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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和郑贵妃相互望了望,难掩诧异之色,里面的人为何要单独召见太子妃一个人,连太子都没有叫进去。
莫说他们意外,连她自己也有些意外。
萧昱冲她笑了笑,道,“进去吧。”
凤婧衣跟着崔英进了内殿,一脸病容的北汉王靠着软枕,无力地抬了抬手,示意崔英将里面的太医都带出去。
“臣等告退。”太医和宫人都一一退了出去。
等在外面的人一看这阵仗,更加难以相信。
安静的内殿满是汤药的味道,凤婧衣在床边坐下,微笑问道,“陛下可好些了?”
北汉王艰难地扯出一丝笑意,开口的声音很低而缓慢,“你还是同昱儿一样,叫我父皇吧。”
“是,父皇。”凤婧衣浅笑唤道,却还是一时猜不透,他单独召见自己是何意思。
“最近,宫里宫外怕是麻烦不少,你得多帮着昱儿些。”北汉王虽然重病,但头脑还是清醒的。
“这是当然的。”凤婧衣应道。
北汉王疲惫地沉吟了一阵,望着她说道,“你生在皇室,皇位更替的血腥也是经历过的,不管是在哪里,权力总是沾满鲜血的,纵使现在昱儿已经身为储君,但虎视眈眈盯着他,还大有人在。”
“父皇是说江阳王和汉阳王?”凤婧衣道。
方嬷嬷说,在萧昱流落在南唐期间,北汉的太子就是江阳王,只是后来二皇子拥兵自重发动宫变,三皇子也牵连在内,于是遭废黜,改立回国救驾的萧昱为太子。
北汉王闭上眼睛,深深地叹了叹气,道,“朕这一生,对不起两个人,一个是昱儿的母亲,一个是朕的二儿子。”
凤婧衣微讶,却没有追问,而是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可是,他说自己对不起一个弑君弑父的儿子,只怕当年的宫变,另有隐情。
“二皇子虽然性格有些莽撞,但心地还是不坏的,当年就是因为朕的权势尚未稳固,才眼睁睁地看着昱儿的母亲和戚家遇害,不得不立了三皇子为太子,将昱儿送出了北汉,可是一年又一年,他的势力越来越稳固,不知从何处得知昱儿尚在人世,不断派人去找他的行踪,朕知道再这样下去,等到他继承皇位,一定会千方百计要置昱儿于死地。”北汉王望着她,目光满是苍凉。
凤婧衣沉默地听着,皇后无子,且与郑贵妃交好,自然也是站在江阳王一边的。
后宫里的女子,从来容不得皇帝所爱的女子,自然也是容不下那个女子的儿子,萧昱的处境可想而知。
“朕已经失去了云萝,不能再让昱儿也毁在他们手里,所以朕必须要他回来,回来继承帝位,将这些虎视眈眈的人都踩在脚下,才能免于被他们所害。”北汉王叹息着说道。
“所以,你利用二皇子,削弱了江阳王的势力将他废弃,是吗?”凤婧衣低声问道。
皇族中人看似光鲜富贵,却是情意凉薄之人,这一点她早已深有体会。
北汉王轻轻点了点头,缓缓说道,“三皇子在朝中的势力越来越稳固,可这个人也太有心计,万事小心翼翼,朕都找不出废黜他的罪名,于是朕只要给他制造一个罪名,朕频频亲近二皇子,并属意他扩充兵力,暗中示意想要将皇位传给他,于是他和三皇子之间的争斗就愈演愈烈,终究闹到了兵戎相见的地步,二皇子想除掉他当上太子,而三皇子更想在动乱之中把朕也送上路,直接登上皇位。”
说到这里,苍白的唇勾起一丝阴鸷的冷笑,继续说道,“可这一切,都在朕的预料之中,暗中将他一派的官员牵连到其中,也让人顺利找到了昱儿,安排了他回到丰都平定内乱,虽未直接牵涉其中,但他背后的官员牵连甚大,他自然脱不了干系,朕有了光明正大的理由废黜他,改立昱儿为太子。”
凤婧衣望着眼前垂危的老人,眼中泛起泪光,有些冷硬,“可是因为你的计划,南唐却遭受了灭顶之灾。”
大夏兵马压境,萧昱却在关键时刻回了北汉救父,在没有知道这一切的时候,她都是可以理解的,如果是她唯一的亲人危在旦夕,她也会不顾一切的去救。
可是,她不曾想到,这一切不过是这个人玩弄权势,一手安排的戏码。
北汉王宫血流成河,南唐山河沦落,皆因此而起。
北汉王睁开眼睛看着她,也看到了她眼底隐藏的恨意,叹了叹气说道,“朕知道,说出这一切,你定然是会恨朕的。”
那个时候,他也不知道,昱儿对这个女子已然情深。
这些事,他也从未向昱儿说起过,如果知道了这一切,是因为他而让他与自己心爱的女子失之交臂,他也会恨他的。
凤婧衣深深呼吸,自嘲地笑了笑,说道,“所以,也是因此,当年你才会将冰魄给我,我带着孩子与他成亲,你也一再容忍,是吗?”
