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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我委实过得心累,这一觉睡醒竟到了第二天早上,晨曦的光是柔和的,透过纸窗户照进屋子里,让一切看起来还和梦中似的。
我揉了揉眼,下意识的往床上看了一眼,却正好对上了一双清亮的眸子:“陌溪醒啦。”我探手便去摸他脑门,“好点了么?”触手,额头是正常的体温,显然,他身体很好。
直到手被推开,我才陡然惊醒,这哪还是生病的陌溪。
我抽回手,略有些不自然的揉了揉手腕,做好准备迎接重华的训斥,自然也准备好了如何将他的恶言恶语顶回去噎死。可没想他只是掀开被子坐了起来,淡淡扫了我一眼:“陌溪是何人?”
这句话来得太陡,问得我有些措手不及,我愣愣的看他。
见我如此眼神,重华也好似突然惊醒,他捏了捏自己的眉心:“罢了……算我没问便是……”
“陌溪是我以前的相公。”
重华微怔,不知是惊讶我坚持回答的态度,还是在惊讶我回答的内容。
“他是这世上最好的男子。”我想了想,忍不住添了一句话,“你与他相比,容貌不相上下,但脾气性子却差远了。”
重华一怔,好似有点不服气的想与我争论什么,但最后却只是凉了眉目,略嫌弃的瞥我一眼,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今日要去寻那狐妖,你手上的伤可有大碍?”
我抬手给他看,手背上只剩下一条淡淡的伤痕:“那妖怪给我弄不出多大伤口,已经好了。”
话音刚落,房门被猛地推开,石大壮神色急促的扑了进来:“快随我来,狐妖现在便在院外林间。”
重华一掀被子下了床便往外走,我连忙拽住他袖子:“你那清什么剑还没找着,不能和她硬碰硬,说实话,你现在也没那个能力,所以回头见了狐妖你别妄动,放着我来。之后还有用得着你的时候。”
我将他往身后一拖,抢先跟着石大壮便跑了出去,也懒得顾及重华此时的脸色和心情了。
刚出了小院,我便察觉有浓浓的阴瘴之气在林间弥漫,只是今日这股阴气比起之前来要少了几分怨恨与杀意,更接近于冥府的气息了。
石大壮一边跑一边催:“快些,我让几个小石妖缠着她玩,回头别等她发了狂,几个小石妖就要倒霉了。”
我惊讶:“她还会和小石妖玩?”
“听说她之前很喜欢小孩子,即便是变成这样了也喜欢。若有孩子缠着她玩捉迷藏,她通常不会拒绝,即便现在变成了这样,也还是和几个小石妖的关系好。她生前虽然我不认识,但这么喜欢孩子的人,想来应该也是很好的人,所以我才说她可怜。”
离那方阴气越来越近,我放缓脚步,拽住石大壮,悄声道:“你待会儿记得拦一下重华。”
石大壮往我身后看了看,随即点头。
我缓缓深呼吸,将林间飘散的阴气慢慢吸入腹中。
白衣白发的女子背对着我,和普通人玩捉迷藏一样,捂着眼,面对大树数数,只是她舌头被割了,只能发出这种意味不明的“啊啊”声,全然听不清她数的是几。
我往后看了看,见石大壮赶走了几个小石妖,又将重华拦着躲在了一棵大树背后,我才放心走上前,拍了拍狐妖的肩。
她浑身抖了一抖,却没有回过头来,只是身上的气息倏地变化,杀气陡增。
寻常人在这样的阴瘴之气的侵蚀下怕是已动弹不得。我也不说话,待将她周身阴气都吸得差不多了,我又戳了戳她的脊梁骨:“姑娘。”她脊背僵了僵,似对我平缓的语气与毫发无伤的身体感到有点不知所我,我道,“我听了你的事情,觉着我大概能帮你的忙,咱们谈谈呗。”
她缓缓转过头来,白发将她整张脸都覆盖了,但我从发丝间还能隐约看见她被毁坏的五官。她喉咙里发出像野兽一样警告的呼噜声。身体里的阴气又澎湃的涌出。
我不客气的接受了她的馈赠,许是觉得我是个不大对劲的人,她慢慢收敛了周身气势。
“你能不能听见我说话?”我一字一句的说着,声音放大,语调缓慢,尽量不刺激到她。
她这才慢慢的点了点头。
我就地坐下,拍了拍旁边的位置:“来,别客气,先坐下说。”
她抱着膝盖蹲了下来,耷拉着脑袋,看起来一副呆呆的样子,全然不似昨日初见时那般张牙舞爪,杀气凛凛。看来情绪对她的影响挺大的嘛。又或者说,这才是她该有的样子,毕竟少了一魂一魄,反应有些呆怔迟缓也是正常的。
“你上次那么凶,是被我和另外一人吓到了吗?还是你以为我们是来害你的?”
她没有反应。我道:“你现在半死半活,身体里的魂魄也是残缺的,我约莫知道你的不好受。我现在有法子可以帮你把你的魂魄取出来,然后送你去投胎,你可愿意?”
