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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夜暴雨,雷声隆隆,闪电撕裂夜空。
凤婧衣被雷声惊得一个颤抖,侧头望了望窗口的一瞬而逝的闪电,想到孩子在这样的雷雨夜出生,总觉有些莫名的不安。
“来人,把所有的窗户都关起来。”沁芳扭头道。
这电闪雷鸣的,一阵一阵霹得人心里直打颤。
凤婧衣整个人浑身都被汗湿了,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起来一样,一阵一阵地剧痛快要把她整个人都撕裂一般……
沁芳看到她嘴唇都咬破见了血,连忙让人拿了毛巾折好了递过来,道,“主子,别咬伤自个儿了,你咬着这个。”
凤婧衣顾不上说话,咬住了她递过来的巾帕,可是任是她恨不得把巾帕都咬碎了,疼痛却丝毫没有减轻,一阵一阵的痛像刀绞一般剧烈难忍……
窗外一阵惊雷轰隆,震得她的耳朵都嗡嗡直响,围在床周围的人都催促着她,“用力!用力!”
床上血腥狼藉,沁芳着急地朝着接生的稳婆问道,“到底怎么样了,孩子出来没有?”
“还没有。”
凤婧衣咬牙挣扎,用力,可是肚子里那小家伙怎么也不肯出来。
渐渐的,意识越来越模糊,周围的声音也越来越远,剧烈得疼痛也开始渐渐麻木……
“主子!主子!”沁芳哭着叫她,可是那声音却感觉隔着她好远好远。
昏昏沉沉间,她的眼前却蓦然闪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他目光沉郁地望着她,似爱又恨……
她眼中瞬间涌出了泪,沿着眼角缓缓滑落,没入发间。
凤婧衣,你到底怎么了?
撕心裂肺的痛都忍过来了,为什么却在一瞬想起他的时候哭了。
沁芳看她落泪,也止不住地红了眼眶,扭头朝太医们道,“快想想办法,再这么下去,大人的力气都要耗尽了。”
“唯今之际,只能用催产药了,只是大人要多受苦了。”太医说着,望了望床上的人道。
凤婧衣听到声音,吐掉咬着的巾帕,咬牙忍痛吸了口气,道,“用吧,我……我忍得住……”
她知道这个孩子没那么容易生出来,可是再这样拖延下去,她怕最后她真没有那个力气生下他了。
沁芳听到说要用催产药,突地想到了什么,道,“来人,快,快把那边柜子里的木盒子拿过来,那里有淳于大夫留的药。”
青湮离开之前,怕她临盆时会难产,特意让淳于越留了不少东西下来。
宫人连忙打开了沁芳所指的柜子,找到了她说的木盒子。
沁芳急忙打开了盒子,拿到里面的药瓶,倒出药丸喂到了凤婧衣嘴边,“主子,这是淳于大夫留得催产药,你先服下。”
比起这些太医们下的药,淳于越留下的药应该更安全妥当些。
凤婧衣吃力地咽了下去,满口都是苦涩的药味,不一会儿功夫疼痛更加凶猛地袭来,“啊……啊……”
“用力!”
“用力!”
……
几个稳婆大声叫道。
凤婧衣咬着牙使劲,听到有人道,“再用力,看到头了,看到孩子的头了……”
痛苦中,却还是忍不住地心生喜悦。
她的孩子,他们的孩子要出生了……
“快要出来了,再用力!再用力!”
