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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佧却固执地挣开他的怀抱,径自走到艾琳面前,蹲下来握住妈妈的手。艾琳眼睛湿湿的望着女儿,手上微一翻转反握住米佧的手:“没事,多少大风大浪你爸爸都挺过来了。”
米佧的眼眶酸胀得厉害,她哽咽:“对不起,都怪我!”一低头,泪水蜿蜒落下。
艾琳把女儿抱进怀里轻拍:“傻孩子。”像小时候她闯了祸一样温柔轻责。
像是极为害怕失去什么般紧紧抱住艾琳,米佧以带着哭腔的声音安慰:“妈妈你别担心。”
艾琳的眼泪无声地落在米佧肩膀上:“佧佧也是。”
艾琳的眼泪唤起邢校丰的诸多回忆。他记得当年听闻米屹东结婚的消息,她那么平静地坐在窗前,反复摸着平坦的小腹。半晌,她只说了五个字:“不用担心我。”话音未落,就有晶莹的液体滑出眼角。
阳光下,她的伤心和绝望一览无遗。
邢校丰承认,那一刻,他的心,那么的疼。
当时,他也像米佧一样蹲在她面前,握住她冰冷的手,小心翼翼地说:“还有我。”
艾琳含泪笑起,却是明显拒绝的意思。
邢校丰的心针扎一样疼起来,拉起她的手抵在胸口,他试图用最残酷的消息让她清醒:“琳琳,他要娶别人了。”
短暂的沉默之后,艾琳的表情坚定得无懈可击:“那也不妨碍我爱他。”
邢校丰微微仰头,沉默良久之后告诉她:“他知道你怀孕了。”艾琳惊诧的目光中,邢校丰继续,“以为是我的。”
难怪未等她开口把怀孕的好消息告诉他,他就说如果不再爱他,选择邢校丰也是极好的归宿;难怪他会向父母妥协,答应娶门当户对的李家女儿。原来,不是和父母的抗争让他疲惫,而是误会她背叛他们的爱情才放手成全。
艾琳的情绪忽而激动起来,她疯了一样捶打邢校丰的身体:“你害得我的孩子没有父亲了知不知道?你害死我了!”
邢校丰承认为了得到艾琳他是用了些手段,小伎俩暂且不提,就凭让米屹东误会艾琳留宿在他那里,然后无意间在医院碰上独自来检查的艾琳时,他状似无心地把米屹东引过来,让他看见自己陪着艾琳做检查,就足以令四面楚歌的米屹东失去信心。后来,为了让他们决裂,邢校丰联合米鱼妈妈李曼动用关系让米家的生意陷入危机。总之,他的所作所为不过是因为爱上了艾琳,逼米屹东另娶他人。
哪怕从来没有得到过,可那种彻底失去的痛,还是让邢校丰的心不受控制地疼起来。抱紧艾琳,他哽咽难言。随后,邢校丰亲自开车送艾琳去米屹东的婚礼现场,然而由于车速太快,在一个十字路口与一辆违反交通规则的卡车相撞。危急之时,是邢校丰以命相护。只可惜,艾琳的孩子终究没能保住,米屹东和李曼的婚礼也如期举行。
邢校丰醒过来时,艾琳已经出院,守在病床前的是——邢克垒的妈妈,夏宇鸿。
年少轻狂的偏执造成了很多不可挽回的错误,幸好在兜兜转转之后,大家都各归各位,各自幸福。如果不是邢克垒和米佧相爱了,米屹东和艾琳、邢校丰与夏宇鸿这两对夫妇,或许此生都不会相见,无关风月,只因那些伤害——无力弥补。
邢校丰的本意当然不是气病米屹东,他只是检查工作路过,顺路去五三二团看儿子,结果得知邢克垒赶去看米佧。在持续打不通邢克垒电话的情况下,邢校丰才直接去了米家。
尽管当年有很深的过节,可如果不经历那些,邢校丰永远不会懂得什么样的爱情最为厚重。想到结发之妻,同样不希望米屹东出事的邢校丰难得地放下身段,他对艾琳说:“孩子的事情,等他醒了,我去找他谈。”
艾琳叹气:“他其实也不是真的反对,只是见到佧佧被欺负才动了怒。现在打也打了,骂也骂了,火气自然就消了。”看向邢克垒,她抱歉地说,“垒子,你别往心里去。”
邢克垒心里火烧一样难受,他本以为挨顿揍,听听训,以后再好好表现一下,米屹东终究会接受他的。邢克垒那么聪明的人,在挨米屹东第一脚时,就从那句“枉我一忍再忍”中听出了端倪。他不禁想:或许,在某种程度上,米屹东已经认可了他。当然前提是,不横生出沈家的枝节。却没想到,把米屹东气进了医院。
说到底,他才是罪魁祸首。邢克垒愧疚:“伯母您快别这么说,别说打我几下,就冲医院发生的事,伯父没干脆不让我进门,就是给我机会了。”看着米佧的发顶,他承诺,“那边的事我会处理好,请伯母放心。”
自然明白他所指的那边是哪边,摸摸米佧的头发,艾琳点头:“先和你爸爸回去吧,部队不同于普通单位,有严格的纪律要求。再说你留下也帮不上忙,等你伯父醒了,让佧佧通知你。”
明白艾琳是在缓和他和米佧的关系,邢克垒一言不发地脱下作训服披在米佧身上,在没有得到她的任何回应的情况下,只好先行离开。
当然不会真的走。父子俩都是重情重义的人,在米屹东没有脱离危险前,邢克垒和邢校丰谁都没有离开医院。等待的时间里,邵宇寒匆匆赶来。意识到米屹东的情况不乐观,邢克垒的心跳忽然就快了,不顾腿上的痛感,他急急迎上去:“你怎么来了?难道伯父他……”
邵宇寒已经在和小夏的通话中了解到病患是谁,他脚下未作停留,语带匆忙地回答:“我先看看再说。”
这种时候,已经没有心情再想其他。邢克垒一瘸一拐地跟着他上楼,站在楼梯拐角处听到他安慰米佧:“别怕,交给我。”然后迅速换了医生服,戴上无菌手套进入抢救室。
无影灯下,米屹东紧闭双眼。根据心电图显示,他的心脏似是在疲惫、无力地休息。
邵宇寒冷静地交代医嘱:“心肺复苏!”