她默了许久,摇头。动作虽慢,但却坚定。
我琢磨了一下,开导道:“我知你是放不开过去,可这人世间哪有什么是放不开的,你的身体已经死了,这就意味这你这辈子都结束了,恨也好,爱也好,不甘心也好,所有的情绪都该随着你身体的死去而消亡了。回头去了地府,喝一碗孟婆汤,翻过这一篇已经写满了字的书页,你睁开眼又是一段慢慢人生路。实在不必为了已经过去的事陷入执着。”
她不为所动。
我柔声道:“以前我见过很多人,在喝孟婆汤前嚎啕大哭痛不欲生,但一碗汤水下肚,什么奇葩都会安详的跨入轮回井,那当真是一个和谐的场面,那般祥和的心态,怕是只有在喝汤的那一瞬间才能感觉到,其味有点苦,砸吧砸吧嘴就变甜了,没传说中那么难喝,熬汤的老太婆还是用了点心思的,虽然那些对我不大管用……”
“咳!”石大壮藏在远处的树后清咳。
我抓回了话题:“俗话说早死早投胎,你赶在花样年华时上路,这是好事啊!该庆幸的,快别耽搁了,去吧。你会在天地大道的运作中,长出新的五官,有新的身体,像你喜欢的那些孩子一样没心没肺的闹腾,撒丫子漫山遍野的乱跑,你也会爱上别的人,那书生什么的,根本就不能算事儿。”
她脑袋微微一动,慢慢转向我。一张被割得乱七八糟的脸再次清晰的展现在我眼前,即便是第二次看见了,我还是有些愣神。
她周身的气息开始变化,很显然,刚才提到的“书生”这二字刺激到她了。
我不动声色的将她释放的阴瘴之气吸走,一边道:“不管你今日同不同意我取走你的魂魄,最终我还是会把它取走的。姑娘,你得明白,为了一个不值得的人搭上以后的生生世世是一件多么亏本的事。”
“滚……”
有含混的声音从她喉咙里面发出来,然而细细一研究,才发现她说的竟然是腹语。
“姑娘再听我一句……”
“不好!快跑!”
远处的石大壮一声大喝,狐妖身上的阴气登时暴涨,我全神贯注的一吸,却没想我正吸着的时候她忽然一爪子挠来,抓在我脖子上,登时挠破了我的喉咙,血狂喷而出,冲出来的弧度都把我自己都给惊呆了。
我捂住伤口一抬头,狐妖又是一爪对我抓来,我慌忙间抬手一挡,将她手臂抓住,拼命的抽取她身体中的阴气。
狐妖怒极,一张嘴,没有舌头的嘴里显出上下两排动物一样的尖牙,凑了脑袋过来便咬我。
在我伸手挡之前,忽觉有人一下揽住了我的腰,将我抱着往后拖了几步。
我心中一喜,只道不管陌溪怎样轮回转世,始终都还是会在乎我的,我心中的自得骄傲一时直直冲上天灵盖,然而待我怀揣着满眼骐骥回头一看,却见抱住我的人却是石大壮!
前一瞬有多高兴这一瞬便有多失落,我怒而推开石大壮,指着他斥责道:“话本子上不是这么写的!重来!”
石大壮被我斥得愣住,憋了好一会儿道:“好啊,把他俩叫来重新来过……”
我立时转头去寻重华的身影,却见他已与狐妖赤手空拳对起了招。
狐妖身体少了一魂一魄本该迟钝,可凭着怒极时以阴气驱动身体行动,方才能快如箭矢,但刚才她阴气被我吸了不少,这下动作便缓了下来,隐隐有斗不过重华的趋势。
见势不对,狐妖也不缠斗,转身就跑。重华更是毫不犹豫的追了上去,根本就没分心来看我一眼。
一眼也没有……
我这边脖子还在不停的喷血,喷得石大壮一头一身都是,他急急忙忙撕了自己的衣服给我裹上:“别动啊,你别动啊,我还没包好,你越动血喷得越凶啊!”
我血喷得连石大壮这么迟钝的一个妖怪看着都慌了,而重华他居然……他居然就这么抛下我走了?
没错……现在是捉住狐妖的最好时机,我理解重华的举动,我甚至一转念就可以给他找出无数给理由来,但他走得那么干脆,那么果断……
“我、我胸口甚痛……”我拽着石大壮的手喊,“甚痛!”
“你伤的不是脖子么?”石大壮不解,“胸口也被挠了?”
“心痛!心痛!万箭穿心!万马奔腾!”
“关万马奔腾何事……”石大壮无奈:“先包伤口成不成?”
“不成!”我怒道,“把血留着,让他追了妖怪回来自己看,现在喷得越多越好,越狰狞越好!让他看看,自己都干了什么!”
石大壮一叹:“三生……他委实什么都没干。你这么伤害自己又是何必,既然你方才自己都说了孟婆汤那是个什么样的东西,你明知……他已不是以前的陌溪,你这样做,也不一定能换来他一个疼惜的眼神,你到底为何这般执着?”
为何执着?
