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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将见过大将军。”
申时末牌,方才刚指挥手下将士安排好扎营之事,金庾信就接到了唐军传令兵的通知,说是大将军苏定方有紧急要务要谈,对此,金庾信自是不敢稍有大意,紧着便赶去了中军大帐,于见礼之际,持礼虽恭,可眼神里却不免透着几分的猜疑之意味,没旁的,联军今早才刚离开金城,离高、百边境还远着呢,这等时分,天晓得苏定方到底有甚要事须得如此紧着商议的。
“金将军不必多礼了,且到此处坐下说罢。”
尽管瞅见了金庾信眼神里的探询与狐疑之色,然则苏定方却并不在意,随意地摆了下手,便即自顾自地走到了大帐一角的一幅沙盘前,盘腿便坐在了一面蒲团上。
“末将遵命。”
沙盘这玩意儿,金庾信并不陌生,此无他,这些年来,新罗可是没少派留学生前往大唐,有部分将领更是曾在中央军事学院深造过,将大唐军校的沙盘推演带回了国内,身为新罗军中第一人,金庾信本人对沙盘推演也自推崇得很,没少下大力气在军中推广此物,至于他自己么,在理政的闲暇时,也喜欢捣鼓沙盘,正因为此,他只看了那幅沙盘一眼,便已认出了那沙盘赫然正是居昌郡周边的地形地势,心中不由地便是一动,隐约间已是猜到了苏定方所要谈的事是甚来着,当然了,在苏定方不曾开口前,金庾信是断然不敢胡乱言事的,也就只是恭谨地应了一声,走到沙盘另一边的蒲团旁,一撩战袍的下摆,长跪而坐了下来。
“金将军应是看出来了,这幅沙盘上的山水便是居昌郡之地形地势,欲取居昌,必先取愁送台(今之搜胜台。此处地势狭窄,山高林密谷深,用兵不易,当须得智取为上,金将军对此可有甚良策么?”
待得金庾信落了座之后,苏定方也没甚寒暄之废话,拿起一根小木棒,指点着沙盘,紧着便道出了今日议事之主题。
“还请大将军明训。”
金庾信跟高、百两国打了大半辈子的仗,也自没少在愁送台处吃过亏,自是清楚苏定方所言不虚——愁送台风景倒是无比优美,有山有水有奇石,去旅游一番自是不错,可要想攻打那地儿,就不是件容易之事了的,别说百济国为了防范新罗的攻击,早在那儿构筑了座军事堡垒,就算没有,但消有五百人守住峡谷,再多的部队也难以在短时间里攻下,须得拿无数将士的命去填,方才有可能取胜,很显然,强攻是不行的,唯有智取,对此,曾吃过几次苦头的金庾信自是心中有数得很,问题是他根本就想不出甚好主意来,若非如此,他也不会数次在愁送台处吃大亏了的。
“本将手下有一支精干分队,最是擅长夜战奇袭,凭此攻破愁送台不算难事,所虑者有二:其一,我大唐儿郎虽勇,却毕竟是异乡作战,地理不熟,言语不通,此方面恐须得金将军派人配合行事,最好找些既懂汉语又熟知愁送台地理之人为向导,至于其二么,贵国与百济近年来虽征战不休,然,早些年却是盟友之属,彼此间往来不少,国中怕是不乏百济之探子,我联军要想做到奇袭,便须得谨慎部署方可,某打算在全军按计划行军的同时,准备好一支三千人的精锐骑兵,寻机赶往愁送台,一旦我部精干分队顺利拿下愁送台,即刻向居昌城进击,打敌一个措手不及,金将军对此可有甚要补充的么?”
苏定方将金庾信请了来,便是要其配合作战的,自是不会对其有甚隐瞒,这便一边指点着沙盘,一边将自己对攻取居昌这个北上百济国都泗沘的战略要津之作战计划详详细细地道了出来。
“精干分队?这……”
金庾信本身极擅长剑法,手下的花郎道中更是有着不少江湖好手,早年在与百济争夺愁送台的征战中,也没少派出那些江湖好手去攻打愁送台,可结果么,死伤一大片不说,却根本没丝毫战果可言,正因为此,这一听苏定方提议派精干分队去奇袭愁送台,金庾信第一个反应便是毫无成功的希望,只是碍于情面,不好直接反驳罢了,可其说出的那半截子话本身就表达了对苏定方所拟之计划不看好之态度。
“来人!”
尽管金庾信不曾明说,可苏定方却是一眼便看出了其心中之所思,不过么,也没浪费唇舌去多言解释,仅仅只是提高声调断喝了一嗓子。
“末将在!”
听得苏定方召唤,本就侍卫在帐外的中军官苏明自是不敢稍有迁延,几个大步便抢进了帐中,冲着苏定方便是一躬身,紧着应了一声。
“去,将王礼航叫了来!”