时间分分秒秒地过去,邵宇寒在抢救室里紧张地忙碌着。当心电从一条几乎拉平的直线开始恢复波动,在场的医生和护士都屏住了呼吸。一个波,两个波,随着时间的推移,心电图终于被挽回。
被推进病房时,米屹东的生命体征平稳。次日清晨他醒过来时,病房里围了很多人,唯独没有米佧。注意到米屹东搜寻的目光,艾琳俯身握住他的手:“她在外面。”
米屹东眨了下眼睛,表示知道了。
艾琳笑得温柔,像哄孩子一样柔声慢语:“你好好休息,什么都不要想,治疗的事情都安排好了,你只要乖乖听话就行。”
对于自己的身体,米屹东是清楚的,心脏不好不是一天两天了,可手术的风险很大,没有哪个医生敢保证百分百成功,所以,在中医调养效果良好的情况下,他是抗拒手术的。先前之所以会恰巧在陆军医院撞上米佧和沈家母女的冲突,就是由于明明没进行过大的活动量,却出现了呼吸困难的症状,这才约好了去检查,结果被沈家母女一闹,也没顾上。
米屹东轻轻回握了艾琳的手,安慰眼底满是血丝的妻子:“老毛病了,不要担心。”
艾琳抬起他的手贴在脸颊上,微微嗔道:“护理了你大半辈子,听得最多的就是这句了。”
米屹东抿唇,目光中蕴含着歉意。
艾琳拍拍他的手背:“那你答应我不和孩子们生气了,我就不担心。”
米屹东虚弱地笑。
艾琳体贴地为他掖了掖被角,爱意深浓地握住他的手。
“确实不能再动气了。”陆军医院外聘的心脏专家陈文边给米屹东检查边说,“你再不注意,别说是院长,华佗再世也救不了你。”
半夜赶过来的米鱼顿时不乐意了:“陈叔叔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
陈文以责备的眼神看了老友一眼:“嫌我说话难听,就别到医院烦我。”交代完医嘱,带着护士退了出去,见米佧坐在门口的长椅上,他故意大着嗓门说,“都守一夜了不累啊?你爸没事了,回去休息吧。
担心了一夜,米佧显得很憔悴,可无论米鱼和小夏怎么劝,她只是低着头抱膝坐在病房外的长椅上一动不动。最后还是邢克垒强行把她抱走,她才搂着他的脖子哭出声来。
邢克垒边抱着她下楼边俯在她耳边哄:“没事了宝宝,都过去了,不怕了啊。”一路把人抱到停在院门口的车上,他额头全是汗。
“都是我不好。”以指腹为米佧抹泪,他不停地说对不起,之后更是拉起米佧的手,重重地往自己身上打。两相拉扯下,米佧用力抽手时不小心把邢克垒推倒在地。
米佧一惊,邢克垒则扣住她手腕,疼得咬牙:“宝宝,我好像,骨折了。”
当然不是邢克垒不济,被米屹东几脚下去给踹骨折了,实际上是因为他腿上原本就有旧伤,随后在新兵营指导训练作演示时被撞击才导致复发的。那时并没有明显疼痛的感觉,因而没有引起重视,加之他忙着追米佧,腿伤什么的,自然就忽视了。
得知邢克垒小腿骨裂,赫义城也来了,见那货腿上打了石膏歪靠在病床上,他忍不住乐了:“不愧是我赫义城的部下,颇有我的风范啊。”
先是被米佧埋怨,接着又被贺雅言训,现在还被首长嘲笑,邢克垒不禁揉太阳穴:“如果老大你是来探病的,我深表感激;如果是来挤对我的,那我就要休息了,不见客。”
赫义城可不管他是见客还是休息,拉过椅子往床边一坐,故意板着脸问他:“你说你离开我眼皮子底下怎么这么熊呢,啊?还被老丈人收拾了。喂,我说你可千万别告诉我是被打骨折的,身为你的首长,我丢不起那个人啊。”那语气、那神情要多嫌弃有多嫌弃。
从小到大横惯了,说实话真没这么窝囊过。可邢克垒再横再混,也不敢跟米屹东叫板,毕竟还要从人家手心里娶走小媳妇儿呢。天大的脾气也大不过泰山,邢克垒很能正确对待先前在米家遭遇的不平等对待:“没看见不代表不知道,首长你也别寒碜我,据我估测,在老丈人这个问题上,咱俩绝对的半斤八两。”
赫义城摘下军帽砸他:“谁和你个耍单帮的半斤八两?”