她张着嘴大口大口地吸气,而后咬紧牙关使力……
“出来了,出来了。”稳婆惊喜地叫道。
随之,婴儿的啼哭声响起,她无力地倒了下去,可是腹部却仍旧疼痛不止。
“是个小少爷……”一个稳婆正说着。
“还有一个,还有一个没有出来!”另一个接生稳婆惊叫道。
凤婧衣挣扎着抬起头,有些听不真切话,有气无力的出声,“什么,你说什么……”
“是双生子,还有一个还没出来,公主再加把劲。”稳婆道。
凤婧衣苍白沾血的唇抖出一抹笑意,强自呼吸提气,继续挣扎用力。
“参片,快拿参片来!”沁芳催促道。
宫人将参片拿到床前,让她含在了嘴里,给她补气之用。
可是,第一个孩子几乎耗尽了她的力气,这会儿任凭她怎么使劲,剩下的那一个也是不肯出来……
“催产药,还有没有催产药!”太医望向沁芳问道。
“这东西,一颗都把人疼成那样了,怎么还能再用。”沁芳望了望快要精皮力尽的人,心疼地泣声道。
凤婧衣一把抓住泣芳的手,嘶哑着声音道,“给我……”
如果不用药,她想她怕是真的没有力气撑到生下这一个了。
她从没想过会是双生子,这一刻只觉他定是上天赐予的惊喜,她要他,她要生下他……
泣芳咬了咬唇,颤抖地拿起仅剩的一粒药丸,塞到了她的嘴里,眼中的泪瞬间决了堤。
这样拼了命地生下这两个孩子,真的值得吗?
催产药一下肚,立即吸引剧烈的宫缩,像是无数的刀刃凌迟着身上的每一寸,四肢百骸都是痛,她真正体会到了痛不欲生的滋味……
扑天盖地的只有痛,她不知还要多久才能结束。
只能一次又一次地告诉自己,“再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孩子就要出来了……”
可是,这样的话无数次地在她脑海里重复,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婴儿响亮的啼哭声响彻产房,所有人方才松了口气。
她无力地倒了下去,隐约听到稳婆在说,“又是一个小少爷呢。”
一下来了两个,还真是让她猝不及防的惊喜。
“孩子……”她虚弱地出声道。
沁芳吩咐了太医诊脉,等着稳婆把孩子抱过来,接过先出生的一个一起抱到床前道,“主子,是双生子,这个是先出生的哥哥,四斤七两重,那一个是弟弟,是个小胖子,五斤八两重呢。”
凤婧衣虚弱地笑了笑,看着抱在床前的小兄弟两个,两个都好小好小,通体红红的皱皱的,头上的胎发稀疏,眼睛都还没有睁开。
哥哥瘦瘦小小的,不哭不闹地在襁褓里,弟弟却扯着嗓门哭得响亮,想来在肚子里一直调皮闹腾的也是这个家伙。
“这哥哥瞧着倒是像主子多些,这弟弟……”话到了嘴边,她连忙止了声。
弟弟那鼻子嘴巴,真真像极了大夏皇帝,若再长大些了,真会是跟他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凤婧衣知道她是要说什么,并没有出言责怪,只是温柔地瞧着两个小家伙,爱怜却又心疼。
“主子,可想好给他们取什么名字了?”沁芳笑着问道。
凤婧衣伸手摸了摸稳婆抱近的小儿子,又望了望沁芳抱着的大儿子,沉默了半晌道,“哥哥就叫熙熙,弟弟就叫瑞瑞吧,至于正名,以后再取吧。”
在南唐,孩子一般出生只取乳名,正名都是过了周岁,周岁礼才定的。
熙同禧,禧瑞皆是吉祥福瑞之意。
她只愿,这两个孩子一生有数不尽的幸运福气。
她曾想过用夏候彻曾经取过的名字,可是孩子一旦大了,传扬出去,又岂会不惹他生疑。
沁芳瞧着稳婆抱着的瑞瑞,见他哭声小了些,便笑道,“看来他也喜欢这个名字呢。”
凤婧衣伸手抚了抚沁芳抱着的瘦弱长子,心疼地道,“你是哥哥,怎么能比弟弟还瘦弱?”
娘亲对不起你们,不能让你们的父亲来看你们,不过就算他不在你们身边,也会是个非常疼爱你们的父亲。
她相信,夏候彻会是个疼爱孩子的好父亲,可是她的孩子却永远也不会得到他的疼爱。
“放心吧,只要主子好生养着,将来铁定比那小胖子还壮实。”沁芳笑语说着,低头冲着瑞瑞道,“是不是你在你娘亲肚子里尽抢你哥哥吃的了?”