这个问题将我问得愣住。
执着让重华对我好,执着的拿现在的重华和以前的陌溪相比,执着的希望,现在的重华能还像上一世的他那样和我相处。
我不是不知道孟婆汤的厉害,我只是期待着陌溪能成为喝过孟婆汤后最特别的一个,而我能成为让陌溪变得特别的理由。特别到能让他有摆脱掉孟婆汤的力量,能让他将我刻在灵魂深处,像烙印一样,不管用什么方法,不管过多少时间,都无法抹去。
熟悉冥府往生力量如我,也会在心里期盼这种虚无缥缈的事情。
原来,何必执着与冥顽不灵不过是因为,一个是旁观者清,一个是当局者迷。
一时间,我竟恍而明白了狐妖的心情,不甘心,放不下,舍不得。就算心里对所有的事情都想得清楚明白,但做出的行为,在旁人眼里却总是逃不过一个痴傻二字。
我傻了许久,直到石大壮在我身边松了口气:“终是止住血了。”
话音刚落,便见逃走的狐妖忽然从天而降,径直被丢在了我身前。
重华自林间走回,看了我一眼,微微皱眉。
我脖子上的血虽然被石大壮止住了,但刚喷出来的血液已染红了我大半个身子,连着将石大壮也被喷得一身狼狈,场面好不触目惊心。
我凄凄哀哀的将他巴望着,等他能说几句关心的话给我暖暖心肠。可是到最后,他却只说:“你可还有力气取出她身体中魂魄?”
我心里的委屈都从五脏六腑一起涌到舌尖上了,但最后,却只能咋吧了一下嘴,自己尝了尝这苦味道,动了动脖子道:“没问题。”
他不会是喝过孟婆汤后的例外。
我在心里给自己提醒,慢慢来,慢慢来,勾搭陌溪的这一世还才开始呢,还早。
我撸了被血染得湿哒哒的袖子,“小伤,溅出点血而已,不碍事。”我说完这话,场面静默了很久,只有狐妖一人在地上蠕动着想要逃跑。
小风刮过,石大壮小声哼道:“那……你是不是该把她魂魄取出来了呢?”
我还在直勾勾的望着重华,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表情:“你不拦着我吗?”我问,见他皱眉,又道,“我在逞强呢,你都不拦着我吗?”
石大壮在一旁扶额,重华嘴角动了动:“你有能耐逞强,便该有能耐憋着别说出来。”
“我不说你怎么知道我在逞强呢。”我教训他,“重华,我在给你机会心疼我。你要珍惜。”
他无奈得有些怒了:“你先前不是说这妖伤不了你么!”
“我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呀,先前我说我不是妖怪怎不见得你信?”
重华额上青筋跳了跳。
打赢了嘴仗,我心里总算舒坦多了,这才转头看躺在地上的狐妖。
她或是觉得我们都没注意她,拼命的往旁边滚,意图逃跑,只是伤得太重,挪得还没乌龟快。我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腕,将她禁锢住:“我理解你的不甘,也明白你现在不管怎样,都想不通这事儿的心情。所以知道靠别人劝是将你劝不出来的。”我道,“我动手咯。”
我拇指在狐妖额头上一点,她拼尽最后的力气挣扎,重华与石大壮都被她身体里涌出来的阴气逼退两步。我口中念着收魂的真言,拇指上金光闪过,转手之间,一团白乎乎的气体便被我捏在掌心里。
一魂一魄的残缺让魂魄的形态极不稳定,随时都有可能灰飞烟灭。
我一张嘴,将她的灵魂吞入口中,以己身为宿体,暂时承载她这残缺的魂魄。
这样做有风险,一旦不甚,被她的灵魂夺去了肉身也不是不可能的,但我自信的认为,以我的魂魄与精神力量的坚韧程度,这样的事情发生的概率实在太小。
重华眯着眼微妙的问我:“你方才吃了何物?”
“天地精华。”我大方道,“味道苦中带甘,你想吃吗?我可以吐出来让你尝尝。”
于是重华又不搭理我了。
我看了看地上已瞬间僵硬且开始慢慢发黑的狐妖躯体,吩咐石大壮:“让别的小妖将她躯体埋了吧。我们趁现在便去找那负心书生,争取今天之内便将另外的魂魄找回来,然后送她去投胎。”
石大壮点头:“知县府邸我能找到,遁地而去不过瞬息之事,找到书生也简单,唯一棘手的,是那书生随身带着的金钵。”
我默默的转头看重华,石大壮也与我一同转头去看他。
重华默了一瞬,淡淡的瞥了我一眼:“你颈上伤口尚有血渗出,。”
我以为他还在纠结帮不帮妖怪这回事,所以在找借口推脱,忙赌咒发誓的保证:“我这当真只是皮肉小伤,看着吓人,决不妨碍我除暴安良。”
他皱眉默了一会儿:“去便是。”
石大壮挥手一施法,缩地成寸,不过眨眼时间四周景色便已变了,这是砖墙围成个小院,院中幽静无人,看这花草树木,当是一个县衙府内花园里。
我左右看了看,问石大壮:“那书生如今既然做了县太爷,青天白日的,自是该在公堂上办公,再不济也该在书房呆着,你将我们带来这花园作甚。”
石大壮高深莫测的一笑:“我带你来自有带你来的道理。”话音未落,却听假山遮挡住的小路那头有脚步声缓缓踏来,石大壮得意的扬了扬眉毛,轻声道:“之前想帮狐妖时,我还是来踩过点的。”
那边脚步声越近,渐渐传来了一个男子极轻的声音:“还是回去歇着吧,昨日吐了一晚,今早也没吃什么东西……”
“整日躺着也乏力,小家伙呆在肚子里也无聊。我得走走,他才不闹腾。”
这番对话听得我三人一呆,竟是这书生与那知府家的官小姐,有了孩子。
这想法才在我脑海里闪现,我忽觉体内一阵气息涌动,其凶猛程度几乎让我站不稳身子,往斜里偏了一下,拽住重华的袖子,方才稳住了神。重华皱眉看我,倒也难得有良心的没将我甩开:“怎么了?”
