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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著雨微微冷笑道:“你们还记得当日在朝堂上,聂远桥是怎么死的吗?”倘若没有聂远桥当日的死,花著雨可能也不会想到,花穆的死会和皇甫无双有关。花穆在临死前,说让她以后过她想要的日子,那代表其实他已经对于这次举旗造反有些犹豫了。但皇甫无双却绝对不会犹豫,而且,花著雨可以肯定,皇甫无双已经知道他并非默国太子,他生怕花穆一旦说出这个事实,他在军中便再无权力。而花穆一去,所有的权力如今都握在皇甫无双手中。他并不怕失去花穆这一员大将,因为花穆去了,还有她花著雨,银面修罗赢疏邪。皇甫无双也没有料到她会突然来到吧,所以初见她时,才会那么紧张。
“将军,明日你真要出战?”泰低声问道。
花著雨点点头,唯有如此,才不会引起皇甫无双的怀疑。
铁蹄声声,踏破清晨的寂静。刀光剑影,映亮寂冷的天空。
宁都的城楼上,盘龙华盖下,一道明黄色身影坐在那里,是南朝新帝姬凤离。
宁都城下的风,比之西疆和塞北要柔和得多,似乎连花著雨身上的战袍都不能够吹起。然而,不一样的风,不一样的城,但却同样是打仗。
当年,她是年少轻狂的西修罗,可以义无反顾勇往直前。而今,她却有了诸般牵绊,前进一步是地狱,后退一步是沉沦,进退两难,举步维艰。
皇甫无双策马而来,一身高贵的玄黑色战袍,前襟处绣着金线蟠龙,轻风掠过他纯净无邪的脸,唇角微弯,但那抹笑意却无端令人生寒。
“来人,拿弓箭来!本太子今日要为花将军报仇!”冷冷的笑配上冷冷的语气,就像深冬的一片雪花打在人心上,蚀骨地凉。
立刻有人递上弓箭,皇甫无双拉弓搭箭,便要朝城楼上的姬凤离射去。
“慢!让我来!”花著雨扬声说道。
她一拉缰绳,拨马上前,伸臂从平手中接过弓箭,抬手,搭箭,五指紧扣,缓缓将弓弦拉满。
她清眸微眯,凝视着城楼上的人,箭尖上一点寒芒,对准了城楼上的姬凤离。
她隐约看到他在笑。
花著雨的手抖了抖,心底滑过一滴凉凉的冰晶。她知道,这一箭射出,他和她之间所有的爱恨和恩怨都将一笔抹去。事实上,自从知晓她便是默国公主的那一刻,他们之间就应该一刀两断了。
花著雨觉得腹部似乎有些钝钝的痛,心底也随着痛了起来。轻风扬不起沉重的战袍,强大的真气却将她的衣衫鼓荡起来。
姬凤离,我会为你做完最后一件事,我会让你安安心心地做你的皇帝。自此后,上天入地,你我永绝。
花著雨双眸微眯,手轻轻一松,一箭流光,带着破空的风声,到了城楼上。有人欲行去挡箭,被姬凤离一把推开。
箭至,他应声而倒。
“攻城!”皇甫无双一声令下。
三日,整整攻打了三日,宁都驻守的重兵倚靠城坚墙固,闭门并不应战。据传,姬凤离因伤病倒在床。但花著雨却知晓,那一箭,其实并没有伤到他。因为,她根本不想伤他,所以,并没有用多少内力。
三日后,安和康终于遵照花著雨的吩咐,将萱夫人接到了军营之中。
在花著雨十八年的人生岁月中,花穆对她而言是重要的,但萱夫人的重要性绝不亚于花穆。萱夫人教她琴技,授她舞艺……可以说,对她是倾囊相授。她和花穆一样,对她是极其严苛的,但,花著雨敢和花穆亲近,却不敢和萱夫人亲近。
