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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华点点头说:“这两天我们对敌人压得也比较狠。我怕他们狗急跳墙,所以加强了对小公子的保护。”
一听说儿子可能陷于险境,邓妻脸上立刻闪过明显的忧虑:“你们一定要这样打来打去的吗?”
阿华知道女主人的心情,很多事情也的确很难向女流之辈解释。斟酌了一会儿之后,他说道:“危险肯定是有的,但我也是为了邓箭的将来着想。现在龙宇集团虽然垮了,但我们还有几处集团之外的产业,只要能打垮敌人的这波攻势,就能留住东山再起的机会。”
“是的,我相信你有这个能力。你可以把敌人打败,你能重振邓家的势力,有了你,邓箭甚至有可能成为第二个‘邓市长’……”邓妻不间断地说完这些话,然后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反问,“可你以为这就是我们想要的吗?”
阿华有些困惑了,他从后视镜里看着自己的主人,难道这些还不够吗?
邓妻却不再看着阿华,她把头转向了车窗外。此时放学的时间已到,孩子们欢快地走出校门,或三三两两结伴而去,或亲昵地奔向早已等候在校园外的父母。
“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吗?”邓妻再次问道。
阿华不知该回答什么,他摇摇头,然后也把目光转向渐渐热闹起来的学校大门。人群熙来攘往,他从中努力寻找着邓箭的身影。
“我只想要一种安定的生活,我想让邓箭能像其他孩子一样,开开心心地玩耍,自由自在地上学放学。你能帮我做到吗?”邓妻苦笑着,用一种哀求似的口吻对阿华说道。
阿华扭过头来,愕然看着自己的女主人。他从未想过对方会提出这样的要求,这要求看起来如此普通,但却又如此艰难。
邓妻和阿华对视着,这半年来的坎坷波折早已令她身心俱疲,她知道自己刚才的话一定会让阿华感到伤心和局促,但她还是忍无可忍地说了出来,看着对方忠诚而又茫然的面庞,女人心中的情绪终于压抑不住,泪水渐渐洇住了她的眼眶。
而在车外,被他们等候已久的邓箭终于走出了学校大门。那两个黑衣小伙子立刻迎上前去,把邓家少公子和他身边的小伙伴们隔绝开来。然后他们一人一边护在邓箭身旁,扶着邓箭向不远处的汽车走去。他们实在过于警惕,脚步也实在太快,以至于孩子的动作显得有些身不由己,倒像是被自己的家仆“绑架”了一般。
当邓箭被匆匆“押”上车之后,他仍未从惶恐的情绪中恢复过来。直到母亲的手轻轻摸在他的额头,孩子才如释重负般叫出一声:“妈妈。”
邓妻把儿子搂在怀里,不让对方看到自己如坠珠般滚落的泪水。
阿华呆呆地看着眼前的这幕场景,胸口像压了块大石头般憋闷难受。他根本不用回答,母子俩惊惶的表情已让答案昭然若揭。安定的生活……这恐怕是每个江湖人心中永难企及的奢望。即便在邓骅如日中天的时刻,他也得躲在龙宇大厦严密的防卫体系中,根本无法像平常人一样去享受安静的阳光和自由的空气。现在邓氏大厦摇摇欲坠,己方和对手的缠斗正到了最惨烈的时刻,处在旋涡中心的人又怎能安定?
车内三人保持着一种窘迫的沉默,片刻之后,倒是邓妻首先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她抬手擦了擦眼角,轻声道:“算了,我就是随便说说……你也别想太多了,送我们回家吧。”
阿华无言地转过头,启动汽车而去。这一路他开得很慢,像是藏着很重的心思似的。街道边的行人建筑从车窗前悠悠滑过,呈现出一种莫名的陌生感,阿华有些看不清前方的路了,他只知道很多事情正在改变着,以一种无从逆转的方式。
将主人送回住所之后,阿华驱车来到了梦乡楼。当他进入最里间的隐秘包厢时,严厉和马亮早已在等着他了。
“有什么情况吗?”阿华入座的同时问道。之前严厉已经向他汇报过和豹头周旋的前后经过,他现在这么问,是想知道对方是否已出了新的应对。
“对方软啦。”严厉“哧”地蔑笑着说,“刚才豹头又打电话过来,说高德森想约你见个面,好好聊聊。”
“哦?聊什么?”
“聊合作。高德森还说了句狗屁不通的话,说是要送给你的。”
阿华不动声色地追问:“什么话?”
“他说,这个世界上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只有愚蠢的人才会去做一件没有利益的事情。”
“我呸!”一旁的马亮凌空啐了一口,“现在来说这些废话了?龙宇集团都被他整成这样了,还合作?谁他妈的给谁当这个孙子?”
阿华沉默了一会儿,又问严厉:“那你怎么回答他的?”
“那还能了?”严厉翻着眼皮道,“我说我们现在没本钱合作,只有几条贱命,准备全押上去玩一玩!”