我拍着胸口顺气:“狐妖她醋得怒了……”
重华眼眸微沉,我还没来得及体会出其中意味,那书生已领着他娘子走过了石头假山,与我们打了个照面。
书生将官小姐往身后一护,肃容问道:“你们是何人?”
我将旁边两人一打量,同肃容回道,“严格来说,我们都不是人。”
书生闻言面色一冷,护着官小姐道:“你先离开。”官小姐白着脸看了我们几眼,终是一咬牙,捂着肚子跑远了。
我望着官小姐的背影,思索着摸了摸下巴,这官小姐身上的气息……略奇怪啊。
书生在宽大的袖笼里摸了摸什么东西:“不自量力的妖孽,定又是受那妖妇所托前来送死的。上次让那妖妇跑了,今次决计不会再让你们活着走出县衙。”
重华张了张嘴欲说话,那书生抽出金钵,不由分说的便对着重华一照,重华一挥手,以仙气为屏障,将金色佛光尽数挡住。我躲在他身后戳了戳他的脊梁骨:“这下你可知,被人误以为是妖怪,还被不由分说的一通乱打是什么滋味了吧。”
重华冷哼一声:“你便不是妖也非人,岂可与我对比。”他袖一挥,仙气拍散书生照来的佛光。
那金钵虽厉害,但书生却是个没法力的。若是我与石大壮,天生该被佛光克死,而重华却不同,他一身清凛正气与佛家本属同根,加之几十年修为在身,欺负书生,那是像翻手掌一般容易。
见佛光被击碎,书生大惊失色。
重华迈步上前,正色道:“我乃流波山掌门,今日并非受狐妖所托而来找你麻烦,只需你归还狐妖魂魄及内丹,我自会离去。”
书生抱着金钵戒备的后退两步:“你以为我会上你们这些妖怪的当么!”
“那便恕我得罪了。”
书生惊慌失措,知佛光似乎对重华造成不了伤害,他竟一转手冲我照来,我本以为藏在重华身后便无碍,哪想此时重华向前走了几步,书生向后退了几步,在一个斜角的位置“唰”的便照来耀眼的光芒。
我被照得措手不及,当场愣住,回想起上一世那被灼伤的后背,我大叫糟糕,心道这次定是毁容了!
但奇怪的是这佛光照了我许久,我却没觉得身上有哪里疼痛,仔细一看,竟是在我身前两寸的地方,有一道仙气凝成的屏障将佛光挡住了,它像布一样,将我包裹住,严严实实的将我保护得那么好。
气息温润,一如以前那个男子,有着世界上最温暖的怀抱。
在我失神之际,重华已在一两招间抢过了书生手中的金钵。
佛光消失,围在我周身的屏障也一同不见。我心里尚有点惋惜,毕竟,在现在能体会他给的温暖的机会,是那么少……这书生委实太过软蛋,有如此厉害的法器,竟连重华放水的两招都过不了。
重华拿着金钵犯了难,我奇怪:“怎生不将里面的魂魄和内丹放出来。”
“佛家法器我不会用。”
我拽了书生的衣襟,将他提起来晃了晃:“把魂魄和内丹放出来。”
书生恨恨的盯着我:“我便是死也要她魂飞魄散。”
“你这是有多大的仇?她人已经死了,不管过去怎样,这场戏都该结束了,放她去投胎,饶了她也饶了自己,为自己积德,也给后辈积点福吧。”
“她死了?”书生冷笑,“我只恨她死得太轻松,当初她为逼迫我娶她,先后害死了我妹妹与娘亲,她为何就不想想要为自己积德!”
原来……还有这么一出家族血案在里面藏着……我心里泛着嘀咕。
狐妖的魂魄却在我体内躁动起来。照这架势折腾下去,我估计也是扛不住的。抱着速战速决的心,我将书生拎着与我面对面道:“那狐妖已死,你不放过她,也行,我不杀你,你方才也看见这道长的厉害了,待会儿我就让他杀你妻儿,屠你县衙,推了你的房子,填了你的池塘,连院里的花花草草也一棵不剩的全给你连根拔起。你自己琢磨一下,还放是不放。”
重华脸色不大好看,书生更是铁青了整张脸。
“你不信?”
