的不念情了。
“你将这箫退回去给他,要是他不要,我就毁了。”青衫也不是矫情的人,多看一眼这箫,便觉得碍眼得紧。心在东辰逸那,想着别的男人那种明目张胆的心思,她便觉得难受。
东辰逸伸手拿起桌子上的箫,手指触碰的那一刻,一股冰凉的寒气,有些微微刺骨,东辰逸猛地瞪眼,开始细细打量这支箫。方才就觉得这箫绿得通透,自是珍贵的,但总有那么几分不同,眼下这细细看来,确实有不同之处,细细的纹路上,似是金线镶嵌上去的。可仔细看,才知道这不是金线,而是玉器上本身带着的花纹。常人若是随意看看,是看不出什么区别的,只当是镶着的好看花纹,说明箫的主人,喜爱这玩意儿。
“是把好箫,这蠢货算是做了回好事!”东辰逸爽朗地笑了起来,一扫方才的不快。
青衫有些不解地看着东辰逸。这几日,东辰逸甚是繁忙,时时忧心,极少笑得像今日这么敞亮,忍不住问道:“这箫有什么好的?比不上我的玲珑翠。”
“不!”东辰逸看着青衫,笑意未减,“这箫比你的玲珑翠值钱。”
“我怎么看不出来?”听了东辰逸话,青衫伸手拿过那支箫重新细细看了起来,她是爱箫之人,这乐器的好坏,她还是能分得清的。箫倒是把好箫,可是比她的玲珑翠还要好上一些,她当真是看不出来。
“你吹吹看。”东辰逸将手里的箫推到青衫唇边,青衫半是迷茫地看着东辰逸,拿着箫,低低地吹了起来,一串若仙河流水般纯净的声音淌了出来。让人在这静夜里有几分迷醉,青衫本来就懂音律,吹出来的曲子也是能入人心扉的,就在东辰逸沉溺在箫声中的时候,箫声戛然而止。
青衫讶然,看了看,再次送到嘴边,可不论怎么吹,都是声音不大,还带着些哑。
“瞧这破玩意儿,它不响了,还说比我的玲珑翠好?”青衫将手里的箫递了过来,不屑地努着嘴,“还当真是那个三皇子送了劳什子的贵重东西,这种玩意儿也好意思拿来显摆。”还说日后要将人和箫一起讨了回去,实在是可笑。
看着青衫这模样,东辰逸笑得更厉害了:“不响了才说明它是好箫,响了就说明本王白白高兴一场了。”
他一直在等一个机会,可这些日子,根本毫无进展,让人忧心不已,赏花节就在后日,若是再查不出什么头绪,这一次,他怕是要拖累很多人,连皇兄都得不保了。
这么多人的命,压在自己手上,纵然是东辰逸也是愁眉不展的。可今日看了这箫,瞬间觉得豁然开朗,可以放心睡个好觉,吃顿好饭了。
“说得不明不白的,是气昏头了吗?”青衫还是不能理解东辰逸话里的意思,这破箫值得东辰逸高兴成这样,坏了,还觉得高兴。
东辰逸无奈地摇摇头,笑意未减:“后日赏花节的时候,你便会明白的,只是这箫,暂时送与本王,可好?”
“要便拿去,不要在我眼前碍眼就行。”青衫巴不得拿得越远越好,哪里还会不应允的?
东辰逸起身拿了个盒子将箫收了起来,转而再次回到青衫身边,笑道:“你这丫头,倒真是讨人喜欢啊,洛风对你有意,这月儿眼高于顶的小子,竟也动了心思?”
他的衫儿就是这般不同,连皇兄也说,这丫头有股子魔力一般,让人不由得想亲近。
“你说的是什么混账话?”青衫没想到连东辰逸都打趣自己,小脸气得通红,别人说的她没法子,可东辰逸也这样说,实在是不可原谅。
东辰逸见青衫生气,慌忙解释:“哪里混账话了?本王这是既高兴又吃醋。”
说着这般直白的话,倒是让青衫有些不大好意思起来,低着头,嘀嘀咕咕地说些什么,东辰逸倒是没听清,伸手一把拉过青衫拥进怀里。
“你只记住一句话,信我便可。”他不求别的,只希望这丫头在最后的关头都是信他的,不离不弃这就够了。青衫看着东辰逸,近到可以闻见彼此呼吸的距离。
“好。”她知道东辰逸不要太多的承诺,只要她静静地陪着他就好。
阳光遍洒整个宫殿,奢华得让人感慨,这金瓦赤墙,人人得以向往的地方,却充斥着太多的尔虞我诈。在宫里的人只道是一入宫门深似海,宫外头的人,却挤破头地想进来,这便是宫墙。
“今日怎么看着忧心忡忡的?”皇帝东辰裕看着青衫满腹心事的样子,忍不住开口问道。
青衫落下手里的棋子,依旧是没什么反应:“皇上,你觉得当皇上真的快乐吗?”