邢克垒接住军帽,笑:“知道你和嫂子快扯证了,恭喜首长终于修成正果。”
赫义城眉一挑,笑纳了他不伦不类的祝福,随后言归正传:“怎么办?老爷子都进医院了,这局面有点不好扭转啊。米佧的性子你再清楚不过,战斗力不能和你比,硬来是不行的。”
提到米屹东,邢克垒也很头疼。换别人耍点心眼没准也就过关了,偏偏眼下这位于他而言是个人物,有着举足轻重的分量。搔搔头发,他坦言:“还能怎么办,发毒誓表决心也不是我风格,除了实心实意讨好他,我是真没辙。”
军事方面,赫义城有足够的发言权可以指点一二,这种事他是没有什么经验可分享的。拍拍邢克垒的肩膀,他鼓励:“以心换心,老爷子总会明白你是真心实意的。”
邢克垒点头。
“好好养伤,算是之前在师部欠你的假。”抬腕看看时间,赫义城起身,“和老丈人成病友的机会不是谁都有的,把握住。”
话音刚落,贺雅言推门进来:“有你这样的吗?病假给人家当年假,便宜都被你占了。”
赫义城就笑:“没让厉行把他抬回团里养伤就是对他的优待。”
贺雅言嗔怪地看他一眼,替邢克垒抱不平:“白给你卖命了。”
邢克垒含笑着向嫂子拱手作揖。
贺雅言却不领他的情:“幸好没出现明显的移位现象,通过石膏固定来治疗,伤处能够快速愈合。不过如果你不配合的话,难保不留下后遗症,到时候隔壁那位嫌你腿脚不利落,哭都找不着调儿。”
邢克垒识相地说:“保证听从嫂子指挥。”
贺雅言没好气:“懒得管你,反正有现成的护理,看你能怎么折腾。”
邢克垒笑嘻嘻的:“嫂子你说我家米佧啊?人先前就表态了,不能自理的话,楼下有护理病区。”谁让他旧伤复发不早说,米佧给他处理伤口时就在摆脸色了。实习医生也是医生,修理病人谁有她们有经验呢?再说那是出于心疼,邢克垒是很享受的。
“对付你们这种不爱惜身体的人就不能给好脸儿。”贺雅言给他调了调床的高度,“别贫了,休息一会儿吧,佧佧得等会儿才回来。”走到门口又停下,犹豫了大概几秒,她转过身来,“我也是昨晚才知道沈嘉凝和你的关系。邢克垒,在这件事情上,我觉得我表哥没做错什么。分手是沈嘉凝提的,辞职也是她坚持的,我表哥挽留过也阻止过,身为一个不愿被公开承认的男朋友,他能做的都做了,我想你明白是出于什么。或许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吧,我总觉得真正的答案在沈嘉凝心里。”
邢克垒默了一瞬:“这件事确实挺蹊跷,当初我也百思不得其解,甚至是现在我也不明白,怎么就有那么狠心的男人置女友于不顾?不过嫂子,真正的答案于我而言已经不重要了,只要他邵宇寒面对沈嘉凝时问心无愧就行。”
可这个答案却对邵宇寒很重要。在沈家母女和米佧发生冲突后,在得知沈嘉楠是沈嘉凝的妹妹后,再从沈嘉楠嘴里获知沈嘉凝的近况后,邵宇寒去了五院。面对神智失常的前女友,他绷了整个下午的心弦瞬间就断了。
邵宇寒不清楚五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令沈嘉凝变成现在的样子。他对沈嘉凝最后的记忆,是分手时她的尖锐和绝情。在无力挽回的情况下,他接受了院方安排,到军区总医院进行交流学习。一年后回来,离职的沈嘉凝音信全无。而他,终于停止了一直以来持续不断的电邮及短信方式的问候。没有回应的付出,被磨灭在现实的残酷之中。然后,他开始准备出国的事。
正如贺雅言所说,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而真相只在沈嘉凝心里。她一天不清醒,众人就无从得知,而她清醒的希望,邵宇寒去五院时贺熹说:“如果邢克垒唤不醒她的话,或许你可以。”
陡然间,有种前所未有的崩溃。邵宇寒不敢想,如果他真能唤回沈嘉凝的记忆,那说明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