在花著雨八岁那一年,她被花穆送到了隐居在香拂山的萱夫人身边学艺。她一见到萱夫人,就对她极其依赖,但萱夫人似乎并不喜欢她。她虽然年幼,却也感觉到这一点。不过,对于自小缺少娘亲疼爱的花著雨而言,有这样一个女师傅,她还是很欢喜的。总是有事没事去找萱夫人,直到有一夜。
那一夜,对于花著雨而言,每每想起来都是噩梦。
那夜,她是睡着的,因为自小随花穆修习内功,虽是酣眠,但只要有一丝声响,她都会被惊醒。她听到隐隐约约的脚步声,偷眼看出去,便见萱夫人悄然进了她的屋子。她下意识闭上眼睛装睡,隐约感觉到她坐在床榻一侧,感觉到她的目光透过无边夜色,落在她身上。那种被人窥视的感觉,让小小的她极不舒服。有一瞬,她终于忍不住想要起身了,忽然就感觉到脖颈被扼住了。
花著雨慌忙睁开眼,朦胧的夜色中,她看到萱夫人那双漂亮的眼睛,深幽灼亮得如同两汪深潭,似乎要将她扼毙。她吓呆了,拼命挣扎,但毕竟年龄极小,哪里斗得过大人,而且,还是似乎发了狂的大人。当夜,若非花穆及时赶到,花著雨或许就被萱夫人扼死了。
后来,花穆告诉她,萱夫人其实是有病的,就是偶尔会发狂。花穆的话,花著雨并不全信。因为,萱夫人平日里看起来很正常。不过,自那以后,她再不敢对萱夫人亲近了。
正因为有了这件事,让花著雨很难相信,萱夫人会是她的母亲。
在安和康的引领下,萱夫人来到了花著雨的帐篷之中。
“萱师傅。”花著雨上前搀住她,扶她坐到了椅子上。
“小雨,我在庵堂住着挺好的,你让我到这里做什么!”萱夫人清声问道,她的声音很美,舒缓而魅惑。想必她的容貌也是极美的吧,只是,花著雨却从未见过,因为她脸上常年戴着面纱,只露出一双清亮的眼睛。
“师傅,徒儿这次得罪了。实在是有很重要的事情,不得不请师傅来。”花著雨使了一个眼色,安和康忙退了出去,在帐篷门口守候着。
“师傅,当年,都说默国皇后死于大火,但是,这些活下来的默国士兵都已经知道,死去的不过是一个替身,而您就是皇后。爹爹也告诉我了,皇后当年生下来的,是一个女娃。皇甫无双根本不是默国太子,是吗?”
萱夫人抬眸静静看着花著雨,一言不发。她脸上蒙着面纱,看不清她的神色,但她那双沉静如水的眼眸中一瞬闪过万千表情。
两人默默对视很久,谁也不说话,一室静谧无声。
她忽然叹息一声,缓缓说道:“事情不是这样子的。无双他,确实是我的孩子。”
花著雨闻言有些不解,难道说,爹爹花穆说的不是实情。
“你是说?无双真是默国太子?”她犹自不相信地重复道。
萱夫人颔首笑道:“自然是了!”
“可是,爹爹花穆说,您当年生的是一个女孩,而且,东燕的瑞王也说,您当时往东燕去过一封信,也说生了一个女娃。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萱夫人微微蹙眉,淡淡笑道:“你爹爹是不是说你就是皇后的女儿,是默国公主?我就知道他会这么说的。这么多年,你爹爹为了复国筹谋多年,他一心要让你成为无双的皇后。他之所以说你是公主,可能是生怕无双不肯娶你为后。你放心,这件事我会为你做主的!”
花著雨蹙眉道:“师傅不用,我不会嫁给无双的。您远道而来,我让人为您准备帐篷,早点歇息吧!”
萱夫人执着花著雨的手,含笑道:“好,那师傅就过去了。”
花著雨将萱夫人送出帐篷,回身在几案一侧坐下,伸指轻轻敲击着桌案,心中思绪万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