东辰裕看着青衫不由得觉得好笑,将手里的棋子落下:“那你觉得朕是个好皇帝吗?”
“说实话,会被砍头吗?”青衫猛地打起精神,看着东辰裕,很认真地问道。
东辰裕笑得更狠了,索性直接放下手里装着棋子的盒子:“朕赦你无罪,只管说吧,就当是拉拉家常。”
这丫头要是怕被砍头,也不会坐在这儿这般惬意地陪着他下棋,时不时,还要埋怨上几句了。
“东辰逸说,你是个好兄长,我觉得你算得上是个好皇帝,可你不是个好爹爹。”青衫低着眼,看那一片的黑白棋子,围在棋盘上。
师父常说,英雄者以棋论天下,下棋便可布阵,这就是棋的奥妙所在,她觉得确实如此。
东辰裕闻言,久久地沉默,空气几近凝固的时候,才朗声开了口:“朕只能算是个好皇帝,算不得好兄长,也算不得一个好爹爹。”
他还是皇子的时候,家世很差,不得圣宠,兄弟几个里头,他也常常被欺负,母妃不得圣宠。一次意外,被打入冷宫之后,就连宫女太监,也会欺凌于他,要说最是无情帝王家。他们这些皇子,若是真的不幸夭折了,对父皇来说,只不过是死了一只不得宠爱的猫狗一样,悲伤是真是假,也让人猜不透彻。
那时候,他只有一个信念,活着,只要活着,他就能站在这些欺凌他的人之上。
最苦的时候,莫过于生病了,就连太医都是远远的,不肯开药。倒是奶娘去求了新进的樊贵人,那是母妃远房的亲戚,本是试试的心态,可是樊贵人还是心软,请了太医,他才得以活命。
从那以后他的生命里头,除了争抢,便没有任何东西能让他活下去。
“没想到,你这么可怜。”青衫吃惊地看着东辰裕,总觉得皇帝该是有多优厚的家世,没想到他曾经是这般可怜。
东辰裕轻抿了一口茶:“这有什么可怜的,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朕将他们逼死的逼死,害死的害死。如今,除了逸儿,其他人是疯的疯,死的死。你还觉得朕可怜吗?”
青衫更是惊得说不出话来,这皇帝当真是可怕,怪不得东辰逸没有一丁点儿留恋帝位的念头。
“可你也是逼不得已的。”青衫叹了口气,想活着没有错。
东辰裕再次爽朗地笑了起来:“只有你这般单纯的丫头才会这么想,权利和欲望,是一个男人永远无法抵抗的诱惑,看着帝位,看着高高在上的感觉,朕怎么可能只想活着而已?”
他清楚地记得自己手中的剑抵在只有五岁的东辰逸的脖子上,是奶娘哭着喊道,这是樊贵人唯一的孩子,一命抵一命,你不能杀他。
他才放过东辰逸,这些年,逸儿一直养在母后身边,倒也乖巧懂事,如今也成了大器,安安分分做了封地的王爷。
青衫倒是没能理解东辰裕话里的意思,只是知道得越多,对自己越不好,便转开话锋:“皇上,您该吃药了,明儿就是赏花节,也是最后一剂苦药了。”
“总算是要摆脱你这丫头的坏心眼儿了。”东辰裕对着青衫笑骂着。
青衫也跟着笑了起来,起身收拾好桌子上的棋子和棋盘,扶着东辰裕再次回到床榻上躺下,这才对着外头吩咐道:“将皇上的药送进来吧。”
“是!”外头恭敬地应了一声,不消片刻的工夫,便见一太监打扮的侍从,端着药恭恭敬敬地走了进来。青衫也没看这小太监,兀自帮着东辰裕放好靠枕。
“将药放在桌子上,便下去吧。”青衫转过身,对着小太监吩咐道,小太监低眉顺眼地恭敬回了句:“是,奴才告退。”
说完,转身没走几步,青衫忽然猛地开口:“站住!”
“请问青衫姑娘还有什么要吩咐的吗?”小太监转过身,依旧是唯唯诺诺、恭恭敬敬地问道。
青衫抬步走了过去,打量着这小太监﹕:“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往日里头,可不是你送药的。”
她记得之前送药的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太监,听了那些人说,是太监总管的徒弟,这太监,她从未在龙麟宫里头见过。
小太监依旧是低眉顺眼,只是声音小了一些:“回姑娘,小四儿闹肚子了,又怕这药送迟了,就让奴才代劳了。”
“你是哪个宫里的?”青衫看着有些发抖的太监,继续问道。
小太监没想到青衫会问这么多,小声回道:“回姑娘的话,奴才是御膳房打杂的,不是哪个宫里的。”
“满口胡言!”青衫不由得提高声音,伸手猛地夺了太监腰间的腰牌,“御膳房的人,这外头守着的太监怎么可能放你进来?”
很多规矩,她是不懂,可也不是傻子,这基本的规矩,还是已经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