凤婧衣虚弱地笑了笑,看到两个孩子都平安出生了,一颗心也落了地了。
沁芳将孩子递给稳婆,说道,“带到奶娘那里,好生照应着。”
“是。”稳婆将孩子抱了出去。
“主子,天都快亮了,你也好好睡一觉吧,孩子我们会照应好的。”沁芳跪在床边轻声道。
凤婧衣没有说话,眼皮越来越沉重,眼前缓缓陷入到无边的黑暗中。
沁芳让两名太医留在房中照应诊脉,和宫人一起收拾了一下一片狼藉的床上,叮嘱道,“你们在这里好生照应着,我去给主子准备些吃的。”
“是。”宫人和太医应了声。
沁芳掀开帷帐出去,听到瑞瑞还在哭便赶了过去,见奶娘怎么哄小家伙还是不肯收声。
“小家伙,亏得你娘那么辛苦把你生下来,这会儿哭这么响,都不让你娘安稳睡一会儿吗?”
奶娘继续哄着,大约是饿了,奶娘喂着奶便渐渐止了声音。
沁芳不放心地看了看瘦小的哥哥,这孩子出来也不怎么哭闹,可是比起那小胖子实在有些瘦弱,放心不下还是叫了太医过来看了看,才放心去准备早膳。
凤景从外面进来,瞧见她问道,“皇姐怎么样了?”
沁芳欠身行了礼,回话道,“母子平安,主子这会儿是太累了,所以睡着了。”
“我进去看看。”凤景说着,也顾不得沁芳劝阻产房秽气便冲了进去。
内殿一片安静,只有外面的雨声雷声传来,床上入睡的人显得格外疲惫,眉眼间却洋着难言的笑意。
凤景沉默地在床边坐了下来,接过宫人的帕子擦了擦她额头的汗,目光却沉黯如深海,让人难测心思。
他坐了许久,随即起了身去了安置孩子的偏殿。
“皇上。”两个奶娘行礼,低声道。
“孩子呢?”凤景问道。
“在里面呢,刚哄着睡下。”
凤景眉目微沉,举步进了内室,放在床上的两个孩子已经在襁褓里睡着了,两个小家伙睡得很香甜,丝毫没有发现站在床前的人。
“夏候彻,这就是你的孩子。”
窗外电闪雷鸣,一瞬的白光照亮屋内,映得站在床前的人眼前沉黯冰冷得骇人。
半晌,他头也不回地出声问道,“都准备好了吗?”
他身后的侍卫,上前垂首回道,“回皇上,一切都准备好了。”
凤景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床上两个睡得香甜的婴儿,一步一步逼近床边,伸手摸了孩子稚嫩的小脸,喃喃道,“你们为什么要是他的孩子,为什么要流着大夏人的血?”
小家伙似是感到不舒服,歪了歪头避开了触摸他的手,继续睡去。
凤景收回手,恨恨地咬了咬牙,道,“不要怪我,怪只怪你们的父亲,怪只怪你们成了他的孩子。”
说罢,转身将心一横,沉声道,“把孩子抱走。”
边上站着的两个奶娘愣了愣,一人上前出声道,“皇上,这……”
虽然进宫之前答应好了的,可是那边屋里人刚刚才拼了性命将孩子生下来,她们这会儿却要把孩子给带走,岂不是造孽吗?