难怪他说,权力从来都是沾满鲜血的。
难怪,那样重要的冰魄,他用那样简单的理由就给了她了。
北汉王点了点头,但是他从未为这一切而后悔,如果他当年不那么做,也许昱儿就不会活到现在。
“既然你不告诉他,又何必告诉我?”凤婧衣问道。
北汉敛目叹息,沉默了半晌,说道,“大约是人之将死,想找个人将压在心里的事一吐为快,想能轻松一点走。”
凤婧衣沉默,心头却禁不住苦涩蔓延,自己总以为足够聪明,原来也不过一直是别人权势争斗下的牺牲品,靳家的争斗,北汉的权谋,她怎么挣扎,也只是在夹缝之中求得一线生机罢了。
“这件事,朕不希望再有第三个人知道,更不希望昱儿知道。”北汉王道。
“那你就不该告诉我。”凤婧衣道。
北汉王却微微笑了笑,道,“朕知道,你不会告诉他。”
凤婧衣苦涩而笑,没有言语。
“江阳王也快回丰都了吧。”北汉王道。
当年,他雷厉风行削弱了他的实力,只封了王将他驱逐出丰都,当年那场宫变,他自己只怕也是猜测到背后种种,只怕此次回来也不是善茬。
“最慢后天一早,快的话明天夜里就该到了。”凤婧衣道。
北汉王有些疲惫,歇了一会儿说道,“明日一早,朕就会上朝,将皇位传于昱儿。”
“可是,这不合规矩。”凤婧衣说道。
按照祖制,太子一般是在皇帝驾崩一个月后,才正式登基为帝。
“朕说的就是规矩,为免夜长梦多,赶在他们回来之间将皇位传于昱儿,到时候他们再想兴风作浪,便是乱臣贼子,你们才不至于处于被动,等成了北汉名正言顺的皇后,后宫里的事才能真正作得了主。”北汉王说道。
若是等到他驾崩之后,国丧一个月再登基,会发生什么,他根本无法预料。
“只怕,没有那么容易。”凤婧衣道。
“所以,才需要你在背后相助于昱儿。”北汉王道。
若非因为孩子的尴尬身世,她无疑是做为北汉皇后的最佳人选。
“我能帮到什么。”
“若是他没有争位的心,就什么也不必做,若他是存了那样的心思,便等到时机成熟之际将其正法,让他们再无翻身之力,也能震慑朝中那些一直观望中立的人,让他们认清楚谁才是北汉真正的主子。”北汉王说着,目光沉锐地望向她,“至于该做什么,朕想你是有分寸的。”
小小年纪就能周旋于南唐众亲王之间,大夏三年亦与大夏皇帝斗智斗勇多年,聪明的女子注定一生不会平凡。
凤婧衣轻轻点了点头,“好。”
她想,从现在开始,她在凤凰台简单闲逸的生活要结束了,她不想再去算计别人,但她现在不得不再打起精神重操旧业了。
北汉王眉眼泛起几分欣慰的笑意,喃喃道,“原想还能活到你们的孩子出生,享一享儿孙绕膝的福,现在看来是没有那样的福份了,皇嗣的事是大事,你不能再耽误下去了。”
凤婧衣垂眸,抿唇沉默了阵,道,“是。”
这一生许多时候,做事她都是理智的决定,该做什么,该走怎样的路。
从来没有杀过人,不得不杀人之时,纵然害怕她也杀了。
从来没想过去争权夺势,到了不得不争的那一步,她也毅然做了。
可是,面对那个人,明明知道该杀了他,她却下不了手。
