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帐内的人闻声醒来,掀开被子坐起身咳了几声道,“拿进来。”
孙平掀开帷帐进到内殿,将折子送到了他手里,看着他一脸憔悴的病容又着实忧心的不行。
夏候彻抿着苍白的薄唇拆开奏折,看过之后一把合上,咬牙恨恨道,“她果然还是去了。”
说罢,便又是一阵猛烈的剧咳,孙平连忙给他递了帕子过去,“皇上息怒,小心身子。”
夏候彻止住咳嗽,语声似痛又恨,“上官素,朕还没死,你就这般迫不及待要去找他吗?”
沁芳原是要进来送药,在门外听到这一句不由停了下来,皇上这句话加之现在的震怒,难道……主子是去了北汉。
她终于去找上官将军了,如此也好。
凤婧衣在狄云的护送下,一路穿州过城倒也顺利,只是丰都越来越近,她心也越揪越紧。
官道前方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之声,如风雷滚滚愈来愈近,狄云立即下令停下,毕竟这荒郊野外的,尚还分不清来的是敌是友。
“狄将军,是太子殿下来了。”前方打探的人高声禀报道。
马车内的凤婧衣不由呼吸一紧,全然没料到他会从丰都赶来。
萧昱下了马,一步一步朝着马车走去,站到马车外却半晌也不敢去掀开那车帘,这一切来得及快,让他不禁害怕这又会是一场梦。
“阿婧,是你吗?”
马车内的人沉默了良久,方才哽咽着声音回道,“是我。”
一帘之隔,都是彼此梦中辗转千万遍的人。
凤婧衣颤抖地伸出手想要撩开车帘,站在马车外的人却也同时伸出手先她一步撩开了车帘,借着车内朦胧的照物灯看清了车内的人正是一直魂牵梦萦的女子。
四目相对,含泪相望,连这月色夜风都为他们而变得温柔起来。
萧昱一把抓住近在咫尺的手,将马车内的人拉入到自己怀中,“阿婧。”
凤婧衣猝不及防地撞上熟悉温暖的胸膛,眼底的泪瞬间夺眶而下,这一刻才知道自己竟是如此地想他。
“阿婧,阿婧,阿婧……”他在她耳边一遍又一遍地唤着她的名字,每一声都满载相思之痛。
南宁匆匆一面,他连一句话都未来得及对她说,便又擦肩而过。
他以为,他真的要等到北汉铁骑踏破大夏的那一日才会重新与她相见,却不想她又这样快的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凤婧衣被他紧紧扣在怀中,似是害怕她又一次的离开,她被抱得有些疼,却又觉得这一刻的相聚如此真实。
她艰难地仰着头搁在他的肩膀,终于可以说了那句盘桓心中许久的话,“我好想你。”
萧昱喉间哽咽,抚着她的背脊道,“我知道,我知道。”
十年风雨的相伴,她早已成为他生命中的一部分,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是他心之所牵。
这一刻,还能这样真真切切地拥抱着她,这是他多么大的幸运。
周围的人不可置信地看着朝堂之上一向进退有度,风雅有礼的太子殿下竟会在人前做出如此失控的举动,更对这个马车的内的女子充满了好奇。
狄云扫了一眼周围的人,悄然带着人走远了些,背过身去慢慢等着两人叙完旧。
然而,站在马车外相拥的两人却再没有说话,只是那样静静的拥抱着彼此,于他们而言彼此的心思,早已有了无言便相知的灵犀。