我转头一望,正巧院外赶来了一队县衙的侍卫,我拿手肘拐了一下重华的手臂:“放倒他们。”用的是以前使唤陌溪去打酱油的语气。
重华一抬手,挥袖之间,那队侍卫一片哀叫,个个仰倒于地,不再动弹。出手打了人,重华才反应过来,愣愣的看着自己掌心,好似对自己这般听话的举动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我没管他,只拽着书生抖了抖:“瞅见没,你要是不照办,下一个打的就是你至亲。”
书生牙关紧咬,最后终是恨道:“好……我放。”
我松了手,让重华把金钵递给他,书生拿着钵,半天没有动作。
重华微微戒备的挡在我身前,我从他背后探出脑袋去对书生道:“早晚都是要放的,这么好的钵早点空出来去盛斋饭多好,何必天天拿它打打杀杀。”
重华回头,皱眉瞥了我一眼:“休得对佛家法器不敬。”
我瞥嘴,没将他的话放在心上。
那书生犹豫了许久,终是对着金钵念了个咒,将它反手一倒,里面掉出一颗金闪闪的珠子与一团白乎乎的气体。
重华将金珠捡起来,我则抓住了空中的白气吞进了肚子里,让狐妖魂魄在我的体内慢慢融合。
此间事了,我果断挥手:“好,这事算了了,还有一事……”
我话未说完,忽觉自己体内阴气陡然大盛,那狐妖完整的魂魄拼命的在我身体里胡乱折腾,我只感到体内一阵剧痛,紧接着便眼前一花,待再回过神来时,我已经飘在了空中,看着自己的身体在狐妖魂魄的操控下慢慢动了起来。
这混账妖怪……
我就一个没留神,她竟然把我的身体给……抢了!
我体内魂魄的转换身边的石大壮与重华却没有及时察觉出来。石大壮拽了“我”的胳膊刚想施展遁地术,却被狐妖猛的甩开。
石大壮微愣:“怎么了?”
狐妖并未理会他,只漠然转身,定定的望着书生。我飘在空中,看不见她的表情,但她的异常却已让重华察觉。只见重华探手便去扣“我”的手腕,意图制住命门。
狐妖一反手,挣脱开去,周身阴气“嘭”的散开,径直将重华推得猛地退了两步,捂住胸口,仿似已被打乱了内息,极是难受。
这是自然的,先前与重华动手我都留了几分力气,而狐妖这货却是个不知道吝惜力气的主,借着我的身体,每一招都使的全力,重华他区区四十来年的法力,哪能对付得了她。
我看得心里焦急,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将她从我身体里挤出去。
不过幸好她推开了重华便没再对他动手,只死死的盯着书生,冷冷开口道:“我几时杀了你母亲与妹妹?”她声调冰凉。
书生闻言怔然。
狐妖却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倏地甩出一股阴气打在书生的手上,拍掉了他手中的金钵。疼痛让书生回过神来,他定定的看了狐妖许久,随即面露憎恶:“你这妖妇!”
狐妖步步迫近书生:“我何曾对她们动手!”她道,“你我的婚礼是婆婆主持的,你我的合苞酒是你妹妹看着我与你喝下的!你进京赶考时,我与她二人送你至镇外界碑!她们又怎么会是在你我成亲之前,被我害死!”
狐妖愈厉,仿似字字泣血。
但闻这番话,不仅是书生,连我愣住了。
这事儿还有反转。
魂魄极轻,我在空中选了个舒服的姿势飘着。忽觉背后有人拍了我两下,我转头一看,是小鬼乙来收魂了。我向他问好,顺带问道:“黑白无常呢?”
“有两国正打仗,两位大人在那边忙着呢。”小鬼乙答完,看了看下方的人,又看了看我:“三生,你这情况,到底是死没死啊。”
“我还没死呢,死的那个抢了我的身体在下面唱戏。你我先看着,回头等她唱完了估计就该把身体还给我了。你勾她去地府去。”
小鬼乙咋舌:“我事儿还很多呢,哪有时间看她唱戏。”他随手一画,凭空转出了一个本子,不耐烦的翻了几页,道:“这么俗气的一出故事,有什么好看的。”
我被他这话勾起了兴趣,忙飘到他旁边,凑过脑袋去看命格本:“着实俗。”我道,“司命星君最近可是气血不顺,怎的写出这种故事来了?”
话本子上道是这书生原是当真喜欢狐妖的,但后来官小姐在书生回来当知县的时候看上了他,想招他为婿,而书生又念着家中爱妻不肯答应,所以官小姐嫉妒成狂,竟生了篡改书生记忆的念头!而且还当真让她改成功了!
“但闻最近天上的司命星君又情伤了来着,可见不得人好了,写出这种故事也理所当然的。”
我撇嘴,继续转头往下看,伸手向小鬼乙道:“有零嘴没。”
小鬼乙没搭理我,与我一同看着下方。
适时,书生方从刚才的愣然中走了出来,喝道:“胡言乱语!”