“你们不愿意,还有别人,不想活着出宫了吗?”凤景冷厉的眼锋一扫,震得两人一个哆嗦。
两个奶娘相互望了望,上前小心地将孩子抱了起来。
“走吧。”凤景说罢,先行举步出了门。
两个奶娘低着头抱着孩子跟了出去。
沁芳刚从厨房交待好事情过来,远远看到有人抱着孩子,快步跑近道,“这大雨天的,你们把孩子抱出来干什么……”
凤景侧头,冷冷地扫了她一眼,沉声道,“走。”
说罢,便有侍卫打开了伞给他和两个抱孩子的奶娘撑着。
沁芳愣愣地望了望他,一想到凤婧衣被诊出有孕之时凤景所说的话,瞬间明白了他想做什么。
“皇上!”她冲上去,挡在前面,也顾不得暴雨淋身。
“让开。”凤景冷声喝道。
“皇上,这是主子刚刚拼了命才生下的孩子,你不能带走!”
这时候带走了孩子,不是要了她的命吗?
“这不是你该管的事。”凤景说着,冷声下令道,“来人,把她拖下去。”
“皇上!”沁芳挣脱侍卫拖拉,泣不成声地乞求道,“他们是主子怀胎十月的亲骨肉,也是你的亲侄儿,你怎么下得了手?”
“可他们也是夏候彻的孽种!”凤景冷然道。
皇姐没了这两个孩子,以后她还会有萧大哥的孩子,他没有亲手杀了他们已是仁慈,至于以后他们是死是活,便看他们的命数了。
只是,他绝对不能让他们留在皇姐身边。
“皇上,这么多年,主子便是再苦再难又何曾抛下你不顾,如今你这般拆散她和孩子,你何以忍心,你何以忍心啊!”沁芳哭着叫道。
从前的善良仁义的小主子,怎么会变成了这个样子,变成了这样冷心冷血的人。
若是旁人倒也罢了,可他是主子的亲弟弟,这些年她一再疼爱保护的亲弟弟,这不是往她心上扎刀子吗?
凤景拧了拧眉,回头望了望飞凤阁,还是横下心下令道,“走!”
沁芳见劝不下,一咬牙便冲上去要把孩子抢回去,可是还没近到孩子身前便被侍卫给拖开按在了泥水地里,只是眼睁睁地看着两个孩子被凤景一行人带出飞凤阁,消失在茫茫大雨中……
虽已是天明,天空却仍是乌云密布,电闪雷鸣,整个世界都笼罩在倾盆大雨中。
沁芳被两名侍卫按着跪在雨里,眼睛死死地望着凤景离开的方向,已经分不清脸上是泪水还是雨水,飞凤阁的宫人站在宫殿外,却又不敢冒然上前。
这南唐宫中上下能作主的只有皇上和长公主,只是长公主沉睡未醒,宫里上下还能谁能拦得住圣驾。
两名侍卫确定凤景已经走远了,方才松开了她离开飞凤阁。
沁芳跪在雨中嚎啕大哭,为那两个可怜的孩子,更为飞凤阁内的那个人。
苍天何其无情,好不容易熬过了大夏三年,回来却又要受这样的折磨,而这折磨她的人,还是她曾一再信任爱护的亲人。
“沁芳姑姑……”有宫人见侍卫走开,连忙打着伞过来替她遮了雨。
“沁芳姑姑,现在怎么办?”有人慌乱地问道。
沁芳抹了把脸上的雨水,从地上爬起来往飞凤阁里跑,她不想去惊醒里面的人来面对这样的残忍,可是现在整个南唐除了她自己,没有谁能救得了那两个孩子。
凤婧衣疲惫不堪,睡得正沉却隐隐约约听到沁芳在床边哭着叫她,无力地掀了掀眼帘看到她一身湿淋淋地跪在床前。
“怎么了?”她开口,声音嘶哑而无力。
沁芳咬着唇,不敢去看她,却又不得不告诉她已经发生的一切。
“奴婢没用,孩子……孩子被皇上给带走了。”
这个时候,但凡还有人能拦下凤景救下孩子,她也不愿把这样的事告诉她,可是再晚了,这孩子怕是就真的再也救不回来了。
凤婧衣满脸惊骇地看着一边哭一边说话的人,唯恐自己听得不真切,伸手一把抓住她问道,“你说什么,孩子怎么了?”
“皇上把孩子带走了,奴婢没拦下他。”沁芳泣不成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