明明知道该放下他,心里却怎么迈不过那道坎。
因为他,她一步一步将自己逼到了绝境……
北汉王看着她,目光沉黯而犀利,缓缓说道,“你在云萝的墓前立过誓,不会有负于昱儿,最好说到做到。”
凤婧衣默然点了点头,她向戚皇贵妃立过誓,也答应了卞玉儿的临终要求要好好爱他,可是她……
“明天的早朝还有很多的事,你也下去休息吧。”北汉王疲惫地阖上眼帘,思量起明天的对策。
“您早些休息。”凤婧衣起身施了一礼,方才退了出去。
一出了门,所有人都望向了她,纷纷猜测北汉王到底跟她说了什么。
“父皇说什么,这么久?”萧昱拉住她,笑语问道。
凤婧衣笑了笑,道,“只是说了些要我好好照顾你的话,这会儿大约是累了,已经睡了。”
萧昱扫了一眼旁边候着的太医几人,崔英带着几人进了内殿去伺候着。
“你进宫也忙了大半天了,我让人送你回去吧。”萧昱温声道。
凤婧衣虽也挂念着孩子,却还是摇了摇头道,“无碍,回去了放心不下。”
明天的早朝指不定是什么样,她哪里能安心回凤凰台等着。
萧昱想了想,道,“这边有太医们看着,我陪你用晚膳。”
凤婧衣点了点头,朝着皇后和郑贵妃等人施了一礼,方才离去。
未央宫,灯火明亮。
因着她进去见北汉王,萧昱就让人备下了晚膳,两人回来的时候宫人已经准备好了。
萧昱看着边上总有些心不在焉的人,问道,“阿婧,父皇跟你说了什么?”
从里面出来,她就神色恍恍惚惚的,好几次与她说话,她都没有听到。
凤婧衣回过神来,微笑摇头,“没什么,只是提醒我说江阳王快回来了,要小心提防些。”
萧昱闻言失笑,扶着她到桌边坐下,道,“这些事,你就别操心了,用了晚膳安心去休息。”
江阳王回朝的事是他亲口应下的,其中利害关系,他当然再清楚不过。
他既敢放他回来,就有把握能制得住他。
凤婧衣点了点头,端起碗筷用膳,横竖明天早朝一过,他就是真正的北汉天子了,江阳王他们要想动他,也得掂量掂量了。
她不得不承认,北汉王对于这个儿子,是宠爱到了极致。
简单用过了晚膳,萧昱便送了她回房休息,看她眉头还一直紧皱着,伸手按住她的眉心叹息道,“现在什么都别想了,好好睡觉,我既然敢叫他们回来,自然是有把握的。”
凤婧衣宛然一笑,点了点头道,“好。”
萧昱倾身在她唇上轻轻一吻,道,“我去栖梧宫了,你早点睡。”
凤婧衣目送他离去,躺在床上却是了无睡意,脑子里还在回想着之前北汉王所说的一切,心潮久久难平。
一早天还没亮,方嬷嬷便依她昨晚的吩咐过来叫她起来了。
今天的早朝,目前为止,除了她和北汉王两个人,谁都还不知道,这是要给皇后和郑家人一个措手不及,但这个早朝注定也不会那么平静。
她讨厌权谋争斗,可她这一生却都生活在权谋之中,要么算计别人,要么被别人算计,好像永远都没有尽头。
二十四岁年纪,却仿佛是有了一颗四十二岁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