苏定方并未理会一旁已是颇显尴尬的金庾信,挥手间,便以不容置疑的口吻下了令。
“诺!”
听得苏定方有令,苏明自不敢耽搁了去,紧着应了诺,急匆匆便退出了大帐,不多会,便又已陪着名青年将领从外头转了回来。
“末将山地营校尉王礼航参见大将军!”
这一见到金庾信居然也在中军大帐中,王礼航的眼神里自不免便露出了几丝疑惑之色,然则脚下却是不曾有丝毫的停顿,几个大步便抢到了苏定方的身前,一躬身,紧着便行了个军礼。
“免了,本将一个月前布置给尔的功课可都做好了么,嗯?”
苏定方随意地摆了下手,示意王礼航免礼,而后么,也没等王礼航说甚谢恩之类的话语,紧着便切入了主题。
“回大将军的话,末将已有了攻取愁送台之一定把握。”
王礼航乃是中央军事学院步兵科的毕业生,算起来还是苏定方的学生,当然了,双方说起来也就半年不到的师生缘罢了——王礼航进军校的不到半年,苏定方便已卸下了军校副校长之职,但这并不妨碍王礼航对苏定方的尊崇。
“嗯,那就说说看好了。”
尽管王礼航不是他苏定方一手训练出来的将领,而山地步兵营也不过是新组建的一个作战单位,然则苏定方对王礼航却有着绝对的信任,不为别的,只因这个营的士兵人数虽不多,拢共也就三百余人,并未满编,可却全都是精选出来的丛林战好手,个中既有武艺高强的江湖高手,也有猎户出身的潜踪行家,更有王礼航这个精研山地战的专家,于抵达新罗后,已然就山地战演练过多回了的,自有着一套完整的山地战之战术,尽管远谈不上完善,可在苏定方看来,用来奇袭愁送台已然是绰绰有余了的。
“禀大将军,据新罗方面提供的文献记载,愁送台关卡位于望门峡谷的高处,横断整个峡谷,其左面山崖标高三十八丈、右侧山崖标高二十七丈,皆陡峭难登,该关卡居高临下,易守难攻,若是正面突击的话,损伤必重,然,若是从关卡两侧的山崖趁夜突降,破敌不难,末将这一个月来已率手下儿郎模拟攻关了数十次,已有六成之取关把握,所差之四成便在于尚不曾亲临此关,对峡谷地形也有待勘探,若能有熟悉该地之向导配合,成功之把握应可再增两成。”
王礼航学的是步兵科,可因着出身猎户的缘故,对山地战、丛林战却是分外感兴趣,在军校时便曾就此提交过多篇相关之文章,毕业后,原本是分配去新军的,就是因为这么些有关山地战的文章之故,方才被苏定方所看重,特意从新军将其挖了来,以组建山地步兵营,奇袭愁送台关城一事,于旁人而论,或许是难如登天,可对于王礼航来说,却并无甚特别的难度,几句话便道破了取关的关键之所在。
“王将军,请恕老朽多一句嘴,愁送台关城处,老朽曾去过数回,左右两旁之山崖皆陡峭无比,飞鸟难度,便是猿猴怕都登不上去,不知王将军凭何以为能从山崖上突袭关城?”
金庾信原本就对苏定方所言的奇袭计划持着怀疑之态度,这会儿听得王礼航说得如此自信,当即便有些个沉不住气了,也没等苏定方对王礼航所言加以置评,便即不顾失礼之嫌地从旁打岔了一句道。
“金将军过虑了,区区三十余丈之陡崖而已,莫说王某手下之高手了,便是王某自己早年在当猎户时,也没少爬过比这还高的山崖,更别说我营还有攀登山崖的专用设备在,登崖根本不成问题。”
王礼航对苏定方这个师长尊崇,却并不意味着他对金庾信这个盟友的统帅也会是同样的态度,这会儿一听金庾信怀疑山地营的战斗力,王礼航对其可就没啥客气可言了,直通通地便反驳了其一番。
“……”
听得王礼航这般说法,金庾信当即便被噎了一下,有心想要了解一下所谓专用设备到底是甚来着,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好探听唐军的军事机密,也就强忍住了发问之冲动。
“金将军若是没旁的疑问,且就按计划帮着找几名熟悉愁送台的向导来好了,另,还请准备好三千匹战马,以为我军赶路之用。”
苏定方特意等了片刻,见金庾信没再开口发问,也就没再与其商议,以不容置疑的口吻便下了令。
“末将遵命。”
准备马匹与向导都算不得甚难事儿,金庾信自是不会有甚异议,紧着便表了态,只不过望向王礼航的眼神里依旧满是置疑之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