“哈!若我今日胡言!便叫我天打雷劈魂飞魄散!”狐妖厉声道:“相识之初,我着实使了小手段诱惑于你,但这世间何人不曾用手段迷惑情人。而后成亲之时,你知晓我是妖怪,却仍旧执意娶我……”
许是回忆起当初令她开心的事,狐妖声色稍缓:“我感念你情深意重,愿将一生许你,你赶考之时,婆婆与小姑先后染病离世,独留我一人空候于家,你博得功名回乡,却是已迎娶他人……”她声色微顿,像是在压抑着情绪,“此一生缘灭我也未曾怪你,可你怎能狠心害我至厮!你竟忍心害我至厮!”
狐妖怨愤难平,周身怨气化为寸寸杀意,她一抬手,狠狠掐住书生的颈项,用力极猛直接将书生摁倒于地。但她却只颤抖着手,将他困住,未曾真正使力捏碎他的脖子。
书生却未顾及脖子上的手,他眼神涣散,嘴里不敢置信的呢喃自语着:“不可能,你是害了我至亲,你是使手段强逼我娶你,我杀你天经地义!你现今还想说谎诓我!”
狐妖已怒至极致,全然失了理智,她不再说话,虎口收紧,但见书生面色登时涨得青紫。小鬼甲在一旁凉凉道:“哎呀不好了,她用你的身体杀人,命债也是得算在你头上的。”
我大惊:“这怎么行!破了戒,我下一世还怎么去勾搭陌溪!”
我心里一慌,忙扑了下去,使了所有力气一头撞进我的身体里,却也只将我身体控制了一瞬,松开了掐住书生脖子的手,紧接着我又被推了出来。我大急,喊道:“你还不觉得事情有蹊跷吗!”
重华与石大壮此时都听不见我说话,他们欲上前拦狐妖,却被狐妖周身的散出的阴气推开。
我道:“他的记忆与你的记忆根本就不对盘!不是你俩有一人疯了,就是有人使坏!你快自己掂量掂量!”
狐妖周身阴气大减,动作蓦地顿住。
书生呛咳不止,狐妖失神呢喃:“记忆不对……怎么会不对?”她拉开书生的衣袖,但见他小臂上有一块被咬出来的伤疤,道,“这是成亲之后我与你吵架时气急咬的,当时你还笑骂我只会动口,我赌气不给你上药,还是你妹妹给你擦的药。我记得那么清楚,怎会是我记忆错了?”
书生听她说一句脸色白一分,直至最后,一张脸竟是惨无人色:“不可能……不是……”他脑子好似已乱成了一片,“这不是事实!”
场面静默了会儿,石大壮忽而摸着下巴道:“前些日子我曾听人提过,现今有修道者其心不轨,得一邪咒之术能篡改人记忆。他莫不是中了此类咒术?”
“篡改记忆?哈!”狐妖苍然一笑,“篡改记忆……”
“你没有逼我?不……不对……是你害我亲人……”书生的记忆仿似全然乱了。
狐妖声色愈发苍凉:“你竟是被篡改记忆……”
书生根本听不见别人的声音,他痛苦极了,不停的拿手捶打着脑袋:“不是这样,不是这样!我要你嫁我,我与你吵架,我心瞩于你……我爱慕你……”
狐妖听闻这番断断续续夹带着痛苦呻吟的话,倏尔落下两行清泪:“你心瞩于我?你爱慕于我?”
“我爱慕你……”
狐妖长笑落泪:“原只是命运弄人,你未曾负我,你未曾负我……”
一身怨气在这一句句“未负”的话语中慢慢消散,她也不再去追究是谁害他,也不再去琢磨要如何报复,更没觉得自己现今有多凄惨,好像这书生一句“爱慕”便打消了她所有的不甘与憎恨。
好像知道他没有辜负她的心意,此生便再没有遗憾了一样。
这狐妖原是个痴儿……
饶是这故事再是俗套,在眼前活生生的演一出也不由让人心中感慨。我在心里一叹,可这声叹息却在看见她接下来的举动之时,陡然升了个调:“住嘴!别用我亲陌溪的嘴去亲这软蛋书生啊!”
我急急的往我自己身体中一撞。这次倒是轻而易举的将狐妖从我的身体里撞了出去。
重新掌握自己身体的控制权,我一巴掌将书生的脸拍开,刚要从他身上站起来,便觉后领被人提住,那人将我猛的提起,像拎猫一样把我从书生身上拎开,放到一边,我脚一落地,转头一看,却发现是重华抓的我。
我在他幽深的眼眸里看见了自己怔然的模样。四目静静对了那么一会儿,重华才将我放开:“你方才……”
不等他说完,我飞身一扑,将他的腰紧紧抱住:“陌溪啊,我险些就被人毁了清白了!”
