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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隆元年十二月十七日,辰时将至,尽管不是大朝时分,可上班终归还是要的,各部官员们自是不敢误了时辰,这不,一大早地,承天门前的小广场上人来人往,好生热闹,当然了,这都是常态,对于早习惯了上下班的诸般官吏们来说,根本不会在意这等热闹,自然也就没人注意到禄东赞等人的匆匆到来,直到禄东赞等人齐刷刷地跪倒在宫门外的警戒线处,这才引发了无数人等之围观。
“臣等要见天可汗,臣等有冤屈要伸!”
“臣等叩请天可汗为臣等做主!”
……
禄东赞等人就是来闹事的,自是不怕围观者众,实际上,围观者越多,他们表演得就越是起劲,呼喝之声也就愈发的响亮,这么一闹之下,不止是刚到广场上的诸般官吏跑去围观,便是连那些早已到了部中的官吏们也被惊动了,不多会,宫门前已是挤满了看稀罕的文武官员们,那情形简直跟看猴戏一般闹腾。
“禀大人,吐蕃使节团集体到宫门处请愿,现场围观者众,恐有碍观瞻,还请大人明示。”
宫门处看热闹的官吏固然是越聚越多,可也不是每个人都自顾着看热闹,这不,一发现情况不对,裴行俭紧着便赶回了尚书省,径直去了陈子明的办公室,将吐蕃使节团请愿一事禀报了出来。
“嗯,守约且拿本官的印信去找吏部李尚书,着其即刻带吏部考功司人等赶去宫门处,明令诸般官吏各归本衙,有违者,一律记档!”
尽管早就料到了吐蕃人会闹事,可陈子明却万万没想到这帮家伙会胆大妄为到这般地步,一听之下,脸色自不免便为之一沉,不过么,倒也不曾雷霆大发,仅仅只是语调森然地下了道命令。
“诺!”
这一见陈子明声色不对,裴行俭自是不敢稍有怠慢,紧着应了一声,取了陈子明的印信,匆匆便退出了办公室,径直去了吏部,不多会,便见李恒率人赶到了宫门前,只一宣布记档之事,所有围观之官吏呼啦啦便散了个精光,现场只剩下禄东赞等人还在那儿闹腾个不休,只是气势明显大受打击,叫唤的声音也自明显低落了几分……
“启奏陛下,吐蕃使节团一行人等在宫门处啸聚,自言有冤要伸。”
身为帝王,李恪算是相当勤勉了的,然则不是大朝之时,他也不会早早便起,大体上也就是辰时用膳,三刻左右方才会去两仪殿理政,值得禄东赞等人闹事之际,李恪尚未用完早膳,正拿着个包子慢条斯理地啃着,冷不丁却见何欢急匆匆地行了来,凑到了李恪的身旁,低声地禀报了一句道。
“嗯?怎么回事,说清楚了!”
一听吐蕃使节团跑来宫门外闹事,李恪的脸色当即便有些个不好相看了起来,冷冷地便喝问了一嗓子。
“回陛下的话,老奴只知吐蕃人闹事,并不曾眼见,是老奴疏忽了,老奴该死,老奴该死。”
何欢急着来禀事,还真就不曾详细了解过具体之情形,这一见李恪盛怒如此,当即便慌了神,赶忙躬身告罪不已。
“哼,去,给朕查清楚了!”
被何欢这么一搅闹,李恪再也没了用膳的胃口,随手将用到了一半的包子往几子上一丢,寒着声呵斥了何欢一句之后,便即出了寝宫,乘着软辇便径直去了两仪殿的御书房。
“启奏陛下,老奴已亲自去查过,吐蕃使节团一行人等皆跪在宫门外,其国大相禄东赞有状纸一份在此,还请陛下过目。”
何欢被呵斥了一通之后,明显是怕了,办事起来自是飞快无比,这不,李恪方才刚在御书房里落了座,何欢便已是匆匆赶了来,紧着便将禄东赞的状子递到了李恪面前的龙案上。
“哼,一群小人,安敢妄言是非,真当朕是好欺的不成!”
状子虽就一张,可尺寸却是不小,其上密密麻麻地写了近百行的字,内容么,说穿了就那么回事,除了吐蕃人自辩两回郭岗之战乃是误会之外,其余部分都是在告陈子明的刁状,林林总总的罪名一大列,就差没把陈子明直接说成是大唐之奸佞了的,对此,李恪自是不信,但见其一拍龙案,已是没好气地骂了几句。
“陛下说得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那帮吐蕃狗贼无礼若此,老奴这就着人将他们打发了开去。”
何欢先前办差了事儿,正自担心李恪对其会有所不满,自是急思补救,此际一听李恪如此评价吐蕃人之行径,当即便来了精神,紧着便附和了一把。
“不,去,且将许敬宗唤了来。”
尽管明知道吐蕃人所告的御状乃是诬告,根本目的便是为了能跟大唐达成和议,可李恪却并不打算揭破此事,自是不会容许何欢胡乱作为了去,这便一摆手,以不容置疑的口吻下了道旨意。
“诺!”
