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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奏陛下,右仆射陈大人及监察御史李义府已在宫门处等候多时了。”
太宗的身体是明显不太行了的,尽管他实际上还不到五十岁,本该正是年富力强之时,可惜前年强征高句丽不胜而归已是耗尽了太宗所存不多的元气,哪怕休养生息了一年半,却依旧没见有多大的起色,本来么,他若是肯放权给李恪,龙体指不定还能有大好之可能,偏偏太宗自己恋权,明明精力不济,导致政务积压颇多了,却依旧任性死撑着,恶性循环下来,龙体便愈发不堪了去,这不,天都已将近巳时了,太宗方才起了床,由着一众宫女宦官们服侍着更衣梳洗了一番,慵懒地就在寝宫里用起了早膳,直到此时,赵如海方才敢见缝插针地禀报了一句道。
“嗯,宣。”
听得是陈子明前来求见,太宗也自无甚迟疑,紧着便道了宣,至于跟随陈子明一道前来的李义府么,太宗却是根本就没想起这么号人物来,也没打算去问个究竟。
“诺!”
太宗金口既开,赵如海自是不敢稍有耽搁,紧着应了一声,匆匆便直奔宫门前去了,不多会,便又已是陪着一身整齐朝服的陈子明与李义府从外头行了进来。
“微臣叩见陛下。”
身为宰辅,陈子明进入内禁向太宗禀事也不是一回两回了的,纵使这会儿心中有事,见礼之际,也不会与往日有甚不同之处,依旧是从容得很,可李义府就不同了,身为低级官员,尽管有着言官的身份,能跟着上下朝,可要说进入内禁,却绝对是头一回,这一走进了寝宫,往日里的机灵劲当即便不知跑哪去了,人倒是跪下了,可见礼之声却愣是说得个颤音满满,明显有着君前失礼之嫌,当即便更害怕了几分,脸色瞬间煞白如纸一般。
“子明不必多礼了,且自请起罢。”
李义府明显是白担心了,太宗根本就没功夫去理会他这等小人物,甚至连看都不曾看其一言,也就只是冲着陈子明点了点头,很是和煦地叫了起。
“谢陛下隆恩,微臣有要紧事要禀,还请陛下屏退左右。”
太宗虽已叫了起,然则陈子明却并未就此站直身子,而是恭谨地提议了一句道。
“尔等全都退下!”
一听陈子明这等说法,太宗不由地便是一愣,手中正自夹菜的银筷子也自不免顿了一下,再一看陈子明的面色凝重,明显不是在开玩笑的样子,心头猛地便是一跳,也自没再多迟疑,随手将筷子搁在了一旁,一挥手,已是就此下了令。
“诺!”
太宗既已下了令,侍候在侧的赵如海等人自是不敢稍有迁延,齐齐应诺之余,鱼贯着便尽皆退出了房去。
“究竟出了何事,嗯?”
太宗很清楚陈子明沉稳的性子,错非是真出了大事,否则的话,陈子明是断然不会提出清场之要求的,对此,太宗心中有数之余,也自不免有些忐忑了起来,众人方才刚一退下,太宗便已是迫不及待地追问了起来。
“陛下,在微臣作出说明前,有一桩事须得陛下明验真伪,微臣处有一份试卷,还请陛下过目,看是否便是今科之真题。”
陈子明并未急着将事情的由来细说一番,而是先一抖手,从宽大的衣袖里取出了张纸,双手捧着,上前几步,将那张纸搁在了龙案的一角。
“嗯?此物尔是从何得来的,给朕说清楚了!”
听得陈子明这等言语蹊跷无比,太宗自是不敢大意了去,紧着便将那张纸拾了起来,摊开一看,脸色瞬间便阴沉了下来,双眼一瞪,便已是声色俱厉地断喝了一嗓子。
“陛下息怒,此物并非是微臣所得,而是监察御史李义府所献,具体之详情,陛下可问之李大人。”
尽管太宗并未亲口证实这份试卷的真伪,可从其惊怒交加的表现上来看,陈子明已然可以断定此试卷定是真题无疑,紧绷着的心弦当即便是微微一松,不过么,表现在脸上的却是一派的诚惶诚恐之状。
“讲!”
听得陈子明提到了李义府,太宗的视线这才第一次落在了其身上,值此气急之际,自然不会有甚好脸色,更别提啥嘘寒问暖了,也就仅仅只是冷厉地喝问出了个字来。
“陛下息怒,微臣昨日午后并不当班,故而……”
这一见太宗如此震怒,李义府不单不惊,反倒是暗喜不已,自以为得了大功之下,也自不会有甚迟疑,紧着便絮絮叨叨地将昨日如何发现试卷以及如何去找了陈子明汇报之经过详述了一番。
“混账东西,一群狗贼,安敢欺朕若此,朕岂能轻饶了去,来人!”