重华身体有一瞬的僵硬,随即才陡然想起似的将我撕开:“男女有别!休要在再胡乱拉扯于我!而且……”他眉头紧皱,“我并不识得什么陌溪,更不是他。”
“这是自然。”我眨巴着眼看他,“你若是识得,那才是活见鬼了。方才是口误,小细节就不要在意了嘛。”
重华似没想到我答得这般坦然,张着嘴像是被什么情绪噎住了喉。
“相公!”正适时,忽闻院外女子一声惊呼。
我抬头一望,却是这书生怀孕的妻子找来了。她身后还跟着一名青袍道人,那道人贼眉鼠眼,一看便不是什么好东西。
但见这方动静,道人脚底一抹油就想开溜。石大壮纵身一跃,屈指为爪,扣住道士的肩头,道士回身挣脱,但不过三两招后,石大壮便擒住了那他,迫使他跪于地面。
见挣脱不了,道士忙抱头大喊:“大仙饶命,大仙饶命!所有事都是夫人让小的做的!”
道士被擒,女子轻轻咬牙,面色有些难看,却也还是忍着害怕行至书生身边,将已神志不清的书生抱起,一遍一遍的唤着“相公”。
我忍不住仰头一望,但见空中的鬼小鬼乙已经将链子套在了狐妖手上,唱着引魂曲,牵着她,一摇一晃的慢慢走向幽冥地府的入口。
我以为狐妖或多或少会有点不舍,但没想到她只是跟着鬼差的脚步,一步一步慢慢远去,不曾回头,也没有留恋。
本来对于她而言,这一生已结束了,执念也已放下了,这事情的经过不重要,结果更是不值一提。
我心中有几分怅然,回头看见将书生紧紧抱住的官小姐,她挺着个大肚子,听着书生嘴里迷迷糊糊的不停念叨这狐妖的名字,官小姐紧咬着下唇,晦暗的神色中隐藏着不甘。
“你把咒给他解了吧。”我道,“这样下去,他约莫会疯了。”
女子抬头恨恨盯了我一眼,神色间的怨怼令我心惊。她将书生抱得更紧:“不解。”她说,“解了他就走了,我不给他解。”
我看着她摸着下巴琢磨了一会儿,心道,她身为一个官小姐,自是不会这些江湖邪术的,于是我转头去看被石大壮抓住的道士。
道士会意,立即道:“咒是我下的,是我下的,我解我解。”他连滚带爬的跪行至书生身边。
我碰了碰重华的手臂:“你还瞧不起妖怪呢,你瞅瞅你的同行。”
重华冷冷瞥了我一眼,保持沉默。
我扬声道:“你先前可是还对一个道姑下过咒啊?”
道士愣了愣,眨眼睛回想了一番,道:“是,是有一个道姑,呃,其实小人学艺不精,要篡改一点记忆还成,像这样改了知县大人很大一部分记忆却是不太娴熟的,所以日日都要对知县大人巩固咒术,那日正在做此事时,恰好被仙姑撞破,仙姑说她可除妖,但让我别再这般害人,我本想住手的!”道士忙表清白,“但都是她!”他指着官小姐道,“都是她逼我的呀!她让我趁仙姑不慎,对仙姑施以咒术,改了仙姑的记忆,让仙姑去除妖了……”
重华皱眉问:“咒术只是改了记忆?可会害人性命?”
“不会不会!”道士忙道,“我怎敢害仙姑性命,只是小的……当真学艺不精,那咒术若长久不解,怕是对脑子……不大好……”
我点头:“那你自己割块肉下来,我们拿回去救人。”
道士吓得脸都白了:“使不得使不得,姑娘既通咒术,小的给你一缕头发便可解仙姑的咒。”
我点头同意,石大壮在一旁毫不客气的揪了他一缕头发径直拔了下来,道士疼得直揉脑袋,却半句话也不敢抱怨。
石大壮踹了他一脚:“这书生的咒还不快解!”
“这就解这就解!”道士伸手去抓书生的手,那官小姐却像疯了一样猛地将他推开:“不准碰他!”她喝道,“他是我的!只是我的!他的记忆没有错!我让他知道的就是他的人生!我已经有了他的孩子!你们不能把他从我身边带走!”
我皱起了眉头。
那道士见我如此表情,登时一慌,比女子更大声道:“你这疯婆子!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要男人呢!他都快被你害疯了!我先前真是被猪油蒙了心才来帮你的忙,你再不让开,不要怪我对你不客气!”道士转头看着我笑:“嘿嘿,姑娘,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我没说话。
女子疯了一般,死死抱住书生,赤红着眼道:“不行!不能带走他!我好不容易才让他和我在一起!好不容易才有了现在的生活……”她怒瞪着我,“你们为什么要来!你们凭什么打乱我的生活!”