眼瞅着拍马屁险些又拍到了马腿上,何欢的老脸当即便苦得有若老菊花一般,哪敢再多言啰唣,赶忙躬身应了诺,急匆匆地便退出了两仪殿,不多会,便已陪着一身整齐朝服的许敬宗又从外头行了进来。
“微臣叩见陛下。”
许敬宗满脸的肃然之色,可眼神里却有着丝淡淡的喜意,没旁的,概因吐蕃人的行动正是出自他的暗示,一想到倘若能借助此事将陈子明拉下马来,那他许敬宗或许还能有再进一步之可能,就算不行,去除了一向对自己有浓厚敌意的陈子明,也能算得上是个巨大的胜利,更别说此番事成,他还能再从吐蕃人手中多捞上几笔财货,怎么看都是一笔合算至极的买卖,自是由不得许敬宗不为之精神振奋的,当然了,兴奋归兴奋,他却是断然不敢在李恪面前有丝毫的流露,也就只是紧着抢到了龙案前,照着朝规便是一个大礼参拜不迭。
“昨日的谈判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何那些吐蕃人跑朕这里来闹事了,嗯?”
饶是许敬宗行礼恭谦无比,然则李恪却并未叫起,而是面如沉水般地扫了其一眼,劈头盖脸地便呵斥了一句道。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昨日之会商时……”
这一见李恪有着冲自己发火之趋势,许敬宗当即便不免有些慌了神,先前的兴奋感瞬间便被恐慌所取代,唯恐被李恪当成替罪羊处置了去,这便紧着出言解说了一番,大体上都是在说陈子明如何固执己见,如何欺压吐蕃使节团,而他许敬宗又是如何居中调停云云,也亏得许敬宗好口才,一番话下来,毫不客气地便将陈子明抹黑了个彻底。
“够了,朕不是要尔来推卸责任的,说罢,此事当何如之,嗯?”
许敬宗就是一颠倒是非黑白的高手,若不是陈子明昨日便已将事情的可能之发展说透了的话,这会儿听许敬宗这么通胡诌,李恪闹不好还真有可能会信上几分,至于眼下么,李恪又哪有耐心去听许敬宗的废话,也没等许敬宗将话说完,便已是不耐至极地一挥手,毫不客气地便打断了其之所言。
“陛下明鉴,微臣以为此事可大可小,若是能在谈判尺度上稍作些调整,给吐蕃人一点甜头,或许应是能尽快达成协议,只是陈大人那儿……”
许敬宗并不清楚陈子明早有安排,兀自想着要给陈子明下些眼药,欲除陈子明之心可谓是昭然若揭了的。
“调整么?也行,朕此处有份章程,延族只管照着这上头的条款跟吐蕃人谈了去,给卿三天时间,能成便成,不能成,就赶那帮吐蕃人滚蛋,朕自会派大军前去讨回公道。”
李恪乃是明君之辈,尽管在某些方面上,较之太宗有所不及,可在历朝历代的帝王里,已然算是相当贤明之人了的,又怎会听不出许敬宗欲坑陈子明一把的小心思,不过么,李恪却并不在意,没旁的,概因他之所以提拔重用许敬宗,本意便是要其去牵制陈子明,以此来达成制衡之格局,当然了,谁贤谁庸,李恪却是断然不会混淆了去的。
“这……”
见得李恪随手丢来了本折子,许敬宗赶忙伸手接住,只看了眼封面,眼珠子便有些转不动了,不为别的,只因许敬宗第一眼便认出了那折子上的笔迹赫然出自陈子明之手,毫无疑问,在如何与吐蕃交涉一事上,陈子明早就跟李恪达成一致了的,如此一来,他许敬宗先前可着劲地攀咬陈子明其实就是在白做小人来着,一想到自己有可能因此失了圣眷,许敬宗的额头上顿时便见了汗。
“怎么?延族办不到么,嗯?”
见得许敬宗半晌没反应,李恪可就不耐了,冷着声便喝问了一句道。
“啊,不,微臣自当竭力而为之,断不敢有负陛下之重托。”
听得李恪声线不对,许敬宗哪敢再发呆,赶忙重重地磕了个头,信誓旦旦地便做出了保证,至于他心里头到底作何感想么,那就只有上天才晓得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