耐着性子听完了李义府的陈述之后,太宗的脸色已是黑得有若锅底一般,尽管他始终不曾亲口认定这么份试卷为真题,可个中之真伪,他又怎会不知,一想到在这等社稷大事上,都有人敢做手脚,太宗的杀心当即便大起了,怒不可遏地猛拍了下龙案,已是咆哮着嘶吼了一嗓子。
“奴婢在!”
听得内里的响动不对,侍候在门外的赵如海自是不敢稍有大意,领着数名小宦官紧着便冲进了房中。
“陛下且慢,微臣还有话要单独奏对。”
这一见太宗要将事情往大里整了去,陈子明可就不敢再保持沉默了,紧着便进谏了一句道。
“嗯……,尔等全都退下!”
值得太宗盛怒之际,少有人能安抚得住其,陈子明恰恰就是例外中的一个,此际纵使满腔的怒火熊熊不已,可陈子明既是出言求肯了,太宗倒也不曾拂了其面子,也就只是闷闷地哼了一声,一挥手,便又将一头雾水的赵如海等人赶出了寝宫。
“李大人也请到外头稍候好了。”
陈子明对李义府根本就没丝毫的信任感可言,自然不愿其在侧旁听,这便回头扫了其一眼,以不容置疑的口吻下了令。
“下官遵命。”
难得有个近天颜的机会,李义府自是满心不想就这么被赶了出去,只是不甘归不甘,他却是没胆子在陈子明面前放肆的,也就只能是无奈地应了一声,不情不愿地也退出了寝宫。
“陛下,微臣在此先得认个渎职之罪。”
待得李义府退下之后,陈子明并未急着言事,而是满脸愧疚之色地行了个大礼,自行先认了罪。
“嗯?子明何出此言?”
太宗虽是震怒于试题的泄密,可却并无要迁怒于陈子明之意,正因为此,一听陈子明当场告罪,不由地便是一愣,狐疑地打量了陈子明好一阵子之后,这才出言追问了一句道。
“陛下明鉴,照科举章程明文规定,试题当由帝王亲拟,并亲手封装入密匣之中,至贡院开前,他人不得假手其中,值陛下封装时,微臣也在侧,却未能及时进言,以致出了差错,此确是微臣渎职之过也,微臣不敢自辩,还请陛下依律惩处,以正视听。”
陈子明规规矩矩地磕了个头,满脸愧疚之色地便道出了自请其罪的缘由之所在。
“唔……,此怪卿不得,是朕疏忽了,只是朕也没想到身边听用之人竟会如此胆大妄为,朕……,哎,朕心疼啊!”
一听陈子明这般说法,太宗这才想起当初封装试题之际,他自己并未照着规矩办事,真要说错处,源头还在他自个儿身上,一念及此,太宗的老脸不由地便是一红。
“陛下,当初封装之际,房中仅有四人在,除陛下与微臣外,只有赵如海以及吴涛、孙启慎两名小宦官,而能接触到试题者,除陛下外,也就那三人而已,今,孙启慎离奇而亡,为其出验尸报告之太医高如也已突然死亡,是否别有牵连不好说,可依微臣看来,彻查下去,恐难厘清真相,反倒会令朝野为之紊乱,于将至之大比实有大不利焉,故,微臣以为此事须查,却只能暗查,微臣叩请陛下慎而行之!”
陈子明昨日之所以不动手抓人,为的便是要稳住局面,不仅仅只是出于为李恪考虑之想头,也自是从社稷安危的角度考虑问题,这会儿自是不敢真让太宗胡乱行事了去,这便诚恳万分地指出了不能明查的道理之所在。
“嗯……,子明所虑也自不无道理,此时开考在即,若是真掀起甚风浪,此番大比怕终归落得个笑话一场,也罢,就依子明,此事,朕自叫人暗查了去便是了。”
太宗皱着眉头想了想,也觉得有些投鼠忌器,尽管心中十二万分的不甘与恼火,最终还是决定按着陈子明的意思办了去。
“陛下圣明,微臣以为当务之急是先将试题全都换了,如此一来,纵使外头也些风声,却也掀不起甚大浪来,待得放榜之后,一切再从长计议也就是了。”
见得太宗心绪已是稍平,陈子明也就安心了许多,但却依旧不敢掉以轻心,紧着便又进谏了一番。
“善,朕回头就办此事,此番多亏了爱卿,若不然,朕怕是真成他人之笑柄矣,嘿,满朝文武里,也就属你子明可堪大用了的。”
太宗显然对陈子明的忠心极为的嘉许,与此同时,心底里也自涌起了一阵后怕,这会儿夸奖起陈子明来,自是不吝美誉……