我直视她的眼睛:“姑娘,你可知,你先前便是这样打乱那狐仙姑娘的生活的。”
她一愣,咬牙道:“她本就是妖,人妖殊途……”
我沉默,往旁边看了看重华,他察觉到我的目光,侧过头来,四目相接,我在他清澈的眼眸里那么清楚的看见自己的身影。我撇嘴道:“是啊,妖即是恶。”重华眸色微深,却没有说话。我转过头去,继续道:“可你不是恨妖,你也不是嫉恶如仇,你没你想象中那么善良和正义,你只是嫉妒。”
我本预想着这句话说出能换的女子震惊之后幡然醒悟的神情,却没想到在我余光之中的重华目光比那女子更为震惊。他惊得都让我不得不转头去询问:“我的话砸到你哪里了吗?”
重华慢慢收敛了惊讶,神色变了几番之后却变得比之前更为冷漠:“与你无关。”
那你惊个甚?我撇了撇嘴,学着他的模样,嫌弃的渺了他一眼,继续对女子道:“生前作孽太多,死后是会下地狱的,那里风光不大好,你可掂量清楚了?”
“生前何必管死后事。”
凡人总是这般目光短浅,不过这也是他们的天性。我招了招手:“石大壮,咱们走吧。”
大壮微怔,却也没再说什么,只厉声警告那道士:“若下次再叫我知道你以此手段为非作歹,我定亲手废了你。”
那道士忙不迭的点头。
我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却见重华立着没动,于是转头唤他:“重华,走了,你不是还要回去找剑么。”
他在几步之外定定的看了我一会儿,终是抬脚跟上。
还没走出小院,便听见那女子吩咐道:“把他的咒术加深……”
“哎……可……”
“最后帮我一次吧,道长,就当做做好事,看在孩子……”
后面的话听不见了,石大壮施了一个遁地术,不过眨眼间我们便落在了梅林小院里。
“总算是了了一出事。”我伸了个懒腰,“大壮,你让小石妖们去找的剑可有下落了?”
“你们先歇着。”石大壮道,“且待我去问问。”
重华道:“我随你去,若是他们未曾找到,我便亲自去找。”
我在他身后猛地捶了一下他后背,重华一时没忍住便咳了出来,他怒视我,但却被咳得连一句指责也说不出来,我道:“前些日子你便受了伤还没养好吧,今天又被打乱了内息,内息乱了岂是这会儿功夫能好得了的,你便别逞强了吧,回头找到了剑还得御风会流波,还是省省力气,先歇着吧。”
石大壮见状失笑,自顾自的出了小院。
我也没搭理重华,回了自己住的那间屋子。
石大壮回来时正是红霞满天百鸟归巢的时候。
我在我以前的屋里翻出了几本已作古的话本子,正重温得精神,忽听院外有女子娇嗔。听声音与之前缠住石大壮的那个女子还不是同一个。我阖上话本,大叹如今人心不古,开了门便贴到大门那方听热闹去了。
外面的女子好似在哭哭啼啼的说些什么,石大壮只有一声:“你且回吧。”当真是薄情至极啊!
我听得专注,却不想大门忽然被推开,门扉“啪”的打在我脸上,我连连后退,正要站不稳时,却退倒在一个怀抱里。
不是重华,还有谁。
他一如既往的皱着眉,我笑道:“你坏哦,也跟我一起听墙角。”
重华额上青筋凸了凸,放开我便往门口走,将进门来的石大壮上下一打量,沉声道:“还未找到清虚剑?”
门外的女子已经走了,石大壮轻轻阖上门道:“我已着他们今夜加紧找了,约莫明日便能找到。倒是除了这个,我还有一事想与你们商量。”石大壮道,“今日去询问石妖们清虚剑的下落之时,有一小石妖提到那狐妖好似还有个妹妹,不过她妹妹天生与其他妖怪不同,她姐妹两一同修行,姐姐都已经化成人形许久了,妹妹还是变不成人形,只能保持狐狸的形状,石妖们与我商量,看能不能将今日拿回来的这狐妖内丹送于她妹妹,若能助得她妹妹化为人形,也算是尽了一份心意,不辜负狐妖这么多年的修炼。”
这倒是个好想法,我转头看重华。他垂眸想了一会儿:“照流波惯例,妖物内丹我需带回流波封印。”
石大壮一愣:“这……”
我随地捡了块石头起来,在手中一变,石头便变得与狐妖内丹一模一样了,我道:“这才是狐妖内丹,你拿回去封印吧,你兜里那个是假的。”
重华眼角抽了抽,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我撇嘴扔掉手中石头,石大壮笑问:“你这下惹怒了他,内丹可更不好要了。”
我轻叹:“到底是怎么长大的,长出个这么没人性的脾气。”他这一世的父母,教得可没有我好。
“不给也罢,左右也不过是个心意吧。”石大壮将手里的一个油纸包举起来晃了晃,“你也别气,今晚就先吃吃烤肉睡个好觉。”
我大喜:“好好!不叫重华!他扫兴!”
石大壮勾唇笑:“你说这么大声谁都听见了……不过正好烤肉少,我们俩分刚刚好。”
我一边接过油纸包,一边问:“我埋在院里梅树下的酒你给我挖出来喝了没?”
“你在那里埋了酒?”
我与石大壮对视一眼,于是愉快的将那两大坛子百年陈酿挖了出来。
搬着酒,提着肉,到梅林深处对月共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