半晌,萧昱方才松开怀里的人,看着她泪流满面的脸,伸手拭去脸上的泪痕,心疼的道,“你瘦了好多,阿婧。”
凤婧衣对上他温柔而专注的目光,微笑无言。
萧昱理了理她被风吹乱的发,将她抱上马背对狄云等人道,“回宫。”
侍卫们都微微近前上马,狄云走到马前一拱手道,“太子殿下,既然人已经送到了,末将也该回北宁城了。”
他身为驻守边关的武将,也不宜在丰都逗留,既然他已经亲自来接人了,他也不必再跟去丰都了。
“也好。”萧昱微微点了点头道。
“末将告退。”狄云说着招呼随行来的人上马,准备折返北宁。
“狄云。”萧昱叫住上马的人,见他望了过来,道,“多谢。”
狄云笑了笑,叫上人沿着来路返回离开。
萧昱看着一行人消失在夜色中,一掉马头带着怀中的人策马前往丰都,知她惧寒,拿披风将怀中的人裹得严实。
夜色无边,冷风在耳边呼啸,凤婧衣靠着温暖熟悉的怀抱闭上了眼睛,自南唐国破从未像这一刻睡得这般安心,没有要随时防备的敌人,没有害怕身份被揭穿的处处小心……
如果可以,真的好希望大夏的深宫岁月都是一场恶梦,恶梦醒来是他凯旋归来与她同归故乡,耳边依旧是熟悉的心跳声伴她入眠。
萧昱低头望着偎在怀中闭着眼睛的人,眼中盛满无尽温柔的笑意。
凤婧衣一直紧绷的神经一松,这一觉便睡得格外沉,直到进了丰都北汉王宫都不见醒来,萧昱将人抱下马直接到了未央宫。
内侍们他回来连忙迎了上来,“太子殿下……”
话还未说完便被他冷冷扫了一眼都闭上嘴不敢再出声,只是看到他怀中抱着一人回来,看不清脸只是依稀从身形猜测是个女子。
一干内侍跟着进殿,看着他将人放到了寝殿床上还小心翼翼盖上了锦被。
然后,他就一动不动地坐在床边,沉迷地望着床上熟睡的女子,眼中是他们从未见过的春风化雪般的温柔。
半晌,内侍总管崔英上前轻声道,“太子殿下,勤政殿的奏折要送过来吗?”
萧昱这才回过神来,点了点头低声道,“都拿过来吧。”
崔英带着人退下去,他的目光又回到了床上的人身上,即便这张容颜已经让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却怎么还是看不够。
不一会儿功夫,崔英等人已经将奏折都搬了过来,数十个人每人抱着一大撂站了一屋子。
萧昱起身到了榻边坐下,继续批阅近几日积压的折子。
直到天快亮的时候,崔英提醒道,“太子殿下,该去更衣早朝了。”
北汉王现在已经不理政事,朝政大事都全权交由太子殿下处理,一连两日未早朝,大臣们已经暗自议论纷纷了,今日是无论如何也拖延不得的。
萧昱搁下朱笔,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抬眸望了望对面床上还睡着的人,道,“别扰着她休息,备好些清淡点的早膳,本宫下朝之后再过来。”
说实话,他不想让她离开自己的视线,可是他已经离京两日,今日回宫了再不上朝听政,势必会遭人非议。
不过,她既然回到了他身边,将来的日子还长着呢。
这么一想,他去了屏风后自己换上了朝服正装,带着人离开了未央宫前去奉先殿早朝。
凤婧衣一觉醒来望着陌生的宫殿,半晌才回过神来自己已经到了北汉,刚一掀被子起身下床,候在外室的宫人便赶了进来。
“姑娘,你醒了。”
凤婧衣含笑点了点头,并没有说话。
“太子殿下去了奉天殿早朝,大约还有半个时辰下朝过来,已经吩咐了御膳房为您准备了早膳,姑娘要现在用吗?”