“对,大不了整个鱼死网破!”马亮一边附和着,一边咬牙瞪眼,跃跃欲试。
手下兄弟的这番表现本是阿华最欣赏的精神状态,但此刻他的心却随着“鱼死网破”这四个字猛地收缩了一下。
是的,他们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状态,在腥风血雨中拼杀,宁死也不会在对手面前低头。可他们是否曾真正深入地思考过:这样的战斗到底是为了什么?如果他们捍卫的主人连一份宁静都无法安享,那他们的行为意义何在?他们到底是忠心的仆人,还是多余的累赘?
严厉看出阿华心中似乎有所纠葛,他挥挥手示意马亮先不要激动,然后看着阿华试探地问道:“华哥,你是怎么想的?”
阿华摇着头不说话。这些事情他自己都没有想明白,他能对手下的兄弟说什么?难道他要说:“我们的主人不想让我们打打杀杀的,她只想要一种安定的生活。”那兄弟们一定是无法理解的,他们根本不知道安定的生活是什么,更不知道这种安定能有什么样的价值。
就连阿华自己也不知道。在他十多年的江湖生涯中,他从来没有安定过。他只知道成王败寇,只知道有敌人就要去战斗。
“这还有啥好想的?我们已经掐住敌人的脖子了,难道还有放手的道理吗?”马亮仍是粗咧咧的,只顾表达自己的想法,完了之后他有些不耐烦地站起身,“得了,别在这帮孙子身上扯闲蛋了,我去让后厨弄几个菜上来,咱们陪着华哥喝点。”
“好。”阿华也想从这番痛苦的思索中摆脱出来,便点头表示赞同,随即他又补充了一句,“就来点啤酒吧,现在非常时期,谁也别喝多了。”
“明白。”马亮出去吩咐了一番,不消多时便有服务生将炒菜啤酒送进包厢。阿华倒也确实饿了,于是便甩开筷子吃喝起来。
吃了一会儿,马亮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说道:“哎,华哥,我前两天联系了一个拉小提琴的,要不要叫过来助助兴?”
“嗯?”阿华一愣,一时间没明白他在搞哪出。
马亮解释说:“前一阵你不是喜欢听小提琴吗?我也找了一个,音乐学院的,肯定不比那个瞎子差。以后你要听,直接上我这儿来,不用再去什么‘绿阳春’了。”
阿华听明白了。马亮倒是一片好心,那个会拉小提琴的盲女郑佳现在正在美国接受手术治疗,他怕阿华因此听不到中意的演奏,所以特意又去音乐学院找了个替代的乐手。
可是马亮又怎会知道那个盲女的神秘背景?那种空灵纯净的音乐又岂是一般人能够替代的?
阿华不方便过多解释,又不想打击了马亮的热情,便淡淡一笑说:“好啊。不过下次吧,今天我们兄弟几个喝酒,别让外人扫了兴。”
“也好。”马亮痛快地端起酒杯,招呼大家,“来,走一个吧。”
严厉也端起杯子,却在调侃道:“马亮啊,你可是一点都不懂音乐。有我们两个俗人陪在旁边,再好的音乐也是白扯啊。”
马亮翻翻白眼:“我不懂,你懂?”
严厉认真地说道:“以前我们都不懂,不过我这些天养花喝茶的,品位已然远远超出你的境界。”
马亮“嘁”了一声,很不服气。不过他又当真对阿华说道:“华哥,回头我弄个单间给你布置布置。你啥时候想听音乐了,我把乐手找来,你们单独一个房间,谁也不得打扰。”
阿华笑道:“别瞎折腾,严厉这是逗你玩呢。”言罢举杯说,“喝吧。”三人把杯中啤酒一饮而尽。
虽然事先说好了别喝多。不过兄弟几个一坐下来总得尽兴,一两个钟点过去后,每人悠着悠着也喝了有好几瓶。好在这三人的酒量都不小,啤酒度数又低,多撒几泡尿也就没了。
正喝到酣美处,阿华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他掏出电话看了眼来电显示,神色间似乎有些意外。
“谁啊?”严厉警惕地问道。
马亮则骂了句:“不会又是豹头吧?妈的,兄弟做不成了,还老来扫咱哥们的兴。”
阿华摇摇手,看来情形并非如马亮猜测。前者犹豫了片刻之后,终于接通了手机。他把听筒紧贴在耳边,好像不想让别人听见对方说话似的。严厉和马亮也乖巧,只顾自己喝酒,耳朵便不往那边去了。
阿华一直在听对方说话,自己只是间或性地“嗯”“嗯”两声,几分钟之后通话完毕,他掐了手机,自言自语般问了句:“今天是我的生日?”
严厉和马亮对视了一眼,心想:是不是你的生日你自己不知道,还问我们?
此刻阿华却又自己点了点头。的确,今天正是他的生日。不过像他这样的江湖人,对生日什么的原本就不在意,最近事情又多,更加把这个日子的意义抛到九霄云外了。
严厉从阿华的表现看出那通电话并不是什么说不得的事情,便再次问道:“谁啊?”
阿华回答说:“明明。”他咧着嘴,无奈中又带着些温馨的感觉。
“明明?”严厉一乐,“这小妞还真是挺有良心,居然还记得你的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