“不用,我再等等。”
宫人没有人再问话,只是端了洗漱用具过来服侍她梳洗。
虽然在大夏宫中也是过惯了被人服侍的生活,但面对北汉这些陌生宫人,多少总是有些别扭,梳洗完了待在屋内觉得有些尴尬,便出了门到院子里透透气。
出了门便看到殿外种着的几株玉兰树,冬寒未过,树上却已经长出了小小的花骨朵儿,风中都隐约透着缕缕玉兰花的香气。
“这些玉兰树,可是太子殿下亲自种下来的呢。”一名宫女跟在她身后,笑着说道。
她是从太子回国才分到未央宫的,太子殿下种下这些玉兰树之后,就总是会不经意望着这些玉兰树发呆走神,却从没有人知道他是在想些什么。
凤婧衣绕着玉兰树走了一圈,手轻轻抚过每一棵树,明亮的眸子满是喜悦的笑意。
“阿婧。”
她闻声回头,冬阳下一身玉白色龙纹朝服的人正快步进了未央宫,眉眼间的笑意如春风般温柔熙人。
萧昱走近牵住她的手,仰头望了望树上的小花骨朵,笑着说道,“下个月,这些花应该就开了。”
“一定很漂亮。”凤婧衣道。
萧昱握着她的手紧了几分,道,“有你在,它们才漂亮。”
玉兰花年年都会开,但只有她相伴身边看着的时候,才是格外的美。
崔英带着宫人远远站着,看着树下执手而立的一对背影,只觉是一双画中走出来的人。
“走吧,该用早膳了。”萧昱道。
“嗯。”
进了未央宫,宫人忙着传膳,崔英上前道,“太子殿下,你该换药了,太医们已经在外面候着了。”
那日晚上催促他换药,他却夜半出宫而去,一走便是两天。
凤婧衣闻言不由忧心地望了望他,原来那一剑到现在他也没有好。
“没事。”萧昱冲着她微然一笑,道,“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凤婧衣抿了抿唇,本想说她可以帮他换药,却又奈何一众北汉宫人在场,于是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
“等我一会儿。”萧昱拍了拍她的手,说完带着两名御医进了内室去换药。
凤婧衣站在门外等,可是过了好一会儿,还不见人出来便有些担心,按理说换个药不该耽误这么久,难道是伤势恶化了……
这么一想,她便直接闯了进去,里面的人刚包扎好伤口还来不及更衣,一身狰狞交错的伤痕便也落入了她的眼中。
萧昱拿了衣服披上,对两名御医道,“你们先下去吧。”
“那些伤……”她走近一把抓着她的衣襟,却被他握住了手。
“阿婧。”他微笑,道,“咱们该用早膳了。”
“那些伤是怎么回事?”凤婧衣微仰着头逼问,眼中却已然泛起了泪光。
萧昱抓着她的手,淡然笑道,“一些旧伤而已。”
她抓着衣襟却不撒手,大力的往开拉,“你让我看,你让我看……”
“阿婧。”他抓着她的手不肯放开,并不愿让她看到那些伤。
凤婧衣却抬起另一只手狠狠拉着他的衣襟一扯,薄薄的单衣被撕开,触目惊心的伤痕再度映入眼帘,刀伤,剑伤,每一道都留着深深的狰狞的疤。
这些伤,在他当年出征玉霞关之前并没有的。
她抬头望他,颤抖着声音问道,“哪来的,这些伤……”
萧昱知她看到了,不问个明白决不会罢休,叹了叹气只得如实相告,“当年回来丰都,正值皇叔和二哥逼宫动乱之时,当时丰都父皇身边的亲信并不多,平定内乱自然不易。”
他只是三言两语说了当时的事件,并未去描述那一战北汉王宫一夜之间血流成河的惨烈。
“对不起,对不起……”凤婧衣眼中的泪夺眶而下。
南宁城再见到他,她竟还因为他当年回了北汉而怨他,却不知道他那个时候是落下了这样一身伤,性命堪忧。
她想救自己的亲人,他也有他的亲人,纵然十年未见,那也是他血肉传承的父亲。
萧昱见她哭得伤心,揪心不已地拭去她的泪道,“阿婧,该说对不起是我,在那样的时候离开,又在你最需要我的时候却没有赶回去……”
半晌,她止住了哭泣。
“现在可以去用早膳了吗?”萧昱说着准备穿衣服,可是着已经被她撕破的里衣,不由无奈地笑了笑。
凤婧衣脸红,却又止不住地笑了。
萧昱只得脱下破掉的里衣,自己到一旁的衣橱里去寻新的衣物。
凤婧衣跟在他的身上,看着他背上一片烧伤的疤痕,伸手摸了过去,眼眶不由泛红了。
那是母妃死的那一年,他从火里救出她之时烧着的门倒下砸在他背上烧伤的。
“怎么了?”萧昱拿到衣服转身一看她眼眶红红的,不由皱眉,“我的阿婧什么时候变成爱哭鬼了。”
她抿着唇抚上他刚刚包扎好的伤口,那是在南宁推开她而受伤的。
而后,抚到了胁骨的地方,仔细可以摸得出有一根胁骨是断掉的。
那是八年前,他为了救她摔下山时撞到树上伤的。
腹部那一处箭伤,是皇叔们抓走凤景之时,他保护他们被人放了冷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